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到那儒雅男子到來，以大長老曹天石五世身圓滿的境界，不難感應到對方六境的真罡氣息，罡氣內已有了煞氣。

“你們要的人不在我身上，何必苦苦相逼？”

曹天石憑借木靈蠱術藏身草木間，其話音在山裡各處回蕩。

“在不在你身上，需我看過方可，你還是留下吧。”

上空傳來男子的冷笑聲，大鼎橫空而來，驀地綻開一尊百丈鼎身虛影，掀起漫空氤氳靈光。

大鼎虛影往下鎮壓，裡許範圍被瞬間定住，此範圍內的一草一木皆被碾成稀碎。

一道模糊綠影被鎮魔鼎威勢逼出，堪堪遁出法寶破壞的一裡之地。

曹天石再想遁入前方山林時，呈虎形的煞罡轟鳴而下，威勢連綿如浪濤，一拳打出如有千百道破空之聲。

此人武道小神通悟出部分水勢，雖是才入六境還未穩固，也不是曹天石能吃得消的。

“轟隆……”

土石崩催，曹天石渾身血肉轉為水色，肉身以“水燈”蠱術卸去一半煞罡之威，口中還是嘔血不止。

也正是在此時，這位蛻仙宗大長老體內某條子蠱動了，他眼中閃過精光，知曉是太上長老在趕往這邊。

“小子，你先頂上半刻，待會來接你。”

雲氣騰動，曹天石轉身就走，柳風被丟出內空間的同時，耳畔傳來了曹天石的低語聲。

柳風聽出話中之意，猜到是太上長老將至，因而並不見慌張。

抬眼看去，一尊大鼎當空，隨後是水色飛舟，舟身上陶詩雨正滿臉擔憂之色地望著他。

“這位前輩，有何事非要找上晚輩？”

上空，陶學義沒有追殺逃走的白發童子，眼神中難掩喜色，招來陶詩雨，手指下方問道：“詩雨侄女，你親口來說說，可是此人？”

儘管見到了柳風的魔道身，但眼前所面對之人才是本體，畢竟是傳說中的人物，一旦坐實其轉世之身，那便意味著大造化等著他陶家。

誠然其背後也有大凶險，陶家不一定擔得起，不過隻要賭贏了，陶家就能真正崛起。

水雲舟上，陶詩雨臉色數變，緩緩點了點頭。

“好，好。”

見陶詩雨點頭，陶學義壓下心中火熱，爽朗大笑。

“柳風小友切莫誤會，陶某尋你是看重你一身潛力，我陶家嫡係陶詩雨又對你有意，是誠心想撮合你們，邀你到陶家修行。”

他口中說邀，柳風卻被一股無形罡氣卷起，飛上空中。

“撮合我與陶詩雨，要我當陶家姑爺不成！”柳風心中嗤笑，自是不信。

等他來到水雲舟上，三名中年男女面帶笑意，上下打量著他，唯獨一青年人臉色鐵青。

陶詩雨眼神躲閃，避開柳風的目光，低聲直言道：“你暫時不會有事，有想要的隻管開口。”

夏家三位長輩就在一旁，不好插嘴阻攔陶詩雨。

陶學義拉攏柳風，至少口頭上和做給外人時要如此，索性順著陶詩雨的話接口道：“柳小友有佛道修為在身，金蟬王血正適合養佛骨，既然來了，我這個族叔順手給你取來，權當見面禮。”

柳風隻想著拖上半刻，等蛻仙宗太上長老來救他，沒想到還有意外之喜，送上門的便宜自是不要白不要。

“晚輩謝過陶前輩。”

隨口敷衍一句，不管這幾人信與不信，他裝模作樣地走近兩步，與陶詩雨並肩站到了一起。

陶詩雨一襲粉裙飄飄，嬌軀柔若無骨，不知如何想的，並不避開，自然而然地依在了柳風身上。

見這對年輕男女一副情投意合之態，陶學義真如長輩般，笑著點了點頭。

鎮魔鼎一動，碾向被眾屍邪圍攻的兩頭老妖，水雲舟載著柳風等人跟上。

另一邊，魔氣騰騰的戰車當空。

渡魔宮一行九人注視著山頭上的爭鬥，眼見陶學義要搶陣石，他們暫時冷眼旁觀。

戰車就這般不遠不近，始終跟著水雲舟。

五位長老思忖著陶家和夏家的目的，赤面長須老者回身過來，看向柳風魔道身。

“你本體與那陶家的女子有何乾係？陶學義尋過來，難不成真是要你本體去當陶家的姑爺！”

