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道身柳風凝視而去，通眼視野下，三具殘缺藥人體內氣息及流轉軌跡，他從不曾見過。

“本是九境之上，當下是八境實力……殘缺成這般還沒死？”

“這三具藥人，定是與蟲巢地下十五層的那東西有關。”

他細看之時，三具殘缺藥人環繞血雨，大殺一通，八境之下中招者無一存活。

身邊道道殘影掠來，活著過來的石家魔修是十二人，少了八人。

“柳道友，如何？”石家面生三眼的族老八境初期，王血魔修，不如何懼怕三具殘缺藥人，可就怕還有意外。

魔道身柳風沉聲道：“先走為妙，此外老妖血肉，最好莫要直接煉化入體。”

十餘石家魔修點點頭，三眼族老招手喚來魔寶車輦。

一行人落在車頭上，駕車的隻餘下一頭白蟾，蜃龍血脈的半妖不見蹤影，石家之人也懶得在意一頭雜種。

“主子，喬貝她逃了。”朱明夜張著大嘴稟報。

魔道身柳風冷哼一聲，側目看了眼地面某個方位，沒有理會。

其他各方修士還插空收走血肉時，魔寶車輦飛空而過，向著千裡月光範圍之外遁走。

與他們一樣第一時間逃遁的，還有那娑羅樹上的女子。

他們逃出百裡不到，蟲巢方位湧出漫空蟲雲，黑鴉鴉一大片，左右鋪開百裡，似蟲巢內的蠱群傾巢而出一般。

在那蠱群上方，整整一千名蠱師如木偶呆立。

一千蠱師所過之處，上空藍月投落下濃鬱月光，原本隻有些微化蠱跡象的一千外來蠱師，飛快向著半蠱之身轉化。

蟲雲飛至白澤老祖喪命之地，濃鬱月光隨即罩落此地。

三具殘缺藥人懸空立在月光之下，身上氣息攀升出一截，逼近八境圓滿，大有入九境的架勢。

如此一來，方圓三十裡再無外人敢留下。

一千蠱師隨著蠱群落地，身不由己的，瘋狂吞咽遍地血肉。

眾多身影當中，元采荷滿頭黑發落儘，頭皮上生出一層蟲甲，她臉色木然地看著不遠處的女子。

牛芸也在往嘴裡猛塞，眼角淌落的淚水落在面部蟲殼上，斜向兩邊滑落。

化蠱之外，她們體表肉蟲進進出出，體內一半血肉被替代。

兩女見識不足，可猜也能猜到，她們如今成了那位蠱仙的傀儡，如同養蠱的瓶瓶罐罐。

分出部分血肉融入一千傀儡體內，是沒指望白澤老祖能成，若是蟲巢被破，她們也能帶著肉蟲分散逃走。

“牛芸，我們還有神智。”月光之下，元采荷這副妖魔身也在化蠱，面目全非的面孔上擠出難看笑容。

過去她是純粹的蠱師，而後不幸被種魔胎淪落為妖魔，現在又被強行化蠱。

真靈融合天魔，肉身一半妖魔一半蠱蟲，終究是螻蟻亦要偷生，這般境地之下元采荷還是不想死。

牛芸眼神空洞，呆望向數裡外的山坳，她發現自己的目力強大了太多。

視野中，那處山坳內藏了不少修士，其中一半妖女子她眼熟，是昔日跟在柳風身後的小半妖。

“比我命好。”牛芸喃喃一聲，埋頭繼續啃食地上的老妖血肉。

六裡之外，山坳內。

遙望眾化蠱蠱師生吞血肉，藏身此處的二十餘修士心中發寒。

其中，一半妖女子隨意看了幾眼，轉身就走，她並未發覺望向她的一名可憐女子。

飛到一半，此女紅唇大咧，吐出一塊磨盤大的連骨血肉，砸吧幾下嘴，還想吞下去，又有些忌憚。

“這東西不能亂吃！可好歹是出自九境老妖，等見到柳風用來投靠他。”

