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貝隻知大概位置，離開血霧籠罩範圍，伸手指向內院的北面。

柳風收走地上的妖僧屍身，身後三十萬蠱蟲鋪灑開來，以蠱群橫推向前。

重重疊疊的影身在前開道，殘餘妖僧最強不過二佛根，退得稍慢些就是死。

兩人後面，戚玉回頭看了眼血霧內，那曾經叫他動心的女子沒了動靜，妖嬈軀殼正在血霧下緩緩消融。

冷秋月沒多看徐曼香，快步跟在柳風和喬貝身後。

她被蟲足遮掩的嬌顏上帶著喜色，可又有些不解和失落，方才柳風明顯有意偏向她，可不知怎的，柳風自始至終都沒正眼瞧她，似乎隻是順手相助罷了。

“位置已搜尋到……還想走？”走在前面的柳風冷笑一聲，閃身不見。

喬貝狂奔在後，跟出沒百丈，便聽到前方院落內傳出慘叫聲，隨即是淡淡的藥香味飄出。

小半妖嘴角一咧，心知又有靈藥吃了，這才是她想要的好日子，比悶在蛻仙宗可要舒爽太多。

一前兩後，三人順著被柳風轟塌的院牆往下，來到了一條暗道下的密室內。

油燈散開昏黃光亮，隻見陰暗潮濕的石板上，近一百五十人或躺或坐，躺在地上的人還未完全轉化為半妖，而坐起身來的人全成了血瞳。

喬貝目光移動，盯上了密室一角，那裡堆放著大量財物，此外就是散發氤氳霧氣的靈藥。

二話不說，這頭小半妖連身上傷勢也不顧，當場撲過去大嚼。

柳風解決掉被蠱蟲堵截住的妖僧，再出現在喬貝等人面前時，手裡多了一個半大女童。

女童十歲出頭，是此處百姓當中唯一沒有轉化為半妖的。

看她嘴角沾染了混著藥味的血水，應該也服下了赤月教的妖血，但沒有妖化的跡象，可能與她的獨特血脈有關。

先前來時所見的一缸子水，被僧人以佛寶遮掩，成了一缸散發金光的藥水，本質卻還是在馬家大院見過的血水。

燈光下，一百五十餘人皆成半妖，不少人張嘴看向柳風這邊，欲言又止，想要求助又不敢。

蛻仙宗蠱師的凶名他們聽過，此刻親眼目睹那些半妖被此人屠戮，哪敢開口。

不出意外，等著他們的將是朝廷的屠刀。

“你們二人過來一趟，二品靈藥你們分了。”

柳風對戚玉和冷秋月隨口丟下一句後，俯視手裡畏畏縮縮的女童，細看才發覺見過這小東西。

一個多月前，他在本府縣城追殺赤月教護法時見到過一對兄妹，當時並未在意，現在想來那個男童多半也是羅氏血脈。

“你姓羅？你阿哥在何處？”柳風開門見山道。

女童被柳風提在手裡，身子直哆嗦，這人是她第二回見，兩回都是在殺人，真是殺人不眨眼。

“我、我不姓羅，娘親叫我小瑩，我兄長月餘前被人害了。”羅瑩怯聲回應。

柳風淡淡看了眼手裡的女童，看出小東西的心思，那男童想來還活得好好的。

並不多問，他一拍腰間葫蘆，一玉盒落在了掌中，其內是聯絡門中長老的蠱蟲。

他宰掉逃竄的妖僧前，從幾人口中得知，擒到羅氏血脈的消息已在兩日前發出，隻等赤月教血侍親自過來拿貨。

單個血侍追殺柳風不懼，自保無虞，但若是兩名以上的血侍他需得提前遁走。

如此想來，還是儘早將麻煩丟給宗內長老為好。

此外，先前有少數外院僧人逃走，也有引來其他赤月教半妖的可能。

“一人換三條三品藥蠱，得設法挖出這小東西的兄長。”

柳風以毒炁引動聯絡之用的蠱蟲，隨即收起玉盒，向其餘三人招招手。

回到地面上，收起群蠱後，柳風又將五具血妖骸骨收走，這才帶著三人離開覺明寺。

……

外城街道上，再往前一條街是北城門。

柳風以水月蠱術覆蓋周身一丈範圍，身後是喬貝、冷秋月和戚玉三人。

自稱是小瑩，但名作羅瑩的女童，正被冷秋月抱在懷裡，無論冷秋月如何哄騙，這小東西就是一口咬定兄長被害。

當下沒空與這女童耽擱，等換個地方，柳風動用些蠱術，能叫這羅瑩親口道出其兄長藏身之處。

“呱……”

