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很快進入寶慶二年(1226年)三月。
山東東平州和濟南城中間有兩座山,隔馬山和方山。
兩山左右兩邊分彆是大清河和沙河,中間有一大片平原。
從去年開始,這邊用木欄圍起一大圈,西起大清河邊,東到沙河右,在兩河和兩山之間的平原和山林間,建立了濟南附近最大的軍營---山東都司集訓營,魏王府少年許儼為集訓營負責人。
去年八月彭義斌進京面聖,得到大量的賞賜和皇帝召見,並且與皇帝很談的來,感覺到自己深受皇帝重視,彭義斌回來之後,在自己占據的地方,全面按照皇帝要求進行改製。
朝廷先後往他兵馬中派來數百青壯,充為各級軍官,其餘山東都司六萬人馬,陸續輪流在營中集訓。
三月中旬,山東都司集訓營。
大營占地面積極大,但設施簡陋,到處都是帳蓬,幾乎沒什麼房屋,一旦下雨,條件就變得極差。
但訓練營的教官和所有人一樣,大夥也沒辦法。
今天一大早,又一批原紅襖軍的人來到營門外。
這批人約五百人,全部都是彭義斌以前兵馬。
彭義斌近十萬兵馬被挑出來六萬,餘下的都是十八到三十五歲之間的青壯,也算比較精銳。
大清早,這批人鬨哄哄來的來到營門外,被攔在外面。
副都頭兼伍長宋田和周兵都在人群中。
宋田三十出頭,周兵二十七八歲,兩人是章丘人,都是山東老鄉,他們隊伍裡大部份也都是山東人,也有少量從北邊逃和遷移過來的漢人。
兩人跟著彭義斌打了幾年仗,在朝廷改編之後,分彆稱為副都頭兼伍長。
因為是輪訓,等了大半年才輪到他們這支隊伍。
宋田和周兵平時駐滋陽(兗州),滋陽以南就是徐州,徐州還在金國地盤,以前經常打來打去,最近金宋談和之後,才停了戰火。
但兩人不知道宋金談和啊,被調到這裡要集訓三個月時相當不滿。
“特娘的,金人會不會趁我們不在,去打滋陽?”宋田這時站在人群裡叫嚷著,生怕滋陽少了他們就被金人打破。
“不是還有兄弟守在滋陽嘛,應該沒啥事,三個月後就回去了。”周兵道。
“集訓個鳥啊,老子還要他們教打仗?聽說那些人都沒怎麼打過仗?”宋田不服道。
“噓,總是朝廷上官,誰讓咱們現在拿他們的餉錢呢。”周兵讓他小聲點。
宋田不管,依然叫嚷著。
這時前面有人叫著,為啥還不讓進去?
營門口的人道:“排好隊,排好隊,要登記---”
很快有人過來整隊,讓他們排成兩行長隊。
人群中罵罵咧咧,這些人平時都不怎麼列隊,打仗就是一窩蜂的衝上去,紀律是比較差的。
場面有些短暫的混亂,但好在他們有五個都頭,一個副指揮在,倒也能安撫住大夥。
宋田看到營門口左右兩邊有人登記,左右排了兩排,進去之後都好像要說幾句。
等了一刻鐘左右,才輪到他和周兵。
“姓名,家鄉,職務。”
對面一個小青年,看起來二十歲不到,宋田有些看不起這種小年青,但打量幾眼,發現對方很穩,坐那背部筆直,比較有氣勢,本來想開口調侃幾句,還是忍住了:“宋田,章丘人,特娘的,好像是--副都頭兼伍長。”
他心裡嘀咕著,這官級都沒以前好聽,以前彭義斌軍中,大夥都能自稱將軍。
對方又問他幾軍幾營幾都的?
宋田那記的住,還在右邊周兵記住了,對面全部登記下來。
然後道:“按朝廷新政,副都頭為從七品武官,月錢二十一貫,在職田四畝,你都拿到沒有?”
宋田臉色一正,表情也凝重起來。
不得不說,他現在當兵拿的月錢,比以前在彭義斌手下多了近十倍。
跟著彭義斌時,大夥和流匪一樣,主要管吃飽,若打仗勝了,有了戰利器,搶奪到銀錢,可以分一些,軍餉都不固定的,有時幾個月不開餉,有時能發一大筆。
現在劃歸朝廷之後,每月固定月錢,從去年到現在大半年了,宋田發現錢都花不完。
不過朝廷也壞的很,在各地開球牌室,今年一月滋陽縣也有了,球牌室邊上就是賣白糖的。
宋田經常去打球,家裡婆娘還要吃白糖,花費又多了起來,好在他月錢比較高,算是能有節餘。
這麼想想,確實要感謝朝廷。
“都有,都拿到了。”宋田趕緊道,神情也好柔和了很多。
“如果拿不到,上官有克扣,今年可以到各縣各府舉報,明年後,可以到錦衣衛舉報。”
“錦衣衛?”宋田愣了下,沒聽過這部門,不過他還是挺高興:“都有,都有,彭大哥不會克扣咱們。”
“訓練比較苦。”這時那人又道:“你要受不了,可以主動提出來,對於年紀比較大的,咱們可以寬容些?可以提前走?”
