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裙女子聞言嬌軀輕顫，看向柳風時眸中恨意愈發濃厚。
她名為有蘇沐，正是有蘇玉的胞姐。
“四位長老，你們先行退走，我不動手一試心有不甘。”
七條潔白狐尾從有蘇沐身後竄出，隨著她取出一段尾骨化入體內，七尾之外，第八尾出現，其一身氣息在此刻飛快攀升向八境。
見有蘇沐強行提升一境，四名長老面色大駭，族中留給有蘇沐一截先祖遺骨，是要她在爭奪蠱仙機緣時用。
眼下再阻止已經來之不及，四老相視一眼，原地四道星光一閃，四人趕忙遁向地面。
四老前腳剛走，在有蘇沐的驅使下，百餘邪祟撲向五名輪轉教長老，她周身天罡地煞、星力齊齊湧現，聚成一尊丹爐。
“嗡……”輕鳴聲中，丹爐罩住柳風，當場活煉。
護體佛光波動，柳風背部擠出一副殘缺金身，僅餘一頭一臂，手臂還隻有半截。
有蘇沐見此眸中一亮，她拚儘先祖尾骨，不信連這點殘餘金身也煉不儘。
沒有前世金身護體，一頭神智不全的八境邪祟不難對付，到時候她非得將這柳風煉成血丹不可。
這時，曇泉知覺漸漸恢複，定睛看向周圍時背部佛骨伸展，掃飛邪祟，但並不出手對付有蘇沐。
“看你今日能耗去他多少金身，教中法王可都盼著他被打回原形，好叫他老老實實當個晚輩。”曇泉口中狂笑，周身佛骨護體。
沒一會工夫，金身獨臂餘下小半截。
耗費去這小半截金身，有蘇沐背後第八尾也變得虛幻起來，若隱若現似隨時要消失。
有蘇沐美豔容顏上厲色更甚，一咬牙納物鐲內飛出一道烏光，正是她能煉製諸多邪祟的倚仗之物，一件八品邪物。
烏光內是一血骨封印，被封在其中的獸頭面目猙獰，目光惡毒地掃視此地所有生靈。
“八品邪物？在舟林時一頭龍婆被吞似就是因邪物……不能用邪物對付他！”
烏光一閃，邪物已經落進丹爐。
曇泉見阻止不及，為免發生意外，他背部佛骨雙臂一撐，將其送向金牆。
人影一花，曇泉闖進佛寶內空間時，不出意外，一血壇自行飛出柳風心臟。
沒等有蘇沐反應過來，壇內擠出半截無骨之軀，一股散發濃厚怨念的魔氣蕩開，那無骨之軀隻一口，便將還未破封的獸頭邪物吞下。
吃完邪物，無骨之軀沒有逗遛，再次鑽回血壇，沒入柳風心臟內空間。
也是在此時，柳風臉上的茫然散去，眼中慢慢恢複清明之色。
殘缺金身上頓有佛力擴散，白骨佛相一手抓破丹爐，徑直覆蓋向前。
佛相大手過處，擋道的邪祟如紙糊的一樣，統統化為黑灰。
“現在才想走？”
柳風看清了四周，三十丈外扭身要走的女子，遠不如輪轉教法王，明顯是借外力暫時提升到了八境。
佛相大手伸展，神涅禪指點下。
“噗嗤……”有蘇沐一大口淤血噴出，後心多出一個血洞。
趕在身後第八尾消失前，她一頭撞在金牆上，遁入佛寶內空間。
此時，徹明等五位長老清醒過來。
掃視遍地邪祟碎屍，五名長老心有餘悸，若非禪渡佛子，他們今日恐怕會全死在此處。
姬秋、神觀等六境緊接著恢複過來，無不面色煞白，他們差點在不知不覺中送了命。
柳風面部和四肢上爬現少許黑斑，他看了眼僅餘一顆頭顱的金身，臉色沉了下來。
“王血族裔當真不容小覷，種種血脈神通玄妙莫測，此次損失是因有蘇氏血脈神通正好對付我！”
他心中稍一細想，便想通其中關鍵。
來人繞過了靜恩，也不正面硬碰，而是混亂他的神智。
他本身還是六境，依靠外物終究有薄弱之處，被人正中弱點也隻是遲早之事。
“你們在此等候，我親自進去一探。”
柳風喚醒靜恩，隔空抓來在旁冷笑的澹台靜，手腕上十枚佛珠前伸，一雙骨爪將他捧在半空中。
