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我猜,你的車應該停不下來了。”

石井次子臉色微變：“你少他媽在這咒我。”

旋即試著踩下刹車。

儀表盤上象征的數字隨著男人的動作開始往下掉，他剛想出言嘲諷，數字驟停在70,隨即開始回彈。

石井次子頓住嘴邊的話,傻眼。他又用力踩了幾次刹車,腳踏板被踩得發出哢哢的聲音，車速依舊不見變緩。

不僅如此，車子底部還開始發出不和諧的金屬摩擦的聲音。

“怎麼會這樣！？”

陣汪豎起耳朵安靜地聽了會,焦躁地站起身在明日香腿上走來走去。

明日香抱起腿上的小狗摟進懷裡：“看樣子有人想殺你。”

“你知道有人在我的車上動了手腳？”

明日香來回撫摸陣汪的腦袋：“坐上車才注意到的，某位擅長機械的拆彈專家告訴我,你的車子聲音不對勁。”

石井次子沒能聽懂明日香的話，他莫名其妙地睨她一眼,面色冷峻：“你還愣著乾什麼,還不快點打電話報警！”

“你確定？讓警察參與進來，你不怕他們發現你車子裡殘留的氰.化物？”

男人臉上表情一僵,隨即梗著脖子開始嘴硬：“什麼氰.化物,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

他惡狠狠瞪明日香一眼：“算了！報警也沒什麼用,警察也不可能幫我把車停下來！”

聞言，明日香嗤笑一聲：“如果我是你，我會選擇報警。先想辦法從刹車失靈的車子裡安全逃脫，再考慮脫罪的事。”

“至於車子裡的氰.化物，我不知道,大概是試圖加害我的殺人凶手放進去的吧。”

她彎著眉眼,滿臉嘲弄：“連這種簡單的脫罪借口都想不出來,你怎麼敢殺人的。”

“閉嘴！”

石井次子怒喝一聲，沉默片刻，又虛情假意起來：“你真的搞錯了,我不是加害我哥哥的真凶，我也不知道什麼氰.化物。但你說得對，我們果然還是報警吧。”

明日香從鼻腔裡擠出一聲冷哼，用自己的手機撥通上任總監的電話。

坐在沙發上對著電視廣告睡覺的老頭被電話搖醒，帶著困意地接通了電話：“喂，雪野你有什麼事？”

“你知道石井幸太郎今晚開設晚宴的事嗎？”

聽筒裡傳來陌生的屬於阿涼的女聲，上任總監沉默一瞬，茫然地眨眨眼，再次確認過來電號碼才敢出聲：“知道，但雪野為什麼你聲音變了？”

“彆管這種無聊的小事。長話短說，我現在坐在他們次子的車上。但是車子刹車失靈了，需要你調派人手過來幫忙。”

頭發花白的老人被嚇得聲音都拔高一截：“刹車失靈！？你們現在在哪？”

“我會把我的實時坐標同步給弘樹，你聯係他。”說罷，明日香掛斷電話。

車速已經從方才的70攀升到90，並且還在不斷升高。石井次子攥

著方向盤，十指僵硬得像在零下十幾度的室外淋了一場大雨。

他透過後視鏡對上明日香波瀾不驚的藍眸：“不是讓你報警嗎，你在和誰打電話？”

“上任警視廳總監，打給他比打110好使。”

聞言，石井次子懸著的心稍稍落下。日本社會體係自帶的森嚴階層，會讓中層在履行上級的指令時更積極。

但他立刻意識到另一件事：“但是你也說了，是上任總監。萬一警視廳中層為了向新總監表態，故意冷落上任總監的指令，我倆豈不是要玩完。”

而且這個叫阿涼的女人和前總監有關係，難保她不會把氰.化物的事說出去。

石井次子眸光發暗，細細思索起對策，他晦暗不明的表情普通藏身暗處的豺狼。

最好的結果就是他被警視廳救下，受傷的程度不會影響自由行走。到時候坐上提前買好票的飛機一走，警視廳的人就算想抓也拿他沒有辦法。

男人正思量著，明日香突然出聲：“前面一公裡處有個岔道口，向右拐。”

男人驟然回神，定了幾秒才消化掉明日香說的內容：“為什麼要右拐？左拐才是回市區的路。”

明日香冷哼一聲，扭頭看向窗外：“這裡可是東京，你也不看看現在幾點。雖說天色不早，但勉強也算一個人流小高峰。你的車速已經飆到每小時110公裡，打算直接開進車流繁多的市區把自己撞個稀巴爛嗎。”

石井次子想了想，覺得明日香說的有道理。但他自幼在英國長大，對東京路況不熟：“往右拐是去哪裡？”

“神奈川。我們會穿過很長一段山路，車流較少，更安全，也能為警視廳提供充足的準備時間。”

“但是神奈川不屬於警視廳的管轄範圍。”

“警視廳有足夠的權力要求神奈川配合。”

