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紀私說的局是一個度假局, 人不多,除他外還有兩對同性夫夫。
攢局的是其中一位, 剛和伴侶結婚一個月, 這個局約等於度蜜月,地點設在白棠灣毗鄰的容海中心的一座私人海島。
這樣的局當然不可能是紹熠隨一個人去,攢局的人也知道他剛結婚沒多久, 所以很熱情的一同邀請了聞繁。
彼時聞繁還在因為那天的事情和他冷戰,雖然冷戰期間聞繁也會給他小臂上的燙傷上藥, 但總是板著臉,任他說什麼都不理他。
而燙傷痊愈後他連唯一黏著聞繁的機會都沒了, 直到這個邀請到來。
晚上,聞繁破天荒的主動來找了他,手裡拿著一封很漂亮的邀請函。
攢局的夫夫很有儀式感, 為了這次的度假局特意做了信封,手寫了每個要來的朋友的名字。
這幾天紹熠隨變乖了不少, 煙一根都不碰,全扔了, 每天除了想聞繁就是處理工作。
聞繁進書房的時候,紹熠隨正蹙著眉處理文件,手機開著免提放在旁邊,裡面傳來秦秘書的聲音。
“出海的遊艇已經聯係過白棠灣的負責人,也對接過黎先生那邊,黎先生和伴侶都很開心……”黎先生就是攢局的那個人。
秦秘書大概聽到了開門的聲音,在聞繁進來後就頓住了話語。
還很禮貌的打了招呼:“聞先生。”
聞繁“嗯”了聲:“在忙的話你們先忙,我……”
紹熠隨從聞繁敲門進來的那一刻起視線就已經黏在了他的身上,現在聽到這些話哪還坐的住,當即站了起來:“不忙。”
也確實是不忙, 秦秘書說的就是度假的事情。
秦秘書很自覺掛了電話。
聞繁先是無言,然後看著紹熠隨緊張忐忑的樣子,莫名又很想笑,這些天好像是把人晾得太久了。
安靜了一會,他走過去輕聲說道:“胳膊伸出來,我看看留沒留疤。”
“不疼。”
紹熠隨嘴比腦子快的回了兩個字。
聞繁一愣,然後終於笑出了聲。
這大概是他這幾天對紹熠隨露出的第一個笑,他伸手去抓他的胳膊,說道:“疼不疼你自己知道,騙我有用嗎?我看看傷口。”
聞繁輕輕扣著他的手腕,看了看被煙燙過的那一小片皮肉,果然留下了一個圓圓的煙疤。
“這麼大的人了,你要我說你什麼好。”
“繁繁……”
紹熠隨一直看著他,眼神溫得快要化出水來。
聞繁:“嗯,又想說什麼。”
“我能抱抱你嗎?”
男人的嗓音裡居然帶上了委屈,聞繁抬起眼看他,明明襯衫穿的一絲不苟,一派不好說話的上司摸樣,卻讓聞繁覺得他像隻被拋棄的大型犬,沒有主人的撫慰就會一直眼巴巴的跟著。
大概是眼神太可憐,沒有他的允許,縱然再想抱他也不敢動,生怕他又生氣一樣。
聞繁輕歎口氣,朝他張開了胳膊。
幾乎一瞬間,男人就將他緊緊摟進了懷裡,側臉一下一下蹭著他的頸窩,低聲道歉:“繁繁,我錯了,我再也不抽煙了,這段時間一次都沒有抽過,該扔的全都扔掉了,不生氣了好不好?”
聞繁被他抱得太緊,腳都踮起來了,輕推他:“慢點抱,骨頭都被你捏散架了。”
紹熠隨立即鬆了鬆,但仍然沒放開他。
聞繁:“紹熠隨,我有時候發現你這個人特彆軸,你工作的時候不這樣啊,平時就轉不過彎來,我和你生氣隻是因為你抽煙嗎?你怎麼就不動腦子想想。”
紹熠隨:“想了。”
聞繁:“你想什麼了?”
