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是敏感話題, 不好接，鹿露裝傻充楞：“他們長得一點都不像。”

毛峰笑笑，慢悠悠道：“誰知道呢。”

語氣意味深長, 惹人遐思。鹿露瞅瞅他，決定把話題拉回到自己的智商範圍：“你結婚了嗎？”在場的男士中，唯有他係領帶。

“顯而易見。”美滿的家庭是成功人士的加分點，毛峰不吝笑容，“我有一個幸福的家庭, 支持我的妻子，三個孩子, 兩條狗, 或許有機會你願意來參加我們的派對？”

鹿露繼續發問：“你聽說東方康和未婚妻分手了嗎？”

他點點頭, 惋惜道：“天啟集團是不錯的合作夥伴，幸好沒有影響雙方合作。”

鹿露：“和他們合作什麼？”

“智能體檢設備的AI。”毛峰抬起平板遮擋，繼續和她說小話, 像極了班級後排開小差的場景，“社區醫院很需要自動化設備, 方便處理基礎疾病，這是宇宙醫療的穩定收益之一。”

鹿露想了想，直接問：“你也知道我不了解，現在的醫生很少嗎？”

毛峰沉吟：“準確地說, 人們攀過了一座醫學的高峰，但翻過去之後，發現這隻是剛剛開始，從前的經驗甚至都不管用了，唔，讓我想想, 這就好像牛頓到了愛因斯坦——你們那個時候已經有愛因斯坦了吧。”

鹿露：“那會兒霍金都去世了。”

“哎呀。”他發出沒有意義的驚歎。

話題結束了，那邊，李雅和CTO的問答也進入尾聲。路易絲繼續下一個話題：“今年公司的宣傳策略有所改變，主要前任董事長的逝世，讓民眾失去了一些必要的信心，但我們及時針對這個問題做了公關——”

於是，發言的人變成了CMO。

她開始講今年的營銷策略，什麼把劣勢變為優勢，在大家關注東方女士病情的時候，及時回顧宇宙醫療的種種壯舉，堅定信心，隨後放出東方康的訂婚消息，把注意力轉移到和天啟科技的聯姻上。

在股價下跌，人們熱議醫保集采問題之際，丟出天啟九小姐和豔星的緋聞，順利完成公關。

並列舉大量網絡數據，證明群眾的吃瓜關鍵詞蓋過了社會新聞。

鹿露全程都是=口=的表情。

以為自己吃了新鮮的瓜，沒想到全是預製菜。

可惡啊。

不過，她聽到一句讓她開心的話，毛峰和她咬耳朵：“他們總算說了點我能聽懂的。”

鹿露：“你之前的聽不懂嗎？”

毛峰聳聳肩：“我又不是醫學博士。”

鹿露若有所思，也對，投資人不可能懂每個專業領域，可不妨礙他們投錢賺錢，所以，她不懂也沒什麼大不了的。等等，這個大叔是不是故意這麼說的？

首席營銷官的發言結束之後，輪到運營官，開始捋整個宇宙醫療的架構。

實驗室研發、生產製備、原料采購、銷售渠道、宣傳公關……屹立幾百年的大公司，其事務之複雜，子公司和合資公司之多，以及部門之雜，超乎普通人的想象。

僅僅原料采購這一環節，就有大量工廠和供應商，表格都有好幾頁。

就這樣還算是“簡單講講”。

鹿露開始腰痛，不得不換一個姿勢。

冗長的數據和報表在投影儀上來回切換，她越看眼皮子越沉重，隻好從公文包裡摸出紙筆。

純紙張，純鋼筆，就好像毛筆和宣紙被保留了下來，紙筆這樣關聯人類文明的道具，雖然已經有了虛擬版，可還是不難買到。

鋼筆還是萬寶龍的，售價三萬多，魯迅紀念款。

筆記本是LV的，幾百塊而已，小錢（？）。

她擰擰墨囊，讓墨汁充分潤澤筆尖，裝模作樣地記錄關鍵詞。

好多廠。

好多錢。

好多人。

李雅端茶杯的動作微微頓住，餘光掃過隔了一個位次的鹿露。她眼神很好，從未做過近視手術，考過飛行員駕駛證，不難看見她鬥大的九個大字，不由莞爾。

但笑完，微微凝思。

股東大會的成員各有各的目的，飛躍投資亦然。

她很看好宇宙醫療，這不是一個隨隨便便能替代的企業，花點價錢收購鹿露手中的股份無疑值得。再者，6%的股份掌握在一個無知少女手中，變數太多。

可價錢不提，鹿露願意賣嗎？不是她小覷年輕人，實在是富一代的想法都天馬行空。

有的人花大價錢投資，為的就是當一次董事過過癮，感受下指手畫腳的快樂。或者換個角度，假如鹿露有野心的話，宇宙醫療股東之位帶給她的鍛煉與機會，都是其他地方無法給予的。

李雅捫心自問，自己會為100億賣掉股份嗎？

不會。

能生錢的錢，才是有價值的錢，宇宙醫療後期融資的時候，想送錢都得求爺爺告奶奶。

飛躍能投進這麼多錢，還是因為她和東方雲關係好。

她按了按手中的原子筆，心中百轉千回。

行政部的帥哥進來換茶上點心。

“我去抽根煙。”東方樂率先出去。

鹿露如蒙大赦，跟著開溜，先去茶水間吃個蛋筒，順口問：“廁所在哪兒？”

