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第 7 章(1 / 1)

白皎殺青後,屬於她的戲份已經拍攝完畢,一下子,她成了劇組裡最輕鬆的人。

她自己可不會放鬆,一直堅持到最後,就像第一次戲那樣,蹲在小馬紮上,仰著頭認真看最後一場戲。

所有工作人員心裡也憋著一股氣,幾個月都熬過來了,不缺這最後一場。

大家打起精神。

桑純雖然死了,可隨著她的死亡,一些蛛絲馬跡終於暴露在追查的老黃面前。

他終於掌握了某些線索,卻並不足以證明自己的推測,他漸漸意識到,凶手比他想象的還要強大,不是身體,而是心理。

跟著他一起調查的徒弟性格衝動,在他看來,一切都已經很明顯了,就差最後一步,師父還在猶豫什麼?

他知道師父對凶手有多深的執念。

他詐林度,告訴他桑純死前已經說出真相,指認他就是凶手!

警局的羈押室裡,隻有一盞燈,亮得刺眼。

“還不承認嗎?陳大財、周攬、徐赫都是你殺的,你就是殺人凶手!”

狹窄的房間,刺眼的燈光,疾言厲色的嗬斥,但凡他怯懦一點,都會露出破綻來。

徒弟死死盯著他,可是他沒有!

他看起來還是那麼淡然,毫無波動的眼神望著他,竟然無畏燈光的刺眼:“你有什麼證據?哪個上級允許你私自扣押我?”

反而是他,在對方的輕描淡寫下步步敗退,他大聲嗬斥:“這就是證據!”

啪地一聲,一打照片甩在桌面上。

伴隨他狂風驟雨般定論:“二十多年前那對跳樓的夫妻,是你的父母,陳大財這些人聯合起來騙取你們家的家產,逼得你父母跳樓自殺,你是來找他們複仇的!”

“你就是殺人凶手!”

他不置一詞,淡淡地看著他,那種仿佛看著失敗者的眼神讓他惱羞成怒,拳頭還沒砸下去,羈押室的門被人轟然破開。

林度被釋放了。

徒弟也被暫時停職觀察,為他的魯莽和衝動付出代價,調查這件事的人隻剩下老黃,他一個人孤軍奮戰。

天氣晴朗。

陽光下,林度不顯絲毫頹廢,仍舊那麼光鮮亮麗,那麼矜貴淡然,路過他時,他微微一笑:“我不信。”

老黃聽懂了他的潛台詞——

我不信。

我不信她會背叛我。

我對自己有絕對的信心。

他謹慎鎮定得讓人無法形容,簡直不像一個人,像一架思維縝密無情無欲冷冰冰的機器。

他錯過對方眼底癲狂的底色。

還差最後一個。

林度特意留下痕跡,因為老黃一直緊盯著他,很快發現他的不同尋常,推測出的結果讓他大吃一驚,他的下一個目標竟然是死去的桑純父母。

原來,當初做局逼死他父母明面上有五個人,實際上,還有作為下屬的桑父,他利欲熏心,裡應外合騙取林父全部家產,可惜,他高估了自己的智商,在林父林母跳樓自殺後,反被其他人推出去做擋箭牌,最後鋃鐺入獄。

出獄後與社會斷節,事事不順,最後隻能和妻子回老家生活。

桑純是她們的女兒,卻不是唯一的孩子,他們重男輕女到了極致,桑純從小被扔到鄉下,由爺爺奶奶撫養長大,老兩口死後她便一個人照顧自己。

就連上大學,都是村委幫忙貸款,他們的初遇並不美好,那是在林度調查到她身份後的刻意接近。

誰能想到,這個傻乎乎的女生竟然愛上了他。

看完攤開的卷宗,老黃驚呼一聲:“不好!”

當天夜裡,老黃勉力說服上級,撥調乾員前往小江村,情理上他理解對方苦心積慮,可他身為警察,有保護每一個公民的職責。

這件事從一開始,就是無解。

月色暗淡,不知何時卷積來一大片烏雲,本就艱難的山路失去光照,一副風雨欲來之勢。

細小的雨絲飄灑而下。

看到完好無損的兩人,警方鬆了口氣,彙報給老黃,彼時他正在一處墓園前,深灰色的墓碑正面貼著一張黑白照片。

他看向面前的男人:“林度。”

同一時間,匍匐的黑色山體顫顫發動,時不時傳來男人失控的質問:“警察?你們真的是警察?”

一顆小石頭簌簌滾落。

五分鐘後,老黃忽然接到電話,同事氣喘籲籲的聲音傳來:“他死了!”

警方原本已經救下桑父,可他們攔不住耐不住蠢貨自尋死路。

聽到警方介紹,不知道那句話觸動了對方敏感的神經,他竟然尖叫著失控跑開,邊跑邊喊,整個人恐慌到了極致:不是,你們不是警察,你們是小瘋子的人!你們是林度的人!他來找我報仇了!”

