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蠱頭上，眾人各懷心思，一時無人吭聲。

柳風看過兩塊陣石後，自內空間取出一枚散發氤氳之氣的蟲卵，正是靈蠱之卵。

以他這副四世身的肉身，靈漿都用不上，也無需動用積攢在蠱群體內的生機，要孵化一條靈蠱幼蟲再簡單不過，麻煩的是養到五品圓滿。

五世身圓滿為命蠱開靈海方用得上，不急於一時，待他五世身時實力壯大，能弄到更好的補益之物。

“靈蠱增強宿主五感，對活物感應敏感，成蟲即三品，四品開宿主五感之外的心感。”

他有心眼通，靈蠱養到四品開宿主心感，兩者相互助益之下有些好處。

一手將靈蠱之卵按入心口血肉，柳風閉目感應體內，沒有急著在路上取出陣石內的王血煉化。

蛟尾兵蠱一路飛出瑜國，來到燧國幽州境內。

以六品兵蠱的遁速，隻過去了大半日時間。

上空陰雲漸顯稀薄，但出現了肉眼可見的絲絲妖氣，前方雲霧中竟是有不下百頭妖物。

離開燧國大半年，當下燧國境內是隨處可見妖物。

“呼……”

蛟尾兵蠱飛空而過，口器內無色毒雲噴湧，二三十頭妖物中毒暴斃，被兵蠱吞入腹中。

四面隔得遠些的妖物，它們根本看不到這頭六品兵蠱，隻見到同伴慘死消失，嚇得遠避而去。

柳風睜開眼，遙望目力所及的幽州，這片與瑜國接壤之地，如今大地上看不到多少人，出現在視野內的人幾乎全是修士。

人族與妖族相互獵殺，妖物不再如過去那般回避人族修士，這便是當下妖族壯大後的燧國。

除了妖物，陰雲之下的大地上，陰影中可見依托於血氣飄蕩的邪靈。

“幽州大半都成了荒地，比我前往瑜國時前還要亂，那時隻有妖物，還不見多少邪靈。”陸瑤依到柳風身側，輕聲解釋道。

柳風聞言心中稍有些沉重，妖邪四處為禍，不見朝廷人馬現身，幽州就像是被燧國朝廷放棄了。

他聯想到大半月前墨瞳被害之事，邪靈變多極可能與九陰王血族裔有關。

據元采荷所說，那些人帶著大群邪靈直奔燧國。

念及此處，柳風不由想起元采荷，再過個把月，此女的魔道身要完全成熟。

“元采荷，還有三長老邱泉，下次見面，二人應該就要變副模樣了！”

元采荷跟著他倒黴遭殃，他也無可奈何，他自身難保，獨自逃出來都費力不小，實在顧不上此女。

沒有就此多想，柳風問道：“其他各州情況如何？”

“除了皇都所在的隆州，其他各州比幽州好不了多少，兵馬隻鎮守各州府城，各地縣城都沒了多少人……”

隨著陸瑤的述說，柳風知曉了大概。

封印破開一層，裡頭的妖魔邪祟還未出來，大燧已是這副境地，一國百姓起碼少了一半。

等到封印真正破開之日，無強者守護之地，普通百姓就是妖邪的血食。

“時間不多了，蛻仙宗不一定安穩，也不知太上長老有何打算。”

柳風能想到的無非就是抽身離開此方天地，亦或尋個荒僻的角落蟄伏起來。

兩旁雲霧飛逝，不知不覺，兵蠱來到夢州地界，雲滄府落鏡山不遠了。

“等回到蛻仙宗，宗內兩具仙蛻必然能養出更多藥蠱，這藥蠱到底要不要再煉化下去。”

柳風心知若是自己貪圖眼下便宜，多煉化些藥蠱，大可早日五世身，不然煉化手上所有好處恐怕也不夠，隻是如此一來隱患更大。

正思忖著，前面太上長老驀地站起身來，肉身拔高，遍體生出金鱗。

兵蠱飛出雲霧，忽地俯衝向下。

“邢老？”大長老曹天石語氣不解。

往下看去，這座挨著落鏡山的縣城空了大半，街巷上行人廖廖。

眾人疑惑間，蛟尾兵蠱百餘丈蟲軀橫空，城內驚叫聲此起彼伏。

四處城門，登時就有過百人遁走。

正下方的西城，還住在縣城內的人傾巢而出，爭先恐後地往城外逃。

兵蠱頭上，一行蠱師俯視下方，逃竄之人拖家帶口，無不是神情驚惶，其中不乏跪地求饒的。

七境不出，當下六境是此方天地的頂尖強者，便是無知百姓，都知道此蠱真個發威，屠空一座縣城都有可能。

於普通人和底層修士而言，這頭龐然大物，就是能主宰他們生死的恐怖存在。

縣衙屋頂上，人影一閃，多出一身著官服的三境武夫。

“蛻仙宗前輩，敢問是何事駕臨……”

