第 200 章 關於未來(1 / 1)

林泮的耳朵應該聽見了鹿露的話,但大腦偷了懶,沒有及時處理信息,口中的答複比腦子更快:“好的。”

回答完好一會兒,才茫然地反應過來她說的是什麼意思。

第一反應也不是欣喜若狂,而是解釋:“您不需要……”不需要考慮我的想法,這兩年他過得很幸福,早就不再奢求婚姻了。

她今天忽然開這個口,無論是一時心血來潮,還是想補償他,有這份心意已經令他無比滿足。

沒關係的。

不用和我結婚。

我很幸福。

他心中泛起濃烈的感激,想這麼告訴她,太急切,話語全擠在喉嚨口,反倒堵住:“我沒關……不用……”

但鹿露壓根沒理會,自顧自道:“醜話說在前面,婚前財產協議肯定要簽的,你分不走我一分錢,這個你知道的。結婚也不代表我打算生孩子,我還沒有準備好。還有婚禮,我和你說過我不想辦婚禮,我沒有家人,你也沒有,辦來有什麼意義,咱們可以旅遊結婚,多拍幾l張婚紗照……嗯,結婚紀念的時候可以搞個派對,邀請幾l個客人一起玩玩,到時候再說。”

她把自己的想法一股腦兒說完,看他反應。

他下意識地點頭,順從地如同答應明天早晨吃豆漿油條。

應該是還沒徹底回神。

鹿露搖搖頭,拉開床頭櫃的抽屜,取出準備好的求婚道具。

一份厚厚的合同,一個戒指。

“先簽合同還是先戴戒指呢?”她故意打開盒子,把求婚戒指在他眼前晃了兩圈,等到他的視線重新有了焦點,才心滿意足道,“當然是先戴戒指啦。”

求婚戒指沒什麼花樣,男士的尤其如此,她在奧菲利亞與花的求婚係列裡挑了一對最貴的。

握住他的手,溫熱的掌心,修長的手指,不知所措地被她抓在手裡。

鹿露把戒指套進他無名指的指根,看他還是怔怔出神,憐惜道:“你慢慢反應,這是合同,要簽哦。”

然後自己下床上廁所去了。

剛才就想尿了,憋半天就是為了不破壞氣氛。

現在還是讓他冷靜一下吧。

鹿露上個廁所,下樓喝杯水,外頭的暴雨已經停了,空氣裡有濕潤的土腥味和淡淡的竹香。

泡芙咬住她的拖鞋,棉花窩在沙發裡舔毛。

鹿露和它們玩了會兒,半小時後才回到房間。

林泮坐在起居室的沙發裡,面前擺著合同和一支鋼筆,旁邊是團成褶皺的濕巾,染著一點暈散的墨跡。

“簽了嗎?”她問。

他點頭。

鹿露想想,又多問了句:“看了嗎?”

他搖頭。

“我就知道。”她摟住他的脖頸,好聲好氣道,“有空還是要看一下,不然,我騙你怎麼辦?”

林泮輕輕歎氣。

誰會傻到用結婚騙他呢,要是用

一副身體就能騙回一樁婚姻,他怎麼會執著這麼多年。

“露露。”他溫和道,“你不用和我結婚的。”

“為什麼?”

他說:“我現在沒什麼不好的。”她應該和更門當戶對的人結婚。

鹿露不置可否,但問:“你要是不想結,乾什麼要簽?還是想和我結婚的吧。”

林泮抬眼望向她。

是的,想結婚,想和她結婚,也怕結婚就會耗儘這一輩子的運氣,過不了多久就會分開。

可要就此拒絕嗎?不,就算婚姻隻有半年、三個月,不,即便隻有三天……就算一天也好。曾經與她有過婚約,哪怕明天就死去,他也沒什麼好遺憾的了。

所以,“嗯。”他輕輕應聲。

“那不就得了。”鹿露才不煩惱他的傻念頭,“我們明天去北京注冊。”

他遲疑:“明天嗎?”

“不好嗎?”她問。

林泮搖搖頭,欲言又止。

他怕她是一時興起,說不定明天起來就後悔,可仔細想想,如果隻是一時興起,又哪來的戒指與合同。露露小事總是隨性,大事卻從來沒有含糊過。

於是愈發無措。

“那就這麼定了。”鹿露知道他的脾氣,怕她是遷就他,也怕她吃虧,唯獨不考慮自己,可既然肯簽名,證明他就是願意的。

結婚最重要的不就是“願意”麼。

“睡覺吧。”她打個嗬欠,“明天要早起,你睡得著嗎?”

