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漫無邊際,明日香踩著步子慢慢逼近龍舌蘭。鞋跟落地發出輕響，被靜謐的空間無限放大。

“哢嗒，哢嗒。”

每一步都讓龍舌蘭心驚。

龍舌蘭連滾帶爬地站起身,轉身逃走的刹那,本該在他身後的明日香驟然出現在他面前，離他不過一掌距離。

龍舌蘭和萩原研二皆是心下一驚——他們根本沒看清明日香的動作，更不知道她是何時出現在龍舌蘭面前。

龍舌蘭不做猶豫,再次折身欲往另一個方向逃竄。他回頭看了眼明日香。被遠遠甩開的女人沒有立刻追,而是隨意地理了下淩亂的鬢發，才慢悠悠地朝他邁開步子。明日香身側,身材高挑的男警官抱臂側身站著,對龍舌蘭的逃跑無動於衷。

龍舌蘭稍稍緩口氣，暗想這次絕對能逃走。都已經被甩開十來米了才開始行動，而且這幅散步般慢吞吞的樣子,她要怎麼追他。

在龍舌蘭看來，在場唯一有可能再次逮捕他的人隻有剛才的男警。但身材高挑的長發男警官隻是抱臂站著,對龍舌蘭的逃跑無動於衷。

嗬,再見了,愚蠢的警察。

然而龍舌蘭才隻是收回看向身後的視線，被他甩開二十來米遠的女人便如疾馳的獵豹般從他身側竄出。長發飛舞,在空中劃出一道道拋物線。下一瞬,明日香一記狠戾的橫踢掃去，正中龍舌蘭腹部，將他踢飛出去。

身體和地板摩擦，龍舌蘭不知道自己到底滾了幾圈，但他像要散架般渾身都痛，地上也被撞出個坑。

龍舌蘭自嘲地想,看樣子靈魂要比肉.體堅固。又或者這個空間不是他所理解的世界。

清脆的腳步聲由遠至近，在龍舌蘭聽來卻如同死神的低語，催促他趕快上路。

要逃。

必須要逃。

撐住地面的胳膊抖得厲害，龍舌蘭好不容易撐起身子，一雙女士皮鞋已經進入視線。

龍舌蘭抬頭，視線由下至上一寸寸往上爬，直到看向明日香的臉。

“為什——！”

龍舌蘭瞪大成圓的眸子倒映出明日香泛著寒意的臉，他隻來得及吐出兩個音，便被明日香單手掐住喉嚨，推著撞向牆。

後背和堅硬粗糙的牆壁碰撞發出悶響，龍舌蘭不該會和大地以外的實體產生接觸，可此刻，撞擊帶來的痛覺順著後背清晰傳遞向大腦。

惶恐之餘，龍舌蘭雙手同時用力，在自己脖子上又抓又撓，試圖從明日香手裡中掙脫。

明日香不記得有多少人曾試圖和她比試力量，但她從未品嘗過敗績，龍舌蘭同樣不會贏。

後背和牆體發生摩擦，龍舌蘭被明日香單手扼喉，一點點提了起來。沾著灰的男士皮鞋被迫一點點墊起，直至徹底脫離地面，猶如上吊之人般在空中前後晃動。

“呃……啊……”

龍舌蘭被迫仰起頭，費力吐出幾個音節。他不需要呼吸，但被掐住的地方如同注射了水母毒素，一萬根

針在肉裡來回跳，劇痛細密且強烈。

如墨色濃稠的黑暗中，頭頂被削弱亮度的白熾燈是唯一光源，泛黃的光線暗得如同八十年代的老舊燈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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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光暈開在明日香面龐，垂落的烏發和精致立體的五官在她臉上落下層陰影。她的臉明暗參半，透著一種不近人情的冷。

明日香蠕動唇瓣，不急不緩，卻壓迫感十足：“你該不會以為死了就一了百了了吧。”

扼住龍舌蘭喉嚨的手微微收緊，類似玻璃碎裂的聲音響起。一道裂縫從他脖頸處蔓延開，隨即是第二道，第三道……

明日香繼續道：“我問什麼，你就回答什麼，聽清楚了嗎。”

被她掐住喉嚨的男人無法出聲，隻能慌不迭點頭。

明日香鬆手，被提在半空的龍舌蘭軟著身子滑落在地，瞪圓的眸子裡蓄著淚水。蛛網狀的裂縫爬在他頸部，細縫末端一路蔓延至下顎和鎖骨往下一指的位置。

他們身後，萩原研二抱臂安靜地注視著一切。他隨意地瞥龍舌蘭一眼，被看到的畫面震得微瞪眸子，而後又迅速收斂起驚訝的情緒。

隻見龍舌蘭被掐得最狠的地方掉落下幾粒碎片，留下一個黝黑的洞。他竟真的像一具可以被敲碎外殼的陶瓷製品般，被明日香捏碎了靈魂。

明日香盯著面前抖得像隻受驚的幼崽的男人，冷聲道：“把你知道的關於組織的事，全部說出來。”

