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第五十四回(1 / 1)

戶崎優走後, 柊月寰也沒有再繼續工作,而是有些煩躁的揉了揉眉心,盯著一處像是陷入了某種回憶一般, 發起了呆。

直到辦公室的門再度被敲響。

“進來。”

助手千葉拿著平板走了進來:“博士。”

他將平板放到了柊月寰面前,平板上正在播放的赫然是一段拷貝的監控錄像。

時間的起始點是戶崎優和下村泉一起進入他的辦公室。

身穿一身黑西裝的男人站在視覺死角,直到戶崎優和下村泉離開。

他在聽到兩人對話後出現了明顯的神色變換,然後就是這個人區彆離開了「倉」。

是「窗」的人。

柊月寰眉頭皺的更緊了, 就聽助理千葉道:

“這個人最近經常在樓層裡亂逛。”

柊月寰年紀輕輕就已經是國研所的二把手, 位居要職。即使是在暫駐的「倉」也有獨立的樓層和專門的安保人員。

“通知泉, 另外將「窗」對接的人喊過來。”柊月寰冷道。

“是。”

千葉應聲下去找人。

伊地知收到通知的時候就有了不妙的預感, 在得知厚野已經離開了這邊之後更是確定了自己預感的真實性。

在一旁的新田明第一時間聯係厚野, 聯係無果後又打電話去了「窗」的總部。

伊地知問:“怎麼樣?”

“不行。”新田明苦著臉對著伊地知搖搖頭。

厚野是保守派的人, 而「窗」幾乎是整個保守派的大本營。

伊地知一僵, 隻能硬著頭皮到柊月寰面前報道。

“很抱歉,柊月博士, 之後我們一定會約束好部門人員的行為。”厚野和他是平級,本身又是保守派派過來監督的人員,伊地知也很煩這個人,可在外人看來「窗」就是一個整體。

自然厚野的越界在找不到人的情況下,也隻能由餘下的人承擔。

“所以說你們現在也無法聯係上這個人是嗎?”柊月寰並沒有對著伊地知發脾氣, 隻是冷靜的和他確認信息。

伊地知汗顏:“是的,非常抱歉。”

“那麼你現在能聯係上小瞳嗎?”柊月寰又問。

伊地知愣了一下, 他小心確認:“您說的是柊月同學嗎?”這兩個人不是父女嗎?

柊月寰點頭。

伊地知搞不清情況, 但也明顯察覺到了異常。明明是因為厚野把他找來, 為什麼又問起了柊月同學,如果想聯係的話,自己聯係不就好了?

“請問是有什麼事……”

“我沒有惡意, 隻是想確認一下小瞳的安全,你可以不必提及我。”

柊月寰想了想,找了個借口:“小瞳是我唯一的女兒,這個人形跡可疑,我怕他對小瞳不利。”

柊月寰這麼一說伊地知倒是突然想起來一件事,當初柊月瞳在任務過程中打傷過一個輔助監督,但因為證據不足就沒有處罰,那個輔助監督好像就是厚野!

這麼一想還真有可能!伊地知也不問了,掏出手機就撥通了柊月瞳的電話。

然而電話直接轉進了語音信箱。

伊地知頓時陷入了不知所措之中,他對著柊月寰說了個稍等,給禪院真希打了個電話。

“小瞳?”接到電話的禪院真希以為伊地知是有什麼緊急任務,“小瞳今天去見她的媽媽了,是有什麼任務嗎?”

“沒事,隻是沒聯係上柊月同學有點擔心。”伊地知快速說了兩句,他一直偷偷觀察著柊月寰的臉色。

聽到柊月瞳去見她的媽媽時,柊月寰的表情一時間變得十分怪異。硬要形容大概就是那種極其不情願,但又不敢說什麼……的狀態。

“我知道了,麻煩你來這一趟了,伊地知先生。”柊月寰表情幾變,最終在伊地知面前成功保持了克製的一面。

本來還以為會承接一波怒火的伊地知還沒反應過來,就被助理千葉送了出去。

與他擦肩而過的是一名黑西裝黑發的男人,和一名身著淡藍和服,梳著發髻的女人。

柊月寰靜坐在辦公桌之後,看著走進來的泉清次和泉鈴。

泉清次和泉鈴來到了柊月寰面前:“根據航空公司的購票信息顯示,柊月小姐今天購買了去往青森的機票。”

柊月寰神色大變,幾乎是立刻坐不住的掏出手機撥通了一個電話。

森鷗外看了一眼來電號碼,挑挑眉,接起:“你好。”

柊月寰幾乎是在電話接通的一瞬間就迫不及待道:“不能帶小瞳去青森!”