“你生氣了。”
回答的牛頭不對馬嘴,聞繁又氣又笑的打他一下:“紹熠隨,故意的是不是,笨蛋。”
“我生氣是因為你不在意你的身體,我關心你,你怎麼就不能也多關心關心自己?總讓我擔心,我又不是不讓你抽煙,但你抽起來沒完,身體不要了嗎?”
青年的嗓音又輕又緩,帶著一種讓人心安的力量。
紹熠隨這些天那麼多的焦躁與憋悶都散的一乾二淨,他眷戀的蹭著聞繁細膩的皮膚,大手輕輕揉著他的發絲。
“都聽你的。”
“彆給我講這種話,每次都這樣,而且腦子還不轉彎,晾你這麼多天都想不明白我是因為什麼生氣……”聞繁說完這句,停了下來,他拍了拍紹熠隨寬闊的背:“抬起頭來。”
紹熠隨怔了下。
聞繁拍他:“看著我。”
紹熠隨從他頸間移開,面對面看著眼前的人。
聞繁的眸光很清澈,看人時會認真耐心的注視著對方的眼睛,像是傾注了所有的愛意與關注,紹熠隨的心跳開始不受控製的加速。
他們總是肢體接觸,他抱著聞繁膩著聞繁,卻很少有過這樣專注的眼神對視。
所以當聞繁柔柔的看進他的眼裡時,紹熠隨覺得自己渾身都在過電。
有興奮,有戰栗,但更多的是渴。
沒錯,就是渴。
渴到他的視線在不知不覺中看向了聞繁的唇,水潤又飽滿,像是成熟馥鬱的果實,咬一口可以沁出甜水。
“看什麼呢,看我的眼睛。”
聞繁的聲音把他瞬間拉回現實。
他個子比聞繁高出不少,這樣的姿勢讓他必須要俯下些身體來才行,聞繁伸出手捧住他的臉,認認真真的看了會。
“長得一副聰明樣子,怎麼像隻傻狗。”
“我說,你好好聽著,紹熠隨,再有一次就不和你說了,知道了嗎?”
紹熠隨點頭。
“首先,我是你最好的朋友,有什麼都可以和我講,不要憋著,這句話我和你說過很多次,牢牢記住,不要再讓我重複了。”
“其次,我一點都不喜歡冷戰,但是紹熠隨,你這個人很軸,脾氣差還不聽勸,我行我素的,我不理你是想讓你冷靜下來,冷靜下來才能想明白,無論什麼,我希望這樣的事情是最後一次發生,我不想和你冷戰,聽懂了嗎?”
紹熠隨的聲很慢很低:“嗯。”
“最後,既然剛才問你你還是沒懂我為什麼會生氣,我就拿出來好好說一遍,我生氣不隻是因為你抽煙,我是氣你對自己的身體不負責任,紹熠隨,我關心你,我希望你也能好好關心自己,好嗎?”
聞繁最後一個字落下以後,書房內變得很安靜。
安靜了很久,聞繁眨了下眼,捧著他的手曲起來捏了下臉:“發什麼愣,傻了,說的話你聽到了吧?”
紹熠隨就像是被切斷電閘突然重啟的機器,遲緩了很久才開始運轉。
“繁繁,我都聽到了。”他順著青年捏著他的手,很依戀的把自己的臉放到他的掌心,輕輕的摩挲,視線也在注視著眼前人貓兒一樣漂亮的雙眸。
他好像愛上了這種感覺。
這種被青年全然放在心上放在眼裡的感覺。
聞繁輕輕笑出聲:“好了,今天來不是和你說這個的,黎先生和他的伴侶送來的邀請函我認真看過了,休息三天的時間還是有的,不過……”
說到這,聞繁的語氣多了些遲疑。
“黎先生和他的伴侶……還有喬先生他們,都是真的伴侶,我們去了會不會有點不合適。”
紹熠隨從那種繾綣的依戀中回過神來,又一次抱住了聞繁。
“不會的,你隻要好好放鬆去玩就好,那座私人海島在被黎蔣買走之前紹氏的團隊去過一次,風景很棒,黎蔣修了海景彆墅,還有專門的海釣台……上次在港城你不是說想撿貝殼做一副貝殼畫嗎,我們第二天就回了雲城,這個計劃就落空了,這次我陪你做,好不好?”