石井次子不再多問，把注意力全部集中到駕駛上。

通往神奈川的路隻偶爾亮著幾盞昏暗的燈，金屬護欄泛起幽冷的光。道路兩側樹蔭搖晃，層層疊疊的黑影落在男人臉上如同招手的鬼魅。

先前威脅要把明日香趕下車時不覺得，現在自己成了待宰的羔羊，男人反倒害怕起來，仿佛某棵樹後面藏著窺視他的吃人厲鬼。

明日香的手機震了震，是係統發來的短信。她快速完內容，發出一聲嗤笑：“你買了四張飛回英國的機票？明天和後天各兩張，哼，準備真充足。”

她收起手機，語調平淡：“是打算殺完人立刻逃出國嗎？”

“不確定會不會被警察留下問話，導致趕不上飛機。又怕機票售空，導致你恢複自由身後沒辦法第一時間逃離日本，所以一口氣買了四張不同時間段的機票。”

明日香每多說一句，男人的臉色就難看一分。

他憤憤地瞪明日香一眼，狠厲的眼神醞釀著殺意。他甚至想好要如何殺掉副駕的女人再拋屍荒野，但可惜車子沒法停下來，他暫時無法實施行動。

能容納兩輛車

並排行駛的山道逐漸蜿蜒，地上偶爾出現幾道斑駁的輪胎印，似乎有人曾在這裡飆車。

石井次子起初還能順利度過前面幾個彎，後面逐漸吃力起來。他死死踩著刹車，額頭爬上一層細密的冷汗。

“這怎麼一回事！”他甚至沒辦法分出精力衝明日香叫罵，“這路越來越難開了！”

過下一個彎時，車身蹭在金屬護欄上，刮出一道長長的火花。刺耳的聲音像一道催命符，雞皮疙瘩爬滿男人全身。

好不容易繞過彎道，法拉利一側車門已經殘破不堪，像被刻刀刮下一層金屬皮，油漆掉下來一大塊，後車燈也碎了一個。

明日香抱穩懷裡兩隻重心不穩的小家夥，小聲嫌棄起來：“這種程度的彎都過不去，真菜，果然還是要研二才行。”

石井次子沒聽清明日香的話，他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冷汗浸濕後背：“你快想想辦法！”

恰逢此時，上任總監打來電話，他告訴明日香，神奈川警署已經在出山的路口做好部署，也另派了兩輛警車尋找困住明日香的法拉利的身影。

掛斷電話前，上任總監多問了一句：“我看到你的實時定位了，開車的人是你嗎，或者萩原？”

“不是我，是石井家的次子。”

電話那頭陷入沉默，名義上已經退休，實則承擔著日本警界和幽靈警察溝通橋梁的老人意識到什麼，長歎一聲：“你可一定要好好的，也彆做太過火。我會派信得過的人收拾殘局的。”

他說話時語調沉甸甸的，似在提前哀悼。

結束通話，石井次子激動地瞟了明日香好幾眼。他眼底重新燃起希望，背也挺得筆直，整個人打起十二分精神。

“怎麼樣，神奈川那邊打算怎麼救我？”

明日香單手托腮再次看向窗外，車玻璃外的世界一片漆黑，道路兩側的排水渠裡堆滿落葉，偶爾還能在一閃而過的向後疾馳的道路柵欄上看到生鏽腐蝕的螺絲釘。

正如明日香所說，這是一條鮮有人問津的山路。

也是一條適合飆車的路。

萩原千速當初就是在這裡騎著警用摩托差點逮捕了她的笨蛋弟弟。

先前駛過的彎道隻是開胃菜，再往前行駛一公裡，迎接他們的將是延綿不斷的急彎，是隻有萩原研二才能做到在不踩刹車的情況下順利通行的致命路段。

“問你話呢，發什麼呆！”

駕駛座男人憤怒的咆哮打斷了明日香的思路，他兩眼通紅，不知是因為憤怒還是恐懼。

明日香扭頭定定地盯著男人看了會，冷不丁說起彆的事：“你知道嗎，單眼皮是隱性基因。”

“什麼？”

“我看過石井太太的照片，她和石井幸太郎都是單眼皮。單眼皮的雙親不可能生下雙眼皮的孩子，你哥是單眼皮，但你不是。”

男人不再說話，他被說中痛處，登時冷下臉來，語調也變得陰陽怪氣：“有什麼你就直說，我沒工夫陪你拐彎抹角。”

明日香不再客氣：“你是石井幸太郎的私.生子，隻是被抱回來記在石井太太的名下。”

“你在石井家過得很艱難，石井夫婦都不夠愛你，老大也時常霸淩你。家裡的資源都傾向大哥，你隻能跟在他後面撿剩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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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找我搭訕，也僅僅是因為你以為你大哥很愛我。要是能輕而易舉把你大哥求而不得的東西弄到手，然後再像扔垃圾般丟掉，你就能從中巨大的滿足和成就感。”

“而且——”

“夠了！！”

男人怒喝著打斷明日香的話，他的臉因為憤怒變成紅色，額角的青筋也跳出來，縱橫分布，甚是嚇人：“你給我閉嘴！”

見男人暴怒，明日香反而掛起一抹笑：“你難道不想知道是誰要害你嗎？”

男人眼神變了變：“你知道？”

