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頭兵蠱擋道，毒霧、毒液、毒針、尖刺，種種攻勢覆蓋數十丈範圍。

身形幾個晃動，柳風隻避開兵蠱正面衝擊，雙掌按下四次，四道印法轟入四頭兵蠱體內。

“噗呲、噗呲……”四頭兵蠱蟲腹炸裂，倒地不起。

師兄妹兩名蠱師所見，是白發青年以詭異的身法避開兵蠱，紮在身上的毒針和尖刺自行擠出，一身血肉如群蠱在扭動。

而圍攏過去的異蠱子蟲，更是沒有機會施展出疫病蠱術，近身的刹那就會被佛火精準焚死。

“佛道心眼通。”

“經王蠱蛻變的肉身！”

二人一個名為王瘴，一個名為俞丁蘭，皆是陰玥皇朝留仙宗弟子，見識非大燧這邊的蠱師可比。

此刻二人卻是背脊發涼，這樣一個佛道、蠱道雙修，還都有機緣在身的怪胎，居然會在大燧誕生。

奔騰的江水就在眼前，可白發蠱師已經滅了兵蠱，即將近身到十五丈範圍。

如此距離，足夠一個頂尖的三佛根下殺手。

“師妹，借你蠱師肉身一用。”王瘴毫無征兆地發難，一團擠滿蠱蟲的腐肉猛按在了女蠱師後頸上。

隻聽到一聲淒厲尖叫，此女整具肉身散落發黑，化作滾滾黑霧隨著數十條蠱蟲湧向柳風。

“四品異蠱子蟲。”

柳風面部九眼視野開闊，手中多出一把黑刀，同時體表騰起佛火抵擋黑霧。

心眼通配合衍瞳視野，以他當下的蠻力，每一刀落下，都能斬斷一條四品異蠱子蟲。

趁著對手被拖住，王瘴抬手一引，江水中分出一條水流。

然而水流還未卷到他身上，他眼前景象變化，被水月幻境覆蓋。

肉眼可見的幻境還不夠，他四面景象被調換，其他感官也混亂起來。

他一步後踏，竟是要調頭狂奔，可才奔出一步他心中大駭，猛地止步。

水聲轟鳴無處不在，視覺尋不到江水，聽覺也無法清晰辨彆。

生死時刻，由不得此人滿心驚恐，不過其內心的恐懼也就維持了兩息。

“噗呲……”柳風踏入十五丈範圍，一印碾壓，原地多出一攤爛肉。

兩名蠱師一死，半空中的兩座蟲陣大亂，柳風腰間葫蘆內噴湧出一股黑流。

在這兩股蠱蟲完全逃散之前，他以蟲陣圍堵，至少能吃掉一半蠱蟲進補。

瞥了眼遠處兩具斷氣的藥人，藥人胸口的鏡狀法器皆已破開，要來無用。

鴉妖墨瞳和喬貝落到地上，喬貝去踐踏裴良的殘屍，順帶摸屍。

柳風則在兩癱碎肉間尋到兩個納物袋，陰玥皇朝的修士似乎不缺此類法器，兩個三世身蠱師也人手一個。

拾起納物袋，以毒炁往內一探，除了瓶瓶罐罐外和兩面身份玉牌外，並未找到記載蟲陣之法的物件。

取出幾個瓶罐，打開看了看，皆是丹藥和蟲藥。

又將兩面身份玉牌打量一遍，柳風臉色有些古怪，口中喃喃道：“留仙宗外宗弟子，留仙宗……”

依兩人的蠱師身份，這留仙宗極可能是蠱師勢力，而留仙宗與蛻仙宗隻一字之差。

蛻仙宗之名，他原本以為是個噱頭，結果沒想到還真藏著一具仙蛻。

而留仙宗，留仙之名，弄不好也有什麼仙人遺骸留在宗門內。

“當家的，這應該就是你要的東西，裡頭內空間有近百丈大。”喬貝湊近過來，遞上一個半寸大的紫色晶石，嘴裡嘟噥道。

柳風看了眼喬貝塞了滿嘴的妖丹和血晶，再看看跟在後面的鴉妖，墨瞳是半點好處沒分到，也不敢吭聲。

隨手丟出一個納物袋給墨瞳後，柳風接過紫色晶石，確是像是來自某種妖物。

“與蠻蠱相仿，以妖身生出內空間，定是血脈不凡的妖物，裴良也算機緣不小。”

收起妖晶，柳風心中平淡，這兩個暗算裴良的陰玥皇朝蠱師，一身手段在三世身中算是難纏的。

他能解決掉二人，是因他的機緣和實力更勝裴良許多，被他尋到本體不死才是怪事。

“嗡嗡……”

