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的第一天,林泮還是在四小時的睡眠後如期蘇醒。
他窘迫地發現了自己不矜持的朋友,趕忙看向枕邊,旋即鬆了口氣,鹿露還在熟睡。他給她掖好被角,輕手輕腳地挪出被窩,下床洗漱。
沒有用她的衛生間,他返回客房打理自己。
這花費了一點兒時間,好在等他回到臥室的時候,她依舊沒有睡醒的征兆,仍然香甜地睡著。
林泮在“不要打擾她”和“陪她直到醒來”之中稍加猶豫,最後還是選擇留下——她說過想睜眼就看見他的。
那襯衫就不合適了,他折返回去,重新換了套備用的睡衣,棉綢料子,手感柔軟且透氣,是她除卻真絲外最偏愛的料子。對鏡檢查,扣子全部係上好像過於嚴肅,便解開最上面的兩顆,袖口的也鬆開,弄得隨意些。
這下好多了。
他微不可見地鬆口氣,悄無聲息地回到臥室,半靠在床頭假寐。
又過了好長一會兒,鹿露才從睡夢中醒來。
她習慣性先翻兩個身,感覺哪裡不太對,混沌地腦子努力轉悠兩記,想起來枕邊多了個人,這才撐開眼皮,好奇地看向身邊。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他換過的睡衣,淡綠色的格紋,微微起皺,和他平時把襯衫熨得筆挺的習慣大相徑庭,衣領最上面的扣子鬆開,隻露出兩指寬的白皙膚色,既不顯得輕佻誘惑,又不會呆板。
往上看,是他輪廓分明的下頜。林泮的樣貌非常東方化,但五官如同水墨筆法,縱然墨色淺淡,依舊層次分明,細細琢磨,就好像《千裡江山圖》,青山綠水同色,卻越看越精致。
眼睫毛也好長,鼻梁也很俊秀,啊,好想摸摸他的腦袋。
鹿露盯著他看了會兒,直接翻身趴了過去:“早上好。”
彆以為她傻,衣服都換過了,肯定醒了裝睡呢。
“早。”林泮睜開眼,輕輕擁住她。
鹿露親了他一下,困倦地問:“幾點了?”
“八點。”
“真早。”她咕噥了句,縮回被窩,“我要再睡會兒。”
“好。”林泮想想,沒有再留戀她的香衾,“我去準備早飯,想吃什麼?”
鹿露含混道:“甜甜的、香香的、軟軟的什麼東西。”
“好。”他這麼應著,俯身在她唇上碰了碰。
鹿露立時睜開眼,吃驚地看向他。
“早安,請您早點起床吧。”林泮屏住呼吸,藏起緊張的心跳,“衣服已經放在那裡了。”
鹿露故作威嚇:“捉弄我是不是?你等著,我馬上起床。”
雖然她沒說起床之後乾什麼,但威懾力足夠,林泮不敢接話,轉移話題:“喝豆漿可以嗎?”
她輕哼一聲:“加糖。”
“好的。”助理男友出去準備早餐了。
鹿露賴了會兒床,等到睡意徹底消失才爬起來洗漱。
今天不出
門,穿得就是尋常家居服,頭發隨手抓個馬尾就完事兒。
餐廳傳來淡淡的香氣,她熟稔地往餐桌邊一坐,等投喂。
首先端上來的是四個煎餃和一杯甜豆漿。
鹿露拿起玻璃杯喝口,十分滿意甜度,再夾起煎餃往嘴裡一送,皮薄餡大,肉汁……肉汁呢!
她“呸”一下吐出來:“這餃子好難吃。”
“這是你非要買的。”林泮拿著煎鍋,把新做好的荷包蛋和培根盛出來,搭配洗好的草莓端到她跟前,“我說了的,這種速食餃子味道一般,我可以早晨起來做新鮮的,你說想嘗嘗。”
鹿露:(⊙v⊙)
“我是心疼你……”她嘀咕,勉為其難又咬了口。
真的不太好吃!
以前還能忍一忍,半年養尊處優下來,已經由儉入奢,難以忍受。
“我不要吃這個。”她果斷推開,改吃荷包蛋,“還有彆的嗎?”
