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8章 骨灰(1 / 1)

尚在落鏡山外,陶詩雨不敢太過放肆,以道術卷起一陣狂風,配合武夫肉身貼地而行。

陶廣慶忍著憋屈,跟在後面。

半刻不到,兩人來到一條枯草遍地的野道上,四輛車駕馳行在前。

“我隻要屬於柯千柔的東西,不與他有多餘糾葛。”

四具屍傀自道路兩邊繞出,以四象陣封鎖前方百丈。

陶詩雨才動手,她面色陡地一沉,真炁運轉至雙目,夜色下的視野清晰起來。

視線中四輛車上駕車的是六名白袍弟子,一言不發,粗看不覺如何,多看兩眼就令人覺得怪異。

憑四境武夫對血氣的感應,那六人如同傀儡,氣血波動微弱不似活人。

捏決一引,金行屍傀連拍四掌。

“轟隆……”四輛車駕連帶四頭二境妖物,一齊崩碎開來。

前前後後四輛車,除了四頭拉車的妖物,其餘道道人影同時扭曲消失,其中就有姓柳的小子。

“不堪一擊,蠱術花樣倒是不少。”陶詩雨秀面露冷笑。

屍傀不同於屍道修士,一具傀儡而已,感應到附在影身上的陰死之氣,但沒能辨認出影身。

並指連點,四道火行術法打出,車駕、妖物殘屍須臾間化作灰燼。

狂風驟起,先是吹飛灰燼,接著以塵土掩蓋焦黑,野道上很快沒了多少痕跡。

“這婆娘殺完放火再毀屍滅跡,還真是熟稔。”

陶廣慶在旁腹誹,就見陶詩雨閉目捏決,似在感應散出去的符籙紙鶴。

此女一聲冷哼,改換方位貼地掠行而去,快到三境武夫根本跟不上。

半道上,野道上空,密林深處,數十隻烏鴉振翅。

如先前的影身一樣,如不細看,在這夜色下很難發現蹊蹺。

陶詩雨有了警覺之心,一一掃過見到烏鴉,發覺烏鴉身上寄生有眼球,像是某種古怪蠱蟲,對方在隔空監視她的一舉一動。

烏鴉散在各處,彼此相隔遙遠,要挨個解決掉頗為費事。

“和陰玥皇朝的蠱師一樣,惹人厭煩。”

向來直來直往,喜歡正面鬥法的陶詩雨,對這些不能取人性命的花哨手段極為不屑。

來到符籙紙鶴捕捉到的異常之處,道路上蜃氣繚繞,迷蒙不清。

陶詩雨沒有半點的遲疑,散開護體真罡,直接衝進幻境。

少頃,她出現在一處丈許方圓的碎土前,腳下泥土鬆軟,有東西才鑽下去不久。

這明顯是蠻蠱遁地留下的痕跡,土行屍傀也能遁地,可此時再追已經來之不及。

陶詩雨也沒有追下去的打算,她的目光落在碎土邊緣的一個瓷壇上。

她想著隨手碾碎瓷壇,卻又猛地收手。

閃身一步,打開瓷壇的蓋子,裡面赫然是一壇骨灰,不摻雜絲毫雜質。

骨灰自是柳風所留,正是那具桃木棺材內的柯千柔屍身所化。

“蘊含柯千柔心血的木芯給了我,連骨灰也給了我。”

“柳風,你最好彆落到我手裡。”

陶詩雨捧著骨灰壇,怔在原地良久,不知怎的,心裡氣悶無比。

……

豐州,南川府,安平縣。

夜色下,縣城內燈火寥寥。

當下宜州大亂,豐州也好不了多少,早就沒有了過去的煙火氣。

城西,馬家大院的後門前,七輛馬車趕到。

“吱呀”一聲,後門大開,奔出數十名身材健碩的家丁。

領頭家丁與趕車之人隻會一聲,示意手下動手自車廂內取貨,被他們拖出來的是一個個大活人。

七輛車拉來近百人,九成是住處偏僻的窮苦人家。

上百人被綁住手腳,封堵住嘴,如牲口一樣被送進馬家。

沒多久,馬車調頭離開,後門重新合上。

大院內,送來的百人不是頭一批,地上擠擠挨挨全是人,加起來有近四百人。

正對大院的廳堂內,馬家三位老爺立在一邊,滿臉笑意地看著主位上的血袍身影。

兩邊的座椅上,兩排十八人,儘是身著血袍。

這一行十九位坐著的正是赤月教之人,六名護法,十三名弟子。

僅此十九人到場,不算弄來的貨物,馬家上上下下兩百多號人,還有五位二境圓滿,也無一不是恭恭敬敬。

原因無他,六名護法之中有三境。

放在過去,赤月教護法多是二境圓滿,現如今竟是輕易就能拿出三位三境來取貨。

“有勞馬家主費力,本護法以高出往日七成的價買下,拿去吧。”