“你說誰年紀大呢?特娘的,信不信老子揍你,你殺過金狗和韃子嗎?”宋田剛剛對這青年有些好印象,但下句話就惹的他大怒。
邊上周兵趕緊拉他:“啊呀,沒事了沒事了,走走。”
宋田罵罵咧咧的進營了,心中想著,嚇唬誰呢?老子是嚇大的嗎?
趙與芮給基層軍官的待遇全國都是一樣的,隻有軍士有區彆。
守臨安的皇帝親軍最高,月錢五貫。
原馬軍司,現兩江都司月錢三貫。
其他各省都司都是一貫,因為他暫時真是錢不夠,隻能先這麼來,後續有錢了,肯定會提升軍士的待遇。
而一貫已經遠遠超過南宋以前的各地軍士,並且以前經常拖欠,現在是不許拖欠的,前期全是皇帝拿自己的錢在發。
宋田之後是個普通軍士。
姓名家鄉什麼問後,又問。
“當兵幾年了,一直跟著濟南侯的嗎?”
“現在月錢一貫,有克扣嗎?”
“知道伍長月錢五貫嗎?”
“訓練表現突出,可以升伍長。”
每人進來都要說這幾句。
等他們五百多人進去後,大夥都知道了,軍士們在這裡表現特彆好的,可以升伍長,月錢漲為五貫。
進營之後,他們被分為十人左右一組,每組有個人帶著他們訓練,和他們同吃同住。
宋田還是很自來熟的,第一時間和教官聊了聊,然後目瞪口呆。
他們的教官居然也是彭義斌的人。
教官叫張勇,第一批來集訓的,去年七月底就來了。
先訓練三個月,表現出色,提為伍長,接著又訓練了三個月。
二月份開始,在這邊準備訓練新人。
宋田是他帶的第一波人。
此時宋田和周兵發現,大營裡很大,被木欄分隔成十幾塊,他們這塊就他們五百多人,加五十多位教官。
宋田和周兵站高處看了看,估計整個大營裡最少有三四千人在同時訓練,教官有三四百人左右。
另外各塊營裡有一百左右的披甲軍士,維持次序,這些人都是前面被訓練完的人。
宋田還認識很多,有些兄弟才幾個月沒見,好像變了個人似的,站著時一動不動,走起來又穩又有節奏,看的他有些發呆。
他感覺看的不舒服,但又隱隱覺得好像與眾不同,比較有氣勢,比較有紀律。
“怎麼把人練的和木頭似的?”宋田悄悄對周兵道。
周兵嘴角微抽,也不知道說什麼好。
他們這組人比較多,有十二人,這會正隨意的三三兩兩站一起聊天。
“我叫張勇,是你們的教官,今天是訓練的第一天,在訓練營,隻有三個要求---一服從命令,二,服從命令,三服從命令--”
張勇這時站在他們面前,對他們大聲說著訓練營的紀律。
眾人似笑非笑看著張勇,大部份都沒當回事。
這些人都是老兵油子,跟著蒙古和金人都打過,接到命令過來集訓,很多人還以為和以前一樣過過場,根本不在乎。
但張勇說到後面越來越誇張:“挑戰教官者,斬。”
“不聽教官者,斬--”
張通連說了好幾個斬。
幾個斬字說的所有人都嚇了一跳,大夥面面相覷。
有人開口想罵娘了,四周嘩嘩嘩,傳來聲音。
眾人扭頭,看到一隊披甲執稅的軍士走過。
軍士們全副武裝,兵甲精利,頓時把現場所有人給震住。
宋田想到來之前,頂頭上司營指揮說的話,這邊來了一定要聽命令行事,不然被砍頭就慘了,某某軍某某營,誰誰誰就是訓練場上鬨事,被彭大哥親自帶人砍了。
這麼想想,再看看眼前的畫面,連宋田也不敢鬨事。
接下來張勇開始訓練,第一天很簡單,就說了一些注意事項,即令行禁止,讓他們做的事才能做,不讓做的不能做,說話前要先報告。
然後就開始站著,全隊十二人,先站兩刻鐘,要求一動不動能,說話打報告。
中間有人違規,全隊受罰。
結果有個十八歲左右的小家夥,剛站了會要小解,沒說報告就直接說要小解。
張勇立刻罰全隊先跑兩圈(約一千米)。
大夥跑的上喘下吐,紛紛罵那少年。
有了這個教訓,後面大夥就老實多了。
然後繼續站,重新算,又站兩刻鐘,一動不能動。
站的時候還有標準,背部要挺直,昂首挺胸,張勇不時過來糾正。
宋田眼珠轉來轉去,發現四周同來的人不時有整隊整隊去跑步的,心裡突然歡樂起來,原來大夥都這麼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