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 騙子(1 / 1)

男人長身鶴立,沒穿著標誌性的板正西裝,而是穿著一身輕便的黑色運動服,像是剛從外面晨跑回來。

賀銘沉怎麼會在這?

賀銘沉這打扮怎麼跟在這裡住過了一樣?

“賀銘……賀先生,您是什麼時候回來的?”孫蘭淑心口發緊,大腦宕機,下意識問出口時,壓根沒有想過這個問題暴露了多少問題。

她問的不是賀銘沉怎麼回來了,而是什麼時候回來的,她在確定賀銘沉回來的時間,計算賀銘沉聽到了多少她跟紀斂的談話。

孫蘭淑的小心思一猜便知,賀銘沉沒有理會孫蘭淑,目光直直落在紀斂懷裡的賀笙臉上。

賀銘沉工作繁忙,但每月一次陪伴賀笙的約定從不失約。

兩人聚少離多,賀笙沒有任何埋怨,也不會變得冷淡。

賀笙每一次見賀銘沉,都要比上一次熱情,他會在第一時間喊爸爸,然後小步跑過去拉住賀銘沉的手,可這次沒有。

賀笙兩隻小手圈緊了紀斂脖子,生怕紀斂跑了似的,他沒有縮在紀斂懷裡,而是挺直小身板,像是還在堅持不懈地幫紀斂擋住一切傷害。

聽到熟悉的聲音,賀笙從紀斂肩膀上露出一顆小腦袋,驚喜地衝賀銘沉喊道:“爸爸。”

喊倒是喊了,但沒有掙脫紀斂的懷抱,過去牽賀銘沉的手。

賀銘沉忽略掉心中沒來由的失望,低低“嗯”了聲,目光緩緩上移,與紀斂對上視線,而在他望過去前,紀斂早在看他了。

直到近距離的觀察,賀銘沉才確定,紀斂是真的變了。

從前的紀斂一與他對視就會立刻避開視線,仿佛他是什麼洪水猛獸,而現在,青年表情平靜,同樣平靜的目光傳遞給了賀銘沉一個訊號——

紀斂不認識他。

紀斂看他的眼神,像是在認真觀察一個陌生人,審視、警惕,滿是防備。

賀銘沉懷疑,如果他現在靠近,青年會憑著自衛本能,毫不猶豫向他發動攻擊。

察覺到這點,賀銘沉放棄了上去抱走賀笙的想法。

通過這幾日的觀察,他知道紀斂不會傷害賀笙,所以不用那麼著急從紀斂懷裡搶走賀笙,而且,他也沒辦法現在就抱走賀笙,此刻的紀斂像極了一隻護崽的鴨媽媽。

“賀先生,您可要幫小少爺討回公道呀,紀少爺他趁您不在的時候欺負了小少爺……”短暫的愣怔過後,孫蘭淑終於找回了自己的聲音,打破了莫名僵持的沉默氣氛。

出於她在賀銘沉小時候照顧過賀銘沉的情分,賀銘沉一直很信任她。

賀銘沉的情緒從不外露,她習慣了賀銘沉的冷漠,她的問題沒有得到賀銘沉的回應,這在她看來是非常正常的一件事。

在不確定賀銘沉聽到了多少,知道了什麼的情況下,她隻能將最大的籌碼扔了出來,將重點從她轉移到紀斂身上。

賀銘沉的視線沒有從紀斂臉上移開,聞言沒有露出一絲驚愕,隻淡淡問:“哦,他是怎麼欺負賀笙的?”

賀銘沉的無動於衷讓孫蘭淑費解和不安,焦急道:“我有證據。”

賀銘沉:“什麼證據?”

孫蘭淑:“我拍了視頻,我……”

賀銘沉眸色冷厲,阻止了孫蘭淑剩下的廢話:“你在清楚紀斂欺負了賀笙的情況下,不保護賀笙,不及時告知我,反而拍下視頻留作證據,我想請你解釋一下,你這麼做有什麼目的?”

孫蘭淑:“……”

孫蘭淑臉色發白,她沒有想過這個問題,也根本沒有想過,賀銘沉的重點會落在這裡。

賀銘沉不該在知道賀笙被欺負的第一時間就找紀斂算賬嗎?

為什麼還要追問她的目的。

她能是什麼目的,她從一開始就抱著抓住紀斂的把柄好讓紀斂對她唯命是從的打算。

這個原因她敢說出來嗎!