林泮拆開一盒速凍叉燒包,放進蒸箱加熱。
鹿露驚恐臉:“我那天買了多少速食?”
他半蹲下來,打開冰箱的抽屜,給她看密密麻麻的速食包裝盒。
鹿露:“……”
她默默拉回自己的碟子,醋裡加辣椒醬,繼續吃餃子。
林泮把剩餘的煎餃放到自己盤中,坐到她對面吃。
鹿露問:“好吃嗎?”
“還可以。”他認真回答,“便利店都是這種速凍餃子,我以前也會吃。”
鹿露挑剔:“乾巴巴的,沒有湯汁。”
“這樣不容易撒。”林泮說,“濺出來弄臟領子就不好了。”
鹿露戳戳筷子,丟給他:“那你吃。”又覺他的反應頗為稀奇,托腮問,“你今天有點不一樣。”
往常無論她說什麼,他不是說“好的”就是說“您說得是”,妥妥的打工人素養。可剛才他不僅悄悄數落她,還自覺說了很多話。
昨夜發生什麼,他被奪舍重生了嗎?
林泮不吭聲。
他當然知道自己為什麼不一樣,如果男朋友像助理一樣唯唯諾諾,也太無趣了。
“您討厭嗎?”他問。
鹿露笑眯眯道:“很可愛。”
林泮抿起了唇角,眉眼卻舒展開:“我去拿包子。”
熱騰騰的叉燒包出爐,一股香香的澱粉甜,她掰開啃了口,感覺味道湊合,便努力吃了起來。
馬馬虎虎湊合了早餐,溜達到院子裡撈魚喂烏龜。
林泮想起自動喂食的事,立馬停了今天的投喂,讓她能喂個過癮。
但鹿露不是衛星城的孩子,從小沒見過多少活的小動物,隻與機器狗、機器貓為伴,稍微逗了會兒就失去興致,到處翻有什麼能玩的。
發現一些體育用品,挑了羽毛球:“陪我打羽毛球。”
室內打放不開,有些擺件還挺貴的,最便宜都要萬把塊,鹿露不想暴殄天物,跑到外面的庭院
:“就在這吧。”
空中花園說大不大,說小也絕對不小,180°的落地玻璃窗,都鋪了人工草坪,因為有池塘和綠植,這邊的溫度比室內稍微低點,但也很舒服。
林泮沒意見,陪她打球。
彆說,經過小半年的網球訓練,鹿露雖然水平還是很次,可已經能打得有來有回了。他完全不敢放鬆,全神貫注地應對飛來的球。
雪白的羽毛球像天使折落的翅膀,在半空飛來飄去。
林泮忽然想起保育院,大小是個集體,也有羽毛球籃球乒乓球之類的體育用品。小孩子沒有不愛玩的,他也一樣,可不說這些東西質量還行不行,搶都搶不到,都被大孩子霸占了。
他不敢惹他們,隻好呆呆地立在旁邊看著,站累了才走。
等到上了公立學校,體育課發球拍,倒是不用搶,但沒人願意和他打球。
他太瘦太小,誰樂意和這樣的孩子一起玩呢。
往好處說,怕弄傷他,換做大實話,他當時還沒有凸顯讀書的天賦,衣服舊且不合身,小孩子也勢利啊,當然願意和更光鮮亮麗的同學一起待著了。
等到模樣慢慢長開,成績好了,受到老師的青睞和照拂,已經是懂事後了。
彼時,他已經知道自己隻能靠讀書掙命,自然就放棄了體育課。
再回首是百年身。
他都二十歲了。
“啪。”林泮伸長手臂,帶著球拍擋住了飛來的雪鴉。
微微發熱,微微出汗,身體輕盈,他感覺蜷縮在胸腔裡的東西慢慢舒展開了,心臟蓬勃跳動。
他朝鹿露笑了。
鹿露:0.0
要怎麼形容自己的男朋友呢。
還是乖,想想喬納森,和她睡完第二天就知道穿露背襯衫勾搭人,妖精一樣,林泮倒是好,昨天乖乖睡覺,早晨乖乖起來,換身衣服還是長袖長褲的家居服。
那麼寬鬆,隻能在他蹲下整理冰箱,或是像剛才跳起接球的時候,過於柔軟的布料才會掀開神秘一角,露出漂亮的肌肉輪廓。他剛剛二十歲,發育已近成熟,荷爾蒙正值巔峰,身體卻還殘存著少年人的青澀,混合的矛盾感,很吸引人。
