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怒之下，血妖元法抵擋周氏兩具屍傀，還分心對樹妖出手。

十丈血妖身騰起滾滾血煞，化作一條百丈血色巨蟒，侵向樹妖的根部。

同為六境，樹妖往外逃遁的同時，樹冠震顫間所有枝葉都在散發蒙蒙綠光，分出數十萬葉片，掀起漫天綠色妖光。

“嗡嗡……”血煞與數十萬樹葉碰撞，明顯更勝一籌。

趁分出的樹葉還在支撐，樹妖墜入曲江內。

它落到江水內並非為了自身逃遁，而是不惜代價，催生出更結實的樹根往江底貫去，又在地下轉向，擠出一條長達裡許的通道。

“隆隆……”

根須破土，盤結如錐的根須前端，一白發青年正被包在裡面，正是柳風。

以通眼掃視自身，所有啃噬過血侍心臟的蠱蟲鑽出體外，又順著肌膚爬入蒼陀廟空間內。

而在此刻的蒼陀廟廟門前，一顆半個磨盤大的心臟大放血光，染紅大片空間。

心臟旁，鴉妖墨瞳趴伏在地，吸納著心臟上散發出的氣血療傷。

“有此五境純血血妖的心臟，我一身蠱蟲必可全數養到四品，還能讓四條異蠱也大補一場。”

柳風解決了可能被追蹤的隱患後，定下心來。不出意料，樹妖當是受了黑虎的驅使，才會在緊要關頭出手救下他。

可就在他剛安心些時，先前出現過的疲憊之聲再次傳入腦海。

“快走，相隔太遠我無法驅使此樹妖，隻能送你到此。”

柳風還沒反應過來，在前開道的所有樹根翻卷而上，猛地在他上空交織出一面木盾。

“轟隆隆……”

下一刻土層撕裂，一道血線切入大地，生生拉開一條長達裡許的溝壑。

破開的土層上方，擠滿視野的血煞猛灌而下。

沒有任何招架的機會，裹在柳風體外的甲兵護甲、兵蠱裂齒、影身，統統在瞬息間消融。

生死刹那，還是樹根擋下血妖小神通後，及時卷住他，再次帶著他破土往前深入。

但就是這彈指之間的工夫，柳風左邊一半身體血肉全無，隻餘下骨架，連腦袋都被削去了小半。

泥土一寸寸飛快破開，樹根內的生機和妖血往柳風殘軀上轉移。

“血妖元法！”柳風一手抓在樹根上，殘缺的大半張面龐上布滿猙獰之色，心口內空間湧出十萬蠱蟲填補缺失的左邊軀體。

配合著樹妖的生機和妖血，借王蠱化開十萬介蠱，他被消融的肉身緩緩修複。

後方兩裡，龍脈之氣重重環繞，陣勢缺口眼見要合攏在一起。

血妖元法當空而立，顧不得再對付樹妖，以及那隱約能捕捉到氣息的一名人族。

“嘭、嘭嘭……”