等了半刻，三十萬蠱蟲飛落而下，被柳風收回葫蘆。

“當家的，我們接下來去宜州宰赤月教的人？”喬貝嘴裡嚼吧著，精致面孔上滿是笑意。

小半妖出來這一趟撈足了好處，先撿了個四境妖道的便宜，功法、法器到手，這下子又是飽食一頓，自是心情大好。

察覺到喬貝對自己的親近，柳風面色淡淡，這頭半妖養了好幾年，總算是養出些感情來了，想來日後也不至於輕易背叛他。

點點頭，柳風落到鴉妖背上，喬貝趕緊跟上。

拋下一地死蠱和殘屍，鴉妖振翅登空，很快消失在夜色之中。

……

宜州霞煙府，安化縣外四十餘裡，有一處名為霞山的山地。

嫣紅夕陽下，連綿山地中一座矮峰之巔，立著十數道身著雲紋袍子的身影，正是蛻仙宗之人。

此時，受命於三長老，前來召喚嫡係的兩位長老之一，顧長老正手握著一條肥大母蠱。

“兩日前求援的一名嫡係，現在半點回應都無，難不成是死了！”

“我派去接應的護法，也遲遲沒有消息送回。”

顧長老長歎一聲，不是他不及時趕過去，而是難以抽出空來。

眼下還有兩位長老下落不明，他負責召喚嫡係，需提防有冒牌長老出來惹事。

金長老也如他一樣，抽空過去的可能性不大，如此那位嫡係是凶多吉少了。

“有六位嫡係先到，他們已進入宜州地界，你等前去接應。”

“是，長老。”

身後十四名護法當中，分出十二人，其中就有葉雲夢在內。

此次有五十名護法離宗，目前十三人喪命，葉雲夢僥幸活了下來。

十二人接過顧長老遞來的子蠱，此蠱隻能聯絡嫡係弟子，卻感應不到對方，隻能借蠱蟲聯絡後，由嫡係弟子主動過來彙合。

十二位護法分作六個方向，各自散去。

天色漸暗，山巔上餘下三人。

顧長老閉目養神，兩名護法分守左右，隻待先到的六位嫡係弟子趕來。

“宜州羅氏守護的陣門，想想多半已被打開，一處陣門被破，妖邪脫困之日要提前不少。”

“此次行事凶險，嫡係可能會死上幾位，不過應該也能誕生出好幾位四世身。”

比起嫡係弟子的潛力，他自歎不如。

蛻仙宗排名靠前的長老過去皆是嫡係，如大長老、二長老、三長老、四長老，四位五世身便是如此。

而他與金長老等長老，則是由護法提升上來，在眾護法中脫穎而出，潛力卻是始終差了些。

此次一旦有嫡係弟子脫胎四世，儘管隻是初入四世身，說不得也有勝過他的人。

正感歎自己五世身無望，這位顧長老驀地睜眼。

“你們？”不知何時，兩名護法如雕像般一動不動。

到了四世身，經曆過三次脫胎，其五感不可謂不靈敏。

發覺不對勁，顧長老沒有任何遲疑，身形瞬間被蟲潮淹沒，以蠱群散開搜尋出手之人。

隨即他一手卷起兩名護法，一手按向身下山石，手臂上圈圈烏光流轉，“轟隆”一聲，三十餘丈山體分崩離析。

一眼掃過，四面百丈範圍，身下破開的山頭，皆無人藏身。

“真有人敢害蛻仙宗長老！”顧長老口中冷哼，三頭兵蠱擠出心口內空間。

其中兩頭蜈蚣狀兵蠱爬動，毒霧彌漫向周遭數百丈，而他本人帶著兩個護法隨四翼兵蠱升空，五十萬蠱群結成蟲雲護身。

暗下來的天色下，兩位護法呆坐在兵蠱背上，被蟲足纏住，以免二人受人控製下黑手。

顧長老掃視四方，借分出的蠱群捕捉異動。

可他未曾發覺的是，兵蠱升空而上的上方，百丈夜空如畫卷般在下塌。

無聲無息間，畫卷幻境包裹而下，連人帶蠱一起籠罩在內。

周遭群山景象不變，顧長老隻覺頭腦瞬間一空，五感麻痹，緊接著眼前模糊一道蟲影一閃而來。

“命蠱，五世身！”