此人神態卑微，給足了蛻仙宗一行人臉面，可不等他的話說完，上空兵蠱口器咧開，水汽翻湧，一方雨雲噴吐而出。

此時，柳風眼神一凝，已經無需太上長老開口，捕捉到了城西無處不在的妖氣。

僅僅是兩個眨眼的空檔，自城西大地下湧出的妖氣和煞氣，如滾滾黑煙，將城西所有街巷籠罩在內。

前一刻還仰望兵蠱的三境武夫，瞬間被一縷煞氣入體，一頭栽倒在地。

此人尚且如何，城西數裡方圓陷入死寂，所有沒能逃出此範圍的活口，一瞬間統統喪命。

“隆隆……”

三裡妖氣內，中心一裡地面整個崩裂，兩隻巨爪探出地面。

緊接著，大如一座小山的頭顱擠出。

三裡之外，縣城內不多的活人驚恐欲死，如成群的螻蟻在奔逃，他們無人想到地下來了頭大妖。

大長老曹天石眯眼一看，認出自地下鑽出的妖物。

“這頭龜……是妖澤那邊的老妖王玄澤，它何時入了六境，還潛伏到了落鏡山外。”柳風也認出了老龜。

比起當初他在鏡湖所見，這頭老龜體型大了一圈，一身腐朽氣息散了大半，妖氣內混雜了不屬於它的其他妖物氣息。

“玄澤，你個老王八摸到蛻仙宗家門口是何意？蛻仙宗與你無怨無仇。”大長老曹天石看出來者不善，戳指就罵。

兵蠱頭上，四十餘蠱師心神緊繃。

他們離開宗門時，知曉太上長老在對付奴族蠱師，可沒聽說過和強大妖修動手過。

太上長老擺手製止曹天石，神色平靜，目光落向緩緩破開地面的老龜背上，那裡盤坐著四道身影。

來人當中佛修、武夫、蠱師皆有，全是六境，算是老妖王玄澤，共五位六境。

這樣五個強者聚到一起，來離落鏡山不足五百裡的縣城，能安好心才是怪事。

“奴族左氏都來了，看來你們是謀劃對我蛻仙宗出手，可你們這點人過來還遠遠不夠啊。”見到四人中的妖化蠱師，太上長老明白了來人目的。

老龜近三百丈妖軀爬出地面，整座縣城在其妖力之下震動不止，一雙妖目看向兵蠱頭上的金鱗身影，眼中閃過畏懼之色。

放在六境之前，它絕不敢面對此人，縱是現在成了六境，這老怪還是一樣令它看之不透。

蛻仙宗凶名遠揚，過去數百年沒聽說過有人敢殺上門來，也隻有近年陰玥皇朝強者現身，妖族壯大，蛻仙宗的風頭才被壓了下來。

老龜背上，頭生雙角的妖化蠱師上前一步，冷笑道：“我等過來提前做些布置，還沒打算動手，倒是先撞到了你手裡。”

其餘三人，兩位黑臉佛修，一名氣息如邪魔的武夫，三人身上都有妖氣，看樣子皆是出自陣門空間的奴族。

“老東西口出狂言，反正來都來了，滅了他這具分身。”

“邢子平，彆以為我們不知，蛻仙宗內隻有你一具分身坐鎮，加上你這具趕回來的第二分身，也就兩個沒有靈胎的六世身罷了。”

“今日倒是要看看，你有何底氣，敢得罪我等聖族之人。”

