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3 章 彷徨的心(1 / 1)

鹿露在超市一通掃貨,隻花掉2000多塊,不是她知道適可而止,而是車裡堆不下了。

回到公寓,車裡一大堆的東西拿不了,問物業借了機器狗才全部送到樓上,滿滿當當堆遍客廳。

她累極,精神卻好得過分,扒拉出春節裝飾,這裡貼個窗花,那邊掛副對聯,庭院的綠植點綴兩盆漂亮的小辣椒,還有精美漂亮的小珠燈,不過巴掌大小,全是用珠子穿起來的圖案,四面就是“福祿壽喜”四字,古典的美。

林泮一邊看她忙裡忙外,一邊默默收拾。

零食放進儲物格,新鮮食材送到保險室裡,亂七八糟的暫時擱到旁邊,先把行李拆開,幫她鋪床放好睡衣,再預設好泡澡的溫度。

果不其然,剛剛忙完準備工作,她就癱倒在沙發:“好累啊。”

“已經放好水了。”林泮道,“您早點休息。”

鹿露“嗯”了聲,沒動,躺沙發裡刷社交媒體。

大過年的,天萊的虛擬藝人發布春節新歌,恭賀新年。這也是慣例了,AI寫歌快,虛擬歌手“演唱”說白了就是人為製作,也已輕車駕熟。

她試聽了一遍,感覺水流過腦子,濕潤潤的,但啥都沒留下。

歌名都沒有記住……

就這能耐,難怪急著轉型,再不轉就GG了。

翻個身繼續刷,東方樂曬了她的新年美甲,東方康發了莊園的溫室,陳總曬希壤食堂的白菜儲備,琳達每天都在參加宴會……眾生百態,各有所得。

她又有什麼呢?

鹿露抬頭,望向端來熱可可的林泮。

他說:“喝杯熱飲,您早點休息吧。”

鹿露問:“你呢?”

“我把剩下的東西收拾一下。”林泮覷著她的表情,補充道,“最多十二點就能做完了。”

“你已經放假了。”她擺擺手,“休息會兒吧。”

之前的經驗告訴林泮,當她關照他的時候,最好乖乖接受,不要太抗拒,否則她會更不高興。因此點點頭,給自己倒了杯水,坐下歇會兒。

鹿露刷了兩頁新聞,看他就一直坐著,忍不住道:“你不會打算等我進去了繼續做吧?”

林泮隻好說實話:“總是要收拾的。”

“工作是做不完的。”鹿露煩惱,“林泮——”

“是?”

“我每次想你不要太累,但好像每次都把你弄得更累了。”她有點難過,“留在我身邊,是不是一件很辛苦的事?”

林泮訝然,連忙道:“沒有的事。”

“你說實話,”鹿露固執地追問,“在我身邊工作,是不是比在市政廳累很多?”

“其實差不多。”

“說謊。”她抿住唇,“市政廳有法定假期,晚上加班也不會每天都到十二點,怎麼會差不多?差很多!”

林泮努力道:“薪水也差很多。”

薪水?鹿露苦

笑:“你有時間花錢嗎?”

“我打算明年貸款買一間公寓,手頭存的錢剛好夠用,請您不要擔心,我沒事。”他竭力說服,可她毫無欣然之色,怔怔地看著他,不知在想什麼。

過了會兒,失魂落魄地起身:“算了,我回去睡覺了,你想繼續做就做吧,隨便你。”

鹿露放下熱可可,轉身回到房間,怕他還要進來送東西忙活,“哢噠”反鎖。

“我睡覺了。”她說,“不要管我。”

靠近的腳步聲驀地停頓在背後。

少頃,漸行漸遠。

鹿露煩躁地踢掉拖鞋,進浴室洗漱。

白水晶浴缸發著光,漂亮得不像話,可她一點兒都沒有泡澡的心情,衝了個澡,隨便拆一張面膜敷上,就把自己丟進柔軟的大床。

好煩啊,真的好煩。

她曾經認為林泮是最適合自己的人選,正巧他喜歡她,她也對他很有好感,再好不過。可如今看來,陪伴是做到了,相處呢。

鹿露實在弄不清楚林泮在想什麼。

讓他不要做,他為什麼非得折騰自己,放著明天再說又不犯法。

他也從來不肯說自己的心事,欺負他就假裝不知道,默默承受,搞得像她真的在欺負人。

每次都是她在說,他卻從來不分享。

這樣還有必要繼續嗎?