“這邊。”茶水間泡茶的帥哥立即帶路。

鹿露看到他的胸牌，行政部P4，不由好奇：“P4是什麼？”

“這是我們公司的等級。”她問出這樣的啥問題，帥哥自然以為她是誰帶的助理，“我是去年的應屆畢業生，剛加入公司沒多久。”

通往衛生間的走廊很長，兩邊擺著鮮花，氣味芬芳，猶如漫步畫廊，誰看得出來是要去蹲馬桶呢。

鹿露好奇：“剛進來就是4嗎？1-3是什麼？”

帥哥含蓄道：“1是臨時員工，2是勞務派遣，3是本科一年，4是碩士一年，5是博士或資深從業者——我很幸運，這兩年已經沒有5以下的了。”

“聽起來競爭很激烈。”

帥哥點頭：“宇宙醫療是業內頂尖的企業，我的學校在A類末尾，能進有一半的運氣。”

鹿露小聲問：“工資夠嗎？”

“很豐厚。”

她點點頭，獨自走進衛生間。

走廊已經像藝術廳，沒想到衛生間更是彆有洞天，完全不像公廁，倒是像沙龍。沙發、茶幾、美容儀、化妝台應有儘有，每個廁所的隔間都做得像按摩室。

鹿露不知道他們是不是有意想震撼來客，反正她被震撼到了。

解放膀胱，洗手，捋捋頭發，最後噴兩下衣物香氛祛除氣味。

清新的氣味短暫地驅除了疲勞。

鹿露又回到了會議室。

會議繼續。

這回說到了宇宙醫療的各個子公司，子公司有些人事變動，簡單通報一下。說實話，不光鹿露不感興趣，其他股東也興致缺缺，隻有監事會的成員說了兩句。

東方康光明正大地刷起了網頁。

好不容易熬完，才進入今天的重頭戲，選舉新董事。

東方萍很久以前就是董事會的成員，可東方康和東方樂都不是，他們之前擔任宇宙醫療旗下子公司的總裁和副總裁。雖然東方女士臨終已將一人召回總公司擔任要職，但他們依舊隻是股東，不是董事。

按照宇宙醫療的章程，隻有董事會才有管理公司的權限。

路易絲簡明扼要：“對於是否批準東方康、東方樂成為執行董事，請各位股東表決，公司采取一人一票的匿名投票方式，少數服從多數，現在大家可以在平板上進行投票了，限時三分鐘。”

鹿露不由低頭，看向跳出來的投票界面。

頁面很簡約，像蘋果的風格，選項隻有三個：同意、不同意、棄權。

她沒有任何猶豫就點了“棄權”，誰都不得罪。

沒想到其他人速度比她更快，幾乎瞬間跳出投票結果——4讚成，1反對，1棄權。

鹿露想知道是誰反對，可在座的人均是含蓄地微笑。路易絲拍拍手：“4:1，恭喜東方康先生和東方樂小姐成為新任董事會成員。”

東方樂和東方康禮貌地朝大家頷首致意。

會議終於步入尾聲。

鹿露渾渾噩噩地走出辦公室，恨不得立刻回車裡趴倒不起。可東方樂拍拍她的肩膀，及時叫住她：“露露，你上哪去？”

“回家啊。”鹿露大吃一驚，“難道還要加班？”

東方樂“噗嗤”樂了：“你同李董、毛董遠道而來，連頓好飯都不招待，人家不是要笑我們東方家失禮？走走走，今晚好酒好肉，不醉不休。”

不等鹿露回答，東方萍也頷首微笑：“請鹿小姐賞光，到寒舍用頓便飯。”

鹿露坐了大半日，腰酸腿疼頭還犯暈乎，實在不想再參加社交活動。可再一想，這會兒回家乾什麼呢，不過是趴在按摩床上刷星網，看八卦，無聊得要死。

不如出去玩玩，正好看看他們想乾什麼：“好吧。”

她轉頭和章韻說：“你回去吧，晚點我會聯係你的，林泮——”

“我陪您過去。”他主動應承。

鹿露十分感激他的敬業，撬牆角的衝動越來越強，可惜現在不是騙人的時候。她隻是悄悄說：“你忙的話我一個人去也沒關係，他們總不能吃了我。”

林泮卻道：“是我沾光。”

他這麼說了，鹿露自然更高興，和他說：“那你千萬彆客氣，今天吃大戶。”

她的口氣頗有些劫富濟貧的意思，林泮忍俊不禁，唇角微微上揚了一點點弧度，可惜沒有留存太久，轉瞬既無，又正色道：“宴無好宴，您多小心。”

鹿露不以為意：“他們還能把我灌醉了騙我簽合同？又沒用。”

她早就做過功課了，強迫簽署合同可以要求撤銷，且她和宇宙醫療也有委托合同，光和彆人簽沒用，要簽一個三方合同才行。再說，隻有千日做賊沒有千日防賊的道理，該來的總會來，不如一口氣做完了，日後也清淨。

去有錢人家裡玩玩也好，也不知道東方家是個什麼模樣，馬桶有沒有嵌鑽石。

有的話，不曉得硌不硌屁股，真想試試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