再深究下去,賀銘沉遲早會知道她做過的事情,知道她是欺負賀笙的頭號元凶。

“我、我是擔心您不相信,所以才會錄下視頻。”孫蘭淑努力組織著語言,磕磕巴巴解釋,“我也想告訴您,但是紀斂威脅我,我一個傭人,哪敢跟主人叫板啊。”

孫蘭淑想清楚了什麼,再開口時突然有了底氣:“賀先生,您是不知道紀斂有多過分,他趁您不在,私自克扣了小少爺的食物,我反抗了幾次,他依然我行我素,我擔憂小少爺,給小少爺點的外賣全部被他搶走,我今天原本想去市區采購點食物,給小少爺補補身體的,他又偷偷給輪胎放了氣……”

孫蘭淑越說越生氣,表面是在為賀笙發聲,實際是在為自己討回公道,倒豆子似的將她能想到的罪名全部安在紀斂身上。

她相信在她長期的打壓下,賀笙不敢反駁她的話,她剛才跟賀銘沉打小報告,賀笙不是也沒什麼反應嗎,所以她才敢當著賀笙的面顛倒黑白。

她現在隻懊惱,紀斂沒有打過賀笙,她要是有紀斂打賀笙的視頻證據,也就不用愁怎麼讓賀銘沉重新信任她了。

賀銘沉沒有打斷孫蘭淑的喋喋不休,也沒露出孫蘭淑想象中應該會有的表情,他專注地凝視著面前比他矮了半個頭的青年。

紀斂安靜的過分,也平靜的過分,冷白的臉在車庫的白燈襯托下,面部輪廓仿佛鍍了一層銀色質感的釉,濃密的長睫沒精打采地垂下,一副蔫蔫的樣子,他像是沒聽到孫蘭淑的話,沒做出反駁,又像是默認了。

回國那晚,在車裡看到了彆墅內的撕扯畫面,賀銘沉頭一次體會到世界觀炸裂是什麼感覺。

等他回過神來,司機已經聽從他的命令,調轉車子停在了離彆墅稍遠的地方。

賀銘沉花了點時間緩衝與思考,還是沒有決定回彆墅,他肯定,現在回去,他想知道的真相會離他遠去。

因為紀斂和孫蘭淑奇怪的改變,賀銘沉開始重視起了兩人。

他讓蕭默借著看望賀笙的名義,在彆墅內的隱蔽角落安裝了監控。

這幾日,賀銘沉特意暫停了工作,住進了旁邊的房子裡,一邊觀看監控,一邊留意彆墅內外的動靜,也因此,他現在才能知道孫蘭淑的話有多少真實性,知道紀斂不像孫蘭淑說的那麼壞。

賀銘沉眉心微皺,不明白紀斂為什麼不解釋?

紀斂垂著腦袋,緊緊抱著賀笙,仿佛是在向懷裡弱小的小孩求助,這副樣子反倒更像那個被欺負的人。

賀銘沉莫名覺得這樣的紀斂很可憐,讓人想憐愛。

察覺到這一想法,他有些詫異,覺得自己大概是瘋了。

與兩個各懷心思的人不一樣,紀斂內心十分平靜,因為,現在的局面是他一手促成的。

紀斂在穿來的第一天就做了最壞的結果,並且決定走一條險路。

他是故意激怒孫蘭淑的,之前也是故意演戲給孫蘭淑看,讓孫蘭淑以為他很怕賀銘沉會知道他的真面目。

紀斂想的是,即使他能夠銷毀孫蘭淑那些證據,原主對賀笙的傷害已經造成,他無法抹掉原主給賀笙帶來的傷害。

他沒辦法跟賀笙還有賀銘沉解釋,他不是原主,他不覺得他們會相信他說的話。

作為占據這個身體的代價,他可以替原主背下這個鍋。

他特意查過,如果賀銘沉要告他,他頂多坐幾年牢,等出來後再好好生活就行了。

再艱苦的環境紀斂都待過,他根本不怕蹲監獄,在他看來,監獄生活對他來說更像是天堂,有吃有穿還可以學習,最重要的是,他在裡面待個幾年,還能幫他避開書中的後續情節,他可不想應對紀家那群人,以及原主的原生家庭。

他從來就不擅長應付這些,更彆提是陌生的家人了。

孫蘭淑根本想不到紀斂會做這樣的打算。

她有句話說得沒錯,有著極端想法的紀斂還真是一個不折不扣的瘋子。

紀斂在平靜地接受懲罰,一如以往每一次,那些毫無感情的長輩們落在他身上的責難一樣。

賀笙緊抓著紀斂的肩膀布料,視線在三個大人身上來回逡巡。

他敏感地察覺到紀斂的狀態不對勁,內心焦灼,情急之下,衝孫蘭淑吼道:“騙子!”

在場三個大人皆愣住。

賀笙小拳頭捏緊,眼睛通紅:“你說謊!小爸才沒有欺負過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