聞繁抿唇,眼睛笑得很亮:“我怎麼覺得你怪怪的,怎麼啦?你去海島還有彆的任務嗎?”
紹熠隨:“沒有。”
聞繁抬起手,在他額前停住:“那就好好去玩,之前聽秦秘書說你這段時間工作起來晝夜不分,不過幾天沒看著你,又這樣,你也休息休息。”
說完,他彈了紹熠隨一下:“這一下是賞給你的。”
紹熠隨嗓音很啞:“嗯,賞我的。”
對於紹熠隨來說,聞繁的任何一次觸碰,都是獎賞。
他想,或許他很早以前就該去尋找那個答案了。
上島的日子是三天後,一眨眼就到了。
白棠灣日夜不息的碼頭泊著一艘豪華遊艇,一眼望去高的讓人咋舌。
攢局的黎蔣是北城人,雖然海島是黎蔣買下的,但來到雲城,還是應當由雲城人來儘地主之誼,何況白棠灣和中港都是紹氏的產業。
紹熠隨在接到邀請後就和黎蔣幾個人碰過面,很早就安排好了遊艇上的一切,車子到達碼頭外的瞰海林蔭大道時,就已經能看見遊艇上的幾個人了。
黎蔣他們一行人到的很早,完全是一副放鬆遊玩的狀態。
從北城到雲城,再從碼頭到海島,這幾段路程都是紹熠隨這邊的人在負責,遊艇上的工作人員來來往往,秦秘書先一步去和碼頭的負責人對接。
登船梯口有一個西裝革履的人,見到男人拉著青年從勞斯萊斯上下來,急忙迎上前。
“紹總,聞先生。”
紹熠隨:“都到了?”
“到了,黎先生和喬先生他們提前來了半個小時。”
紹熠隨抬了抬下巴,和聞繁上了遊艇。
“大駕光臨啊紹總。”一道戲謔的聲音把眾人的視線都聚集到了登船梯口。
明紀揚撐著欄杆,看聞繁的視線投向他,笑著解釋:“我是這場旅途的特邀嘉賓,唯一一位單身人士,蹭蹭紹總的遊艇和黎總的島。”
黎蔣:“你這單身單的挺不容易。”
他說著,也牽著伴侶的手走向紹熠隨:“紹總,第二次見了,幸會。”
“幸會。”
他們客氣的握手交抱,拍了拍肩膀便鬆開,與身旁的喬硯鐘也是同一套流程。
黎蔣在北城做的是貿易,早兩年就有意踏足地產,隻不過一直沒碰到合適的牽線人,今天搭著明紀揚這層關係才結識了紹熠隨。
紹氏在地產界內是響當當的龍頭,黎蔣早就有意合作。
而喬硯鐘對於這種商業會晤沒什麼興趣,他和青梅竹馬的伴侶都是畫家,這次受邀來這裡就是放鬆心情。
明紀揚見他們敘舊,本來作為搭線人沒必要走這個見面的禮節,因為雙方都是他的熟人,但看見溫柔含笑的聞繁,又忍不住臨時改了主意。
他伸手朝紹熠隨道:“幸會啊,紹總。”
紹熠隨睨了他片刻,也伸了手。
兩人交抱一瞬便分開,而在明紀揚下一秒轉向聞繁的時候,紹熠隨已經提前把聞繁攬在了懷裡,介紹道:“我的愛人,聞繁。”
紹熠隨的聲音很淡,偏偏前兩個字有意無意的咬了重音,主權宣誓的很明顯。
黎蔣的伴侶叫江詞,喬硯鐘的伴侶叫amos,他們之前都和紹熠隨見過,便沒有多介紹,隻有聞繁是第一次來。
他被紹熠隨抱的很緊,感覺到這股突如其來的醋意,他也回手抱著男人的胳膊,笑道:“你們好。”
青年穿著一件很漂亮的白色襯衣,領口處作鏤空設計,交叉的v字領口在鎖骨下方半寸,顯出些繾綣的淩厲精致。
他眉眼極為精致好看,笑起來時溫柔漂亮,第一眼就給了人全部的好感。
江詞是個性子活潑的人,他毫不吝嗇的誇道:“繁繁,我可以這樣叫你吧,你真漂亮。”
聞繁耳根微燙:“謝謝,你也很漂亮。”
“你好可愛呀。”
也不知道這句話哪裡逗笑了江詞,聽完他便笑個不停。
幾個人客套結束後,便很隨意的在甲板上找了休息的位置,遊艇開始離港。
海風淺淡柔和,光線明媚,是一個上島的好日子。
喬硯鐘和amos相攜去了艙內投影看電影,黎蔣和江詞坐在聞繁紹熠隨對面的沙發上,新婚燕爾,兩人很黏糊,時不時咬著耳朵說悄悄話,偶爾還親昵的接個吻。
聞繁的視線不經意掃過去,江詞便衝他笑。
“你和紹總結婚多久了?”