“救命啊!”

愚昧、無知在他身上體現得淋漓儘致!

雨越下越大,巨大的山體陡然晃動起來,無數碎石滾下,他們再回頭,回去的路已經被山體掩埋。

男人癲狂的喊叫聲戛然而止。

同事講完,老黃臉部肌肉抽搐,對面的人敏銳捕捉到他的表情,不禁微微一笑,淡漠道:“他死了。”

篤定的語氣,說完林度繼續整理手中豔麗的紅玫瑰,漫不經心道:“你說,死人還能說話嗎?”

老黃臉色驟變。

他聽懂他話裡的威脅,對上那雙深不見底的黑眸,像是一頭栽進無底深淵,後背泛起層層冷汗。

不見硝煙的戰爭還在繼續。

男人從俯身到起身,從始至終沒看他一眼,他愛憐地撫過墓碑上的照片,是她文靜乖巧的樣子。

老黃皺著眉頭,時刻保持警惕。

他忽然掏出一把槍。

黑漆漆的洞口讓他瞬間毛骨悚然,下一刻,他卻調轉槍口對準自己太陽穴。

“你輸了。”

沒有人能抓住他,沒有人能判他的罪!

她不會原諒自己,他會下地獄,真好,她在天堂他下地獄。

一聲槍響,落幕。

他行動那麼乾脆利落,隱藏起來的同事根本來不及阻止,按壓他的頸動脈,進行急救,確定再也沒有心跳後,不禁憤憤道:“果然是殺人犯,反社會人格,到死都不會悔改!”

老黃收槍,看著他臉上殘存的微笑,想到那些留下來的線索,那麼輕而易舉就找到的蛛絲馬跡,不禁一陣毛骨悚然。

他瞳孔緊縮,忽然意識到真相,一切都在他的算計之中!

不渡。

不渡者是他,他一生在仇恨中不得掙脫,愛讓他柔軟,可最終,無望的愛卻和仇恨一起化作更深的絕望,將他拖進無底的暗黑深淵,不得度化。

“卡!”李牧話音剛落,片場死一般寂靜,幾乎所有人戰戰兢兢地看向某人,連呼吸都覺得艱難。

宗正朔毫不在乎其他人的視線,他目光穿梭,下意識在人群裡尋找什麼。

助理忍不住好奇:“您在找誰啊?”

宗正朔動作一頓,眼簾低垂遮住他的眸光,也許她已經離開了。

其他人還沉浸在他滲人可怕的演技裡,猶猶豫豫不敢接近,整個片場更是鴉雀無聲。

直到李牧走過來。

他跟宗正朔是多年好友,雖然早就覺得他演惡徒肯定大有可為,事實還是讓他驚了一跳。

那是能演繹出來的嗎,分明就是剛從監獄裡拉出來的殺人犯!

他還記得宗正朔當年第一部電影,角色是正義警察,多少人愛生愛死,沒想到多年以後,他竟然成了殺人凶手。

李牧為這戲劇性的變化忍俊不禁,得意地自誇:“以前我就覺得你演壞人肯定很出彩,現在看來,我審美不錯,不對,是非常好!”

他熱情地邀請:“這會兒才八點多,時間還早,一會兒我請客,組裡演員都會聚一聚,大家吃吃飯聊聊天,放鬆一下,你去不去?”

宗正朔瞥他一眼:“我有事,不去。”

那一眼格外涼涼,看得李牧搓了搓胳膊,心裡嘀咕怎麼了,難不成是誰又惹到他了?

不怪他這麼想,宗正朔雖然看似溫潤和氣,實際上,對誰都一視同仁的疏離,拒人於千裡之外。想當初,他可是絞儘腦汁才跟他做了朋友。

“算了,你去忙你的吧。”

宗正朔正要離開,前方徐徐跑來一個人,黑發白裙,雪白的肌膚泛起珍珠般柔和的光彩。

白皎看著他站定,臉上笑容乾淨純粹,朝他打招呼:“宗正老師,你也殺青了。”

“嗯。”他應了一聲。

白皎左瞧瞧右看看,最後落在他雙手:“李導沒給你殺青紅包?”