鹿露心裡又煩又累,還有點委屈,“哐哐哐”翻了幾個身,沒忍住蠢蠢欲動的手,摸進了隨身攜帶的文件袋。

冬天了,換成應景的紅綠配色,薄薄的塑封夾層是一頁頁翻印的信。

看一眼爸爸媽媽的信吧,這是她獨自過的第一個春節。

鹿露說服了自己,隨手摸出一封,拆開。

-

媽媽的寶貝女兒露露,今天過得好嗎?你已經睡著三年多了,再過幾天,爸爸媽媽的計算方式就要變成四位數,1000天,真的好久啊。這兩天發生了很多事,你的外婆去世了,還有你爸爸的親叔叔和一個表親,寫這封信的時候,我們剛從殯儀館回來。

記得嗎,你以前最怕殯儀館,小時候你爸爸的爺爺去世,你被遺照嚇得哇哇大哭,你奶奶說你嚇掉了魂,請了人給你收魂,你肯定都不記得了吧。

現在你睡著了,什麼都不知道也是一樁好事,至少不會再害怕了。

但等你醒過來,要堅強一點知道嗎?爸爸媽媽老了,也可能不在了,如果剩你一個人,你一定要堅強。不管眼前有什麼困難,熬過去就好了,你的人生還有很長,再難的坎兒你都熬過來了,以後也不會有問題。

爸爸媽媽隻能陪你上半輩子,你外公外婆也是這樣的,媽媽很早就沒有了爸爸,現在也沒有媽媽了。可媽媽還要等露露,所以再難,也會好好活下去。

馬上就要過年了,今年我和你爸爸打算去海南,那邊暖和一點,我們考慮要不要換個地方住,物價便宜點,氣候也舒服點,能養老,活得久一點,爭取看到你醒。

如果沒等到,多給你留點錢也好。

你爸說要炒股,他年輕的時候賺過十萬塊,我們家裡買的第一台車就是這麼來的,但風險太大,我不讓他乾。我們想研究研究怎麼拍視頻,聽說這個很賺錢,你也不用心疼我們,我們也是閒不住。

對了,忘記和你說,狗老了,一天到晚待在你的房間發呆,我們怕它一個孤零零的,上個禮拜,我和你爸晚上在小公園散步,撿到隻流浪貓,很親人,是隻奶牛,就帶回來了,叫雪餅,你以前最喜歡吃旺旺雪餅還記得吧?小時候每次去超市就要買,不給你買就翻臉,小小的人老大的脾氣,像你爺爺。

