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1 / 1)

而且,央央還沒打算回去。

她得去找阿涯。

無上重宮有十六重宮,宮名從第一重宮排下去,直到十六重宮,但中間,是沒有叫第八重宮、第九重宮的。

此數字的二宮,作為無上重宮的中心,一座改喚追日宮,一座則叫逐月宮。

昶無涯常在逐月宮。

央央不熟悉第一重宮,但對逐月宮,就和玉瓏山一樣,不能說知道每一處花草的位置,那是相當熟門熟路。

甚至不需要打招呼,她能直接進入逐月宮。

央央站在□□之中,仰著腦袋。

枝椏上的鳥兒用鳥喙整理胸口羽毛,她玉石一般的眼眸,忽的彎了彎,似學那鳥兒,抬手撫撫自己衣襟。

昶無涯踏石階而來,便見這一幕。

他腳步緩慢幾分。

鳥兒受驚,撲棱翅膀飛走。

央央回眸:“阿涯!”

昶無涯眉頭鬆開,端詳她:“昨日瑤池出事了,你沒事吧?”

央央自然是沒事的,而昶無涯最開始,就知道央央不會有事,可是,他對央央,已習慣事事過問。

央央搖搖頭:“沒事。”

她心虛地垂眸,捏著自己手指玩,小聲說:“就是……”

昶無涯:“怎麼了?”

央央:“我把信鈴弄丟了。”

昶無涯笑著搖頭:“丟了就丟了,你沒事就好。”

央央平時很愛惜東西,但昨日濁氣暴動,信鈴會被她弄丟,昶無涯覺得很正常。

雖然昶無涯說沒事,央央還是說:“我要賠你點東西。”

昶無涯好笑:“你想賠什麼?”

央央在袖口的寶器裡掏掏掏,半晌,拿出了一個花環。

她雙手把花環遞過去:“這個給你!”

這是她回玉瓏山後,模仿步生雪給她做的清心葉花環,自己做的,花環上點綴滿花朵,顏色雖各異,明麗鮮妍,卻不違和。

她專門問刑箬要了辦法,從元核分出一縷清氣環繞花環,讓花朵永不枯萎。

昶無涯手指碰了碰柔嫩的花瓣,彎唇笑了聲:“你很喜歡給我送花。”

央央:“你不喜歡嗎?”

昶無涯輕聲:“喜歡。”

他們第一次見面,她也送了他一支花。

那時,也是在這樣落英繽紛的石徑上,少年步履匆匆。

比起如今的內斂含蓄,當年的他,還很難掩飾情緒,一張俊臉難壓怒火,雙眸灼灼,鼻尖一點紅痣,尤為豔豔。

他同身旁的仙侍道:“憑什麼不讓我取消婚約?”

“光複昶氏就隻有這條路了?我才不想娶個廢物一元核。”

卻也是這時,身旁樹枝動了動。

少年倏地停下腳步,抬頭。

樹上,玉團似的小姑娘,抱著壓滿花兒的樹枝,一雙黑潤的眼,那般乾淨清澈,靜靜地望著他。

像枝頭的花兒,幻化成靈,懵懂天真,隻一眼,便讓人想把她捧入手心。

昶無涯幾乎是立時屏住呼吸。

在他發愣時,小姑娘拿著一束花枝,遞到他面前,晃了晃。

跟著花香而來的,還有她的輕聲細語:“我送你花,你可以幫我從樹上下來麼?”

見昶無涯遲遲不應,她以為他覺得花不夠,想了想,添加籌碼:“與我的婚約,也可以解除的。”

昶無涯:“……”

那天,少年把小姑娘從樹上抱了下來。

花,他收了。

婚約,自也沒有取消。

往後,昶無涯不是沒有想過,若是那時候取消了婚約,或許,在面對無上重宮昶氏,還是仙宮繆氏之間,他不會陷入詭異的膠著。

二者隻能選其一,卻不得不選。

因為天下不會有二主。

突然,畫面裡明亮的花兒與女孩,倏地淡去。

昶無涯呼吸近乎停滯,他眉頭緊鎖,突的睜開雙眼。

原來是夢。

撲殺龍銜雲穀出逃的地龍,又遇上濁氣爆發,昶無涯這幾日連軸轉,片刻不曾歇息,他本不覺疲累,卻在剛剛,和央央說了會兒話,不知不覺間陷入沉睡。

此時,快要入夜了,因日月連光同輝,仙界暫時沒有黑夜,四周依然亮如白晝。

昶無涯捏捏額間,下一刻,一名昶氏仙侍從暗中出現。

昶無涯沒有抬頭,他聲音喑啞,問:“小公主什麼時候走的?”

