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聽聞,全都默默無言,而且甚是心驚。
此刻回想,幕後之人的計謀實在很有可能成功。
諸自飛更是聽得目光泛赤,手背上直接繃出道道青筋。
朝輕岫對師思玄道:“說起來,有件事情還要問少居主,之前貝藏居去紅葉寺拜訪,你有沒有順便去周圍砍過人?”
師思玄聽得眼皮一跳,隨即搖頭。
雖說她偶爾會路見不平,但也不至於非挑著去拜訪其它門派的時機為武林除害。
朝輕岫點頭:“果然如此。”
陸月樓眉心一跳:“何事果然如此?”
朝輕岫:“其實不久之前,在下曾遇到過一個賣次品藥物的大夫,她先是替貝藏居提供藥材,被少居主發現後,受到驚嚇,連夜逃去了紅葉寺。”頓了下,補充,“然後又開始為紅葉寺提供次品藥材。”
其他人:“……”
他們一時間不知道該不該誇這人膽大有事業心。
師思玄不是第一次遇見做壞事的人——根據接到貝藏居報案後過來打掃現場以及為盜匪收屍的捕快所言,與師少居主狹路相逢的大部分壞蛋都能夠確保此後一定痛改前非,少數存活下來的,也會留下深重的陰影,就此退出江湖。
而被朝輕岫提到的那個藥販子居然敢在被師思玄驚嚇後重操舊業,單憑這份膽識心性,就不像普通人。
聽見朝輕岫的話,師思玄也隱隱想起了往事,好像在師門附近她的確跟一個陌生藥販子交過手,而且對方武功並不差,讓她打得頗為高興,可惜沒多久,那人就不見了蹤影。
朝輕岫:“藏到紅葉寺附近後,又過了一段時間,那人發現少居主親來紅葉寺拜訪,誤以為是來度化自己,於是連夜逃跑。然而在逃跑途中,她還是受了傷,不得不找個地方隱居休養。”
師思玄不解:“我確實隨師長去紅葉寺拜訪過,但不記得追殺過彆人。”
朝輕岫:“我聽說此事時,也覺得不符合少居主的行事風格,所以大膽猜測,遭遇追殺這件事與少居主無關,也與紅葉寺無關,隻是因為她最近在為紅葉寺提供藥材。
“正巧,明相大師乃是紅葉寺醫堂首座,醫術精湛,必然懂得辨認藥材優劣。按理來說,那人第一次向醫堂售賣次品藥材時就該被揭穿才是,就算大師慈悲為懷,不欲發作,也不會繼續收購下去。”
眾人齊齊點頭。
朝輕岫:“所以在下認為,明相大師那段時間或者已經無法進行藥材的辨認工作了,而讓明相大師無法辨認藥材的原因,是一個不可叫外人知曉的秘密,幕後之人擔心那位藥販子借由此事察覺到明相大師的異狀,所以決定殺人滅口。”
她說著,也在心中感慨,雖然對於反派而言,心狠手辣算是基本素養,不過不必要的斬草除根實在很容易暴露自己真正的意圖。
朝輕岫:“明相大師醫術如此出色,正常情況下旁人自然無隙可乘,可他既然已經無法辨認藥材
,彆人就有了下毒暗算的可能。”
玄慧確認了朝輕岫的說法:“前段時間,師父在坐枯禪,他的耳鼻舌身意可能會因此衰減。”
他像現在回想,覺得師父判斷裡衰減得如此迅速,也不單是坐枯禪的原因,更可能是身邊有人在偷偷在給師父下毒。
陸月樓讚歎:“連紅葉寺附近有藥販出逃這樣的小事都無法瞞過朝幫主的耳目,實在了不起。”
朝輕岫:“不瞞陸公子,那位賣藥的大夫被追殺得慌不擇路,一直逃到了自拙幫附近,在下才碰巧知道了這件事。”
說是巧合,也不完全是巧合——在一個人以為自己被師思玄追殺的時候,肯定不敢繼續待在壽州,至於江南剩下那些地方,當然還是自拙幫的勢力範圍看著比較安全,起碼自拙幫的老大朝輕岫足夠可怕,具有充足的威懾力。
陸月樓淡淡:“朝幫主猜到情況不對後,自然會去提醒明相大師。”
朝輕岫承認:“其實我早就到了壽州——明相大師是通達之人,了解前因後果後,決定配合我,來設計一個打草驚蛇同時瞞天過海的計策,也順帶給自己的徒弟一個回頭是岸的機會。”
聽到這裡,玄識臉色已經無比灰敗。
他因為膽子小,算著時間,覺得師父快要死了,於是刻意逗留在紅葉寺外面,想要借此洗脫嫌疑,卻正好方便了朝輕岫編寫劇本。
陸月樓緩緩:“既然是瞞天過海……”
朝輕岫看著陸月樓,也是微微一笑,同時將視線轉向了花廳門口。
不知從何時起,那裡多了一個逆光的人影。
往日相見時,李歸弦永遠是腰懸長劍的少俠裝扮,今日露面時,卻穿了一件鶴羽般的外衫,滿頭烏發都用玉冠束起。
明明還沒到深冬的時節,他的眼睫上卻像是落了碎雪,有一點雋冷。
