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菡送禮物之前緊張，但沒想到送了之後更緊張。

跟她的不安相反，江亦燃倒是很平靜。

他收女生禮物和情書這種書都習慣了。隻是方菡會送確實讓他有些詫異。

他對她的印象很淡薄，隻知道自己這個同桌成績不錯，但因為身體不好要住醫院，很少來上課。除此之外也就隻剩一個文靜溫吞的印象。

他對這類女生沒什麼興趣，也知道和這些“好學生”不是一類人，平時也沒怎麼注意過。

不過剛剛方菡一解釋他就明白了。

畢竟他是她同桌，平時她時常不在學校上課，需要江亦燃幫她收一下平時發下來的卷子跟資料。

看方菡獨來獨往的，平時也不太愛跟人打交道。估計這禮物也是她家裡人讓她買著送的。

但其實他也沒太幫方菡什麼。平時發卷子或者資料也隻是隨手放她桌面上而已。甚至有幾次她還很膽怯地問他是不是發了什麼卷子下來，他回得時候也沒太好語氣——

畢竟自己向來不記得這些。甚至覺得她這種計較細節的好學生有點煩。

江亦燃還未落座多久，數學老師便從教室外面進來了。

方菡收了收心，儘量將身側那個少年所帶來的緊張感所壓下去。

數學老師走到講台上，雖然還一句話都沒說，但班級裡已經被某種沉重的氣場壓了下來。原本還算熱鬨的課間安靜下來，很快就沒了交頭接耳的聲音。

“怎麼不接著聊了？都覺得自己考得挺好的是嗎？”

老師在前面問著。下面鴉雀無聲。

他們班這次考得不好，最高分都沒有過140的線，隔壁班卻有好幾個。老師自然不高興。

方菡在下面規規矩矩地坐著，在餘光裡看到江亦燃根本沒在意老師，還在桌子下面玩手機。

方菡忍不住好奇地往旁邊看了下，發現對方像是在跟另一個人聊天。

雖然老師平時不會沒收手機，但一般人也不會像江亦燃這樣明目張膽拿著手機在課上玩。

江亦燃在跟誰聊天？

方菡心裡忽然閃過這個念頭，但老師的聲音很快將她拉回現實。

“講啊？怎麼不接著講了。”

“咱們班一個上140的都沒有，平時一個個嘚嘚瑟瑟的，作業全對，一考試全露餡了。”

“說誰誰心裡清楚。”

老師在台上語氣嚴肅。雖然方菡知道不是在針對她或某一個人，但還是不由自主低下了頭。

“你們學也不是給我學的，也不是給你爸媽學的。題目是難了點兒，也不至於都空著吧？嗯？居然還有在卷子上給我畫畫的，你們可真行。”

“卷子和答題卡剛剛課代表都發了吧？”

……

他們班這次沒有隔壁班考得好，數學老師很不滿意，連同上課的氣氛也跟著變得壓抑沉重。

前面的基礎題比較簡單，很快就被老師一筆帶過。講到後面時，方菡把自己的筆記本拿出來開始做筆記，方便後面整理錯題集。

江亦燃上課習慣性地不聽，一直在旁邊玩手機。

因為是最後一排，平時他又總是這副德行，老師估計也不太想管了。

方菡收了心努力跟上老師的節奏。誰知課上到一半，她正聽著，誰知老師說著說著，聲音卻一下子戛然而止。

她抬起頭，發現老師正停下來看著江亦燃這邊，抬手朝這邊扔了支粉筆。

方菡看著那半根粉筆從教室前面形成一個巨大的拋物線過來，直直砸到了江亦燃身上。

“我從一進門就看你在那兒玩。”

“給你家長面子不沒收你手機，還沒完了是吧？”

老師估計平時就對江亦燃是意見很大，再加上他確實明目張膽地在玩手機，氣不打一處來。

“來吧大帥哥，你說第16道題填什麼？”

數學老師知道江亦燃剛剛根本沒在聽，所以故意問。

雖然不是在問她，但方菡心裡還是跟著一緊。

江亦燃卻好像完全不在乎似的，把手機往抽屜裡一扔，然後便吊兒郎當的站起來，拿起卷子看了一眼。

老師一生氣，全班都不敢出聲。偌大的教室隻剩下硬紙卷子在空中被拿起時那種嘩啦啦的聲音。

方菡坐在旁邊，緊張得身體發僵。

其實她能猜到江亦燃答不出來。

這道題有點難，對方剛剛又完全沒有聽，能回答出來的可能性不大。除非他本來就會，否則現場算也來不及。

但她沒想到的是，江亦燃站起來看了眼卷子發現自己不會之後，竟忽然彎腰向她湊近過來。

少年清冽乾淨的氣息由上而下。

方菡被嚇了一跳，稍微往旁邊躲了半寸。清晰地看到對方彎下腰來，視線落在她放在桌前的卷子上。

江亦燃此時和她不到半尺的距離，方菡能看見少年流暢漂亮的下頜線，眼尾處狹長好看的雙眼皮褶皺，以及被拉到最上方，隨著那人彎腰動作而晃動著的校服銀色拉鏈。

方菡有片刻的失神。

但對方隻是看了一眼她卷子上的答案，隨後很快直起身來，神情自若地回答：

“根號二。”

