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二十一章(1 / 1)

哪怕季容業之前做再多心理建設,真開始實踐時依舊會覺得緊張,特彆是在挨了一劍後,季容業對於彆人不會殺自己這件事已經不那麼堅信,感覺徐非曲態度強硬,他隻好在紙上歪歪扭扭地寫了回複——“某才疏學淺,想不出可以解決足下麻煩的方法”。

徐非曲:“鶴山一帶,不是正適合拓荒?”

季容業愣愣看著徐非曲。

他想了好一會,才想起來鶴山在哪。

就算退讓一些,不圈走那些最好的良田,單說荒地,山區也是最不適合拓荒的地方。

季容業心情忐忑——他雖然是奉命而來,卻並非沒有常識。

徐非曲:“鶴山的山勢並不陡峭,隻是大一點的土坡,而且附近有水源。”

“有水源?”

提出質疑的不是季容業,而是許白水。

徐非曲並不在意:“願意挖的話,自然能有水源。”

許白水:“……”也行。

季容業默了半晌,用文字回複:“此事就算我同意,京中也難同意。”

徐非曲笑了一下,聲調忽然變得有些和氣:“如果三公子願意幫在下解決麻煩,我們難道會放著三公子不顧嗎,咱們行走江湖,可不能不講義氣。”

說完後,她又向查四玉輕輕一招手。

查四玉點了下頭,抬手利索地將劍拔出。

她動作很快,快得讓季容業來不及反應,害怕的情緒尚未生起,脖子上的涼意就不見了蹤影。

季容業感覺自己心臟停了一瞬,然後開始砰砰狂跳。

那柄威脅自己生命的細劍終於從要害處離開——察覺到這一點後,季容業又感受到一種更深的恐懼。

他在軍營中待過,知道有些傷口不將利器拔出去還能活,一拔出去就會流血而死。

季容業面色蒼白,可他膽戰心驚了半天,雖然察覺到流血與疼痛,卻沒有那種血湧如注的感覺。

——查四玉的劍是特製的,又窄又薄,看起來仿佛長針,而且她分寸拿捏地極好,雖然一劍刺穿了對方的脖子,卻完美地避開了大血管,隻給人留下了皮肉傷。

查家快劍,果然名不虛傳。

徐非曲走近看了看傷口,從袖中取出一個藥瓶,仔細地傾倒了些藥粉在傷口處,末了又貼了張藥膏上去。

藥粉觸及血肉,帶來一種近乎皮肉融化的劇痛,季容業額頭瞬間冒汗,如果說他的臉色剛才是蒼白,現在就是慘白,仿佛已經被人放乾了身上的血。

徐非曲隻看一眼,就知道藥粉已經起效。

這瓶藥是幫主特製的,消炎止血都好使,以前還給天衣山莊分舵的人用過,除了患者的感受會有些深刻以外,其它都很好。

徐非曲:“孫丞相派人來江南,是為了為難什麼人,你們心知肚明。不過第一波派來的人,必然試探居多,公子出身貴胄,前程遠大,希望不要隻被當做過河小卒。”

畢竟第一波過河的小卒,實在很容易被敵人直接乾掉。

季容業勉強眨了下眼,表示自己聽見。

徐非曲:“公子最要緊的事留在本地,隻要能做到這一點,任務就算成功了一半。

“其實鶴山問題不大,這塊地方地勢不占優,但地段不錯,距離永寧府並不遠。

她的聲音很輕緩:“公子細想,駐軍人多,你不可能每一個都眼熟,萬一有誰準備藏些人在裡面,旁人也無從發現。”

季容業理解徐非曲言下之意。

孫侞近不敢派高手來永寧,是擔心對方會遭到岑照闕的毒手,不過屯田兵人那麼多,往來時完全可以做到魚目混珠,而且鶴山就在陪都邊上,假設自己這邊的計劃是偷運些高手來奇襲問悲門的話,鶴山的確挺合適。

季容業看徐非曲的目光頓時有些驚疑不定起來,懷疑對方跟自己一樣,是彆人安插到江南的眼線,又有些懷疑對方隻是在試探自己。

對方既然是問悲門的人,又怎麼會提出對自己不利的意見?

徐非曲:“不過季公子是咱們的好朋友,就算占據有利位置,你待在江南時,也不會當真的做什麼的。”

季容業聞言,趕緊寫了“自然”兩字。

因為心情激動加上身體不能移動的緣故,他的字跡有點醜。

——安定下來後季容業會不會真的為難朝輕岫兩說,不過作為一個有著基本求生欲的人,他此刻要不是得用手抓著筆,絕對會拍胸脯表示自己願意跟問悲門友好相處。

說明了自己的友好後,季容業跟著又寫了一串話——

“身為下官,某有時不得自專,不知足下可有教我。”

展現了強硬態度並被迅速打回去後,季容業就開始了示弱,他現在是在告訴徐非曲,自己官位低,不得不聽京中的命令行事,不過他把話寫得很含混,確保就算這些醜陋的文字被第三方發現,也不能精準定位到他身上。

徐非曲:“在下也想過,你初來乍到,恐怕跟本地幫派稍微衝突一二,才好依照計劃行事。”

——表面關係的不友好有時會讓季容業看起來更加值得信任,徐非曲一直在向幫主學習,不因為棋子目前不是自己的,就放棄

季容業用連續的眨眼代替點頭。

他不能太快轉向,還得考慮自己的說辭是否會被孫侞近信任。

能做到左右逢源也得靠天賦。

徐非曲:“如今夜色已深,咱們又有事情要商議,請公子隨我走一趟。”

季容業:“?”