林泮微微垂眼,眼瞼是淺淺的光影:“我想去看會兒書。”

“隨便你。”她鑽進被窩,“我睡啦,給我個吻。”

他走過來,溫柔地親吻她的雙唇,如同玫瑰花瓣一樣的絲絨感。

靈魂隨之陷落。

-

鹿露從四川到北京,坐的是自家的私人飛機。

她畢業後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一半的時光在地球,當然少不了飛機和遊艇。飛機出差,遊艇度假,都算是剛需了。

現在地球線路少,私人飛機提前幾l小時預約就能出發,非常方便。

到了北京的駐地球民政局登記,前後就二十分鐘。

拿號、審核戶籍、拍照、錄入信息,完工。

結婚證和以前有點不一樣,由聯合政府頒發,也不是紙張,而是半透明的卡片,背景繪有地球七塊大陸的輪廓,四角包著連理枝和鴛鴦的護角,唯一紅的就是結婚照的背景。

林泮穿了件常規西裝,鹿露穿的是傳統的襖裙元素的連衣裙,平平常常地拍了結婚照。

“不錯不錯。”鹿露很滿意。任你是餐館裡端盤子的侍應生,還是名下豪宅遊艇無數的富豪,結婚照的尺寸就這麼大,你不會小一寸,彆人不會大一寸。

她打印了一張證書,寫上“僅供父母查收”幾l個字,燒給了父母。

“爸、媽,我結婚啦。”她在心裡說,“和他談了七年,沒什麼不好的,你們

放心吧。”

然後就是告知朋友。

東方樂不僅沒說什麼,居然能理解:“你這個萬事不管的性)_[]?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找個能拿捏的也好,反正結婚而已,大不了離。”

鹿露:“呸!”

她哈哈大笑:“禮物我寄到綠瀧去。”

東方康也道了喜,問她想要什麼結婚禮物。

鹿露說隨便,他就說看著送,婚禮定在幾l號。

“我不打算辦婚禮。”她直言不諱,“不然朋友來一堆,親人一個沒有,誰開心得起來?”

“也好。”東方康自己閃婚閃離,當然不會多勸她。

紫荊花送了她一個蜜月套餐,俞總和陳總都送了私人禮物,後來王小竹、凱倫、卡麗她們知道,也送了常見的賀禮,聽說她準備旅行結婚,紛紛羨慕:“你這是省了多少事啊。”

“我還以為你們會勸我辦婚禮呢。”鹿露多少詫異,“這是人生中很重要的一天吧。”

結果她們都說:“誰知道會結幾l次婚啊,每次都最重要,早就累死了,我們也不是想辦才辦啊,沒辦法,這麼多親戚朋友呢。”

鹿露:“……”

也對。

王小竹辦了訂婚禮,結果解除了婚約,凱倫結婚離婚,第三任丈夫了,卡麗就更不用說,和第六任丈夫離了好幾l年,目前單身,但和六個男人住在同一屋簷下。

結婚這件小事兒,就像畢業,在女人一生中總有那麼幾l次。

重要,但又沒那麼重要,不代表什麼。

喬納森則是送了兩副裝飾畫,給林泮的是一隻小鳥,給她的是柿柿如意,挺好看的。

鹿露謝過朋友的祝福,和林泮找了地方度蜜月,兩個月後才回巨鯨市。

又是秋天了。

鹿露問林泮:“要不要我陪你回一趟保育院?”

這些年間,林泮很少回保育院,都是請柏納德幫忙送東西過去,就算自己去,也不肯讓她陪同。“那裡不是什麼好地方。”他每次都這麼說。

但這次,他思量許久,輕輕點了點頭:“好。”

-

鹿露終於見到了傳說中的保育院。

陳舊斑駁的大樓,光禿禿的草坪和大門,地方不算大,人很多,鬨哄哄的。孩子們身上穿著耐磨的化纖衣服,大大小小像麻袋,頭發統一剃成板寸,胸前帶著名牌。

要說多麼淒慘倒也沒有,看得出來溫飽不成問題,進門左手邊就是大廳,在放電視劇,看得人寥寥無幾l。很多大一點的孩子在做手工,編織藤編的小家具,做雕刻,對著圖紙手繪賀卡,成品都像模像樣。

食堂沒到開放的時間,冷冰冰的,走廊裡沒什麼人,有一間教室放學前教育片,小孩子們吃著棒棒糖,手裡拿著玩具比劃,窗戶大開,冷瑟的寒風吹得他們流鼻涕,也沒什麼人管。

鹿露看得眉頭緊皺。

這些孩子沒有生存方面的憂慮,都有飯吃有衣服穿,可要說他們是否得到了良好

的照顧,顯然是否定的。

吃飽穿暖,精神荒蕪,孩子們按照本能長大。

這就是補充人口嗎?僅僅作為“人口”而存在,而不是某個孩子。

她不由看向林泮,他的神情微微有些恍惚,似乎穿過時空看見了幼年的自己。

忽然就記不清童年的模樣了。

那些年,他都在乾什麼呢?在讀書,還是在討好老師,幫他們端茶遞水,抑或是被人關在昏暗的房間裡,獨自注視著蜘蛛與螞蟻搏鬥?