滑落在地的龍舌蘭咽下口唾沫，徹底歇了逃跑的心思：“我所在的組織是一個跨國犯罪集團，組織的代表色都是黑色……”

不過半個小時，龍舌蘭就把知道的事倒豆子般全說了出來。但組織內部保密性極強，即便是成員之間也不全都相互認識。龍舌蘭隻負責殺人和du品交易，能提供的情報實在有限。

交代完信息，龍舌蘭蜷縮著身子蹲坐在牆角，小心翼翼地觀察著明日香的臉色。喉嚨處的劇痛已經消散，但他仍心有餘悸，努力蜷縮身體試圖離明日香遠一些。

明日香懶懶抱臂：“你似乎還隱瞞了彆的事。”

“咕嚕，”龍舌蘭緊張得連連吞咽口水，“我已經把我知道的事都說出去了。”

“組織委托娜娜父母製作的軟件內容是什麼？不惜殺人也要弄到手的軟件，到底有什麼用？”

龍舌蘭為難地抿緊嘴唇：“我這個等級哪有資格知道這種事，我隻知道和DNA序列有關。”

“DNA序列？”從剛才起就一直旁觀的萩原研二驚訝出聲，“我之前在電視上看到過類似的節目，說未來十年，頂尖的醫藥機構有望通過DNA序列研製出針對個人的特效藥，對癌症一類患者很有意義。”

他上前兩步，在看到龍舌蘭喉嚨處逐漸擴散的黑洞後匆匆止住腳步，不適地往後退了半步：“我也有個疑問，你為什麼要綁走娜娜。根據你剛才的描述，你們派出的最優秀的情報員之一，那個叫波本的家夥都沒能找到存在軟件半成品的硬盤，為什麼你要冒險綁走一個年僅五歲的小女孩。”

“而且事發前後，她都在大阪參加旅行活動?_[]?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根本沒可能知道硬盤的下落。”

龍舌蘭低下頭沉默須臾，怯聲道：“我染上了du癮。受du品影響，我搞砸了半年前的暗殺任務。朗姆那家夥打算找人取代我，我必須儘快立功才能保住現在的位置。”

“最後一個問題，”明日香問，“殺你的人是誰。”

問完這句話，她面前的男人陷入了沉默。被黑影包裹的空間陷入死一般的寂靜，龍舌蘭僵著身體，好半天才擠出句“不知道”。

明日香：“不知道？”

短短三個字，僅尾調微揚，就足以叫龍舌蘭爬起一身雞皮疙瘩。

他噗通一聲跪倒在明日香面前，拚命壓製住身體的顫抖：“我的眼睛被濃煙熏傷了，看不清東西。我真的不知道。”

明日香蹙眉思索片刻，伸手揪著龍舌蘭的衣領把他從地上提起來：“我沒工夫思考你說的是不是真話，所以我決定自己拿。”

拿？

拿什麼？

龍舌蘭還沒理解過來明日香的意思，就見一雙眼睛在她身後緩緩張開。

那是一雙和明日香過分相似的眼睛，或者說它就是明日香的眼睛，隻是被以一種人類無法理解的方式投影到了明日香身後，被放大，被強化。

張開的雙眸裡似有藍紫色的火焰跳動，散發著危險的信號。龍舌蘭拚命勸說自己不要看，卻無論如何都無法挪開視線。他像隻被滅蚊燈引.誘的蟲，不受控製地被眼前動人的眼睛吸引，走向覆滅。

明日香提著龍舌蘭的衣領，喊了一聲身後的男人：“研二，要一起看嗎？”

“嗯？”萩原研二愣了一瞬，“看什麼？”

明日香一眨不眨盯著龍舌蘭的眼睛，解釋道：“我能強行抽取死靈的記憶。”

“那當初娜娜的父母……”

“你是指硬盤的事嗎。他們的記憶已經受損，我就算抽，抽出來的也是受損的記憶。更何況抽取記憶會導致靈魂受損，加速消散，我不想那樣對他們，但……”明日香意味深長地朝龍舌蘭勾起嘴角。

但如果被損壞靈魂的人是龍舌蘭這樣的角色，那就無所謂了。

明日香掐住龍舌蘭的喉嚨，手指緩緩收緊。細碎的玻璃碎裂聲中，漆黑的背景開始如水波般扭動。一幅巨大的畫卷緩緩在龍舌蘭身後展開。

萩原研二皺眉：“這是？”

“是我抽取出來的龍舌蘭的記憶，它會以畫卷的方式重現他死前看到的畫面。”

“但是看上去很模糊，像隔著一層磨砂玻璃。看樣子他真的被煙霧傷了眼睛。”

明日香抬了抬眼皮，暗自感歎運氣差。

兩人說話間，一個模糊的身影進入畫卷。他穿著深色服裝，在床邊站了會後從外套內兜裡翻出個東西。但隔著模糊的霧簾，明日香看不清他的臉，也不知道他在找什麼。

畫面裡的男人彎下腰似乎是在查看龍舌蘭的情況，隨即站起身，將手裡的東西按向吊瓶。

萩原研二一瞬間便反應了過來：“他在往點滴裡注射毒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