眉心一痛，這位四世身長老眼前一黑，就此沒了意識。

少頃，幻境下落。

崩開的山巔恢複如初，如臨摹了先前的一草一石，一模一樣。

兵蠱、蠱群儘數回收，遠處一皮囊乾癟的老者挪出山坳，便是被血妖吸去了一身精華，重傷垂死之下也是一步七八十丈。

他來到落地的顧長老身前，肉身如紙張般折疊，縮小到臉盆大小。

顧長老取出一個壇子，將肉團塞入壇中收起，上下打量自己一眼，搖了搖頭。

“這具肉身差了些，先暫用不取，待那些年輕人到來，再擇一良才作為我日後本體。”

“赤月教夏奉！來自陰玥皇朝的血妖當真厲害，到大燧這邊初入五境就能傷老夫至此，此仇隻得暫且擱置下！”

顧長老眼底閃過恨色，隨即盤膝坐地。

片刻後，兩位護法清醒過來，對發生之事一無所知，而他們面前的顧長老如先前一樣，正閉目養神。

……

一夜過去，晨曦下，前去接應嫡係的護法先後歸來。

天色大亮時，十二位護法之外，多出六位嫡係弟子。

“弟子見過顧長老。”六名嫡係簡單拱拱手。

顧長老細細感應六人身上蠱蟲的氣息，心頭頗為滿意。

能夠第一時間趕過來的嫡係，果然是好手中的好手，六人當中三人三世身圓滿，一個即將圓滿，還兩個也到了後期。

“宜州之事想來你們有所耳聞，召喚你等前來，是為闖羅氏守護的陣門空間。”

“當然，在闖進去之前，需先尋到入口，僅憑我等幾位長老帶護法搜尋，人手有些不夠……”

六名嫡係弟子聞言都不覺得意外，早就料到了此事。

柳風站在六人靠後的位置，如其他五人一樣不動聲色，眼簾低垂，看著腳下。

此來受長老召喚，半道上有護法接應，他將喬貝和墨瞳送進了蒼陀廟。

本以為是無甚意外的事情，可現在看來，還是出了意外。

通眼視野下，腳下山巔是以碎石拚湊而成，一方畫卷般的扭曲景象鋪蓋在上。

此地顯然是才經過一場鬥法，尋不到一隻死蠱。

越是如此，越叫柳風心中警惕。

“陳長老能被人替換，這位顧長老也有可能被人頂替。”

沒有死蠱，無非兩種可能，來人被顧長老輕易擊退，亦或顧長老被人輕易解決掉了。

來時，他遠遠看過一眼這位顧長老，看不出他人的炁，體內也無他人寄生。

眼角餘光掃過其他五位嫡係，皆是老輩嫡係，並非與他同一批入宗之人，個個面無表情，不知是否看出了異樣。

近前，顧長老一番交代，點過包括柳風在內的四人，轉身在前引路。

“你們四人已可衝擊四世身，老夫先助你們一臂之力，七日後等嫡係到齊再與三長老彙合。”

“當下正是用人之際，隻望你們四人當中有人能脫胎成功。”

話音落下時，四個玉盒自顧長老袖中飛出，分彆落向柳風等四人。

此舉一出，十四位護法並不覺得如何，如葉雲夢，也僅僅是面露羨慕之色。

可六位嫡係無一不是眼神微沉，不約而同地凝視一眼顧長老的背影，有人施展瞳術，也有人脖頸上擠出邪祟。

用人之際催生出一些四世身，還算正常。

但離宗前才給嫡係分發過藥蠱，現在又有好處，白撿的便宜豈能叫他們不懷疑。

隻是他們看過後，結果無一人看出個究竟。

“謝長老成全。”柳風等四人打開玉盒，其內是一枚四品丹藥，正可補益蠱師。

柳風為了脫胎四世，已經湊足了許多好處，四條異蠱當中，隻差鏡影還需兩三日蛻皮第三次。

蠻蠱也養到了三品圓滿，脫胎之時若是妖晶不合用，可借著脫胎時的養料先將蠻蠱蛻變到四品，煉其內空間入心臟，算是兩手準備。

得這一枚四品丹，閉關七日，如無意外，他還真能衝擊一次四世身。

唯獨有一事需顧忌，便是脫胎的關鍵時刻，被人暗算。

一旁其他三位三世身圓滿，確認藥力後，神色間從容了不少。

畢竟，能成為蛻仙宗弟子，還活過這些年頭的三世身圓滿蠱師，大多已積蓄足夠。

不管是顧長老被人調包，還是此事純粹是他們多疑，隻要他們成功脫胎四世，一位便足以抵擋排名靠後的長老。

若是出現兩位以上的嫡係脫胎四世，哪怕是顧長老是個不安好心的四世圓滿，也可能交代在他們手裡。

至於五世身的可能，他們不會去想。

如是完完整整的五世身，他們此刻逃，還是脫胎之後逃，區彆並不大，如此想來還不如先衝擊四世身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