岩壁前，一具四品藥人盤坐不動，身後是名輪換到此，負責帶路的外宗弟子。

藥人面色呆板，身後的外宗弟子則是面色古怪。

三個時辰時限將至，裡頭還有人未出來，穀內就已有消息傳開。

該外宗弟子輪換到此之前，聽到不少風聲，說是此次嫡係試煉弟子中出了號猛人。

那個叫柳風的人，實則是本體、分身一起來此。

一人占兩個名額還罷，此人在試煉之地搶靈藥，搶兵蠱，搶法器，放邪物，殺化蠱長老，暗算他人。

甚至是得了長老令的三世身，也被此人給打了。

這名麻臉弟子內心正羨慕著，盤坐在地的四品藥人睜開雙眼，看向了岩壁上其中一個洞口。

三男兩女先後自石洞內走出，為首的是名白發少年人，腰懸一青皮葫蘆。

藥人鼻尖微動，目光掃過落在後面的束衣女子，此女身上難掩藥香。

除了四種三品靈藥外，還有黑太歲的氣味，極為濃厚，不像是隻吸納了一塊完整的七竅黑太歲肉。

可惜隻是個二世身，浪費了好東西，此女到三世身還不知要等到何時。

這一行五人自是柳風等人，除了最初的大半塊黑太歲肉，後面還被他尋到了兩塊完整黑太歲，全送入了陸瑤體內。

兩塊七竅黑太歲，一個被人取了令牌，空留太歲肉沒動，想來是某位謹慎弟子所為。

此靈物藥力不會浪費，將由養在陸瑤體內的蠱蟲先積蓄著，短時間內柳風不會去動。

“見過長老。”朱明夜上前躬身一禮，摸出一面令牌呈上。

柳風本體、分身，牛芸，也各自拿出一面令牌。

“在你們之前，有十九人得到令牌，先下去歇息，晚些會有人去告知你等第二關嫡係試煉為何。”藥人說完重新合上雙目。

“請三位隨師弟來。”

麻臉弟子偷瞥了眼柳風腰間的青皮葫蘆，快步在前帶路。

離開石窟到山穀內，沒走出多遠，迎面一黑袍護法帶走陸瑤，她的內宗弟子身份就此敲定。

柳風等人跟在後面，前往西面山腰處的山洞。

半道上，柳風察覺不少人看向自己本體及分身，想來是試煉中離開的人，有意將他的事傳了出來。

落後兩三步，朱明夜眨巴著眼，一雙豎瞳時不時看向柳風的背影。

這一趟下來，他心中有了肯定的想法。

柳風是和穆昊等人一樣有機緣在身，佛修傳承是其次，最為關鍵當是那奇異的眼力。

“衍瞳”蠱術他了解些，可增益蠱師眼力，但提升絕不會到柳風這般莫測的地步。

殺那陰貨沒成後，他跟著柳風，一路掃蕩靈藥。

隻要是路過，絕不會錯過一株靈藥，一旦遇到，便不會有人能與柳風相爭，敢爭的是一個沒活。

那位姓賴的三世身蠱師，因一株靈藥和柳風對上，死的毫無懸念，真個是不值。

這一批弟子當中，隻有那個陰貨能暗算柳風，其餘人無人能與之正面對碰。

實力之外心性也夠決絕，出來前柳風為免三品邪物深度汙染，直接以佛火焚毀邪物本體。

若無高僧驅除，寄托之物一毀，怨念汙染留在此處地窟，斷則十餘年，長則二三十年，必然有新的邪物誕生。

少頃，一行人進入西面山體。

“裡面的石室一人一間，請幾位師兄師姐自行挑一間。”帶路的外宗弟子躬身告退。

朱明夜招呼一聲後，趕緊鑽進一間石室，他受傷不輕，需在四日內儘量恢複過來。

牛芸裝模作樣地謝過一番後，也挑了間石室。

柳風本體、分身穿過走廊，“空瞳”看破石門，視野內是一具具人形氣血。

被帶入此處等候的，算上他也就二十餘人，有十一個走運的二世身過關。

“那名孟長老為邊境蜃景丟了命，第二關可能如朱明夜猜測，會與這件麻煩事扯上乾係。”