城外的高空中，一頭鴉妖盤旋，隻等柳風等人到來。

就在此時，城門前的各條街巷內，大量人影快步圍攏向這邊，粗略一掃人數起碼在千人以上，皆是軍中軍士。

城內百姓趕緊關門閉窗，遠遠躲避這些軍爺。

千餘軍士當中為首兩位千總三境修為，身著甲兵鎧甲，腰懸法器，手持軍中製式戰刀。

而城外的野道兩邊，同樣有一營千人軍士埋伏，這一幕已被寄生在鴉妖身上的衍瞳子蠱察覺。

看外表來人是本府駐軍，可柳風看過一眼便知，其中大半人跟覺明寺妖僧一樣，成了身具血妖血脈的半妖。

不同的是，這些駐軍瞳孔如常人，無絲毫妖氣散出，許是用了某種藥物壓製了。

“連守軍都被赤月教滲透了部分，南川府守軍三萬人，竟有兩營成了赤月教的人！”

“他們看樣子是盯上我了，是如何追蹤到我的？”

無需多想，多半是覺明寺僧人逃出去報了信。

有可能是他們剛沾染了封禁內的血霧，亦或是赤月教其他手段，這才能精準地圍攏過來。

柳風以水月蠱術隱匿，周圍街巷內的軍士圍而不動，擺明是要等到他離了城，再配合埋伏在外邊的人一起動手。

“區區兩個三境！不知死活，是想以軍陣圍殺我等？”

蠱師最不懼圍攻，他的蟲陣已成雛形。

三十萬蠱蟲施毒，配合他親自動手，衝進軍陣中宰掉兩名千總不會有任何懸念，其餘軍士隻是死多死少的差彆，不可能圍死他。

柳風沒有求助本府官府的意思，佛力往衣袍內的短衣上猛灌，身上眨眼多出一套流雲甲兵戰甲。

緊接著兩頭兵蠱鑽出葫蘆，蛇蠍依附在其背上，裂齒被其扛在了肩上。

見柳風套上兩重護甲，大有要血拚兩營將士的架勢，跟在他後面的喬貝咧嘴，面色殘忍。

但戚玉和冷秋月卻是臉色沉重，一眼看過去，周圍全是軍中莽夫。

且不看那些製式法器和破邪法箭，光是大群莽夫過來，耗也能耗死他們，動作稍慢些就會被亂刀剁成肉泥。

……

南川府，與府城相隔四十餘裡的縣城，城郊一院落內。

三名身著雲紋黑袍的蠱師守著院子，正是蛻仙宗護法。

他們三人身前是一老者，頭生獨角，一頭青黑色長發，乃是宗門內的陳長老，四世身修為。

按宗內分派的任務，他們本該在宜州對付赤月教，可眼下出現在了這豐州，而三名護法看向陳長老時難掩懼色。

“嗯，此蠱有何用？”陳長老甩出袖中一肥大蠱蟲，蠱蟲口器在不斷張合著。

這條聯絡嫡係弟子的母蠱是長老所有，得到弟子報信後，能抽空出手的長老自會尋著母蠱與子蠱的聯係趕去，可這位長老連自己的蠱蟲有何用都不曉得。

原因無他，這位蛻仙宗長老遇到陰玥皇朝泥薩教四境邪道，被暗算後遭了毒手，如今已不是本人。

“前輩，此蠱有異動，是宗內嫡係弟子有要事聯絡長老，很可能是尋到了羅氏血脈。”三名護法中，一女蠱師解釋道。

其餘兩名護法垂頭不語，心中生出些許期待。

嫡係弟子個個都是他們眼中的凶險人物，若是能過去碰面，許能成為他們擺脫眼前邪道的機會。

陳長老點點頭，笑道:“羅氏血脈好啊，傳言此族是純血血妖的奴族，男子乃上佳的傀儡材料，女子最適合丟入爐中煉丹。”

“貧道暫借此軀殼，好歹出些力不是？此蠱你拿著指路，貧道過去幫幫忙。”