真是紅白玫瑰,各有芬芳。
打了四十分鐘的羽毛球,完成今日鍛煉。
鹿露衝了個戰鬥澡,洗去汗味,窩進沙發翻遊戲。
她不喜歡全息,容易暈,好在這樣的人不少,市面上也有沉浸式3D,環狀投屏配合相應的感應器。她之前看到好奇,隨手買了幾個大禮盒,還沒拆,正好這會兒開箱。
據說現在排名第一的遊戲叫《塵封大陸》,講的是玩家穿越到異世界成神的故事。
她買的高配禮盒,不僅有配套的魔法投屏,還有熱門職業的武器DIY。
一把光劍、一根法杖、一個骷髏頭。
三把武器裡法杖最好看,鹿露按照說明書配對,建立新角色後,原本無色透明的魔杖就變成了冰霜
法師的藍色,腳下配套的地毯也浮現出相應的魔法陣。
她拿起法杖,試著戳了一下提示區域,屏幕裡的角色就釋放了一個冰霜術。
“哇!”鹿露震驚,“好酷!”
馬上開始打怪練級。
林泮在廚房切黃油做曲奇餅乾,偶爾看看她,還是沒忍心提醒——她的春節假是要上網課打卡的。
明天,明天再說吧。
一日光陰飛逝。
中飯和晚飯都是霧頤餐廳出品,還是老味道,鹿露都快吃習慣了。
飯後,到樓下花園玩會兒雪,堆了個超大號雪人。
玩出一身汗,回家泡澡看電影。
鹿露今天興致好,決定隨大流看賀歲片。
劇情讓人震撼:主角小美是一個D類大學畢業的普通女孩,在便利店打工,沒錢、沒男友、沒未來,但機緣巧合之下,她撿到一個破損的機器人男友,花了所有積蓄把他修好,準備當成男友,日常照顧起居。
但是!機器人裡被轉移了一個人類的靈魂,一個天才高富帥被仇人算計,靈魂被剝離人體,轉移到機器人體內,以為自己即將喪命垃圾場,卻被小美所救。
兩人萌生了愛情,小帥也在小美的幫助下回到身體,解決了反派,最後愉快結婚了。
鹿露看得目瞪口呆,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說它爛吧,女主其實挺積極搞笑,男主是傲嬌天才,人設挺不錯,說好看吧,三百年後還是這種爛俗劇情,古董地球人真的很崩潰。
她一言難儘地看完,問男朋友:“有沒有高質量的好片子,我得洗洗眼睛。”
林泮如實說:“我不太看電影。”
鹿露也不失望,笑眯眯道:“那就隨便看一本,反正我們都沒看過。”
她按照排行榜挑了一本評分高的愛情片。
色調柔美,鏡頭如詩,感情細膩,看沒一會兒就知道是好片子。
問題是現在已經十一點多,節奏太慢的劇情容易看困。
鹿露看著看著,眼皮子就搭住了。
林泮關小聲音,任由男女主角在科莫湖畔漫步,視線卻始終流連她的面容。他不想騙自己,此時此刻,內心深處說沒有失望,肯定是假的。
他也是個普通的男孩,既然喜歡她,又怎麼不想被她親近。
可昨天沒有,今天也沒有。
他不得不懷疑自己是不是對她沒有吸引力。
應該主動一點的。林泮微微懊惱,卻礙於一貫的性格,做不出寬衣解帶的事,昨天跑到她的房間懇請留宿,已經是最大的勇氣。
他遲疑著看了會兒劇情,還是把電影關掉,把她抱回了臥室。
微微猶豫,還是留下。
他不想回到冷清的房間,想留在她身邊,分享她的溫度。
蓋好被褥,調好暖氣的溫度和濕度,林泮擁住她,踏踏實實地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