其實老師在講台上能看到這邊，但方菡沒想到江亦燃居然在老師眼皮子下面還敢這樣，明目張膽的看她卷子上的答案。

“你同桌寫根號二你就跟著根號二是吧？”

“江亦燃，你什麼時候滾去新加坡我不管，但隻要你一天還在我的課上你就給我老老實實的。你自己不想學了可以，彆影響其他人。”

老師很嚴厲地用教鞭敲了敲桌面，然後一揮：“給我到後面站著去！”

少年倒是無所謂，挑了挑眉毛便轉身到後面罰站去了。隻剩下方菡一個人坐在座位上，腦海裡還回蕩著老師剛剛說的話。

啊？江亦燃要出國了？

方菡忽然覺得心裡像是被敲了一下，沉沉的有些難受。

她隱約記得他父母好像是做生意的，家庭條件比較好，送他去國外讀書也很正常。但她不知道江亦燃什麼時候去，是這個學期嗎？

一想到江亦燃要走了，方菡心裡居然有種淡淡的失落。

她跟他除了在一個班，這個學期做了同桌之外就再沒有彆的關聯。如果江亦燃出國的話，自己這輩子就再沒機會見到他了。

方菡抿攥了攥筆，心口發沉。

她忍不住轉過頭往後看了一眼。對方正穿著校服站在教室的最後邊。很普通的藍白色校服，但他穿起來就特彆好看，瘦高瘦高的，身形挺直。

方菡隻看了一眼，很快便轉過來，怕被江亦燃發現。好在對方一直看著前面，沒有注意到她。

她悄悄地歎了口氣。

雖然沒有談過戀愛，甚至連跟同齡人在一起玩的時間都很少。但到了這個青春期的年紀，又難免被好看的男孩子所吸引。

恰好江亦燃是她見過的男生裡最好看的。

雖然他的成績在班裡不算好，但在全年級並不是最差的那一批。

方菡學校分重點部跟普通部，他們班又是重點部裡面最好的四個班之一。即便江亦燃天天吊兒郎當的，在他們班是倒數，在全年級排名卻還在中前段。

其實方菡高一剛入學的時候就有關注到他。

她記得他中考成績明明比她好，高一上學期也還好，但不知道為什麼成績從高一下學期便開始一落千丈了。

他平時是真的不學。光從那些課本和卷子的嶄新程度也能看出來。

雖然方菡不知道他為什麼變成現在這樣，但她覺得很可惜。

剩下的大半節課江亦燃都在後面站著。方菡則跟著老師在看卷子，做筆記。隻是有某幾個短暫的間隙會溜一下神，想起江亦燃要出國的事情。

下課鈴終於響了。

數學老師一張卷子還沒講完，但也隻能留著下節課再說。老師前腳剛回到講台上收拾東西，甚至還未說下課，江亦燃就已經自顧自回來了。

他將椅子往後一拉，繞到前面坐下來。

方菡偷偷看了他一眼，很快收回視線，心跳有些加速。

這節課間江亦燃沒有出去，而是一直坐位置上低頭玩手機。方菡在他旁邊，幾次都想問他是不是要出國的事，但又覺得兩個人不熟，這樣冒然的問對方有些突兀。

課間操的時間很長。

夏天時他們要去操場上做操，秋冬跑步。但因為昨晚下了雪，路面可能會有暗冰，所以學校臨時通知了取消。

其實無論做操還是跑步對方菡都沒有影響，她因為身體緣故有免操條，平時每課間操就一個人在班裡坐著。

但今天所有人都不出去，班級裡很熱鬨，這讓方菡有些小確幸——

尤其是喜歡的男生就坐在她旁邊。

不過兩個人隻是坐得很近，其實絲毫沒有交流。但即使是這樣方菡就已經很開心了。

江亦燃一直在旁邊刷手機，直到第三節課上課才收起來。

化學老師照例一開始就要聽寫方程式。方菡剛拿出化學聽寫本，卻忽然感覺自己左邊的胳膊被人輕碰了碰。

她一回頭便看見江亦燃那張淡漠漂亮的臉。隨即心臟一緊，好像被人捏住。

“有沒有筆？”對方問。

“啊？”方菡一緊張沒反應過來，耳朵裡像灌了水似的。

少年臉色如常，隻是又平靜的重複了一遍：“我說你有沒有多餘的筆，借我一下。”

“哦哦，有的。”

她心臟砰砰砰地跳，一邊答應著，一邊慌慌地從筆袋裡拿了一支中性筆遞給過去。

江亦燃隨口說了句謝了，很自然地接了過去。從抽屜裡隨手拿了個本子出來撕了張紙開始寫。

方菡看著他寫名字才依依不舍地將視線收回來。

她捏著筆，看著自己眼下空白的聽寫本，但心臟還是跳個不停，臉頰也格外發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