聞繁:“三個月,不過我們認識很多年了,從小一起長大。”
紹熠隨不知道在想什麼,聽到他說話後,伸出胳膊把他摟住,聞繁感受到腰上的力道,回望他,眼神詢問怎麼了。
恰在這時,江詞的話又出來:“怪不得我看你們像老夫老妻,很熟的樣子。”
其實江詞想法比較簡單,但聽在紹熠隨的耳朵裡便成了他們缺乏新婚的激情,在黎蔣又一次吻向自己的伴侶時,紹熠隨的視線也掠過了聞繁的唇。
聞繁不知抱道他心裡想法,和江詞禮貌淺笑過後,便從桌上拿起水杯,輕抿了一口。
喝完他正想和紹熠隨說話,結果剛一轉過頭,眼前就罩下一道陰影,剛才他隻是被攬著腰,現在整個人都撲進了男人懷裡。
紹熠隨和他視線交彙。
“三個月也算新婚。”
黎蔣:“感情好,彆說三個月,三年都是新婚。”
紹熠隨的視線一次又一次的掃過聞繁的唇,不複剛才交談的聲音,他嗓音突然壓得很低,呢喃低語:“在他們看來,我們也是夫夫,剛結婚三個月的夫夫。”
這句話隻講給聞繁聽。
聞繁停頓片刻,驀地想起聞媽媽來家裡的那段時間,那晚為了讓聞媽媽安心,和紹熠隨作了場臨時的戲。
他頸間的紅痕三四天才徹底散下去,所幸聞媽媽是信了的。
聞繁好像知道了紹熠隨的意思,他輕輕眨了眨眼,然後看了眼碧海藍天之間飛過的海鳥,很快移回視線。
有黎蔣和江詞在場,他也順著紹熠隨低低道:“嗯。”
他在等著紹熠隨提出接下來的事,眼睫微垂著。
可聞繁沒等到紹熠隨說話,隻不過片刻的寂靜過後,唇上便落下熱意。
紹熠隨直接吻住了他。
順帶換了個姿勢,用自己把聞繁擋住,隔絕了外界所有的視線。
聞繁落在沙發間,唇被男人一點一點曖昧的廝咬著。
聞繁暈暈乎乎的想,是在作戲,對嗎?
可聞繁忘了,紹熠隨已經隔絕掉所有視線,不會有任何人窺見他們糾纏的雙唇,如果隻是為了作戲,完全不需要做到這個地步。
他腰間發軟,被吻得幾乎窒息。
紹熠隨唇間呢喃著他的名字:“繁繁……繁繁……”
聞繁不知道自己怎麼了,在這樣的場合中,明明是羞赧的,也覺得不合理,可因為黎蔣和江詞在對面,因為紹熠隨想要的“作戲”,他竟也存了幾分認真的心思。
紹熠隨扣著他的後頸,鼻尖蹭著他的鼻尖,像要把他整個人拆吞。
聞繁慢慢的,伸手勾住了他的脖頸,回應了一下。
紹熠隨的身體猛得一僵。
聞繁不疑其他,伸出舌尖在他口腔裡試探。
紹熠隨不知道怎麼了,剛才還凶狠的模樣突然消了,唇下的動作滯住,這一刻的鬆懈讓聞繁有了自由發揮的權力,他摟著男人脖頸的手漸漸滑下,捧住他的側臉。
“紹熠隨,這樣可以嗎?”