骨爪托著兩人，一起沒入金色牆體。
一牆之隔，景象瞬間大變。
柳風一手提著被禁錮修為的澹台靜，映入眼簾的並非他從前見過的尋常內空間，亦非內天地。
他站在了一座斷塔的某一層，四面金色牆體環繞，開闊有四五裡，頭上頭下連接其他塔層。
環視一圈，上下左右，塔層空間內到處是虛空裂痕，整個內空間都有崩毀的趨勢。
點點佛光沿著塔身延伸，如一盞盞佛燈照亮此方空間。
通過接連上下的回廊望去，往上的兩層，一身受重創的美豔身影正在逃遁。
“原來是一尊佛塔。”柳風目光驚奇，通眼完全看不透此方內空間，他看不到其他塔層內的氣息。
澹台靜也在打量眼下所處塔層，她指著逃走的有蘇沐，譏笑道：“她王血血脈可比其族中長老還要純粹，九尾有蘇氏女子又是上佳爐鼎，你損失部分前世金身，還不去找她拿身子賠？”
白骨巨爪托起柳風向上飛掠，柳風手掌猛地抓在澹台靜脖頸上，稍一發力，差點叫此女身首分離。
“柳某帶你進來，是要你道出有蘇氏血脈神通，不是要你在此陰陽怪氣。”
他口中正說著，雙瞳驀地收縮，屬於分身的記憶和視野，一起共享而來。
三十六層斷塔、宗門聖蘭佛山、殘缺佛塔器靈、白澤妖尊分身遭封……
共享到的視野內，他分身不僅安然無恙，還被此間器靈請到了最下一層，也就是鎮壓白澤妖尊分身之地。
“白澤妖尊竟有一具分身被困在此，此佛寶器靈不全，要困住它，還要承受大天地壓製，再撐不過三百年。”
“我分身有本體部分靈性，佛寶器靈莫非是認得我？亦或是識得我前世！”
冷冷注視一眼往上逃遁的狐妖，柳風調轉方位，由靜恩帶著他往下趕去。
“你不去擒有蘇沐？她的血脈神通融彙了有蘇氏的心劫，和海底毒龍的迷神血毒。”澹台靜眸光閃爍，嘴裡敷衍的同時，緊盯著柳風面部神色。
看柳風進來後，拋下有蘇沐不去追殺，直奔往下的塔層，極可能是知曉了此處蹊蹺。
柳風側目看來，正好與澹台靜四目相對，此女落到他手裡，眼中除了屈辱並無多少懼死之色，相反還想著算計他。
“你是有意要我抓那有蘇氏妖女！她除了九尾狐一族的身份，還與其他厲害人物有乾係吧？”
“此外，你應該留有分身在外，且資質和境界都不比本體差多少。”
他不難想到，一名年紀不算老輩的王血族裔，修到七境，又是先祖遺骨，又是八品邪物，牽扯到厲害人物想來也不足為奇。
而澹台靜一副任他宰割的認命架勢，沒有分身才是怪事。
被柳風戳破內心想法，澹台靜看似文靜的面容上眼神陰毒。
“是又如何？要你性命的遠不止幾家王血家族如此簡單，乃是虛界仙佛的意思，你生生世世都該遭難，你不會有好下場……”
未等此女說完，柳風一巴掌扇在她臉上，將其直接扇暈厥過去後，丟進蒼陀廟空間。
“黑虎族裔還有部分捏在澹台氏手裡，此女本體不殺也罷，可拿她換些嫡係黑虎後裔，追尋靜羽一世的過往。”柳風心中思忖著。
鏡塵的執念已了，生前種種他也知曉了大概，若是有機會，也是到了往上一世追溯的時候，挖出他自己到底牽連了多少因果。
……
遠在數千裡外的另一邊，百裡蟲巢西面，大片蟲雲升空，向虛界碎片所在趕去。
守在殘塔外的白澤族裔被殺，蟲巢內的蠱師已然得知。
可剛飛離蟲巢的蠱群，在三十裡開外處被一分為六，一團團消失不見，如被六張無形巨口吞去。
凡是知曉八境內天地的蠱師，都能看出，是八境修士摸到了近處，近段時日有外界的八境闖入白澤祖地。
蟲巢內，外圍某處藥室外。
以蟲殼混雜屍骨堆砌的走道上，大群人族、妖族蠱師被驅趕出來。
這些來自外界被生擒的蠱師，白白為蟲巢養蠱一年有餘，此刻還是如牲口一樣被趕往蟲巢中心。