高空中悶響聲大作，十丈血妖身瘋狂衝擊向即將合攏的陣勢。

隻是此時此刻，他得自封印內血妖前輩的精血，已經消耗一空，他一身直逼六境巔峰的氣息忽地跌落回六境初期。

兩具皇袍屍傀打出地煞罡氣，當空兩道龍形地煞裹挾龍脈之氣壓下。

側方，周煦接引星輝，星君道相隔空一掌按下。

不甘的怒吼聲中，血妖元法被打落高空，中途還被樹妖纏到身上，墜回陣門空間內。

江水奔騰，龍脈之氣自南面逆著江流洶湧而來，一座散發衝天黃光的大陣運轉。

也就是陣勢缺口將合攏的最後二十息，大地上的深坑內，七十餘道殘影瘋狂竄出。

下方陣門空間出口前，則還有幸存下來的修士往外趕。

三道皇袍身影冷眼旁觀，退到大陣之外，既不插手攔路，也不幫助落在後面的修士。

大燧修士他周氏隻是暫用，他們所為不過是擺脫奴族血印，整個大燧江山乃至萬萬黎民，皆是可有可無。

得知自己這一脈的隱秘後，當代燧皇周煦也斷了最後那點執念，不再在意皇帝寶座。

混在大燧修士之中的陰玥皇朝來人，他也沒有了多少敵意，日後還需陰玥皇朝來人對付封印內的妖魔邪祟。

“玉瓊子，你若有意可隨時回來，欽天監主司之位還是你的。”目光一轉，周煦淡淡看向飛出大陣的星輝陣圖，看出了玉瓊子元陰之身已破。

這些放在如今他的眼裡，已是無足輕重之事，而之前中邪後對玉瓊子和玉瑩子做下的惡事，他自不可能因此愧疚。

不見周煦抬手動作，其背後星君道相並指隔空一點，看似隨意至極。

一道凝若實質的星光長劍飛射，輕易便穿入星輝陣圖內，“噗呲”十餘聲，除玉瓊子本體和分身外，所有同行的梁國魔修儘數被斬碎。

星輝陣圖遠去，道袍女子毫無回應，也不感激周煦的不殺之恩。

一旁的周婉渾身僵硬，被嚇得面無人色，等到星光長劍散去，她才長長鬆了口氣。

“玉瓊子，柳風也逃了出來，氣息虛弱像是受傷不輕，要不趁機抓他一起去梁國？”

“那家夥不知從哪兒學的，在嘗試壓製王蠱，我對他的感應越來越弱了。”周婉說著一指兩裡外的某處。

玉瓊子面無表情地瞥了眼周婉，淡淡道：“肉身不過皮囊，莫因雙修之事生出雜念，我等無需與他有過多牽連，他身上秘密不小，惹上他是禍非福。”

周婉的心思被看破，難得的小臉一紅，她也說不上為何突發奇想，想到要把柳風給抓走。

星輝陣圖飛空而去，後方大陣完全合攏。

待陣勢穩固，黃氣隱入大地之下消失不見，隨之一起不見的還有地上的深坑，及那數百來不及逃出的幸存之人。

與血妖和瘋掉的羅氏同困在陣門空間內，他們的下場可想而知。

距陣門空間二十餘裡外，一條雲蛇落在山頭上。

三長老邱泉遠遠看向消失的龍脈之氣，心中稍鬆，此處事情總算是告了一段落。

至此，大燧朝廷與蛻仙宗的買賣便算了結，以後還是各走各的。

“老夫福緣不薄，有此次收獲，回宗後閉關兩年說不得能衝擊六世身。”

邱泉臉上多出些許笑意，修補身上被消磨掉的血肉小事一樁，隻需花些工夫煉化侵入體內的屍氣和妖力即可。

他袖中一抖，母蠱發出召喚。

少頃，六名嫡係先行趕到，後頭還有十餘名幸存下來的護法，其他嫡係卻不知散落在何處。

憑借母蠱對子蠱的感應，此行進陣門空間，護法死了不少，但嫡係無一折損，至少是他們身上的子蠱還未死。

除了眼前六名嫡係外，其他嫡係沒催動子蠱，他也無法得知具體位置。

三長老邱泉靜待嫡係和護法過來時，視線中，一名女護法脫離出去，轉向了另一個方位。

“此女老夫記錯的話，是受製於柳風，柳風何故半路召走她？”

邱泉猜到葉雲夢的離開與柳風有關，想來柳風不止活著，還順利逃出了陣門空間。

這位三長老頗感意外，其他嫡係是提前出陣門空間，而柳風可是出事後才動身。

之前逃得匆忙，但他還是發現了落在後頭，遁速不如他的柳風。

“既然出來了，不聽召過來，莫非是撿了好處要藏著掖著！”邱泉搖搖頭，他六品靈果和六品血藥到手，還不至於搶宗內弟子的收獲。

沒有阻止半道離開的葉雲夢，邱泉取出藥蠱療傷，等待其他嫡係弟子前來。

另一邊，葉雲夢往南面足足趕出了三十餘裡路。

循著衍瞳子蠱的指引，她來到一處緊挨著官道的樹林內。

林間陰影中一白發青年盤坐，其身旁是一頭紮身於地下的蠻蠱，隻顯露出部分口器。

看此蠱口器之大，已是四品，也不知為何沒有煉化此蠱的內空間。

來到柳風跟前，葉雲夢看清陰影中的人身，頓時面色大驚。

她眼前的青年身子右邊正常，左邊白森森的血肉如有無數蠱蟲在翻動，肌膚也是才長出來的新肉。

當家的像是被人打沒了半邊身子，在以她難以揣測的手段修複肉身。

換做其他四世身，四肢全毀也不致命，但臟腑被抹去一半也很難活。

葉雲夢湊到身前，沉聲道：“當家的你受傷了，三長老器重你，何不向三長老要藥蠱療傷！”