仙侍:“酉時過後。”

也就是央央走了沒多久,昶無涯就醒了。

他看向身旁的花環,將花環仔細地收到自己的寶器中,又掐了一道尋物的印。

尋的自然是他的信鈴。

他弄清楚位置,一算,是在瑤池和玉瓏山中間,靠近玉瓏山附近,許是央央丟在瑤池,又被飛禽走獸叼到玉瓏山。

昶無涯沒有多想,他捏碎那道印。

信鈴作為寶器的功能,全數被毀掉,變得與一個普通鈴鐺無異。

...

昶無涯在央央面前睡著,也不是第一次。

央央輕手輕腳離開逐月宮,臨走前,她問了其中一個仙人,要了些無上重宮的仙藥,送去第一重宮的蓬雲之境。

有三份,一份給蘭褚紅,一份給步生雪,她們兩個的藥,分量都不差一絲一毫。

最後一份,是送到第三層那間破敗的屋子的。

央央還讓仙人帶去一句話:“希望你快點好起來。”

她之前看了一眼,黎良忻不止身上的傷很嚴重,他引以為傲的劍,也多了許多裂痕,之前連貫的咒字,甚至被斷裂了。

好可惜。

她都沒來得及仔細看劍的咒字,她還是很喜歡那把劍的。

黎良忻要快快好起來,才能重塑那把劍,連上咒字。

央央握了握小拳頭。

相信自己,一定能有機會摸到它。

但是,當上好的仙藥送到黎良忻面前,他眼角抽了抽。

他咬著後槽牙,不顧身上的傷口,撐起身體,手一揮,將藥撇到地上。

司嵌連忙攔住他:“誒誒誒彆啊,蓬雲之境快關了,你這傷還不一定能好呢,瑤池還被地龍毀了暫時不開放,這麼好的藥,你說不要就不要了?”

黎良忻擦掉唇角的血:“我不用她的藥。”

司嵌無語:“你說你至於麼,被氣得吐血?”

黎良忻語氣沉沉:“我吐血是傷勢未好,不是因為她!”

司嵌:“行行行。”

司嵌知道黎良忻這死性,也能理解。

他在下界,是那種千年一遇的天才,他太傲了,這也導致他來仙界十來年了,隻有司嵌一個朋友。

上回,兩人要一起來蓬雲之境,司嵌爽約了。

他本來想躲黎良忻個一年半載,免得被他見面拿刀砍,卻不曾想,好友被人傷成這樣,自己也不得不出面幫忙。

司嵌收拾地上藥材,一邊說:“對了,你到底被誰打成這樣啊,可以告到萬仙盟的,你放心,萬仙盟很公正的。”

黎良忻沒有回話。

他這般心高氣傲,若被人欺辱了,不會尋求外界幫助,而是想儘辦法,朝那人複仇。

他腦海中,浮現昶無涯的嘴臉。

那種人竟一直在繆央央面前,裝出一副無害的模樣。

黎良忻唇角又流下一道血線。

司嵌連忙閉嘴:“我不問了。”

黎良忻抹掉血漬,眼見司嵌收好藥,道:“把它們丟了。”

司嵌:“……”

他才不管,偷偷把藥藏好,自己賣成玲瓏玉也不虧。

他又看了靜坐的黎良忻一眼。

按他觀察,黎良忻自己或許都沒知覺,他未免太在乎小公主。

黎良忻也厭惡俞真,但不會莫名被俞真氣吐血,而小公主,似乎總是能無端點燃他的怒火。

隻是這話,司嵌可不敢說,怕把黎良忻又氣吐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