聞繁是抱著認真的態度去作戲的。
他低聲問過後,便用唇尖輕輕的蹭了蹭,然後抿了一下。
下一秒,紹熠隨的手猛地撐住了沙發,手背青筋暴起。
兩人的鼻息還在糾纏,聞繁臉上的熱意逐漸攀升,他很小聲的說道:“黎先生和江詞他們不會多想的,我們隻要像平時一樣就可以,反正上島以後我們也不會和黎先生他們一直待在一起。”
紹熠隨喉結上下滑動了一下,眼底的情緒深得聞繁有些看不懂。
他說:“好。”
紹熠隨的聲音蒙上了一層晦澀的啞意。
兩人的視線錯開,紹熠隨用手帕給聞繁擦了擦唇角。
落了單的明紀揚倒也很自在,靠在躺椅在遊艇上扯著一個風箏,遊艇開得很快,風箏跟在後面,像是滑翔的鷹。
紹熠隨和聞繁那邊的動靜他注意到了,心裡好笑。
可算明白這王八蛋那天問他的問題是什麼意思了,合著恐同恐得人儘皆知,到頭來真是深櫃。
他放了放風箏線,風箏立即和遊艇拉開了距離,他翹著腿,片刻後,突然把線扯開了,風箏斷了線,當即加速朝後墜去,飄飄揚揚,沒一會就不見了蹤影。
扔了海上垃圾,得要麻煩白棠灣打撈的工作人員了。
下午五點,島上涼風習習。
黎蔣的海景彆墅占地面積很大,建了很多花樣繁多的功能區,黎蔣和江詞下遊艇後選擇第一時間去泡個舒舒服服的溫泉,而喬硯鐘amos兩夫夫卻很願意去海釣,並且邀請了他們。
海釣台距離彆墅不遠,紅木走道高高架起,迎著碧藍的海水。
他們選擇了在這裡岸釣,紹熠隨來之前就和聞繁講了島上的海釣台,所以提前做過功課,聞繁坐在長椅上,安安靜靜的查看著這裡的漁具。
紹熠隨問他:“想要大魚還是小魚?”
聞繁抬眼,輕笑道:“魚當然要大的。”
紹熠隨把筐子裡的串鉤解開,在上面綁了個八字環,又加了一段子線,從餌料裡選了兩隻不容易脫落的魷魚,做好這一切後,轉過身遠遠將其拋了出去。
男人的襯衫被海風吹得鼓起,卻依舊能看出優越精悍的身形。
海竿被架在架子上,紹熠隨把杆子放回聞繁手裡。
“等大魚上鉤。”
聞繁眉眼燦然,乖乖把杆子握好。
“紹熠隨,你什麼時候偷偷做了功課?”
青年的樣子實在有些乖巧。
紹熠隨不知道自己為什麼突然用到乖巧兩個字,但很適合,不需要多想,這兩個字就占據了大腦。
聞繁坐在座椅上,視線一直望著海面,魚餌被跑出去很遠,浮標都變得很小了,青年卻依然一眨不眨的看著。
忍不住讓紹熠隨也跟著想,會有一條怎樣的大魚上鉤?
另一邊也做好了準備的喬硯鐘和amos拋了竿,他們並排在一起,溝通經常隻用一個眼神,不像黎蔣和江詞那樣膩歪,但氛圍卻像要冒出粉色的泡泡。
紹熠隨突然想起,喬硯鐘和amos在結婚前,也是從小一起長大的朋友。
喬硯鐘吻了amos一下,兩人低頭說話,是旁人聽不到的聲音。
紹熠隨收回視線,大步一跨坐在了聞繁後面,然後兩腿把他夾在中間,大手包住他握著海竿的手。
聞繁眼神看著前方,話卻是對後面說的。
他很無奈:“乾嘛?那邊不是還有椅子嗎?怎麼非要和我擠在一起?”
