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一十七章(1 / 1)

朝輕岫看人站起,趕緊往前邁了一步,深揖回禮:“顏姊姊,你一路辛苦。”

——自拙幫如今也是個挺大的幫派,知道問悲門換了門主,肯定得派人上門拜訪,而朝輕岫本人,也不能要求諸自飛不往郜方府那邊送請柬。再考慮到其它門派的代表都是掌門長老什麼的,自拙幫當然也帶派個說得上話的過來。

顏開先就是那個說得上話的,她不止能在幫裡說得上話,在問悲門門主面前,也很能說得上話。

“……”

起碼許白水就覺得朝輕岫此刻的語氣特彆柔和,而且是那種一點都不讓人覺得心底發毛的柔和,簡直令人如沐春風。

顏開先神情複雜。

許久未見,她很惦記朝輕岫,然而當真見面,卻又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並非沒有話說,而是實在完全不清楚應該怎麼開頭。

首先她心中有許多疑惑,比如朝輕岫為什麼跑來了永寧府,又為什麼成了問悲門門主。

江南武林魁首竟是那麼好做的嗎?

顏開先心中徘徊著許多話語,她認真看著朝輕岫,末了忽然笑了下:“幫主好像長高了。”她比劃了一下,“足有半寸。”

“……”

徐非曲注意到,身邊那個一向清澹溫雅,舉止從容的上司,在聽見顏開先的話後,整個人像是短暫凝固了一瞬,眼睛也微微睜大。

朝輕岫:“……”

她自己量過,應該不止半寸——

許白水將身體歪向徐非曲的方向,悄聲:“可能是頭發的原因,幫主今天戴了發冠。”

徐非曲面無表情地抬起腿,踹了許白水一腳。

她現在的武功也不錯,抬腿時的身法亦輕靈迅捷,將師門輕功“迷途知返”發揮得淋漓儘致。

……

在交通不夠方便的大夏,許多客人都是提前出發,跋山涉水來的永寧府,所以等觀過禮後,問悲門自然要留人在永寧府做客。而且與第一天結束後就不知所蹤的李歸弦相比,繼承門主位置朝輕岫天天都得露面,並在諸自飛的介紹下,儘可能多地認一認武林道上的朋友。

如此三天下來,哪怕朝輕岫自覺不算社恐,也忍不住懷念起自己剛穿越時宅在明思堂內無人打攪的安靜生活。

午飯結束後,朝輕岫找了個空隙,乾脆躲到了許白水的住處。

許白水十分同情地看著上司,道:“要不要給你拿點點心來?今日不二齋的人過來送禮,裡頭有不少茶葉、酒水還有各色果子,說不定有你喜歡的。”

朝輕岫瞧她一眼,好奇:“怎麼今天又來送禮?”

其實不二齋真正的賀禮第一天就已經送到,據說禮單還是許白水跑回去定的,主要包括南海的明珠,西域的寶石,北邊的黃金,各地的珍貴草藥,還有一些古籍棋譜等等。

除了最後一項考慮了朝輕岫本人的愛好,其它參考的都是以前給岑照闕的禮單,並特地加重了

分量。

本來許白水還想送點毒藥的,奈何她雖然在朝輕岫身邊待了不少時候,依舊不清楚這位上司在毒物上的偏好,不知該選點什麼才好。

而且在朝輕岫繼任門主位置之時,給她送鶴頂紅斷腸散,看著似乎也有些奇怪。

想到這裡,許白水便乾脆地放棄了原先的打算,也避免本地的不二齋成員因為少掌櫃的奇思妙想而當場心梗。

事後朝輕岫算了下自己的私產,發現如果曹鳴竹現在用同樣的方法栽贓她,成功率會比當日要高上不少。至少她已經不理直氣壯地說出連百兩黃金也拿不出來的話。

除了各地武林門派之外,一些江湖上的閒散人士也送了賀儀來,有人隻是買了份點心,或者送兩枚銀錠,倒是榮今古比較彆出心裁,將自己多年販賣次品的心得書寫下來,編纂成了一本《榮氏造假指南》,態度鄭重地送給朝輕岫。

終於等到任務獎勵的朝輕岫:“……”

所以她要這偵探係統有何用?

雖說書籍的名字有點令人側目,朝輕岫還是將榮今古的賀禮好好收了起來,其它那些被鄭重送來討她歡心的禮物大部分都被收到庫中,供問悲門日常運營使用。至於許白水精心挑選出的棋譜,倒被朝輕岫請徐非曲幫著臨摹一份留下,剩下的藥材等物,她親去瞧過,將目前能用上的那些送回思齊齋,其餘依舊直接入庫。

在已經送了數量繁多的禮物打底的情況下,朝輕岫不覺不二齋還有繼續向問悲門發動財物攻勢的必要。

許白水笑:“今日送的都是現在用得到的消耗品,不算貴重。你如今是江南武林之主,不二齋不過一介江湖商會,既然想在江南立足,又豈敢不替門主仔細考慮?”又道,“不過送禮的人說想要求見,門主要見她嗎?”