“四日時間，有足夠的靈晶維持，血煉兵蠱、蠻蠱倒是夠了。”……

看過門前的掛牌，隨便挑了間空著的石室，柳風轉動門前機關開啟石門，正要入內。

“柳師兄請留步，師妹遇到了些麻煩，想求師兄幫幫忙。”伴隨著腳步聲，女子嬌媚的聲音傳來。

柳風不用回頭就知曉來人，一股來自異蠱的異香撲鼻，令人心神躁動。

此女自是徐曼香，三番五次以異蠱蠱術撩撥他。

眼下找來，遇到麻煩有可能，但更可能的還是聽到了傳言，急著來巴結他這位未來的嫡係弟子。

在試煉地窟內得了煉蠱之法，他正缺養蠱的蟲鼎，徐曼香自己送上門來，當然要成全她。

“進來。”淡淡回應一聲，柳風跨入石室內。

身後徐曼香媚態十足，一身異香，從穿著到妝容，再到一顰一笑，可謂是用心良苦。

她此來本沒有抱太大期望，沒想到柳師兄開了竅，似乎並不打算拒絕她。

俏臉上流露出歡喜之色，此女將自己肩頭的衣裳往下扯了扯，一臉羞態地跟了進去。

低沉的“哢哢”聲中，石門落下。

一門之隔，沒多久，石室內傳出女子淒慘的哀嚎聲。

柳風這邊給徐曼香種蠱下藥，外邊天色漸黑。

當夜幕落下時，一條傳令送入此處，事關嫡係試煉第二關詳情，命各位弟子早做準備。

……

蛻仙宗所在的夢州，往南邊緊挨著的豐州。

豐州有一半地域臨海，上景府外的近海內，有一座島嶼名叫法羅島，島上有一寺廟。

此廟名為天螺寺，寺內皆為佛修，無一凡俗佛徒。

以法羅島為中心，百裡海域內野妖絕跡，連在海上討生活的海賊，也無一人敢闖入此島百裡範圍。

這一日傍晚，天螺寺內。

後院的小山上，一青年模樣的俊逸僧人盤坐樹下，遠望海天一色。

僧人手撚念珠，俊逸面容如寺廟中的佛像般，滿是慈悲之色。

隻是他那雙眼顯得奇怪，眼中空洞無神，看這世間一草一木，皆帶著陌生感。

其背脊上四朵白蓮紮根，三朵花開子滿，一朵含苞待放，陣陣佛力自他體內蕩漾開來。

“以他法接續《陀生經》第四層導引法，還是差了些。”青年僧人自遠處收回目光，禪眼內視自己的五臟六腑。

他實力強過其他四佛根許多，可五臟生機卻不如。

缺少前三層《陀生經》導引法，靠悟性融彙其他佛門前三境功法，勉強算是接續上了，但終究是有缺陷。

修到如今，他的骨身強大，能承受陀生經的霸烈佛力，卻偶有不穩的時候。

這般霸烈的佛力，稍有失控，碾碎不經佛力加持的臟腑並不難，尤其是對不修血肉的佛修來說更是如此。

他能捕捉到佛力失控的刹那，及時護持臟腑，奈何時日一久，難免會有疏忽，臟腑也就因此受創，多次修養恢複後終是留下了暗傷。

身處天螺寺，能將《陀生經》第四層導引法完整運轉的，也隻有無提。

這位容貌俊逸的青年僧人，正是天螺寺佛子無提，也是此廟選定的下一任主持。

斜陽下，院外一瘦削青年僧人到來，此僧眼中帶著血絲，遠遠站在後院門口，不敢入內。

“何事？”無提輕聲道。

“打擾了師兄，是主持請師兄過去為眾弟子賜法。”

“去吧，無提稍後過去。”