“雲護法客氣了。”

六瓶血腥味濃鬱的丹藥拋出,馬家大爺馬成業小心接過,臉上的笑容有些牽強。

過去馬家坑蒙拐騙,弄到貨後賣給各方要用人的幫派宗門,也有賣給赤月教的時候。

如今赤月教勢大,他家的生意被赤月教包攬。

好處確實不少,可現在朝廷和赤月教鬥得厲害,若是他賣貨給赤月教的事暴露,那就是滿門被斬的下場。

主位上的雲護法瞥了眼馬成業,猜出此人心思,輕哼一聲道:“叫你的人出去走上幾圈,守在暗處的捕快全是我赤月教之人。”

“赤月教日益壯大,許多官府裡頭都有我們的人,你在這安平縣儘管收人,沒人拿你。”

“是、是,我馬家定會為赤月教全心辦事。”

雲護法滿意點頭,朝下方弟子大手一揮。

“接引他們入我聖教。”

“遵命。”

十三名血袍弟子起身,來到院子裡的水缸前,往缸內倒入可催發氣血的藥散。

待藥散化入水中,當先二境後期弟子摸出一個玉瓶,動作小心地扯下瓶塞,將瓶口傾斜向下。

一滴凝結成血晶的鮮血落入缸內,滿缸水很快被染為血色。

如此還不夠,十三名弟子各自咬開手腕,又送入自身部分妖血入缸。

被押送來的近四百人,都猜到了接下來會發生的事,畢竟赤月教現在有著兩百萬教眾,消息早已傳開。

當下朝廷大軍圍剿赤月教,敢明目張膽入教的人少了許多。

赤月教禍害四方,傳言朝廷也在禍害流民,大街上流民難見,竟是抓他們這些窮苦人家來充數!

微弱燈火下,有人不驚反喜,有人絕望癲笑,但大部分人還是失聲抽泣。

被送到此處的皆是真正的底層,有些修為傍身者不可能淪落至此。

眼下日子不好過,成為赤月教教眾同樣不好過,這一點他們是心知肚明。

“給你等鬆口,敢大喊大叫者,死。”

“一人一碗,全喝下去。”

見要給人鬆綁,馬家一眾家丁趕緊躬身過來搭手。

兩名赤月教弟子抬起水缸,其他弟子分發盛滿血水的瓷碗。

可不等這些底層百姓手裡的血水灌進肚,大院內的抽泣聲一頓,近四百人成片倒地。

眼見於此,整個馬家大院內,兵器出鞘的響聲連成一片。

上下兩百號馬家之人神色緊張,院內的十三名赤月教弟子第一時間護住水缸。

廳堂內,六名護法面帶獰笑,看出是有人投毒,毫無修為的普通人最先毒發,接下來就是馬家這些稍有真氣修為的家丁。

雲護法一步來到院內,附近幾條街全是他赤月教的人,還另有護法帶頭,無需太過克製。

“哪一門的蠱師敢挑釁我赤月教?滾出來。”

他這話出口,底氣十足,隻是話音剛落下,似是為了回應他,馬家大院四面漫起滾滾青黑色毒霧。

在毒霧之後,蜃氣彌漫,將整座馬家遮攏在內。

看這架勢,擺明了是要與他們鬥上一場。

“動手。”

六名護法,趁著蜃氣還未完全散開,兩方衝向院牆,一方直奔大院後門。

沒等他們出去,下手之人先行闖進院內。

最先出現的是一頭生犄角的秀氣少女,面色亢奮,咧嘴間滿口尖齒。

一個照面,二境圓滿的護法被掏去心臟,精血入口。

吃了開胃菜,半妖少女與三境護法廝殺在一起,正面對碰血妖血脈,還能壓著這位護法打。

另外兩方,一紅衣蠱師,一黑色羽衣青年,各自截住一方去路。

三位三境後頭,數十名蠱師出現在各處院牆上,除少數幾人,儘是二世身蠱師。

等馬家眾人看清時,四面的院牆上已是爬滿蠱蟲。

半空中,一隻隻石子般的蠱蟲飛舞,不乏發出破空之聲的三品蠱蟲。

如此陣仗,馬家主仆兩百餘人,一下子面白如紙。

滿院家丁眼睜睜看著蠱蟲逼近,四面八方全是蠱蟲,以他們大半是一境武夫的修為,想躲也不知往哪兒躲。

沒有任何意外,院內哀嚎聲成片,馬家之人被蠱蟲強行入體。

院牆上,道道白袍、藍袍身影面色殘酷,各自施蠱。

但凡是試圖衝出院子的,下一眼就是死人。

廳堂內同樣爬滿蠱蟲,馬家三位老爺皆是二境圓滿,一樣不敢輕舉妄動。

常年在外奔走的馬家二爺,此刻瞪著一雙眼,認出那些蠱師的衣袍。

“大哥,是蛻仙宗蠱師……”

