準確來說,這是白皎剩下的倒數第二場戲。
電影采用正敘插敘雙線並行的敘事手法,兩條簡潔的線互相纏繞,最終合二為一。
由一起離奇詭異的自殺案展開,警察老黃發現死者死因蹊蹺,在他的不懈堅持下,終於發現逼死死者的凶手和本市其它凶殺案其實是同一人所為。
他抽絲剝繭,追蹤凶手,卻在最接近的一次,發現這隻是對方為自己布下的陷阱,他並沒死去,因為關鍵時刻,一個女人替他擋下致命一擊。
這個女人,就是白皎飾演的女主角:桑純。
再謹慎的人,也會留下一絲蛛絲馬跡。
尤其當發現這個秘密的人,是最熟悉他的枕邊人。
桑純並不蠢,反而很是聰慧,隻是被愛意蒙蔽了心眼,又或者是遲遲不願頓悟,直到她親眼看到陌生人死在自己眼前。
裝睡的人被掀開被子,她的偽裝無處遁形。
她最愛的人,是個殺人犯!
方城多年前發生過一樁自殺案,那是一對夫妻,因為投資失敗而負債累累,最後竟然走上絕路,雙雙跳樓自殺。
無人知道,那對夫妻還有一個年幼的兒子。
那時他已經五歲,開始記事,因為失去父母送往福利院,最後幸運的被一對外國夫妻收養,帶去國外,他就是電影男主演:林度。
所有人都說他父母投資失敗,實際上,是他們的朋友設局,騙走了夫妻倆全部財產,他們一夜之間一無所有。
多年後,逍遙法外的罪犯功成名就,既然法律無法製裁,隻有以暴製暴。
那對夫妻的孩子回來複仇了。
這一場則是林度為了不讓人打擾自己的複仇計劃,準備殺掉惱人的小蟲子,也就是追查連環殺人案的警官老黃。
他找人假扮殺人凶手引誘警察來這裡,準備好陷阱,在廢棄的大樓裡,一擊即中!
天色很暗,月亮冷漠地懸掛在裹屍布一般的天慕上,沒有一顆星星。
清脆的腳步聲回蕩在廢棄的爛尾樓裡,矯健的身形如獵豹追捕獵物,前面的人跑得精疲力儘,氣喘籲籲。
“不準動,我是警察!”他掏出配槍,槍口指向黑衣人,神情凝重,眼神亢奮。
“警、警官饒命啊!”
出乎他的意料,後者連連求饒,竟然操著一口濃重的本地方言,雙手高高舉起,十分惶恐:“警長,饒了俺吧,俺再也不敢了!俺就是偷了點兒東西,彆殺俺!!”
他抬起頭,黑色風衣下竟是一張蒼老畏縮的臉。
老黃立刻意識到不對,腦中迅速拉響警報,但一切已晚,呼嘯的風衝擊後背,冰冷得宛如刀子割破皮膚。
他在第一視角看不清楚,卻有另一個人看得清清楚楚,那是追隨而來的桑純,她奮力一推,自己卻避無可避。
巨大的陰影直衝而來。
驚呼聲從背後響起,老黃利落地翻滾一圈,立刻看向前方,底下傳來一聲轟然巨響,原本站立的地方連帶護欄一起碎裂,砸出重重的缺口,如同野獸張開血盆大口。
死一般的寂靜。
他朝下看去,高樓之下,深淵一般的黑暗潰散,月光映照在閃爍著光芒的地面上,仔細看才知道,那是一灘暗紅色的血泊,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逐漸蔓延。
血泊之上,一個女人躺在地面。
讓人懷疑,她是不是流乾了一身的血。
老黃急匆匆地跑下樓。
她已如破碎的精致陶瓷,長發雪膚,清澈的眼睛倒映著月光,長長眼睫宛如蝶翼,她知道自己要死了,鮮血染紅的嘴角嘔出一團血水。
她的唇紅似血,微微翹起,純潔美好的笑容映入老黃眼簾,一如飛蛾撲火。
“桑純!”
怎麼會是她!
她為什麼會在這裡?!