惹得他瞬間啞然失笑。

不少人看得嘖嘖稱奇,這會兒早就緩過神,看宗正朔也不畏懼了,還有人敢打趣他。

“誒呀,因為你們倆在戲裡演情侶,我現在看,真覺得像是一對小情侶。”

那人說完自己也覺得好笑,找補道:“我錯了我多嘴,明明是前輩對後輩的拳拳關愛,長輩對小輩的關愛。”

不知為什麼,這一刻,他竟覺得這句話刺耳至極。

“都是老師教的好。”白皎羞澀地說著,水盈盈的眼眸微微低垂,攏住瀲灩神光。

“是啊,你年紀還小,以後有什麼不懂可以問我們,在圈子裡大半輩子,也就這點兒用處了。”

白皎:“哪有~”

她一個個細數大家的優點點,那正經模樣讓一圈人笑得合不攏嘴。

看得出,白皎很受歡迎。

她性格開朗,聰明優秀卻並不自傲,一直勤奮好學,劇組裡的老戲骨大半輩子都泡在片場裡,見過的演員數不勝數,早就練出一雙火眼金睛,是真是假一看便知。

她們互相交換聯係方式,可以說,這部電影收獲最大的就是白皎,通過電影刷足了老戲骨的好感,更拓寬了人脈。

其它配角看他們其樂融融,羨慕得很,嫉妒倒沒有,誰不喜歡白皎啊,長得漂亮人又好,最熱的那段時間,經常讓她小助理幫忙買茶水,是個心善的好姑娘。

演技好,又努力,有白皎在,劇組氛圍比之前不知好了多少倍,大家都輕鬆不少。

最後還是李牧出面結束話題:“時候不早了,大家收拾收拾,今晚我請客,大家敞開肚皮吃!”

說完,他古怪地看了眼宗正朔,疑惑地問:“你怎麼還沒走?不是說有事嗎?”

宗正朔:……

他收回目光,淡聲道:“事情解決了。”

李牧沒說話,隻看他。

他跟宗正朔是朋友,自然發現他的反常,他可不像是食言而肥的人,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人群簇擁的小姑娘眉眼生輝,笑意盈然,一眼攝去心魂。

他心裡猛地“嘶”了一聲,眉心驟跳:“你入戲了?”

宗正朔擰緊眉心。

李牧上上下下打量他,驚悚且不可思議的目光瞪向好友:“難不成你是真的喜歡上她了?那你這是老牛吃嫩草啊!”

*

王媽一早接到消息,先生今天完成拍攝,今晚回家,所以她一直等著迎接。

熟悉的黑色邁巴赫駛入庭院,王媽欣喜地上前迎接,看清車上下來的人後,腳步猛地一滯。

“先生……白、白小姐!”她差點咬到自己舌頭,說話也結結巴巴,完全無法掩飾震驚。

車上下來的男人沒給她一個眼神,他低下頭,小心翼翼地護住懷抱裡的人,仿佛那是什麼絕世珍寶。

懷裡的人不舒服地動了動,露出一張嬌豔無比的側臉,雪白剔透的臉頰暈滿酡紅。

“皎皎,乖一點。”他皺眉,然而並沒什麼用。

喝醉的人什麼都聽不到。

王媽好奇地偷覷一眼,嚇得她飛快低頭,心裡嘀咕,這個世界到底怎麼了,幾個月不見,先生竟然和白小姐這麼親密!

她攥緊手,揣測之際宗正朔已經抱著人大步流星走上樓。

“你沒事了,回去休息。”

樓下。

宗正朔在沙發上,安置好白皎之後,他就在樓下維持坐姿,一直到現在。

腦海裡一遍遍回蕩好友之前的話,整個人宛如一尊雕塑,一動不動。

樓梯口忽然響起一陣腳步聲,惹得他抬眸望去。

輕薄的粉色真絲裙邊撩過纖細勻稱的小腿,一抹搖搖晃晃的人影出現在樓梯邊緣,她赤足踩在木質階梯上,因為控製不好力度,發出淩亂的足音。

朦朧間,瞥見樓下的身影。

“誰、誰呀?”軟糯的疑問從樓上響起。

宗正朔霍然起身,反應異常的大。

一抹淡粉色的窈窕身影映入眼簾,刹那間,剛才的幻想被他全部拋之腦後。

他才發現她幾乎是輕飄飄地走下來,不禁皺眉,幾步走過去,他已經站到樓梯口,在她踩下樓梯搖搖欲墜之際,立刻接了一把,順勢攬住她的腰肢。

輕薄的料子稍稍阻隔一下,滾燙的體溫已經鑽進肌膚。

“唔……水……喝水……”

“皎皎。”他喉嚨發緊,嗓音暗啞到了極致。

懷裡的女生像是調皮的貓咪不停掙紮,嘟囔著扯住他的領口,他依稀聽出,她在嫌棄又埋怨自己的桎梏。

毛茸茸的腦袋小幅度磨蹭他的心口。

宗正朔僵住動作,仿佛懷揣著一頭小鹿,心跳正以前所未有的頻率失控、衝撞。

鞋面陡然一沉,他低下頭,客廳微弱柔和的燈光下,柔嫩雪白的足弓半垂,踩上他的黑色皮鞋。

黑與白涇渭分明。

懷裡女生濃密卷翹的眼睛顫顫掀起,水潤眼眸倒映他的模樣,她如迷夢般勾住他的脖頸,掌心綿軟,聲音動聽:“宗正……叔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