就在林泮追逐著記憶中的影子,慢慢陷落晦暗之際,手臂忽而傳來力道與溫暖,他猛然回神,低頭看向她。

鹿露挽住他的手臂,和接待的管理員說:“去彆的地方看看。”

“好的。”管理員笑容可掬,沒有分毫不耐之色。

林泮很少回保育院,但這兩年,每年都會送些東西過來,有時是書,有時是教材,還資助了幾l個成績好的孩子上培訓班和專科大學,院裡的人都知道他出頭了。

今天再看,好麼,居然結婚了。

保育院的孩子找到歸宿不算稀奇,補充人口雖然難聽,有一點卻毋庸置疑,他們的基因都很好。這年頭女人找情人,有時不僅圖他懂事嘴甜,也看中基因。

生育是一場□□,優秀的父親不一定會生出優秀的孩子,但至少能確保健康。

健康意味著孩子至少能留在原本的階層,而不是帶著整個家庭因病返貧,若是運氣好中了基因彩票,孩子有出息,全家都能帶飛。

但結婚的還是少數。

剛組合的新家庭太稚嫩,需要雙方父母的支持,大到給錢買房買車,安排工作,小到帶孩子照顧家人,保育院的孩子什麼都沒有,女方也不是傻子,做情人更好。

沒想到林泮居然能結婚,看這位小姐的儀表,估摸著家境也不差。

也對,家境好才能找個一無所有的男人。

管理員想著,忍不住又瞟了眼林泮。嘖,這可真不容易啊,得自己會讀書,一路考到名牌大學去,期間還不能墮落,不能濫交,這才有可能認識家境好的女孩子,和人家培養感情。

他在保育院待了幾l十年,陸陸續續回來捐款的不算少,可真正說柳暗花明的,也就這一個。

結了婚,就有家了,活著有片瓦遮風,死了有墓地可葬。

這才是真的熬出頭。

“這是宿舍嗎?”鹿露穿過走廊,跟著來到後面的樓棟,布局和以前的宿舍樓很像。

但她印象裡的宿舍都是四個人、六個人最多八人,十人已經算條件很差的了。

眼前的房間呢?大到和教室差不多,上下鋪靠牆擺了一圈,粗略數數就有二三十張,簡陋的太空艙房,中間是背靠背兩排50公分櫃子,上面是櫃子,下面是抽籃。

她怎麼看,都覺得這櫃子最多隻有20寸行李箱那麼點大。

怪不得林泮以前東西這麼少。

“是的。”管理員說,“這是六

年級的孩子,那幾l年因為政策變化,生育率低,人比較多,這兩年生育率高,幼兒班的孩子隻有三分之一。”

鹿露看向林泮。

他似乎知道她想問什麼,輕聲道:“我出生時,生育率是近五十年最低。”

所以,“同學”格外得多。

鹿露摸了摸他的後背,舒緩他繃緊的肌肉。

林泮稍稍放鬆。

可能是因為她在身邊,也可能是他已經與她登記結婚,今天他重新回到此方天地,窒息感沒有以前那麼嚴重。

他努力和管理員說幾l句話:“如果有人缺學費,請通知我。”

管理員滿口答應。

保育院也有各種績效,考試升學的成績好,上頭會發獎金,他們自然不會攔著孩子們出頭。

墮落也一樣。

鹿露等他們說完才道:“好啦,回去吧。”

保育院不是什麼龍潭虎穴,變態聚集地,但以後,她不會讓林泮再過來了。

噩夢沒有回憶的價值。

“好。”林泮也不想讓這裡的氣氛影響她的心情。

鹿露揚起笑臉,牽住他的手:“走吧。”

他順從地跟著她的腳步,一步一步,離開這個被陰影籠罩的陳舊大樓。

一縷秋陽照在屋簷。

他拉開車門,讓她先上車,隨後自己坐進去。

司機鎖上門鎖,隔絕外面的氣味,空氣清新劑散發著她喜歡的果香,座椅的墊子黏著兩根毛,金燦燦的,肯定是泡芙小壞蛋偷偷打過滾。

昂貴的懸浮車啟動,在高速路上疾馳,追趕下班的陽光。

夕陽照進車廂,柔軟的地毯是林間雀躍的鹿群。

林泮轉頭看向鹿露,籠罩在身的陰霾在夕陽中漸漸消散,她的身形逆著霞光,明亮得像是降臨在世間的女神幻象。他久久地凝視她,知道自己會將餘生都奉獻給這個神明一樣的女孩。

無比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