森鷗外有些意外於柊月寰的失態,但聰明如他很快就從柊月寰的語態裡發現了端倪。他似乎以為是他們把小瞳帶去了青森呢。

“不,我想你似乎誤會了,”森鷗外不急不緩道,“我們並沒有那麼做,實際上,我們也正為這件事感到頭疼呢。”

柊月寰聽著森鷗外一句一個我們,心裡很不是滋味,他僵硬道:“總之不能讓小瞳回青森,我會用最快的速度趕回去。”

“是嗎?你做得到嗎?”取代森鷗外的是一個譏諷的女聲,“看到自己女兒的臉會吐出來的家夥少在我女兒面前晃蕩。”

柊月寰咬牙:“安娜你不要不講理。”

“你才是真的可笑,小瞳愛去哪去哪,關你屁事。”

森鷗外無奈:“安娜……”不是之前還因為這件事很擔心嗎?

柊月寰:“我不想跟你吵架,但這一次……”

“我還不想聽你說話呢!林太郎你乾嘛接他的電話!快點掛掉……”

“墓園!”柊月寰失態,“我把她葬在了墓園!”

“……”

電話那頭沉默了很久,像是被這句話怔住。過了好一會兒氣急敗壞的女聲才厲罵道:“你他/媽/的真是個神經病!”

“嘟嘟嘟……”

電話裡傳來忙音,柊月寰整個人抱住頭十分痛苦,他啞著聲音:

“清次,鈴,拜托了。”

泉清次和泉鈴對視了一眼,都在對方眼中看到了無奈。

他們既是上下級關係,但同時也是朋友。

泉鈴看著痛苦的男人歎息:“寰,這件事我們幫不了你,這一次,你應該自己去。”

-

“這裡就是瞳醬的故鄉嗎,好漂亮。”

下到城鎮的巴士走的是一條柊月瞳完全沒有印象的道路,沿路是未開發過的連綿山林,遠遠還能眺望到開闊的海面,風景秀麗。

“我記得以前經常會經過一個蘋果園……”柊月瞳看著陌生的風景陷入回憶,露出一個淺淺的笑容,“蘋果花盛開的時候,桃紅的外衣會包裹著雪白的花朵開成一片純白的海洋。等到果實成熟會像小燈籠一樣可愛。”

“聽起來真不錯。”

乙骨憂太可以想象,那一定是非常美好的景象。

“啊,小姑娘你說的是以前那條舊的盤山公路吧,有兩個隧道的那個,”巴士上的人不多,坐在前座的一個老大爺聞言樂嗬嗬的搭了腔,“那個蘋果園是我們這附近最大的蘋果基地呢。”

柊月瞳和乙骨憂太被吸引過去視線。

老人歎息了一聲:“不過那條路經常發生事故,後來有人出資修了這條更便捷路,那邊就被棄用了,聽說去年地震的時候那邊好像還塌方了。”

乙骨憂太不無遺憾道:“那還真是可惜。”

如果可以的話,他也希望能看看小瞳幼時看過的風景。

事故……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

柊月瞳腦海中濺起無數吉光片羽,彎曲的山道,疾馳的車,迎面刺眼的燈光,尖銳的刹車聲,被撞斷的護欄……

“……瞳醬。”

柊月瞳回過神對上乙骨憂太擔憂的視線,微微一怔。她塌下肩膀,傾斜身體靠在乙骨憂太肩上。

最近她的情緒好像出現了問題,一邊迷茫低落,一邊又保持著清醒,強烈的割裂感讓她自己都覺得自己很不穩定,也很疲憊。

“憂太,我想睡一會兒。”

乙骨憂太輕聲道:“睡吧,到了我會叫醒瞳醬的。”

明明也不是蘊含著咒力的言靈,柊月瞳還真的上眼皮和下眼皮打起了架來,沒一會兒就靠著乙骨憂太沉沉睡去。

太宰治趴在兩人的座椅靠背上十分無聊,他戳戳乙骨憂太:“手機能借我用一下嗎?”