“桑純,為什麼是你?你知道什麼?你一定知道他是誰!”老黃敏銳意識到背後蘊藏的深意,急迫地問。
桑純閉上眼,她不會說。
即使知道男朋友是殺人犯,她也可以裝作沒發現的樣子,繼續沉淪。
她願意替他贖罪,甘願溺死在無望且沉重的愛意中。
路邊的路燈發出滋滋聲,燈光閃爍,吸引來一隻飛蛾,它砰砰撞向光明,結局早已注定,這是一個的悲劇,飛蛾撲火的悲劇。
鏡頭裡,飛蛾陡然下墜,一切墜入更深更深的黑暗。
暗處的人早已離開,一腳踏進濕透黏膩的爛泥裡,將驚呼聲遠遠拋在後方,最終與黑暗完全融為一體。
下一秒,毫不留情的男人立刻迫不及待地返回,宗正朔看向搭好的背景,攥握掌心,眼裡滿是急切:“皎……白皎?”
本該“死去”的女人驀地睜開眼,從地上坐起來,配合淒慘的夜色十分滲人。
白皎一眼看到他,不顧黏糊糊的血漿,上拉眼角,吐舌頭,朝他做了個鬼臉,真彆說,配著這幅妝容還真挺嚇人的。
其他人被她逗得哈哈大笑。
“真是個活寶。”李牧無奈地搖頭,面試卻很寬容。經過這段時間磨合,他已經很難再對她嚴苛,畢竟,誰不欣賞漂亮努力又聰明的女生呢。
道具組驚豔得挪不開眼:“我當時準備血包道具的時候還以為會很難看,沒想到效果這麼好。”
他的話沒有半分誇張,沒有一個演員像她那樣,即使滿身汙穢,即使渾身是血,有的也隻是戰損美人的淒美綺麗。
其他人反駁他:“哪是你準備的好,那是我們白皎撐得住,美人就是這樣,她就算披著麻袋上街也漂亮!”
大家插科打諢,宗正朔隻有如釋重負,他猛然驚覺自己在她身上投注太多注意力。
“宗正老師?”白皎已經站起來,歪了歪頭,星星點點的血漬反襯她愈發雪白的小臉,白得近乎灼目。
白皎一說話,他腦海裡凝聚的念頭便悄然潰散,最後竟然不得不板起臉:“還在這裡?趕緊回去換衣服。”
白皎:“哦。”
他注視著對方的背影,沒料到白皎忽然扭頭,略略略地彈舌頭,她一下子被抓個現行,整個人僵在原地。
宗正朔:……
白皎飛快扭頭離開現場。
他不發一言,看她跑得飛快的背影,眉眼愈發柔和,最後,竟然低低地笑出了聲。
一旁,李導聽見聲響好奇扭頭,瞥見他臉上坦然的笑容,他們作為多年好友,倒是看出一點不對勁兒,但他沒想太多,準備繼續拍攝。
想要一鼓作氣拍完,儘早收工。
白皎的殺青戲份終於提上日程,她真心實意的說:“最後一場戲終於能輕鬆了。”
聽見她的話,李導臉色古怪,飾演其他角色的演員直接憋不住笑,面面相覷說:“確實輕鬆。”
因為,她的最後一場戲,就是躺在停屍間的平台上,做一具冰冷且不會動彈的死屍!
*
林度結束工作,忽然接到電話,聽到對方自稱是警察,他神色不變,後者告訴他,讓他儘快趕來殯儀館。
對方語焉不詳,他不知懷揣著怎樣的想法,匆忙趕到殯儀館,還沒進去,已經感受到一陣刺骨的陰冷。
方吃並不是什麼大城市,這座殯儀館更是年代久遠,牆面斑駁,細小的裂紋爬上牆面,空氣中淡淡潮濕、陰冷的黴腐氣味。
“你就是林度?”
他點頭,皺著眉頭:“什麼事?”