魔道身柳風嘴裡哼了聲，在同為魔修的幾人面前沒有掩飾自己的本來面目，冷笑道：“我與陶詩雨也就見過幾面而已，何來的情意？”

“那陶家為何對你本體如此客氣？”

“不知。”

魔道身嘴裡的話半真半假，面對幾位長老逼視而來的眼神，神色坦然，絲毫不顯懼色。

穆浩初身後，玉瓊子和幽梵退在一邊，兩人沒有多嘴。

在場渡魔宮一行人，也隻有他們兩人多少知曉些柳風的隱秘，一個與柳風本體雙修過，一個曾在柳風本體肉身蛻變之前看到過那道佛光。

戰車前，幾位長老見山頭上的爭鬥即將落幕，陣石不出意外的話，馬上要落到陶學義手裡。

兩位五境圓滿對視一眼，手中六品法寶齊齊浮空而起。

“好處不能都被陶家得了，趁他境界未穩固，奪下陣石再說。”

九位五境蠢蠢欲動之時，魔道身柳風遠遠看著另一個自己，估摸著本體是要白得一塊饕骨陣石。

他收回目光，不鹹不淡地提醒道：“弟子奉勸幾位長老不要白費力氣，依我本體的陰險，他半點不反抗，絕對是有了後路，沒猜錯的話，蛻仙宗的老鬼要到了。”

五位長老不明具體，但先行過來此方天地的穆浩初清楚。

蛻仙宗近年現身的太上長老皆為六世身，實力非同小可，他們出梁國時，那殺上皇宮的蠱師多半就是蛻仙宗太上長老。

此種人物礙於靈物匱乏，遲遲未能更進一步，但能在此方天地修到六世身，還熬過多年不死的，手段絕非尋常六境可比。

他們正遲疑，五百丈外的山頭上，鎮魔鼎綻開百丈虛影，陶學義飛身落回鼎口。

在其身下，兩頭老妖，一死一逃。

至於餘下三頭不足五境後期的犬妖，早已死在屍邪大軍手下。

魔道身柳風目睹陶學義將陣石遞給本體，他猛地望向高空中的雲層，通眼無聲展開。

雲層中，一條生著蛟尾的兵蠱隱匿身形，而此蠱頭頂，有兩人盤坐。

一人矮小，就是之前逃走的蛻仙宗大長老，正坐在另一人身後。

通眼所見，那當先一人體內毒炁以及六條異蠱氣息，既眼熟又有些陌生。

“比兩年前的氣息強出一大截，肉身生機也壯大了許多，幾近六世身圓滿！”

他的記憶和本體一樣，心中不由驚疑，認出來人就是蛻仙宗三位太上長老之一。

大燧地下的封印第一層破開，陣內積存的靈氣倒灌入大燧，這位太上長老許是恢複了本來修為，亦或另有機緣，竟是有了衝擊七世身的可能。

沒等魔道身多看，數百丈外的大鼎上一聲怒吼，陶學義連人帶鼎倒飛而去。

雲層上的身形少了一人，而水雲舟內多出一個渾身金鱗的男子，以蠱師肉身撞破了這件法寶的護陣。

此人單手背負，數位夏家五境無一人敢動，眼睜睜看著柳風被帶走。

被此人帶走的不止柳風一人，隨著其袖中子蠱墜落，半空中條條金鯉躍動。

這些介於虛實之間的金色鯉魚衝入西面蟲巢，將逃到此處的蛻仙宗長老和護法一並卷走。

戰車之上，五位渡魔宮長老瞳孔收縮。

連成了六境的陶學義都被照面一掌拍飛，這出手之人的蠱師肉身強悍，已堪比六境圓滿武夫。

赤面長須老者當即調轉戰車，此地已經沒有了再留下去的必要。

“葛長老，我們下一步是先去梁國，還是繼續待在瑜國尋覓其他陣石和壓陣法寶？”穆浩初問道。

五位長老低語一番，頭生彎角的老者來到穆浩初等人身前。

“老夫與你們一道，先在瑜國多留幾個月，葛師兄會先去晉升六境，待時機一到，我等會聯合其他皇朝來人，與梁國皇帝做一筆買賣。”