馬家大爺、三爺聞言,兩張老臉發青,握在甲兵上的手掌青筋暴起,沒敢拔出甲兵。

無需懷疑,隻要他們敢動手,必定是死路一條。

蠱師本就難對付,同境武夫碰到難以匹敵,而能進蛻仙宗的蠱師,更是蠱師當中的好手。

傳言蠱師修行,一言不合就拿其他蠱師當養料。

而那蛻仙宗所在的落鏡山峽穀,每隔三年,便會有數千蠱師相互殘殺,所為不過是得到闖蛻仙宗試煉的資格。

這般殘殺過來的蠱師,現在冒出來幾十個,他們心中不怕才是怪事。

就在此時,三方交手之處,三名二境圓滿護法喪命,餘下三境三對三。

衝向後門的雲護法,一拳血霧奔湧,打飛羽衣妖修,獨自脫身而去。

事已至此,知曉來人身份,這位雲護法也沒了要殺儘來敵的心思。

既是蛻仙宗蠱師到場,他安排在附近的捕快,應該是全成了死人。

更令他心中難安的是,藏身外邊的是陳護法,已到三境圓滿,竟是半點動靜沒有,也不知是逃了,還是遭了毒手。

院內十三名赤月教弟子,見雲護法都要逃,連忙拋下一缸血水,騰起血霧掠向後門。

雲護法在前,十三名弟子在後,先後十四人闖出馬家大院。

奇怪的是,後面的蠱師無論二世身、三世身,無一人過來阻攔他們。

正當他們要散開遁走時,視線中一紫袍青年漫步而來,右手提著一人,是腦袋少了大半的陳護法!

對上三境妖修從容不迫的雲護法,見來人一身紫袍,毫不猶豫,一掌打在自己心口上。

其上一枚來自四境長老的血晶尖刺,轉瞬間崩開。

“嘶啦”聲中,一頭遍體血鱗,周身血色荊棘纏身的八尺怪物出現。

他身懷血妖血脈,無懼三世身蠱師,哪怕是三世身圓滿來了,這位雲護法也敢較量一番。

可來人不是尋常三世身蠱師,而是蛻仙宗的嫡係弟子,他不到三轉血妖身圓滿,豈敢留下來送死。

再者,他面前就有個三境圓滿的陳護法,腦袋被打缺了大半,死到不能再死。

血霧黏稠如水,騰開數十丈,一血妖虛影猛地撲向前方紫袍青年。

“屬下無能。”

“你才入三境,怪不得你。”

數十丈外,羽衣男子正單膝跪地,而紫袍青年面對滾滾血霧,神色間漫不經心。

碰到那位武、道雙修的陰玥皇朝四境,他隻能逃,可對上個三境血妖,何需全力。

“嗡……”即將圓滿的三佛根佛力展開,人影一晃消失。

隻是照面,十三名赤月教弟子雙目失神,腳步踉蹌著原地打轉,被道道黑影穿身而過,頓成一地死屍。

血妖虛影被一印轟開,血霧也難以侵蝕來人肉身。

“嘭、嘭嘭……”

紫袍身影截住去路,與八尺血妖身近處鬥在一起時,發出聲聲悶響。

來人沒有閃避,也沒有出拳對碰,隻抬起四肢格擋。

面對個頭隻到自己胸膛的紫袍身影,三轉血妖身正面狂轟,也無法打壞此人肉身。

皮肉勉強能破開,但裡頭的骨身,卻不是他能打斷的。

血妖身蠻力居然比拚不過,血炎近身也傷不到對方,破開的皮肉還轉眼愈合。

悶響聲不過十聲,八丈血妖身體表迸裂,大量精血在其背部結成一雙寬大血翼,施展出血遁之法。

可如此近的距離,他想走也走不了。

血影振翼抽身的刹那,紫袍身影晃動,一指捅入頭顱,佛火直灌入內,地上隨即多出一具屍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