“給你一點小小的提示。除了你，你的父親和死去的大哥也同時購買了多張機票。”

男人瞬間聽懂其中貓膩：“他們也打算殺人後馬不停蹄地逃出國！？”

話音剛落，男人就意識到自己說漏了嘴。他強迫自己無視來自副駕的嘲諷視線，故作鎮定：“是那個混蛋？他想殺我然後獨占老頭的財產？”

石井次子認定了在他車上動手的人是大哥，冷笑一聲，有些得意洋洋：“那個混蛋一定沒想到我會先下手為強。”

反正旁邊這個叫阿涼的女人已經知道了真相，他也說漏了嘴。隻要她也沒錄音，他無所謂再多說一點。

“確實，不過你難道都不好奇為什麼會有個不認識的陌生人死在偏僻的過道嗎，而且死因還是吃下含氰.化物的巧克力。”

“為——”

男人剛吐出一個音節，車速已經飆到150的跑車和道路一側的金屬柵欄再次發生碰撞。

刺耳的摩擦聲比指甲刮過黑板的聲音尖銳數十倍，刀子般刮著石井次子的耳膜。

但他無暇分心，更騰不出手來捂耳朵。

方向盤先向左，後向右，石井次子使出渾身解數，手指用力到快把方向盤從車上拔下來。

脆響的撞擊聲後，車子外殼變得破爛不堪，但好歹重新穩住了方向。

左前輪在先前的撞擊中受損，開始不規則地左右晃動，車子也因此開始左右顫動。整輛車的行進軌跡像極了前進的小波浪線。

石井次子不熟悉路況，但明日香熟。以法拉利現在的狀況，他們怕是熬不過下個急彎了。

明日香垂下眼簾，安撫地揉了揉懷裡一直用擔憂的眼神看她的兩隻毛茸茸。

她彈了個響指，陣汪和小景登時化作一陣光粒，消散不見。

身體被回收後，已殉職的兩位警察重新回歸幽靈狀態。也幸虧幽靈沒有體積，不會占據車內隻能容納兩人的狹小空間。

被從身體裡彈出來的兩位警官已經隱約猜到明日香想做什麼。他們暗下眸色，誰都沒有說話。

石井次子看不到幽靈，情緒高度緊張，以至於他

甚至沒注意到突然消失的兩隻寵物：“你又在發什麼瘋？”

明日香抬眼看向前方，即將帶來致命一擊的彎道就在距離他們兩百米的地方，但她語調平淡得仿佛坐在車上的人不是她：“從彆墅下山隻有兩條路，要麼開進東京市區造成大型交通事故，要麼拐進這條半荒廢的老路。”

“你這樣的人死不足惜，怎麼配讓無辜路人給你陪葬。”

“你！？”

石井次子瞬時明白明日香的用意，說什麼會有警察救援，她打從一開始就想讓他死。

石井次子瞪圓眼睛，眼眶充血，整個人像頭被注射了興.奮劑的犀牛：“彆忘了你也在車上，我要是有什麼三長兩短，你也活不了！”

明日香單手托腮，懶懶道：“確實，時速150公裡的撞擊足以把普通人類壓成肉泥。但我要是連這點撞擊力都承受不住，早死八百回了。”

她稍加回憶，補充道：“我可能確實會因此受一點傷，但我自愈能力強，死不了。”

你在說些什麼鬼話，看中二動畫看壞腦子了吧。

雖然很想這麼說，但石井次子已經分不出多餘的精力和明日香說話。他死死盯著前方，準備應對突然出現的急彎，甚至無暇眨眼。

尖銳的摩擦聲，刺眼的金屬摩擦的火光，整輛法拉利抖得像要散架。要不是安全帶束縛著，石井次子怕是早就被從駕駛座的車窗甩飛出去。

胃液在身體裡翻滾，連綿不斷的刺耳摩擦聲中，法拉利最終還是撞破護欄，一頭紮向山體。

能把人體碾成爛泥的金屬巨物在堅硬的山脊面前脆如薄紙，法拉利流暢的線條被強大的慣性壓扁。

在被慣性和收縮的金屬框架擠碎前，石井次子從深淵般的驚恐和認命的頹廢中獲得片刻自由。他破天荒地想，不愧是跑車，性能真好，普通的私家車哪跑到這麼快。

他要是不抱著非要把大哥比下去的心情去租超跑，車速轉不到150，說不定就不會死了。

車體像被卡車碾過的罐頭，迅速被慣性壓扁。明日香已經做好銷毀身體重捏的準備，這又會是一筆大消耗，長龔佑要是知道了，鐵定跟她鬨。

乾脆把鬆田陣平也丟出跑任務吧，完成願望收集靈魂和壽命，早日攢夠材料。

但不是每個人都知道明日香的其他身體可以銷毀重做。

起碼鬆田陣平不知道。

他隻知道就算被賦予了特殊材料做的實體，和萩原研二互毆時，拳拳到肉的痛感也是實打實地落在他身上。

車子即將被壓扁的瞬間，副駕一側的車門被外力扯開。鬆田陣平擅自使用了明日香儲存的來之不易的材料，實體化後抱住明日香朝車外撲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