紹熠隨隨口胡謅:“拋竿太累,想和你一起釣。”
聞繁撲哧笑了聲:“胡說。”
“繁繁。”
聞繁側了下臉:“嗯?”
“繁繁。”
紹熠隨又像個複讀機,以前也有過這個毛病,聞繁還記得,是紹熠隨喝了酒的那次,在房間裡暈暈的摟著他的腰,不停叫他的名字。
一叫就沒完沒了。
幼稚鬼。
他不再吭聲。
紹熠隨下巴從後面磕在他的肩頭,眼神朝他側臉看來:“繁繁。”
聞繁眉毛動了下,故意岔開話題:“其實釣小魚也不錯的……”
話還沒說完,就被紹熠隨捏了下臉,然後又開始複讀:“繁繁,繁繁,理我。”
男人的嗓音很繾綣,伴著柔柔的海風,在耳邊呼出熱氣,癢癢的。
“你再說話魚都跑了,能不能安靜一點。”
紹熠隨摟住了他的腰,枕在了他的肩膀上。
“魚不會跑的。”
“為什麼?”
紹熠隨的眼神很溫,盯著聞繁長長的睫毛,說:“因為魚沒有腳。”
聞繁被這個突如其來的冷笑話笑得肩膀抖,海竿也跟著動,這下魚才是真的跑了。
他沒好氣的騰出一隻手,反手捏住紹熠隨的耳朵:“你說什麼呀,什麼時候學會胡說八道了。”
“剛才。”
聞繁:“扯。”
他要把手收回來,結果還沒拿走,就被紹熠隨控製住了,聞繁的手就那麼貼在他的耳朵上,掌心像平白多了一簇火。
“鬆手,魚真的跑了。”
紹熠隨沒動。
這個時間的海島逐漸有了傍晚的影子,晚霞火紅金黃,浮光在聞繁的臉上打下一道燦爛的剪影,睫毛上有金色在躍動。
不想放開。
那天聞繁彈他,說是獎賞。
紹熠隨摩挲著青年的指尖,還想要獎賞,想要觸碰,想要和聞繁肌膚相貼,視線交融。
他說:“魚沒有我重要。”
這樣的句式,難得在紹熠隨嘴裡是肯定句。
聞繁一愣,隨即反應過來。
逗他:“你怎麼這麼確定?”
紹熠隨沒說話,把聞繁的手抬起來,慢慢放在唇邊,也沒有吻,隻是輕輕的蹭著。
過了好一會,他說:“彆墅裡有一個很大的魚池,釣不到可以去那裡捉。”
聞繁無奈了。
拖長尾音:“好,你說怎麼樣就怎麼樣,都聽你的。”
明顯寵溺的語氣,很熟悉,聞繁經常這樣哄他。
他突然很好奇,很想知道這句話是真的還是玩笑。
那邊的喬硯鐘和amos似乎釣到了蝦,他們很開心,喬硯鐘把amos抱在懷裡,吻他的發頂。
聞繁注意到動靜看過去,低聲笑道:“喬先生和amos都是藝術家的性格,很般配。”
紹熠隨卻沒有讚同。
是因為都是藝術家的性格所以般配嗎?
他覷著聞繁,說道:“他們認識了很多年。”
聞繁又轉回頭來:“是嗎?”