為了避免被定位到,他和柊月瞳的手機全部都關機了。

乙骨憂太沒想太多,就按開解鎖,把手機遞了過去:“可以,你用吧。”

太宰治不客氣的接過,隻看了一眼瞬間失去興趣。

少年的手機就像他這個人一樣一眼就看得到底。軟件沒有設置任何主題,原廠出廠的圖標中規中矩,擺放也中規中矩。

除了幾個常用的聊天軟件,幾乎沒有什麼娛樂軟件,一看就不得主人寵愛。

翻到最後一頁看到唯一一款遊戲圖標的時候,太宰治還愣了一下。

直接點了進去。

好家夥,當前賽季場次76,監管者勝率92.1%。

再一看,總場次91。

這人從建號到現在也就玩了91場。

原來如此,太宰治像是想通了什麼,看了一眼乙骨憂太,抽抽嘴角退出遊戲界面後編輯了一條信息發給了指定的人,就將手機還給了乙骨憂太。

巴士一站站停靠,開了一個多小時才抵達目的地。

乙骨憂太提前一站叫醒了柊月瞳。

一直到鎮上,柊月瞳才從那些沒有太大變化的建築裡,找到了一些舊日記憶的殘影。

太宰治似乎對這裡很熟悉,下了車就直奔著一個方向而去。

小小的城鎮不大,常駐人口在幾千人左右。從一頭走到另一頭都不用花上半小時。

在太宰治的帶領下,三人最終來到了隱沒在山林間,小鎮唯一的一片墓園。

乙骨憂太沒想到目的地竟然是這樣一個地方,一時間有些局促的停了下來。

柊月瞳同樣停在墓園的正門前,但她的心臟不受控製的狂跳起來。

她記得這裡。

太宰治目送著少女走上台階。

墓園的石階缺乏打掃鋪滿了落葉,人踩上去嘎吱作響。

乙骨憂太看向這個始終渾身纏繞著秘密的少年:“太宰君,為什麼要帶瞳醬來這裡。”

太宰治露出一個淡淡的表情:“她願意帶你來這裡,那麼你應該是知道她是亞人。”

乙骨憂太沒有說話。

太宰治目光轉向他,笑道:“露出了很可怕的表情呢,乙骨同學。”

儘管嘴上說著害怕,太宰治卻依然鎮定自若:“但她應該沒有告訴過你亞人的重生機製吧,想也是不可能的,畢竟連她自己都想不起來。”

墓園深處的黑曜石的碑面蒼勁有力的鐫刻著合葬墓主人的名字——柊月撫子,柊月平清。

小小的彩色的照片因為日照雨淋顯得有些褪色。

讓柊月瞳在意的是,巨大的合葬墓旁邊,不知何時多了一塊小碑。

小小的石碑上,什麼也沒有寫。卻殘留著供奉的痕跡。

簌簌的風吹動太宰治黑色的風衣,他的雙手插兜:“所謂亞人的‘複活’,其實是一種以更大的肉塊進行的高速再生。”

翠色的藤蔓破壞了無名墓碑的墓地,托舉出了隱藏在其中的秘密。

太宰治的聲音清晰可聞:“如果距離相近,肉塊會優先回收修複,如果距離過遠無法回收修複的,則是會再生出,新的。”

乙骨憂太眼睛緩緩睜大,瞳孔緊縮。

被藤蔓托舉著,交付到少女手中被托舉著的,赫然是一個小小的骷髏頭。

或者說,那是一個孩童完整的頭骨。

啊,她想起來了。

柊月瞳腦海中某堵看不見的牆轟然倒塌。

一直支離破碎的記憶在這一刻拚湊完成。

原來那個時候,她死了啊。

柊月瞳捧著手中幾乎沒有什麼重量的頭骨。

這是,她的頭骨。

“人是由感情與記憶組成的生物,而存放這一切的,是我們的大腦。”

“根據拉瓦錫在生命最後的實驗,一個人失去頭顱以後大概還能活15秒。”

“而亞人的重生在五秒之內。”

“也就是說,在頭顱還存活的十五秒內,亞人就會重新長出頭顱。”

“那樣的話,活過來的,還算是自己嗎?還是說隻是一個有著一模一樣記憶和情感的,另外一個人?”

柊月瞳回眸。

少女粉色的眼眸一眨便落下淚來。

乙骨憂太一步步踏上台階。

他走到僵硬得抱著頭骨的柊月瞳面前,伸手抱住了眼前的少女。

“瞳醬曾經說,‘如果到那時我的心意沒有改變’,是指的這個時候的話。”

“那麼,我想我現在可以告訴瞳醬了。”

“我喜歡你,此刻站在我面前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