後者翻開文件夾,平鋪直敘道:“認領屍體。你是桑純的男朋友?我們暫時隻在她留下的手機裡找到你的電話號碼,你看看是不是她。”
他驟然抬頭,回過神時,已經跟著對方的步伐來到太平間,這裡冷得出奇,燈光昏暗,刺眼的白布遮住一個個平面台。
“她就在這裡。”對方說著緊盯他的臉,不敢錯過一絲一毫的反應,讓他奇怪的是,他臉上沒有一絲波動,淡漠的仿若一副面具焊死在臉上。
老黃站在一邊,絮絮叨叨地重複他的遺憾,他的錯愕和震驚,他很愧疚:“那天我在追查案子,桑小姐突然出現……是她……救了我——”
他說著猛然一頓,驚異地看向對面男人。
林度唇角牽動,面對著白布蒙面的屍體,竟然挑起一絲笑紋。
“她死了啊。”沒有痛苦,甚至沒有什麼情緒,空空蕩蕩的語氣出乎所有人意料。
工作人員微怔,他在殯儀館工作這麼多年,見過的奇怪人士不勝枚舉,接到噩耗後,他們或扒著屍身痛哭流涕,或朝天大笑,又或是默默的哭泣,從來沒有人像他這樣,沒有辦法情緒。
好像眼前不是他的女朋友,而是素不相識的陌生人。
“林先生,你不確認一下嗎?”
林度語氣平淡,反問他:“她的家人什麼時候能趕到?我希望你們能儘快通知她的家人。”
說完他轉身就走,動作乾脆利落,卻在半步後猝然跪倒在地。
“林先生,您沒事吧?”
工作人員慌忙攙扶,緊張地詢問。
他搖搖頭,沿著低垂的視線,他看到一層層白布,邊緣垂放著蒼白纖細的手腕,沒有一絲血色。
唯一的光彩,是一串戴在手腕上的雪燕手鏈,閃爍著彩色虹光。
他的眼神徹底暗淡下來,挺拔的脊背仿若山巒驟然傾頹。
“買這個吧,我喜歡燕子。”
“為什麼?”
“因為有首詞,一願郎君千歲,二願妾身常健,三願如同梁上燕,歲歲長相見,我想跟你永遠在一起。”
“卡!”
燈光大亮,方才營造的陰冷氛圍瞬間消退,也更能看清不少人臉上神情,某位感性的女場務眼眶發紅:“嘶,剛才我聽見那句話,心都涼了半截!”
“嗚嗚,我的媽呀,我還以為他真的對桑桑沒有一點感情,結果看到那一眼,整個人頭皮發麻!”
“我宣布,從今天起這對CP我磕了!”
“發什麼神經呢!”李導出聲,看了眼攝像機的鏡頭,繼而滿意地點了點頭:“幾年沒拍戲,你的演技怎麼反而更好了。”
宗正朔沒說話,淡漠地瞥了眼他,目光落在平台上。
他下意識朝那邊跨了幾步。
可惜走不到跟前,因為白皎早被其他興高采烈的工作人員簇擁起來。
白皎一把掀開蓋在身上的白布,平躺的“屍體”一下子坐了起來,因為這場戲並不需要露臉,她沒化妝沒裝飾,黑色長發天然逶迤,漂亮眉眼清純至極。
李導輕咳一聲,當面送上大紅包:“殺青紅包,可彆說我摳門。”
白皎接過去後,誇張地誒呦一聲:“好沉啊!”
其他人頓時哈哈大笑,看李導準備的紅包厚度,少說也有幾千塊,但是大家都不在意。
這是劇組慣例。且不說自己以後也會有,單看白皎這些天的拍攝,小姑娘天賦好還努力,因為她,他們劇組拍戲以來第一次這麼輕鬆。
大家都挺喜歡她。
白皎拿到紅包便開心地笑了起來,杏眼半彎,波光瀲灩,明麗之態不可方物,即便放進人堆裡,也是無法淹沒的焦點。
忽然,她舉著紅包遙遙看向宗正朔,炫耀般晃了晃:“宗正老師,看我的紅包!”
笑容瞬間驅散了他心頭陰霾,他回以溫柔的笑。
剛才瑟瑟發抖的助理隻覺天晴了雨停了,世界重新變得美好了。
“殺青快樂。”他輕聲說,純黑眼眸死死盯著女生,看她眾星拱月,看她繁花似錦。
白皎淺淺一笑,很快又被人群包圍起來,她看起來那麼快樂、天真。
宛如一朵盛開的花,肆無忌憚地展示自己的美,釋放誘人的香,並不知道暗地裡有多少目光含滿愛慕望向她。
他忽然閉上眼睛。
與此同時,白皎聽到001的機械音[劇情逆轉值:40%]
她臉上笑容愈發璀璨,映著軟紅的唇,愈發驚心動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