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天旋地轉,但明日香眼前的畫面被萬年不變的白襯衫占據。寬厚的手掌牢牢按住明日香後腦勺,一聲悶響,是骨頭斷成幾節的聲音。
身後報廢的法拉利燃起火焰,滾滾濃煙伴著火光直竄雲霄。
地上拖拽出一道長長的血跡,鬆田陣平不會失血休克,他已經不屬於人類,但斷裂的骨頭將他牢牢釘死在地上,動彈不得。
明日香被鬆田陣平護在懷裡,軀乾奇跡般沒有受傷,隻裸露在外的四肢被飛揚的石子和粗糙的瀝青路剮蹭粗糙的見血的外傷。
明日香從鬆田陣平懷裡爬起身,幾秒鐘前還用儘全力將她抱進懷裡的機動隊王牌無力地鬆開手,疲憊的姿態如同體力超額透支。
他苦笑一聲,身體碎成半透明的細小砂礫。夜風拂過,消失不見。
失去身體的鬆田陣平狼狽地從地上站起身,身體還殘留著撞擊帶來的幻痛。
他站在明日香面前,被火光映亮俊秀的面容。一雙深眸閃閃動人,似藏著萬千繁星。
明日香用手背擦過自己臉上的傷口,血珠被拖拽成一道半乾的細長血痕,黏在臉上。
身後火光衝天,燃燒的烈火和林間夜風形成溫差,卷起更大的氣流。長發海藻般擺動,斑駁的真絲晚禮裙下擺也隨風搖曳。
明日香背對火光,晦暗不明的表情被夜色模糊。蔚藍色的眸子如湖泊映月,風吹過,蕩開層層粼粼波光。
“陣平,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
鬆田陣平低頭看向明日香的左膝,那裡被蹭出一塊半個巴掌大的傷口,鮮血順著膝蓋流向小腿。
鬆田陣平垂下眼簾,語氣有些尷尬和自責:“抱歉,我應該更小心一點的。”
無人問津的山路被高大的樟樹層層包圍,耳邊縈繞著火焰燃燒的劈啪聲和風抖動樹葉的沙沙聲。
一陣警笛聲穿過層層疊疊的樹林遙遙傳來,拉著警車燈的黑白警車剛繞過山腳下的彎,奮力又小心翼翼地向燃燒著火光的山路趕。
鬆田陣平單手插兜,扭頭看向山腳下:“來人了,估計再過個十來分鐘,神奈川警署的人就會趕到這裡。”
鬆田陣平邊說邊扭頭看向明日香:“我們也快點離——”
餘光隻來得及瞥見明日香把靈魂從【阿涼】的身體裡剝離出來,便被人攥住衣領。
嘴邊的話被彎腰的動作匆匆截斷,他被明日香攥住領口,被迫彎下腰。
唇瓣處柔軟的觸感提醒著鬆田陣平剛才發生的事,他瞪大眼睛,顫動的眸子倒映出明日香近在咫尺的臉。
大腦嗡的一聲陷入空白,緊張的情緒讓鬆田陣平下意識想要咽唾沫,又怕滾動喉結的動作太過不合時宜。
明日香沒有睜眼,鬆田陣平卻僵在原地,像一尊石像。
鬆田陣平能從明日香臉上讀出享受的情緒。
享受嗎?
鬆田陣平不知道。
他隻知道自己的臉比
熊熊燃燒的火焰還燙,渾身血液也開始沸騰。
明日香在鬆田陣平下唇咬上一口,結束了親吻。她擦點嘴邊的銀絲,好笑挑眉:“陣平,你吻技很差誒。()”
鬆田陣平手指一僵,整個人更緊繃了。他盯著自己的鞋尖,努力避開明日香揶揄的視線。
他現在就像一隻應激的山羊,硬邦邦地僵在原地。隻需要輕輕一推,就會直挺挺地應聲倒地。
景光,打個電話給研二,問問他到哪了。?()?[()”
明日香的聲音把鬆田陣平重新拉回現實。他茫然地眨眨眼,才驟然想起現場還有第三個人。
鬆田陣平雙手捂臉緩緩蹲下,頭頂不爭氣地冒起熱騰騰的蒸汽。他悄悄把手指分開一條縫,隔著手指偷看外面。
透過狹窄的縫隙,鬆田陣平看到諸伏景光就站在他們幾步外的地方。留著小胡茬的貓貓眼男人耳朵通紅,似乎看到了什麼不該看的東西。
“好,我這就打。”
諸伏景光掏出手機,不期然對上鬆田陣平的視線。兩人皆是一愣,同時紅著臉錯開視線。
“這是怎麼一回事!?”
第四道聲音響起,剛死去沒多久的男人的靈魂終於從沉睡中蘇醒。他先是對著自己已經碳化的屍體抱頭慘叫,而後又扭頭看向明日香一行人。
明日香已經重新穿戴起阿涼的馬甲,她背對石井次子,甚至不屑於分給他一個眼神。
鬆田陣平護在明日香和石井次子間:“明日香,你打算怎麼處置這家夥?”