……

-

鹿露剛開始看的時候,眼淚就沒停過,看兩行抽一張紙,哭得眼睛都腫了。

這封信與其說是母親寫給她的,不如說是媽媽寫給自己看的。

要堅強啊。

她這麼鼓勵女兒,也在這麼鼓勵自己。

鹿露內疚又自責,她多麼希望彼時能留在父母身邊,為他們提供些許安慰,但又被母親的堅韌所感染,彷徨的心也有所安定。

前路不可知,唯有堅強面對。

她的人生已經很幸福了,雖然得了絕症,卻熬到了治愈的時候,與父母陰陽相隔,他們的愛和錢卻讓她能夠隨心所欲的生活。

還有什麼不滿足的呢。

她已經得到太多,漸漸的,以為全世界都該圍著自己轉,想要更多更多的愛,越多越好的陪伴。

可能不能過好這一生,從來都不取決於能得到多少。

鹿露把信紙貼到了臉頰邊,關掉燈,沉沉睡著了。

門縫外,燈光微弱,卻始終不曾熄滅。

地暖很熱乎,林泮怕腳步聲吵醒她,脫掉拖鞋,隻穿襪子走動。

他把鹿露帶來的行李收好,放到她平時用慣的地方,今天買來的東西分門彆類,不同的面粉倒入收納桶,真空保存,考慮一下明天的菜單,預處理食材,明天好燉湯做點心。

忙完這些,差不多就十二點了。

還剩下一些裝飾沒有掛。

林泮在休息和工作之間猶豫一刹,還是選擇了繼續忙碌。

如果不工作,不為她做點什麼,他不知道自己對她還有什麼意義。

在保育院,要做一個聽話的孩子才不會被打罵。

在學校,要做一個成績好的學生才不會受欺負。

在職場,要做一個能乾且勤勉的員工才能立足。

他想留在鹿露身邊,當然得做一個有用的人,讓她開心才好。

林泮想著,將裝飾品都拆開,抱枕換成活靈活現的生肖,花瓶插上噴香的臘梅,門頭貼一排小小的柿子,入口處的地毯改用花生款,大紅的新年限定百事可樂放在餐桌前,插兩簇漂亮的紅豆花。

冰箱門空空蕩蕩,貼上賀春的磁貼就熱鬨多了,蹲下來給餐桌椅的四隻腿套上小襪子,符合今年老虎生肖,客廳有一面空白牆壁,

正好用可擦洗的顏料畫一隻老虎。

他在網上找到合適的圖案,投影上牆,沾好顏料一筆筆勾勒描繪。

林泮的美術水平一般,不過最近給鹿露找水彩課,順帶溫習了會兒,又隻是臨摹,倒也沒花多久,兩點半就畫完了。

再看看采購來的東西裡還剩下一個舞獅帽子,心知是給泡芙買的,左右看看,套在門口招財貓的腦袋上,大小居然剛剛好。

接下來,用半小時飛快收拾殘局,整理乾淨廳堂,三點鐘回房休息,並定好明早七點的鬨鐘。

七點鐘起床,不算早了吧?他這麼和自己說,放鬆地睡下了。

次日,鈴聲準時叫醒。

四個小時的睡眠於林泮而言司空見慣,不算太艱難地起來洗漱,正準備到廚房做份三明治吃,餘光卻瞥見客廳有人,清晨的陽光將她的影子投向牆壁,拉成纖長的一條。

他頓住腳步,心中稍稍慌亂:“抱歉,我起晚了。”

一邊問,一邊在腦海中迅速過了遍食材,“早點吃燒麥或者餛飩可以嗎?”

鹿露沒接他的話,反而環顧四邊,挨個掃過他昨天做的布置:“這都是你昨天晚上做的?”

天知道她早晨出來有多麼驚訝,昨天的公寓漂亮卻冷清,總覺得像樣板房的藝術品,可一覺睡醒,到處都是妝點過的春節氛圍,處處都是用心。

抱枕不是隨意擺放,而是在她昨天坐的位置,百事可樂都是她喜歡的原味,還準備了她平時最喜歡用的玻璃杯,茶幾的攢盒滿滿當當,四色堅果齊備,全是一袋袋拆開拚湊而成。蓋子的屏幕標有每種食物的生產日期和保質期,以及盒內的溫度濕度,絕對不會放著放著就過期了。

頭頂的柿子路過就會唱歌,但超市裡唱的不過是24世紀的新年賀曲,可她今天出來,它跳出的音符是《恭喜恭喜》。

不是《恭喜發財》,但《恭喜恭喜》也耳熟能詳。

他選這首歌,肯定是因為在車上她提過一嘴。

如此種種,不勝枚舉。

鹿露以前是班乾部,元旦也布置過班級,貼點窗花,掛點絲帶,畫兩個中國結什麼的,不過是元素堆砌,打造個氛圍感而已,已經累得夠嗆,可林泮呢?

他一夜間把公寓布置得像一個過年的家。

其中耗費的心力,遠勝簡單勞作。

鹿露很感激他所做的一切,讓她有了春節的氛圍,但——

“放假還要工作,假期有什麼意義?”她苦笑,“我想你多休息,可你隻要留在我身邊,就會不得不一直工作,這不是我想要的。”

林泮心中生出不祥的預感,忙不迭解釋:“已經做完了。”

她搖搖頭,定定地看了他一會兒,說:“我給你定了今天的航班,你回去吧,去柏家也好,彆的朋友家也行,出去玩就更好了,好好過個假期。”

林泮愣住了。

“你走吧。”她說,“我這裡不需要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