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二十二章(1 / 1)

項南三絕對不願意得罪許大掌櫃。

他背靠項氏,跟那些一人吃飽全家不餓的江湖閒散人士不一樣,若是戰鬥意識太強,重傷了某位少掌櫃,整個項家未必會變成不二齋的拒絕往來對象,但他個人的腦袋肯定被送去讓不二齋解氣。

所以項南三並不敢直言自己認出了對方的武功路數,就含糊說了幾句當時天色過於昏暗,他又是數招之內便被打傷,實在沒法作為人證幫忙指證許白水。

副將還有些不信:“你真沒見到來人的臉?”

項南三歎氣,他決定能糊弄就先糊弄一下,等糊弄不過去再表忠心也不遲,於是道:“諸位大人問我也沒用,江湖上的人大多懂得些偽裝之術,旁人見到的未必是真臉,我隻能說來人是高手,而且是老江湖。”

這倒是真話,副將們聽見項南三如此說,也隻好暫時偃旗息鼓。

張伯憲拍桌子,咬牙切齒:“江南武林氣焰囂張至此!”

他也是世家出身,雖然有點不滿始終壓自己一頭的季容業,經常想著要取而代之,但在發現對方被人帶走後,還是有了點兔死狐悲之感。

既然問悲門能毫不客氣地帶走主將,想帶走副將時也不會心慈手軟。

姚盎仁倒是冷靜一些:“咱們隊伍出事,主將失蹤,還得先去跟本地衙門溝通,請求他們的幫助,也讓人替咱們做個見證。”

副將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後一齊點頭。

求人幫助這事,他們都熟。

而且單打獨鬥……不,他們一千人對問悲門的數名刺客可能不占優勢,所以就更要努力拉幫結夥,要是本地官吏願意援手,甚至請動花鳥使,那些江湖草莽肯定不能再這樣囂張。

計劃定得沒問題,眾人的執行力也沒掉鏈子,可事情卻依舊沒辦成——問題出在了縣衙那邊。

江南的官吏很忙,但再怎麼忙,知道屯田兵的副將來拜見,肯定還是得抽出空來接待的。

縣衙內的文書了解對方的需求後,很是愣了一會,然後道:“你們要找季大人?季大人失蹤了?”

姚盎仁看出不對,道:“你是不是知道季大人的消息?”

文書點頭:“是,就在不久前,下官看見了季大人,他留了一封書信在此,說是有事要離開,今日走得匆忙,怕諸位大人擔心,告訴我要是有人來問,就將信件交給你們。”

張伯憲呆立原地,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確定那個那人真是季將軍?”

文書無奈:“下官以前沒見過季將軍,不過他出示了自己的印信,那可不像假的。”然後說了幾個季容業的外貌特征。

眾副將面面相覷,末了,姚盎仁微微點頭:“好像還真是將軍。”她有些無可奈何,接著問,“既然如此,請閣下將書信交給我們。此外還有一事相詢,不知季將軍是什麼時候來的,他來的時候身邊還有沒有彆人?”

作為一個誰都可能是自己上司的小吏員,

文書沒反駁姚盎仁相詢的其實是兩件事不是一件事,當下非但很乾脆地給了對方想要的答案,還附贈了季容業後面的行動路線:“一刻鐘之前來的,隻有一個人,他給完信後,就往北走了。”

“……”

自從季容業失蹤後,眾人就一直有些無措,不過他們原本是無措裡帶著“那一定是問悲門在搞鬼”的篤定,聽了文書的話後,感情上依舊迷茫,對問悲門的懷疑卻有了輕微的動搖。

姚盎仁抹了把臉,拆開信,然後表情木然地看完了裡面的內容。

信紙上寫著一句話——“哈哈,不要擔心,我真是臨時有事,你們帶人按計劃趕路就行。”

張伯憲:“……筆跡沒問題,不過我覺得將軍不是自願寫下這行字的。”

——季容業怎麼說都是自幼研讀詩書的世家子,開頭那兩個“哈哈”是什麼東西!張伯憲一直不學無術性情暴躁,可就算他都寫不出這樣的東西!

姚盎仁默默點頭,算是讚成同僚的說法。

一位副將提議:“不過將軍一刻鐘前才離開,我們現在出發應該能趕上。”

姚盎仁就點了下頭:“好,現在是白天,料想那些江湖草莽再怎麼囂張,青天白日的,也不會在街上與官兵持械鬥毆。”

與此同時,查四玉正站在一棵視角絕佳的大樹上俯瞰縣衙。

江南地界,處處都有問悲門的明暗據點,查四玉此次是奉命而來,身邊帶了門主的手令。

為了增加可信度,手令上除了問悲門的公章外,還蓋了朝輕岫本人的“載欣載奔”私章,據點內的弟子見到後當然會一力配合。

在據點弟子的幫助下,查四玉按照季容業的模樣喬裝了一番,她易容的本事一般,據點內弟子的本事更一般,裝扮後的模樣與季容業本人隻有五六分像。好在世代住在本地文書沒見過京畿出身的季大人,加上印鑒書信在手,就成功蒙混了過去。