“器重我？”

柳風面色冷漠，他可是記得三長老逃在前頭，不曾多看他一眼。

所謂的器重不過是順帶，比起機緣和自身安危，他人死活無關緊要。

見柳風神色冷淡，葉雲夢又改口問道：“三長老召喚我等回宗，當家的不過去，是有何要緊事？”

“等我穩固傷勢，你與我自行回宗。”柳風不動聲色，沒有多解釋。

蠻蠱口器猛地大張，覆蓋而下，將二人吞入內空間。

周遭瞬間昏暗下來，僅有部分蠱蟲散發出熒光。

蠻蠱剛蛻變到四品，內空間擴展到六十丈，已成一方頗為開闊的空間。

入眼所見的內空間當中，蠱蟲不多，也就二十萬。

柳風徑直走進養蠱池，將自身浸泡在藥泥內，他的傷勢確實不輕。

養到三十萬規模的介蠱不易，為了修補肉身以王蠱化去十萬，損失不小。

兩頭兵蠱，隻餘下“蛇蠍”，跟隨他這幾年的“裂齒”也沒了。

所幸遇到血妖也不是賠本買賣，一顆五境血妖心臟，足以挽回他的損失。

空蕩蕩的內空間中，葉雲夢走近養蠱池，在柳風身側坐下，美眸中帶著親近之色。

“當家的帶著重傷等我，看來是另有隱情。”

她不是蠢人，猜到柳風特意召她前來多半是出於善意，否則不可能多此一舉。

葉雲夢不知的是，事實正如她所猜測，柳風不讓她跟隨三長老回宗，並非毫無緣由。

池內，柳風閉目調息，同時驅使蠻蠱遁地。

他逃出血妖之手後，本以為死裡逃生了，可久不曾出現的死劫，再次經宿眼展現。

畫面中，他跟著邱泉那老東西回宗，路上被一行妖化蠱師截殺，當中有個六世身蠱師。

十四名嫡係弟子分散逃命，不知是倒黴還是如何，分作各方的嫡係，妖化蠱師沒去追殺其他嫡係，偏偏圍堵他。

最後的畫面，是他被大量人面蠱分食殆儘。

尋常蠱師也就取人精血喂蠱，那一幫妖化蠱師，是連皮帶肉一起喂蠱。

“妖化六世身蠱師，還是來自陣門空間的奴族。”

“三長老本體是活不成了，其分身比我還不如，日後宗內算是沒了這一號人，其他嫡係可能也會死上幾個。”柳風沒有就此事多想下去。

藥泥翻動，背後一股濃厚藥力湧來，是葉雲夢將自己所獲的血藥投進了池內。

柳風不差這點血藥，但也沒有阻止此女。

喬貝栽在了陣門空間，他身邊能用的人越來越少，不然也不會費事召葉雲夢前來，救她一命。

念頭轉動，他回味陣門空間的經曆，暗自牢記下那頭黑虎的話。

有兩個王血族裔是他的死敵，極可能是害死鏡塵的罪魁禍首，一為澹台氏，一為莊氏。

轉而再想到宿眼所見畫面，殺他的人衣著古樸，與羅氏有些相仿。

“出手截殺蛻仙宗五世身長老！恐怕遭截殺的不止蛻仙宗，此事許與其他陣門空間的奴族有關！”

叫他不明白的是，守護其他陣門空間的奴族為何會現世，還半道截殺來自大勢力的修士。

有過此次陣門空間的經曆，他不會輕視其他奴族，愈發覺得其中凶險。

……

遠在千裡之外，夢州雲滄府。

五個多月過去，將近半年時間，落鏡山內積雪景象不再，換上了漫山蔥鬱。

晚霞染遍群山，正是夕陽無限好。

一隱蔽的山穀內，一頭四品蠻蠱破土而出，從中走出一身形枯槁，身體殘缺的老者。

在他身後還跟著矮個頭的麻臉女子，三世身修為。

“牛老爺子，你都沒幾天命了，何必還急著來落鏡山找柳風。”此女是與柳風見過一面的元采荷。

她等著收下牛老的遺產，不料牛元化不遠幾千裡，特意來給柳風送好處。

牛元化面容蠟黃，沒有多說什麼，兀自清點自己心口內空間中的存貨。

有些事他需交代，孫女牛芸也需托人照拂一二。

比起身後這個不著調的女蠱師，他更信任柳風，此子雖薄情寡義，但好歹信守承諾，不會白拿他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