隨著四人話音傳來，無形靈壓彌漫開來。

妖化蠱師丹田處，一長著人頭的靈胎探出半邊身子，雷雲在其周圍醞釀。

身旁三人，武夫血肉之軀變大到接近兩丈，地煞陰罡纏身；兩名黑臉佛修身形騰空，體內各擠出一具金身，顯化百丈金剛法相。

到了六境，單看這幾人，已然完全脫離了凡人的範疇，無論表象，還是內在實力，皆在向著傳說中的仙佛靠近。

眼看這四人一妖要動手，兵蠱頭上，大長老曹天石也不禁咽了口唾沫。

五世身圓滿終究還是五境，沒能踏出最後一步，他過去就是找死。

他尚且緊張，後面的四十餘人更是恐懼，想不到蛻仙宗也有被人摸上門來的一日。

“阿風，我們……”靈壓過處，陸瑤本能地畏懼。

柳風微微搖了搖頭，沒有要帶著陸瑤逃走的想法。

早在大半年前前往桑家，他看到太上長老殺奴族蠱師，便想到過今時今日，既然敢殺，多半就有手段，不怕對方上門尋仇。

再者，眼前也不是大幫人馬過來，來的隻有四人一妖，聽對方的意思隻是來提前布置，不巧撞到回來的太上長老手裡。

“嗡……”四十餘人耳邊驟然一陣輕鳴，一股靈壓自太上長老身上散開。

靈壓無形無質，卻真實可感。

雙方靈壓對碰之下，柳風等人渾身一鬆，壓在他們身上的靈壓消失一空。

太上長老，也即邢子平，口中嗤笑。

“重新歸順妖魔的奴族，換個聖族的名頭就不是走狗了？自欺欺人。”

“你們要看看老夫有何底氣，也算來得正是時候，不用你等去蛻仙宗鬨事，在此就能讓你們死個明白。”

在身後四十餘人驚異的目光下，柳風先前交出的少女皮囊，被太上長老抓在了手裡。

下一刻，太上長老心、肝、脾，三處內空間大開，三大股血流剛脫離內空間就被皮囊吸納一空。

血腥味撲鼻而來，柳風眼角劇烈抽動，看清三股血流內的是何物。

除了精血，一團團、一塊塊，全是蠱師臟腑，上面還活著不少蠱蟲，桑家一族蠱師被滅，恐怕大都被太上長老給剝走了臟腑。

“血祭？”柳風調動通眼。

蟲巢陣心內的屍山他見過，但那些屍身各道修士都有，被充作了養料，而太上長老拿出的養料全來自蠱師。

通眼看去，精血和蠱師五臟被祭，皮囊如無底洞般毫無反應。

與用蒼陀廟內的白骨蓮台血祭不同，上空無任何異樣，不見接連這副遺蛻的無形絲線。

不待他再看下去，太上長老氣息壯大，閃身向升空而起的巨大妖龜。

“轟隆隆……”

眨眼的工夫，對面轟鳴聲大作，佛力夾雜著煞氣向著四面八方橫推。

兩具法相當先橫在前面，擋下一遍體金鱗的怪物，武夫和化妖蠱師截斷退路，妖王玄澤探頭一團黑色漩渦卷出。

被五名六境圍攻的金鱗怪物，上半身像魚，下半身雙腿之外拖出龍尾，肉身漲大兩丈有餘，就是太上長老邢子平。

確切而言，如這些外人所說，他們蛻仙宗三位太上長老其實是一人，全是邢子平。

這近妖的表象外，其雙瞳全白，腰間條條尖長肉須擺動，背部鼓脹其十數個罐子狀的肉瘤，“罐子”口內擠滿異蠱子蟲。

此外，心、肝、脾三處扭曲的痕跡變大，數之不清的介蠱洶湧而出。

到了六世身，蠱師軀殼已然被多種異蠱改造得非人，臟腑內還開出了三座內空間，儼然成了容納蠱群的大型蟲巢。

太上長老如此，那來自奴族的六世身蠱師也差不多，形體非人。

這邊，蛟尾兵蠱吐出的水汽亮起一層冰藍之色，瞬間封凍，化作一堵厚達百餘的冰盾，抵擋下橫掃而來的餘威。

兵蠱頭上的四十餘人，正看得頭皮發麻，身形如被粘連住，隨著兵蠱飛快在空中穿行。

“呼呼……”百餘丈蟲體遊走，噴吐出漫空毒霧後，倒飛出千丈。

柳風等人耳邊風聲呼嘯，前方視線內，一尊百丈法相當空破滅，法相內的金身連帶佛修被撕碎，直接祭給了那具遺蛻。

其他人紛紛驚悚之時，柳風的目光始終注視在那具少女皮囊上。

此刻的皮囊依附在了太上長老胸口，不見祭品被隔空取走，但如蒼陀廟血祭一樣，同樣換來了好處。

太上長老體內所有蠱蟲如得大補，且無需煉化，蠱術之威完全碾壓那名奴族蠱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