半妖女子將血肉卷入納物戒，最後望了眼遠去的魔寶車輦，選了個背離那魔頭的方位離去。

……

臨近海域的某處峽穀地下，黑霧迷蒙，籠罩千裡黑土地。

此時，三十六層斷塔空間內。

柳風腳踏長有十丈的脊骨，兩隻骨爪在他身下開道。

一路往下飛出了十三層，每一層都有近十裡高，其內靈田、寺廟、佛像應有儘有，儼然就是一層層佛修修行之地。

但眼前所見，大多已是斷壁殘垣，整座佛塔內空間遍布虛空裂痕，隨時可能崩毀。

饒是如此，靈田內還有少許靈藥，皆為大天地罕見的品種。

柳風目視八裡外的一塊靈田，那裡有數十道身影碰撞，兩家王血族裔正帶人圍攻一少年僧人。

“鐘離氏、公羊氏，這兩家看樣子來了有些日子，身上藥氣濃厚，怕是得了不少好藥。”

他沒有過去爭搶的意思，也不會去助那少年僧人，當下見此塔器靈要緊。

比起靈藥，以及可能存在的佛寶和佛門功法，他有更重要的事。

佛塔留下他分身，護他分身是其一，關鍵應當是想見他本體，而他也想從佛塔器靈那裡得知他的前世。

在柳風沿著回廊即將到下層時，遠處靈田內，少年僧人也發現了柳風。

“禪渡，佛爺被人圍攻，你還不過來幫忙？”

隔著八裡，一波波靈寶對轟的巨響傳來，柳風猶若未聞。

曇泉不需他去救，可若是遇到先行進來的徹空長老等人遇險，他倒是不介意出手相助。

“徹空長老應該是去了上層。”

一路避開虛空裂痕，柳風念及逃到上層的有蘇沐，此女身上先祖遺骨耗去，八品邪祟也被吞，若是再遇到定要煉出其一身王血血脈。

“等我血脈銳變到天品，血脈神通元磁之力當會生出變化。”

又是一炷香過去，避過擋道的虛空裂痕，耽擱了不少工夫。

待往下十七層，當他要落向第十八層時，回廊前一面九宮八卦陣盤封住去路。

陣盤為七品圓滿靈寶，轉動間帶動大陣運轉，為鐘離家守在此處。而在陣盤下的回廊上，一攤猩紅血色尤為惹眼。

共享到的分身記憶中，分身下來時是被鐘離氏的人追著過來，還負傷不輕。

留下陣盤封鎖，看來是隻知此處有禁製，不知下面就是斷塔最後一層，也不知他的分身見到了器靈。

“經須彌海一事，鐘離氏的人算是徹底記恨上我了。”柳風面露冷笑，以靈識指引靜恩。

白骨巨爪上兩道金輪回旋，裹挾佛力打向陣盤。

“哢嚓”一聲，陣盤中間崩出一道裂痕，化作靈光飛逃，被巨爪一手抓入掌中。

“煉修羅傘正差些好材料。”

收起被抓碎的靈寶，他身形往下一步跨出，毫無阻礙的擠入無形屏障內。

眼前畫面一變，還不待看清，蒼老話音幽幽響起。

“貧僧見過金聖尊者。”

柳風面皮狠狠一抽，視線中是一方崩塌大半的空間，中心處十二根金柱鎮壓著一頭衰老白澤，正是白澤妖尊當年的妖修分身。

而在金柱旁坐著兩人，除了他分身外，另一身影為器靈所化老僧。

分身來此時並不覺老僧如何客氣，也沒多說，本體到來，此器靈見到柳風面孔，似才真正確認了他的身份。

“金聖尊者是何身份，為我第幾世？”柳風落下脊骨，直截了當地問道。

他飛身落在十二根金柱前，被鎮壓在地的老白澤沉睡不醒。

視線移動，腳下金色地磚鋪地，儘是佛力顯化，而不遠處連排倒塌的佛殿是實物。

柳風在分身旁落座，對視三丈外的老僧。

老僧稍稍沉吟，他是出自佛塔本體的一段，記憶因此不全，但對金聖尊者的敬仰不會忘卻。

他回想少許，緩緩開口：“金聖尊者道修出身，昔年道號靈機子。”

“尊者則為我佛教一生佛，受眾生香火，立廟不過三十萬。”

“哪一世，貧僧不得而知。”

柳風沉著臉，內心難以平靜，他前六世之中，有一世都成佛了，聽這器靈話中之意，不是一般的佛，結果還是死。

他不知虛界仙佛如何爭鬥，但從靈機子道侶口中得知，“師尊”如今處境不好。

“金聖尊者如何死的？”柳風歎了口氣，接著問道。

老僧又回想少許，他本體是佛教聖蘭佛山的一件佛寶，而宗內最強的也隻有一位真佛，如何能知曉尊者如何隕落。

“貧僧不知，自本體分離出來，又在此處受大天地壓製兩千餘載，好些事記不得了。”