隨著往中心處接近，一波波蠱師被驅趕著聚攏過來。
人群中蠱師過萬人，全是這一年來積攢下來的活口。
牛芸和元采荷混在眾蠱師中間，面若死灰，兩張臉呆滯無神。
她們想著活一日算一日，即便是變成半人半蠱也不能如餘芊芊那般求死，可白澤妖族壓根沒想讓她們這些外來蠱師活。
“老怪蘇醒，多半是養料不夠，要拿我們充數！”元采荷感歎一聲，有些歉意地看了眼牛芸。
牛芸是被她帶到黑龍山，又一起落到了白澤妖族手裡，現在看來，兩人要一起上路了。
“爺爺的仇還沒報，我不能就這麼被老妖吃了。”牛芸喃喃自語，身形卻不得不跟著其他人一起移動。
四面八方，一頭頭龐大兵蠱橫空。
上萬被種蠱的蠱師，無人敢反抗，也無力反抗。
空中濁黃色水流翻動，正對蟲巢中心處，如倒影般的水光鼓起了一大塊。
眾多視線彙聚向鼓起的一塊，沉浸在水光之中的是一巨大白澤虛影，與半日前現身的白澤老祖形體相似。
不知從何而來的濁黃色水流投影內，仿佛真有眾生沉淪其中，無論是何境界，無論是何族類，皆可在其中尋到另一個自己。
到了此刻，蟲巢內哪怕是境界低微的蠱師，也猜到白澤老祖在破境，而且到了極為關鍵的一步。
一旦破境成功，便是傳說中的九境之上，可能是往上半步，亦有可能成就蠱仙脫離此方天地。
不管是半步還是真正成仙，隻要事成，闖入白澤祖地的八境都難有活路。
不到一炷香工夫，上萬外來蠱師被驅趕到蟲巢中心，一波波向著地下走去。
到了此地，沒有人再看頭頂異象。
牛芸和元采荷擠到一起，一層層往下，當下到第十層時，下方慘絕人寰的哀嚎聲傳了上來。
僅有熒光照亮的長廊上，映照出一張張灰白面孔。
兩女俯視下方，透過回旋往下的階梯空隙，隱約可見地下有數千人形，有人一動不動，有人還在掙紮。
而困住數千蠱師的，是一攤蠕動的血肉，鋪開不知多少裡。
一聲聲似是獸吼，又似人言的蒼老之音在地下回蕩。
“老奴求主人垂憐，不求如白澤妖尊那般成就蠱仙，隻求往上半步。”
“老奴此身衰老無力，主人不助老奴，斷無可能成事。”
“外界各家王血族裔已通過虛空夾縫闖入，老奴可為主人誅儘那幫螻蟻……”
蠕動的血肉內，一頭半蠱半妖的老白澤匍匐在地，大張著血口，如雛鳥嗷嗷求食，可憐可笑。
來到地下的眾蠱師，不管是外來者，還是蟲巢白澤族裔，無一吭聲，更不可能嘲笑。
因露出這副醜態的，正是白澤一脈如今的老祖，九境走到儘頭的老妖。
三千、四千、五千……七千！
一波波蠱師被驅趕而下，如蟲蟻般陷入蠕動的血肉內。
最後三千蠱師當中，牛芸和元采荷已來到第十三層，真正看清了那攤肉是何物。
血肉鋪開十裡，由無數如肉蟲的肉芽堆積而成，陷入其中的四世身蠱師，撐不過兩息，兩個眨眼間便被掏成空殼。
“咚、咚、咚……”
老白澤匍匐在地，頭顱一次次扣擊地面，砸得下面三層搖搖欲墜。
被驅趕過來的人族蠱師，面對近在兩層之外的龐然巨物，個個瞪眼張口，驚恐之下面孔變得如死人一般。
縱是衰老，可眼前的怪物也是踏上了一方天地絕巔的生靈。
不顯露威壓，不放出靈壓，就可令境地低微的生靈本能恐懼。
又是一千蠱師填下去，牛芸和元采荷下到第十四層。
兩女面無表情，除了雙腳還在挪動，渾身上下僵硬如死肉，第十五層全貌映入她們眼中。
隻見湧動的無數肉芽深處，一顆佛頭貫穿十五層，兩枚山頭大的佛眼落在佛頭兩邊。
“咯吱、咯吱……”
啃食聲清晰入耳，如無數利器在骨上刮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