他剛聽見“夜色已深”四個字時,還以為徐非曲會直接告辭。

徐非曲淡淡:“總不好讓人看見季公子喉嚨處有劍傷。”

季容業了然。

來人雖未明言,但言下之意,明顯是擔心他首鼠兩端。

季容業也不能說對方多慮。

因為他現在真的還沒完全下定決心,的確可能會選擇出賣對方。

季容業一面想,一面無可奈何地意識到江南情勢跟自己預料的不大一樣。

武林盟在北邊,盟中那些老於世故的前輩也都在北邊,而根據季容業往日聽說過的消息,江南這邊的著名豪傑多是年輕人。

既然是年輕人,做事難免不夠老道。可今日一見,季容業卻發覺完全不是那麼一回事——起碼徐非曲給他留下的印象,就很像是朝廷中的某些老油條。

此刻季容業的穴道解了一點,他嘴唇微動,做了個口型:“在下的榮幸。”

他知道面前的三位都是狠人,一個放哨一個砍人一個動腦,配置相當全面,沒給自己留下半點可乘之機,對方說了要他跟著走,就隻能跟著走。

徐非曲在季容業身上點了一指,讓他能自由活動,然後:“未免驚動貴屬,季公子給他們留個消息再走。”

季容業僵硬點頭,匆匆寫了一張字條,用鎮紙壓在桌面上。

等季容業剛一寫完,查四玉立刻伸手搭住他的胳膊,也不管現在大門已經處於開啟狀態,輕輕一縱身,直接從窗戶穿出。

*

早上的陽光照在彆苑中,透過大開的房門,照在臥房的書桌上。

按照慣例,副將們去見季容業時,總得先得敲一下門,請人通報,奈何季容業身邊隨從要麼因為吃了酒,一直沒醒,要麼就是莫名其妙靠著牆睡著了。

至於本來可以被敲的門,此刻也大大方方地敞開著。

除非季容業忽然變了習慣,想要開門睡覺,否則便必然有事。

副將們知曉此事後,聚在一起,跑到季容業房間來查看情況,一眼就看到桌子上有一張紙條。

紙條上寫了一行字——

“我有事先走一步,你們按計劃前進,到時咱們在永寧府彙合。季容業留。”

被季容業帶來江南的副將之一張伯憲一字字念完了上司留下的書信,表情非常精彩,寫滿了“走到一半弄丟上司仕途那是藥丸”的悲觀。

他心一直很大,但心再大,也不可能真的認為季容業的消失隻是一個臨時起意的夜間跑路——且不說晚上趕路多有不便,季容業本身就不是一個會不帶服侍人就外出的性格……

另外一位副將喃喃:“……將軍先走一步,走的是什麼路?去西天的那種嗎?”

張伯憲瞪著同僚。

旁邊一人似乎想笑,又強行忍住,最後隻能抽著嘴角提醒同僚:“你不要拿此事取笑!”他重新看了一遍紙條,“不過紙上的字的確是季公子的筆跡。”

一個叫做姚盎仁的副將走了過來,搖頭:“朝廷命官在江南失蹤,問悲門實在無法無天。”

之前那位副將謹慎道:“還不能確定跟問悲門有關。”

姚盎仁:“就算是旁人做的,責任也必然在問悲門身上,不然問悲門又算什麼江南武林魁首。”

她這句話說得倒是不錯。

副將:“我記得將軍身邊有高手保護,怎麼沒聽見打鬥的動靜?”

姚盎仁:“我剛剛找到了項南三,他受了重傷,被發現藏在後院的草垛裡。”

副將不滿:“要是他藏自己之前能想著知會一聲……”

姚盎仁:“那丞相大人想必就能有足夠的理由,為被團滅的我們查清凶手。”

副將:“……”

也對,能輕鬆解決項南三的人,肯定也能輕鬆解決他們。

張伯憲:“情況不明,咱們先問問項南三能否認出來人身份再說其它。”

姚盎仁:“也好。”

*

項南三在草叢裡認認真真躺了大半個晚上,他藏得很認真,差點被起來搜查的士兵踩出二次傷害。

姚盎仁讓人將他抬到了旁邊的空屋子內,過不多時,張伯憲就過來詢問昨夜的情況。

項南三聽了一會前情提要,然後:

“……你們說昨夜之人其實還另有身份?她們可能是問悲門那邊派來的高手?”

項南三其實沒認出對方是誰,卻認出了來人的武功是許家的靈蛇鞭法。

如果真的是問悲門來人的話,那滿足條件的人就隻有許白水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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