明日香未答,她緩緩抬手彈了個響指,隻有死靈才能看見的藍色火焰順著男人的小腿開始向上蔓延吞噬。
慘叫聲中,明日香從石井次子身體裡抽出一個亮晶晶的東西:“我現在沒空慢慢審問,直接強行抽取記憶,再順手把靈魂燒了當養料吧。”
同一時間,遠處傳來輪胎和瀝青路摩擦的尖銳聲音,兩道光柱在山野間靈活穿梭。
對石井次子而言致命的彎道在對方眼裡似乎隻是過家家般的兒童賽道。不消多會,黑色萊肯車穩穩停在明日香面前。
萩原研二從車上下來,笑意盈盈地衝現場幾人打招呼:“喲,好久不見。”
萩原研二的視線逐一掠過在場三人,注意到鬆田陣平餘熱未消的耳尖,他敏銳地意識到真相。
活絡的心思轉了兩圈,萩原研二決定,這個賤他一定要犯。
“喲小陣平,”他信手闊步,一把勾住鬆田陣平的脖子,“臉怎麼這麼紅啊,發熱了?”
鬆田陣平惡狠狠瞪萩原研二一眼,發出不悅的聲音:“嘖。”
萩原研二用另一隻手在嘴邊搭成喇叭狀:“明日香,小陣平好像身體不舒服,你快過來看看。”
鬆田陣平碾著後槽牙,拳頭發硬:“萩你這家夥。”
“嗯?怎麼了呢?”
看到明日香朝他們走來,鬆田陣平憤憤地想,你就鬨吧,等會看明日香怎麼收拾你。
明日香越靠越
() 近,萩原研二卻還在絮絮叨叨不停說著欠扁的話。
鬆田陣平揚起嘴角剛想得意,卻見明日香背著手似笑非笑地站到他面前:“咦,小陣平你怎麼了,臉好紅哦,是害羞了嗎?”
……?
鬆田陣平愣住。
他對上明日香笑意盈盈、帶著一絲狡黠的目光,心裡咯噔一下。
壞了,明日香也是衝他來的。
“好了好了,神奈川警署的人快到了,這裡就交給他們收尾吧,我們該回去了。”
諸伏景光終於看不下去了,他蹙眉笑得無奈。擺手催促明日香趕緊離開,這才化解掉鬆田陣平的危機。
月色下,萊肯消失在山野間,隻留下一晃而過的車尾燈。
重新變回靈魂狀態的兩人被迫在車頂排排坐,感受清風徐來的快感。
副駕駛座上,明日香拎出一支透明玻璃管,裡面原本已經儲存過半的藍色液體被消耗得隻剩一層底。
除了活人的壽命,被焚燒後的靈魂也能作為材料。但像石井這樣低質量的靈魂,燒夠二十個也湊不齊半管。
明日香用力搖晃玻璃管,微弱的水波聲讓明日香第一次意識到「貧窮」二字怎麼寫。
她盯著僅存的液體沉默須臾,衝車頂上的男人大聲道:“陣平,托你的福,製作身體的材料已經所剩無幾了。作為擅自行動的懲罰,從今天起你接手長龔佑的工作,完成心願,收集壽命,直到這支玻璃管被裝滿一半。”
鬆田陣平抱臂盤腿坐在車頂,像一尊大佛:“那長龔佑呢?”
“放假休息。”
鬆田陣平點頭,他也讚成讓長龔佑休息:“讓景光也一起吧,兩個人一起就能收集得更快了。”
“不行,在優先保證我馬甲的情況下,剩下的材料隻夠一個半成年男性行動了。”
鬆田皺眉:“一個半?”
“研二要幫我處理警備部的事。警備部的人看不見幽靈,所以金毛的身體必須存在。這是半個。”
“扣除金毛的身體,剩下的材料隻夠一個人行動。”
萩原研二能以成年男性的實體出現在這裡,還多虧了長龔佑讓出身體。
作為交換,萩原研二答應為長龔佑給他的父母當臨時信差。背著兒子書信的小金毛,長龔佑的父母看到,一定會特彆開心。
鬆田陣平還是不死心,他沉思片刻,試探性地提出建議:“你不是把神奈遙派去搜查一課了嗎。神奈遙休息的時候,也可以暫時溶解她的身體。”
這時,一直忙著雙線操作,被龐大的工作量擠占到沒空冒泡的係統突然出現。他滿腹怨念,幽幽出聲:“鬆田陣平,你也在搜查一課待過。搜查一課什麼工作量,你心裡沒點數嗎?”
在搜查一課龐大工作量的支配下,擁有了嬰兒般睡眠的鬆田陣平:“……”
明日香聳肩,模仿著萩原研二的口吻:“認命吧小陣平。不過也彆灰心,等你攢夠第二個成年男性身體的材料,就可以讓休息的長龔佑重新加入隊伍了。”
“兩個人總比一個人快,天才如你,一定很快就能上手。”
她長歎一聲:“就是可惜,接下來很長一段時間我都摸不到毛茸茸了。好想揉小景的肉墊。”
萩原研二笑盈盈道:“香香可以揉我的哦,我的肉墊比小陣平的香多了。”
鬆田陣平:?
“喂萩!我還在這坐著呢,彆太過分了!”
“明日香你看,小陣平又凶我。”
“萩,原,研,二!”
一同長大的機動隊王牌又開始鬥嘴,明日香沒有管他們,低頭向上任總監發去信息,討論起石井案的事。
諸伏景光聽著耳邊吵吵嚷嚷的聲音和快要碾碎後槽牙的聲音,恍如隔世。
曾幾何時,他也是這樣坐在大家旁邊,寵溺又無奈地聽他們拌嘴。
明日香的聲音從車裡傳來:“景光,接下來一段時間你可能又要回歸地縛靈狀態了。”
“嗯,沒問題。”
諸伏景光並膝坐在車頂,雙手環膝,接受良好。
四年臥底生涯為他帶去了強悍的適應能力。不管是做貓還是做人,甚至是做明日香家的叫醒廚郎,他都能快速上手,做得天衣無縫。
隻是不知道降穀零和班長現在在哪裡,又在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