朝輕岫目光一動:“如此體貼,若無所求,反而叫我不安。”然後,“那就勞煩少掌櫃去請人進來。”

許白水應了一聲,不多時後帶了個穿著連帽披風的人進來。

朝輕岫的目光在來人身上停了片刻,末了微微頷首:“荀姑娘,你好。”

今日負責送茶葉跟酒水的不是不二齋在永寧府的哪位掌櫃,而是陸月樓那邊的荀慎靜。

荀慎靜摘下兜帽,拱手:“見過朝門主。”又道,“門主請公子去問的消息現在已經有了消息。”

朝輕岫:“陸公子辦事從不叫人憂心。”

荀慎靜慢吞吞道:“其實公子本來沒聽說朝廷準備對江南官場動手,隻是最近朝廷正在與北臷簽訂合約……”

朝輕岫忽然道:“不知大夏與北臷間都簽訂了什麼合約?”

去歲年末到今年年初之間,大夏與北臷之間曾經有過一戰,因為北臷拿到了假的布防圖的緣故,很快就慘敗於大夏肅衛軍之手。

按照常理來說,北臷遭此一敗,必定要退讓求和。不過考慮到以孫侞近的性格與權勢,很難不在此事上橫插一杠,而有了他的全力輔佐,天子指不定就要連出昏招。

朝輕岫雖然遠在江南,心中也十分記掛此事,覺得自己有必要詢問清楚。

荀慎靜垂下視線:“和談合約如今尚未公布。”

朝輕岫淡淡:“我知道合約並未公布,不過荀姑娘受陸公子信重,一定知道個中詳情。”

“……”

因為陸月樓站在朝廷那一邊,荀慎靜自然也算朝廷的人,她不是一定要隱瞞朝輕岫,隻是覺得內容要是宣之於口,隻怕就會給江湖人嘲笑已方陣營的理由。

荀慎靜在心裡歎氣,委婉道:“此次和談,朝廷、朝廷並未割地。”

“……”

朝輕岫怔了一下,然後面上不禁露出了冷笑。

之前薑遙天曾經提過,很想要一張鐵造的桌子以便拍打。

朝輕岫心中閃過一個念頭,要是薑遙天當真打算下訂單的話,可以幫她也帶一張。

大夏有這樣的丞相,鐵桌子隻怕得供不應求。

——朝輕岫心中明白,雖然荀慎靜措辭委婉,不過除非想欲揚先抑,否則她之所以會用“並未割地”開頭,隻怕是因為在合約上,這已經算是比較能拿得出手的條款。

朝輕岫定了定神,然後柔聲道:“若是朝某記得沒錯,此次大戰是大夏這邊贏了?”

荀慎靜視線更低,幾乎就是在看自己的腳尖:“是。”

“……”

朝輕岫緩聲詢問:“所以咱們賠了多少錢?”

荀慎靜:“朝廷與北臷約定永不再戰,互開商貿,除了今次的三十萬兩以外,大夏每年還要賞賜北臷八萬白銀,十萬絹,還有茶葉瓷器等等。”

朝輕岫按了下額角,深吸一口氣,簡直無言以對。

聽到這個消息,她一住在江南的路人都忍不住想用拳腳抒發一下對此次合約的感想,那位待在北地的端木老盟主,也不知是如何按耐住情緒的。

荀慎靜也在心中歎息。

雖然條件離譜,天子本人卻很滿意——對皇帝來說,首先是不用打仗,剩下了大筆軍費支出。其次雖然年年都要加以賞賜,但既然是賞賜,豈不正好證明北臷承認自己的地位低於大夏,算是大夏的臣子?

朝輕岫:“既然要持續賞賜北臷,那這筆錢該從何處出,莫非朝廷打算加稅?”

荀慎靜的視線從腳尖移走,開始觀察地板紋路:“也不止是加稅。朝廷覺得戰事已定,預備撤去北邊軍隊。”

她話說得很慢,給朝輕岫留下了足夠的理解與反應時間。

朝輕岫的手指不自覺地輕輕敲了下桌面。

她覺得荀慎靜的做法很貼心。

畢竟朝輕岫現在就很懷疑,江湖人之所以大多拒絕入仕,是因為朝廷邸報讀起來太容易讓人走火入魔。

朝輕岫偶爾會想,既然世上高手如此之多,為什麼就沒哪位豪傑一怒拔劍,直接去砍了天子狗頭?

不過隨著她對大夏情況的了解,也慢慢明白了情況為何會變成現在這樣——首先是武林這邊頗有自知之明,許多人都覺得不該以武力乾涉朝政。

再就是天子登基日久,孩子挺多,不少都成年了,而且還各有勢力。

雖然大臣再三奏請,皇帝依舊遲遲不肯立儲,估計也是在擔心一旦確定了繼承人,自己會被取而代之。

既然如此,許多具備朝廷背景的高手就得努力幫忙防備刺殺,免得皇帝一朝駕崩,大夏立時陷入到無止儘的奪位內亂當中。

還有孫侞近,他與皇帝君臣相得,決計舍不得讓天子出事,甚至連乾掉問悲門主這樣充滿誘惑的事情,都不能叫他把高手從京畿一帶派至江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