“嗯,認識了有……十幾年。”
聞繁彎著眼睛笑了:“真好。”
紹熠隨不知道聞繁在說什麼真好。
時間臨近傍晚,一天的吵鬨歸於四合的暮色,那些因為聞繁不再和他冷戰的暫時喜悅好像凍結了。
思維開始回溯,又到了那天晚上。
他幫聞繁吹了頭發,聞繁全然信任的靠著他進入夢鄉,他那麼清醒,卻又失控的吻了聞繁。
“紹熠隨,魚竿好像動了。”
聞繁驚喜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打斷了紹熠隨頭腦中湧動的混亂。
是一條大魚。
傍晚的海釣他們的收獲不少,喬硯鐘和amos致力於釣小魚和小蝦,釣到了小半桶,而聞繁和紹熠隨雖然釣的不多,但都是大魚,看起來也是小半桶。
有黎蔣安排在島上的工作人員來處理那些海鮮,處理完後放到餐盤裡,一盤盤擺置好,還架了烤盤。
彼時烤盤附近隻有紹熠隨和喬硯鐘,江詞貪玩,說是發現了海邊的奇怪生物,非要拉著聞繁amos一起去,黎蔣不放心愛人,也跟了去,順便捎了個閒散步的明紀揚。
炭火炙烤著海鮮,油在呲呲作響。
紹熠隨靠在椅背上,指間夾著一根筷子把玩。
喬硯鐘見狀,抽了支煙遞過去。
紹熠隨卻是回道:“戒了。”
喬硯鐘訝然一瞬,又很快了解,笑道:“愛人讓戒的。”
紹熠隨:“嗯。”
“amos以前因為我抽煙也沒少訓我,後來畫展都不開了,空了三個月時間幫我戒煙,三個月隻準我吃糖。”
紹熠隨看向他手裡的那包煙:“那為什麼身上還帶著煙?”
“當然是給彆人準備的,之前給黎蔣遞過,他煙癮大,今天給你遞了,沒想到你也戒了。”
喬硯鐘語氣很輕快,用夾子翻了下海鮮:“你愛人怎麼幫你戒煙的?”
紹熠隨轉了下手裡的筷子,回道:“我抽太多次煙,他生氣了。”
喬硯鐘還等著下文,卻沒想到紹熠隨已經說完了。
他挑眉:“就這樣?”
紹熠隨:“差不多。”
喬硯鐘感歎一句:“你很愛他。”
空氣裡靜了一瞬。
紹熠隨看向喬硯鐘:“我能問一個問題嗎?”
喬硯鐘:“當然,樂意解答。”
“你是怎麼發現自己喜歡男人的……或者說,你怎麼發現自己喜歡amos的?”
喬硯鐘沒想到會是這麼個問題,他先是反問了一句:“這樣的問題你不是應該和我一樣清楚嗎?”
然後他答:“其實你問的這個問題是同一個問題,amos是男的,我第一次發現自己喜歡amos的時候同時也發現了自己喜歡同性,很神奇,我夢到了他。”
紹熠隨手一頓。
“十六歲,你懂的,那年我第一次做夢夢到了amos,後來很順理成章,amos和我一起長大,很小的時候就認識我,他依賴我,在我夢到他的不久後,amos就來找我說了一件事,他說他也夢到了我。”
“我們倆是愣頭青,一起去查資料,還躲在臥室裡看那些亂七八糟的片子。”喬硯鐘似乎覺得這段經曆很好笑,他抬頭,笑道:“我們喜歡男人這件事是我們一起探索出來的,當時amos笑我,說我們有彎同當,這才像是好朋友……他有時候很可愛,我覺得我愛上他一點都不意外。”
紹熠隨視線在手裡的筷子上凝住了。
他的心跳變得又快又重,有什麼影影綽綽的東西好像要破土而出。
喬硯鐘:“聽明紀揚說你和你的愛人認識了二十多年,那你和他,是什麼時候發現的?”
什麼時候?
喬硯鐘:“我和amos結婚很早,已經五年了,我們大學畢業那年領了證。你和他是三個月前?你們談了很久的戀愛嗎?”
戀愛。
紹熠隨心裡在反複咀嚼這兩個字。
他的思維變得緩慢,在儘量理智的去根據對照組剖析眼前的情況。
喬硯鐘和amos從小一起長大。
他和聞繁從小一起長大。
喬硯鐘夢到了amos。
他夢到了聞繁。
喬硯鐘和amos結了婚。
他和聞繁結了婚。
喬硯鐘說,他愛amos。
對照組的對比完成,似乎應該出一個結果。
喬硯鐘愛amos。
……
他愛聞繁。
紹熠隨回道:“是。”
談了很久的戀愛,像一場酩酊大夢,到現在才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