話到此處，老僧鬥膽凝視柳風眉心，其內隱有一抹燈火浮現。

同為佛寶，他看出這盞佛燈受創遠比他嚴重，但底子超過他，具體超出多少卻是看不透。

“靈海內的道友，可否現身一見，貧僧與你換些燈油。”

柳風正思索自己前世今世，聞言臉色愈發不好看起來。

他早懷疑自己靈海內的佛燈有器靈，現在看來還真有，隻是不曾與他說過一字，不乾涉他的修行，遇死劫也不插手。

崩塌大半的底層佛塔空間內，沉寂無聲，三道身影盤坐良久。

老僧話音傳開，久久未得到回應。

就在佛塔器靈要移開目光時，幽幽燈火自柳風眉心綻開，但還是不見佛燈出靈海。

見此，老僧雙手合十一禮，向柳風道了聲得罪，這才轉向十二根金柱鎮壓的白澤妖尊分身。

柳風跟著轉過身子，眉心燈火隨之罩向這具衰老妖軀，不見任何異樣。

下一刻，器靈老僧口中低念佛咒，十二根金柱當中，鎮住白澤眉心的一根緩緩移開。

原來，佛塔器靈是要用這老妖換燈油。

幾乎是在金柱移開的同時，一頭如星光澆鑄的白澤探出身來，可才移出小半元神，就被佛燈焚化。

餘下大半元神瞬間縮回，充斥威嚴之意的怒斥聲響徹。

“聖蘭佛山不複存在，四萬佛修餘孽被滅大半，本座會去尋你本體，誅儘聖蘭餘孽……”

金柱重新壓落眉心，老白澤話音就此斷去，而他話中之意再明顯不過。

柳風聽出門道，心知白澤妖尊本體果真是成了蠱仙，還去了虛界。

器靈老僧面容古井無波，隻當沒聽到白澤妖尊的威脅，兀自伸出一手，接引從柳風眉心飛出的一縷燈油。

比起當初輪轉教大天王換取的燈油，這一縷實在不多，換言之，此佛塔如今威勢遠不如一位輪轉教天王。

可即便如此，至少也有九境的能耐，否則壓不住白澤妖尊分身，之所以沒有對付闖入佛塔空間的修士，多半是平日裡無力抽出手來應付。

“我需對付八境的娑羅神胎長生種，不知娑羅神胎種有無弱點。”柳風趁機開口發問。

器靈老僧毫無意外之色，看樣子是知曉金聖尊者昔日道侶，也知那女子守在金聖尊者廟前。

老僧將燈油按入地面，翻手一抓，自地下攝出一塊尺許大小的塔座，送向柳風本體。

“長生種弱點貧僧不明，隻知九大長生種相生相克，彼此殺伐，又彼此吸引，可用其他八品長生種為餌誘她離開。”

“足夠生機也可引動長生種本能，但尊者無需如此費事，持此塔座過去，足以重創逼走她。”

柳風接過塔座，拱手道謝，和分身一起起身，就要儘快離開。

耽擱得太久，他的行蹤被擴散出去，必然會引來各家王血族裔。

若是被人堵在佛塔外圍攻，免不得又是一場大麻煩，被逼無奈之下，他前世金身最後的腦袋也難保住。

“尊者可稍待半刻，貧僧得了一縷燈油，可分出些佛力清理部分進塔之人，順帶為尊者采些入六世身的藥來。”

柳風腳下一頓，眼中閃過喜色。

他宰了白澤妖修一脈諸多老輩，靈藥不缺，又有血蓮子喂蠱，圓滿五世身再衝擊六世身隻是遲早之事。

但眼下，器靈老僧似乎有更好的藥，能讓他在短時間內走出這一步。

“嗡嗡……”

在柳風目光下，老僧拂手一拉，佛力顯化一輪十丈有許的金色鏡面，鏡中三十六層斷塔空間，一一呈現而出。

鏡中畫面飛閃，出現不同的靈田，其中大半靈田內的靈藥都被采摘一空，連地裡的靈土都被挖了個乾淨。

“有蘇沐已經離開了佛塔！徹空長老倒還在。”柳風沒有在鏡中看到那頭狐妖。

畫面忽地頓在一處靈田上，其中種的是有毒的靈藥。

隻見老僧抬指，在畫面上劃出了一個圈，而鏡中靈田邊正靠近的七道身形，一齊被佛力碾成血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