院內之人回應一聲，法號靜璿的瘦削僧人不敢多看，扭過身來，快步往回走。

彎彎繞繞裡許路，中途除了打雜的外院僧人，內院僧人一個不見。

走過外院，往內的內院到主殿，偌大的天螺寺內院死寂一片，整個空蕩蕩的。

踏入主殿，靜璿迫不及待地衝向主殿左側的牆壁，上面有一副壁畫，畫中是一方金色天地。

此時此刻，畫中金色的天地下擠滿了僧人，所有人都在一座石廟前打坐。

靜璿掌中結印，印法中透出些許霸烈佛力。

“嗡……”一圈佛光照下，將靜璿拉入畫中。

若是柳風在此，必然眼熟，這就是蒼陀廟空間。

但比之柳風所得，此處空間大過十倍不止。

如金紙蒙成的天地下，四百餘名僧人盤坐廟門前，一雙雙眼內爬滿血絲。

所有天螺寺內院僧人儘聚於此，都盯向廟內。

廟內的牆壁是六面佛牆拚接而成，分為六段，每一段佛牆上各有一具佛骨在演示佛法。

導引法、印法、分生法、化生經，四百餘僧人皆在參悟其中妙處。

儘管無提師兄將完整的四層功法傳授與他們，但在場之人哪有能耐如無提一樣，他們做不到以他法接續第四層《陀生經》功法。

求不得完整，他們隻能求部分，以他法模仿著修其中一招一式。

哪怕不像，可就是殘法，也足夠他們強過尋常佛修。

如此霸烈的法門，他處哪裡有，修的越深，他們與大燧其他佛修的差距就越大。

無提這般天資過人者畢竟是少數，亂世之下，苦苦掙紮求強者還是多數，為了一絲一毫機緣拚儘全力。

靜璿擠在四百僧人之間，目光越過石廟的佛牆，看向廟內。

空間寬闊的廟內，橫七豎八，堆疊著大量佛修骨身。

那些骨身起碼有七百之多，看骨身落地的姿態，皆為內院僧人自廟門前投入其中。

正看著，一道金色流光劃過，廟內憑空多出一人，無提。

隨著無提的到來，廟門外群僧狂呼。

“請師兄化生，請師兄化生……請師兄賜法，請師兄賜下機緣……”

廟內骨身，是他們近三月費力收集而來，隻為這三月一次的賜法。

《陀生經》內有化生經，他們不得要領，無提師兄卻是信手拈來，化去其他佛修骨身，煉出骨身精華。

有此法輔助修行，壯大骨身之快，實在是令人欲罷不能。

“我佛慈悲。”廟內傳出一聲佛唱。

無提盤坐蒲團之上，身後是小山般的白骨，來自眼前犯了嗔念和貪念的眾師兄師弟。

每一具骨身被送入此間，便會有一名佛修身死，為了三月一次的賜法，天螺寺往往群僧出動。

自無提修成四佛根，這所謂的賜法從此開始，短短數年，天螺寺中僧人殺佛修接近萬數。

無提面色慈悲，眼神空洞，身後四朵白骨佛蓮綻開佛光。

佛光籠罩廟內堆疊的白骨，肉眼可見的，骨色小山轟然崩塌，點點滴滴骨身精華被剝離而出。

“喀、喀喀……”

廟內碎裂聲連綿，廟外群僧雙目通紅，張大了嘴，如嗷嗷待哺的雛鳥。

他們沒有久等，一顆顆由骨身精華聚成的白色珠子飛了出來。

頓時，廟門外顆顆禿頭亂撞，一時間嘭嘭撞響聲不斷，所有僧人都在吞食白色珠子。

若有凡俗百姓來此，見到這一幕，怕是要被活活嚇死。

這哪裡是慈悲為懷的僧人，儼然一副群魔亂舞的景象，一僧煉人遺骨，群僧瘋狂接食。

半個時辰後，廟內身影起身。

“諸位師弟，切記領悟為上。”心中殺念一閃而過，無提說完便走，沒有在此繼續停留。

這些師弟似乎變得與從前大不相同，天螺寺過去不是這般，不知何時，他們就變了心性。

現在的眾多同門，一眼看去，如一堆令人作嘔的糞蟲，無提時常會冒出清理門戶的想法。

自畫中走出，落足空蕩蕩的主殿內。

他才一現身，便聽到遠處一童僧的呼喚聲，有外院弟子止步於內院門外，有事喚他。

“師兄，施主來訪，說是有事求見師兄。”

院外童僧還未開口重複第二遍，主殿內已是空無一人。

半空中一抹金色流光閃過，人形殘影都不曾留下，身法快到常人根本無從捕捉。

此刻的客堂內，一身披黑袍，生著鷹鼻的男子坐於椅上。

這人乃是三境妖修化形，本體為鷹，實力足以傲視大燧大半修行中人。

可他眼下正襟危坐，眼神不安。

下一刻，面前的主座上多出一人，相貌俊逸，面色慈悲，含笑看向了他這邊。

對視上那雙眼眸，隻一眼，鷹妖已確定來人身份，趕忙低垂下頭。

“見過法師，在下此行是為主人帶信而來，請法師過目後早些過去一趟，那人會前往宜州邊境之外的秘境……”

說著，鷹妖動作小心翼翼，遞出了一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