她這麼做,主要是希望那些副將能弄錯季容業的離開時間跟離開方向,彆那麼快就將人找到。

*

空氣中彌漫著一股苦澀的藥香,就算過了很久,季容業也還是覺得自己能聞到藥味。

自從那夜季容業隨著徐非曲等人一道離開後,為了保障脖子穿孔的他的生命安全,徐非曲每天都讓人幫著他換藥。

問悲門新門主特製的藥粉兼具止血消炎與提神兩種效果,很適合治療外傷,徐非曲也沒忘記記錄使用效果,準備將記錄彙總下來,等回到永寧府後,再呈交給朝輕岫。

僅僅四天後,季容業對著銅鏡看時,就覺得脖子上的血洞已經基本愈合。

隻要等血痂脫落,就沒人能看出來他脖子曾被人刺穿過一回。

其實剛剛脫離大部隊時,季容業還想著偷偷溜走,不過越靠近永寧府,他成功離開的可能性便越低。有次上街用飯,季容業發現徐非曲沒看著自己,剛想丟塊銀子下來跑路,就被店老板攔住。

店老板笑眯眯地把錢還了回去,同時

親切友好地表示都是自己人(),這筆賬不用他付。

季容業心中長歎一聲?[((),知道大勢已去。

連街上的小販都可能是問悲門的下屬,他隻得認栽。

認命之後,季容業索性不再惦記自己的副將們,一心跟著徐非曲往回趕。

不考慮對方江湖草莽的身份,季容業慢慢覺得徐非曲這人還挺有文化,不像一般的綠林豪傑,就算擱在京畿一帶,也算是頗負才氣之輩。

問悲門有人才如此,難怪能稱霸一方。

季容業忍不住打聽:“足下飽讀詩書,可以考慮去官學內進修。”

徐非曲淡淡:“不瞞季公子,我以前在官學中讀過書。”

季容業聞言心頭一跳,心中升起一些猜測——他並非一點閱曆都沒有的世族紈絝,知道許多官學中的風氣都不大好,那些缺乏身世背景的學生非常容易受到欺壓。

徐非曲以前曾經讀過書,如今卻待在幫派中幫著做些深夜請人出門的工作,可見其經曆曲折。

季容業試探:“足下進入官學之後,又為何……”

徐非曲淡淡:“然後就遇到了我們門主。”

季容業覺得徐非曲省略了某些重要內容:“想來是徐君遇見為難之事,蒙朝門主出手相助,才隨她行走。”

徐非曲斷然否認:“沒有。”

她蒙朝輕岫出手相助是在郜方府時的事,後面之所以會決定在江湖上混,純粹是看見被動翻船的北臷使團後,突然就想明白了自己的事業方向而已。

季容業:“……”

被輕微挫敗感籠罩的季容業默默換了個話題,開始與徐非曲在談論京中的情形。

京畿一帶的事情,應律聲以前就跟徐非曲說過,問悲門那邊也有消息留存,甚至陸月樓那邊時不時也會提上幾句,還有六扇門那邊,同樣很適合打探消息。

徐非曲平日就注意積累各類信息,還根據獲得的所有情報做了大致總結,季容業的家族廬揚侯一脈支持的是殷三跟殷五兩位殿下,此二人都是王貴人所出,在宮中跟殷四殷六殷七幾位成年的皇子皇女關係都不錯,在朝則跟孫侞近走得很近,加上年紀居長,據說也頗受皇帝喜愛,繼位可能性較高。

不過或許是由於選擇困難症,或許是想平衡一下朝堂勢力,又或許是不想被人接班,皇帝一直沒決定由哪位來當儲君。

因為以王貴人為首的外戚集團與孫侞近的勢力關係親近,所以此次前來江南的人裡,比如季容業小團隊裡的副將,有不少人就能跟那幾位殿下扯上關係,其中張伯憲直接就是殷七的表弟。

奈何張家在世家裡算是十分枝繁葉茂的一家,這一輩的年輕人數量不少,在京畿中時就難免凸顯不出張伯憲的重要程度。

不過放在江南,張伯憲這份出身還是挺夠看的。

這一天,徐非曲忽然道:“咱們不日就要抵達永寧府,想來公子也已經下定決心安排好屯田的地點。”

季容業態度謹慎:“此事我一直在想,不過鶴山那塊地方雖然不錯,在下卻不好如此突然就做決定,還是等到地方後,先跟本地官吏談過才好。”

徐非曲:“公子不必費心,咱們既然已經達成一致,先將該寫的契書寫下,其餘事情,到時候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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