說罷，陳長老食指上的戒指微光一閃，地面多出一架精巧飛車，單看車身上的繁奧陣紋就不是大燧這邊的法器可比。

三名護法受製於此人，不得不跟著上了飛車，由李姓女蠱師指路，四人向著南川府方向飛遁而去。

也就一炷香工夫，飛車趕出近四十裡地，前方是綿延一片山地。

遠遠看去，晨光下的山地深處血氣蒸騰，空中漂浮著大片血色，像是才死了很多人，還全是氣血旺盛之人。

飛車橫空而過，路過綿延山道時，就見下方血水糊地，數百丈山地儘成血色。

奇怪的是地上除了兵器，及一些殘肢斷臂外，連一具屍身都沒有。

再往山地各方細看，條條山道內一眼能看到數十名奔逃的軍士，更遠處也有零星其他軍士分散在逃。

“咦，此地有軍士交戰！死了上千人，屍身不在，當是被人血祭了。不消理會，你宗內那位嫡係弟子何在？”

陳長老沒多看山地上的血色，兵家殘殺之後拿對方血祭，在陰玥皇朝實在是稀鬆平常之事。

後面三個護法卻是心中驚疑，尤其是聽到血祭二字後，便猜到了出手之人的身份。

“稟前輩，就在前面，約莫四裡地就是了。”李姓女蠱師垂頭恭聲道。

“等貧道得了羅氏，會還你等自由身。”陳長老語氣不鹹不淡，隨口敷衍了一句。

飛車往前又飛出裡許後墜入山地，未免道門法器暴露了身份，餘下兩三裡的路需落地趕過去。

此時此刻，山前一座小村外的溪流旁。

喬貝扯去大半衣裳，正在溪水邊清洗身子，順便扣出塞在牙縫裡的碎肉。

離這小半妖不遠處，柳風雙手各握著二十枚金色蓮子，恢複著損耗的佛力。

而後方山腳下的土洞前，兩大一小三人遍體生寒，年紀不大的羅瑩身子劇顫，牙關上下磕碰不止，期間數次暈厥過去。

冷秋月默然不語，戚玉則雙拳緊握，真正認清了自己和嫡係弟子的差距。

他與嫡係之間差的不止是實力和潛力，更有心性，此刻他心目中的嫡係已與邪魔對應在了一起，心性扭曲，視他人性命如草芥。

他日後便是有幸三世身，且能通過長老考核進嫡係，也萬萬不敢進去送死。

就在小半個時辰前，漫空蠱蟲在空中結出陣勢雛形投毒，一人一半妖於亂軍中見人就殺。

兩者皆是肉身強悍遠勝三境以下武夫，一個蠱道之外修佛道，一個道修之外血脈強大。有柳風當肉盾帶頭，兩人橫推，擋道的軍士見面就死。

柳風的佛道實力也真正展現在了戚玉和冷秋月眼中，印法過處霸烈佛力洶湧，一道印法就能碾死十餘人。

依戚玉的眼力來看，這位柳師兄無論是蠱道還是佛道，都在邁向三境圓滿，實力之可怕就是四境前期武夫來了，也不見得能正面壓製。

殺傷力之外，其眼力不給他人偷襲的機會，大波法箭還未落到他身上，便可先行避開，如此一來眾軍的人數優勢根本起不到多大用處。

“我若能脫胎三世，還是安心當個護法罷了，不能進嫡係。”

戚玉心有餘悸，之前他和冷秋月躲在軍陣之外，作為看客，是徹底認清了柳風殘酷的一面。

這時，柳風雙掌內的蓮子齊齊化開，猛地站起身來，看向山道上時眼中閃過一抹異樣之色。

前方山道上，一行四道穿著蛻仙宗衣袍的身影到來，為首一人是宗內陳長老。

“柳師兄聯絡長老，為何來得如此之快！”

見柳風湊近過去見禮，戚玉和冷秋月不及多想，也趕緊起身，不敢怠慢了長老。

“弟子見過陳長老，這女娃疑是羅氏血脈，還請長老辨彆。如若身份無誤，長老需儘快帶上她離開此地，眼下血侍已得到消息。”

“不用你多想，血侍還奈何不了老夫。”陳長老上前細看柳風一眼，確認是三境後，便將目光轉向土洞前的半大女童。

他閃身一步上前，隨手自羅瑩面頰上取出一滴血，送入口中。

奴族羅氏女子，血如寶藥，傳承了純血血妖的恢複力，可助人療傷，隻需送到嘴裡一嘗便知。

“真乃上等煉丹材料。”陳長老舔了舔嘴，心中火熱，當即一手抓起尖叫的女童。

他在此收拾羅瑩，沒注意到的是，他後方的柳風正上下打量著他的背影，全然沒有方才的敬意，完全是在打量一頭獵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