穆浩初等人頓時心領神會，魔道身柳風也猜到了，聽這話應該是要對梁國皇室的魔道傳承下手了。

此事本是意料之中的事，先前合作是過來的人手不夠，現在各勢力不乏五境圓滿過來之人，破境成功便是六境。

“若是我能弄到梁國皇室的魔道傳出，我與本體的差距便能填補上。”

念及此處，魔道身柳風就此修養體內舍利子，他沒有佛陀留下的佛光，要施展通眼隻能靠自己多積攢些佛力，以便關鍵時刻多調用一次。

他心中清楚，較之其他魔修，通眼才是他爭奪機緣的倚仗。

轉眼，渡魔宮一行人遠去，蟲巢上空隻留下一鼎一舟，以及陶家和夏家之人憤怒的身影。

這兩家人醒悟，他們是被柳風耍了，白白費力送了份見面禮。

若非來人顧忌他們背後家族，恐怕就不是帶人走如此簡單，而是他們全部葬身在此。

……

陰雲之上，蛟尾兵蠱淩空遊走，向著大燧飛掠而去。

在此六品兵蠱頭頂上，前來瑜國的幸存蛻仙宗蠱師，儘數彙集於此。

剛從蟲巢內救出的二十餘人之外，徐景和白素英等九人也在，連陸瑤也被放出了心口內空間。

此時此刻，兵蠱頭上所有人，除了太上長老，其餘人的目光都落在柳風一人身上。

尤其是死裡逃生的二十餘幸存長老、護法，他們到了現在哪裡還不清楚，那端了妖物老巢，將一名六世身蠱師害成癲子的就是柳風。

“小子，你宰了四長老彆以為我不知道，這事暫不怪你，你將老妖藏在陣心的寶貝拿出來吧。”大長老曹天石向柳風伸出一隻手。

柳風知道這老東西要的是何物，反正他也不打算捏在自己手裡，因他始終覺得其中有蹊蹺。

照蛻仙宗的說法，宗內遺蛻來自開派祖師所得的蠱道仙人。

如此看來，若真是蠱道仙人成仙時蛻下，留下一處還可能是無心留下，多處那就是刻意了。

看過宗內那具遺蛻，他在陣心見到少女遺蛻的一眼，便肯定了兩具遺蛻氣息一模一樣，來自同一人。

“此物是弟子僥幸所得，也不知與我們宗內那具仙蛻有無瓜葛……”柳風說著，翻手自內空間取出少女空蕩蕩的皮囊。

曹天石一把奪走，如狗腿子般擠著笑臉，奉向最前方的太上長老。

“邢老，此物還請過目看看。”

他口中稱呼邢老，而非其他宗內之人所知的祁姓。

太上長老接過皮囊，觸手的刹那心中便有了數，憑他老謀深算，身子也不禁微微顫了顫。

多年前，他與同門嫡係還曾笑言，上了宗門老鬼的當，煉化仙蛻藥蠱之人來日要遭殃。

眼下看來，當年的一句笑話是要成真的了，隻是遲早之事。

見到太上長老的反應，在此幾位長老和嫡係弟子，一張張臉都陰森了下來，他們都是被強行喂過仙蛻藥蠱的人。

老東西自己被老輩坑害，還將此作為約束門人的手段給傳承了下來，連累他們一起倒黴。

“邢老，真是一人所出？”大長老曹天石黑著臉，小心翼翼地試探著問道。

“嗯。”

太上長老淡淡應了一聲，他不知此事到底是開派祖師的無心之失，還是有意安排。

“你等放心，漁翁養魚收魚，那也是挑大個的，與你們這些小魚無關，出事自是老夫先頂上！”

“柳風有功，將你手上的陣石與他。”

太上長老沒有多解釋的意思，曹天石也不好追問，乖乖取出自己搶到的一塊饕骨陣石，塞到了柳風手裡。

柳風先後兩塊陣石到手，如那陶家的六境所說，陣石內的王血不一，而這兩塊陣石內的王血皆是金蟬王血，對佛修養佛骨大有裨益。

王血陣石的好處之外，此行兩枚靈蠱之卵到手，且這大半年來積累了不少靈藥，若是花費時日全部用來修行，足夠將他的實力推進一大截。

隻是，他此刻心緒難平，如其他嫡係一樣如鯁在喉。

“蛻仙宗，留仙宗，有第二具，未必沒有第三具。”

柳風暗歎一聲，想到了陰玥皇朝留仙宗，也想到了渡魔宮的功法陷阱，乃至蒼陀廟傳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