不同江湖勢力老大的氣質也大相徑庭,比如自拙幫幫主,就是個常年溫文含笑的人,而問悲門門主,雖然都讚他有英豪俠烈之氣,然而隻有相處過的人才清楚,他本人並不常笑,甚至有種與聲名並不相稱的幽靜。
花廳內的氣氛一時間竟像是定格了,除了朝輕岫外,眾人心中都有無數話想要問,卻又覺得,自己根本不必多言。
此時此刻,李歸弦能夠活生生地站在這裡,其本身就是一個答案。
在重明書院時,朝輕岫就想過岑門主此人甚有雅興,居然披著馬甲過來維護壽州官學的校園環境安全。
早先她從李歸弦話裡涉及岑照闕時不自覺的停頓,還有代替岑照闕贈送武功秘籍時的泰然自然便已發現,這位問悲門門主的結義兄弟,很有可能便是問悲門門主本人。
李歸弦也知道自己的偽裝瞞不過擅長觀察細節的朝幫主,隻是雙方都默契地沒有就喬裝改扮之事進行深入探討。
如今李歸弦還是第一次以江南武林之主的身份出現在她面前。
朝輕岫的目光從來人身上輕輕劃過,看向院子中的枯葉,霎時有了種
一局棋進入終局時的感覺。
隱在幕後的暗流不知不覺改變了方向,這局伏子深遠的棋局已經持續了很長一段時間,朝輕岫中途才加入其中,當時黑子已經成勢,她一面觀棋,一面悄悄下了數子,一著比一著認真。
攻守之勢終於發生了變化,原先對弈之人卻沒有察覺到朝輕岫的動作。
這可能跟她習慣性的含蓄有關——從很早開始,朝輕岫就逐漸隻贏旁人一個子,既然隻贏一個字,那當然得等到下到最後時,才會揭曉勝負。
如今也是一樣。
對手做完了所有安排之後,才明白勝利的天秤其實是在向朝輕岫的方向傾斜。
棋終人散。
幕布落下,表演結束,被認定死亡的主演可以上台致意。在劇本以外,一切難以逆轉的悲劇都未曾發生。
朝輕岫卻忽然有種百無聊賴的感覺。
幸好這局並非一切的終點,新的子已經落下了,朝輕岫想,她找到的遊戲還能持續很長一段時間。
陸月樓站起身,臉上笑容看起來十分真誠,甚至還有種鬆了口氣的感覺:“岑門主,看見你一切都好,實在叫人欣慰。”
到了這一刻,靜室內的屍體是誰,岑照闕又緣何沒有身亡,所有一切都已不要緊。
隻要岑照闕人還在,武功還在,聲望還在,彆人就無法將問悲門從他手中拿走。
李歸弦搖了下頭:“我沒有一切都好。”
他的聲音很平靜,甚至平淡。
陸月樓微微怔了一下。
桂堂東立刻站起來,哈哈笑著:“不管發生了什麼,隻要還能見你,那就很好。”他整了下衣服,對陸月樓道,“咱們已經叨擾許久……”
陸月樓了然。
桂堂東是問悲門的朋友,所以希望將門中的事情留給對方自行處置。
知道岑照闕活著,而且一時半會不打算斃命,陸月樓所有計劃都要改變。
籌謀許久,卻竹籃打水一場空,陸月樓竟還穩得住,甚至笑著問雲維舟:“那雲捕頭是一起走,還是查完命案再走?”
雲維舟微微遲疑。
從儘忠職守的角度看,她應該多留一會……
朝輕岫:“無須擔心,案子的話,我可以替雲捕頭查。”
徐非曲想,真該讓大堂主來看看眼前這一幕——比起處理幫務,朝輕岫果然對命案更有興趣。
陸月樓:“那麼朝幫主是打算留在此地。”
朝輕岫:“陸公子回家,隻要回去城中就好,在下要是回家,就得不遠千裡返回施州,岑門主又怎好意思不出言留客?”
陸月樓:“朝幫主也可以借住在少掌櫃家中。”
自稱錢大富的年輕人聞言微驚:“原來陸公子已經識破在下的喬裝?”
朝輕岫拿著茶盞的手停頓一瞬,旋即微笑:“你剛剛已經告訴過陸公子一遍了。”
許白水:“……”
她覺得自己很應該保持安靜,否則很容易降低彆人對於自拙幫成員整體的智力評價。
雖然失敗,陸月樓至少是個很有風度的棋手,確定一時半會無法挽回局面後,乾脆起身,向眾人一揖,帶著荀慎靜離開。
諸自飛打起精神,與之作彆:“下次門內空閒時,陸公子一定要過來坐坐。”
他說得不過是場面話,不過老大起死回生這件事顯然讓諸自飛十分喜悅,神態語氣間都滿是誠摯的欣悅之意,不明內情的人見了,恐怕得以為他跟陸月樓乃是至交好友。
陸月樓也笑:“好,那下次我再上門做客。”
說完後,陸月樓很平靜地走了。雖然宿霜行身上的穴道已經被衝開,但她沒有跟上去,陸月樓也沒有招呼她。
桂堂東則跟著雲維舟一塊走了,桂堂東還說要請雲維舟去永寧府內喝酒看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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