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七章(1 / 1)

雖說連充尉對老大剛來川鬆就上門“講道理”的決定有些擔憂,奈何幫主此刻已經打定了主意,跟著來的香主們也都無意勸解,那麼不管連充尉有多擔心老大其實是想上門挑釁,也隻好一力配合,趕緊取了一匹布料來當做證據。

此刻正值白晝,廳內沒有點燈,然而被取來的布匹上卻像是蒙了一層輝光,顯得既柔和又燦爛。

朝輕岫細看眼前的布料,也不禁讚歎:“料子不錯。”

連充尉:“這些布料,在天衣山莊內也算珍品。”

她的言語間略帶遺憾之意。

越昂貴的料子就越是嬌貴,這些絲綢受過汙水浸染,再怎麼清洗也無法恢複如初,價值因此大損,不過從殘存的部分看,依舊可以算是朝輕岫穿越以來見過最為出色的綢緞。

朝輕岫將布料遞給許白水:“我眼力一般,白水,你來幫著瞧瞧。”

許白水接過布匹,同樣讚了一句:“好料子。”

她這句話說得真心實意——縱然許白水是不二齋少掌櫃,也被眼前布匹的質量震了一把。

許白水:“哪怕含蓄點計算,這一匹布也至少能夠價值百金。不二齋跟天衣山莊有合作,曾幫著賣過不少珍貴料子,卻都沒手上這匹出色。”又道,“若是再找出色繡工來裁剪,運到京畿或者西域或者北邊販賣,必然能收獲十倍以上的暴利。”

在大夏銀子頗為值錢,金銀之間的兌換比例是一比十,百金就是千兩白銀。

朝輕岫算了下自己不值一提的積蓄,即使加上從上個案子中拿到的水匪賞金,也頂多能按成本價買下十匹左右的布料,一時間覺得天衣山莊甚是生財有道。

許白水又歎了口氣,她最懂經商之道,話音裡的惆悵也最是真誠:“隻可惜被汙水浸染過,許多地方都留了痕跡,裁剪不出大片好料子。不過即使如此,一匹布也能賣到二十金上下,要是想法子運作一二,說不定還能將價格賣得更高。”

朝輕岫溫聲相詢:“充尉,你可記得當時送來的布匹一共有多少?”

連充尉回答:“一共百匹。”

朝輕岫頷首:“這樣說,就是十萬白銀。”

走鏢的逢十抽一,抽成高,風險也高,一旦出了問題,需得賠償主顧損失,否則招牌的含金量便會大打折扣。

自拙幫也吃走鏢的這行飯,既然如此,就不能不按江湖規矩行事。

連充尉垂頭,深覺自己辦事不力。

其實以天衣山莊的江湖地位,對方當真鐵了心訛人,若是數字不太大,她也就認栽了,就當是給旁的勢力上供。

奈何川鬆分舵的現銀有限,縱然傾儘家底,加在一塊也不過二三萬兩,就算再折買些貴重物件乃至於田產鋪面,也頂多能湊到五萬兩。

不過縱然隻是賠五萬兩,也等於自拙幫川鬆分舵在商業上徹底破產,隨之而來的,恐怕還有威信降低地盤減損幫眾跑路等糟糕後果。

連充尉在此經營多年,

自不肯受此委屈,而且她是鄭六娘子提拔的,一旦出事,必然會連累老上司,原本已經在考慮要不要寫信向幫中舊友求救,沒想到天降神兵,幫主忽然駕臨川鬆。

——其實餘高瞻也考慮過連充尉可能選擇搖人,所以才挑了一個對自拙幫而言特彆合適的時機,上門去找人麻煩,同時非常有效率地幫自家分舵減少了一個可靠戰力,直接降低了此次事件的解決難度。

連充尉看朝輕岫年紀小,本來應該替幫主擔心,然而或許是穿越以來,朝輕岫習慣了被牽扯到各種麻煩當中,言行舉止間有一股遇山開山的理所當然之態,連充尉心中不由大感信服,也就聽命行事。

朝輕岫讓許白水確認布匹上的汙漬的確是在送來分舵之前沾上的之後,就拿起布,帶上作為鑒定人員的許白水就準備走,臨到門前,又額外點了一個人:“畢竟是在川鬆,連舵主也過來罷。”

連充尉覺得幫主是要借助自己與天衣山莊的人接洽,不過旁邊的穆玄都與徐非曲卻都有些懷疑,幫主之所以如此安排,大約是擔心自己因為不認得路,從而遲遲無法將證據送到目標人物的手上……

*

此次出門,眾人依舊騎馬出行。

連充尉:“出事之後,屬下去過那邊許多次,可無論怎麼說,天衣山莊的門子都隻說餘舵主不肯見人。”

朝輕岫目光一動,溫聲道:“既然如此,那隻要天衣山莊分舵的人沒說餘舵主不肯見咱們,那就是肯見人了。”

連充尉聞言隱隱有些不大理解,倒是許白水心領神會,向朝輕岫點頭:“如幫主所言,這倒很是容易。”

天衣山莊分舵的建築風格頗為秀麗,從外面隱約可見院內種著許多桑樹,大門口站著兩位身姿筆挺的弟子,她們衣料的顏色與裁剪都很雅致,與尋常江湖人物全然不同。

兩位守門弟子的衣角處都用同色絲線繡著姿態清麗的花紋,絲線很細,並沒有那種凹凸不平的感覺,從正面看是芳草繽紛,從側面看,又成了鬆柏蒼蒼的模樣。

許白水率先下馬,對著看門的弟子客客氣氣道:“咱們是自拙幫的弟子,今日有要事求見貴莊主事之人,勞煩妹子前去通報一聲。”

那位弟子應了一身,轉身入內,竟沒有絲毫為難之意,許白水雖有些莫名,卻很快反應了過來——被安排來看門的這位姑娘,首先是沒見過許白水,其次也是沒意識到連充尉此刻已經從原先白河幫的分舵主變成了自拙幫的分舵主,缺乏足夠的警惕性。

過不多時,一位管事模樣的人匆匆過來,與缺乏門派敏銳性的看門弟子不同,她顯然十分清楚隔壁幫派高層的人員變動情況,知道今日雖然換了名字,人卻還是原來的人,此次過來,定是上門來找麻煩。

就在管事張口欲言的時候,許白水身形一晃就欺近管事身側,笑吟吟地挽住了對方的手,一股內勁隨之傳了過去,那位管事頓時覺得胸口發悶,一時間竟然說不出話來。

許白水做出交談模樣,先低聲說了幾l句話,隨後提高聲

音道:“這樣麼,那就多謝姊姊行方便。”對後面的朝輕岫笑道,“已經問過了,這位姊姊說,可以讓咱們一塊過去。”

看門的弟子原本不想放人進去,此刻見管事沒有出聲,也就以為山莊這邊改了主意,於是便不再阻攔。

朝輕岫微微一笑,翻身下馬,與連充尉一起堂而皇之地走進了天衣山莊的分舵之內。

許白水知道這樣混進去隻能瞞過一時,不曉得什麼時候便會被莊子裡的人看出不對,好在三人都學過輕功,許白水拉著那位管事,朝輕岫則挽住連充尉的手,後者隻覺身子一輕,而後不由自主地加快速度向前奔行。

連充尉想,此前隻覺得幫主劍招急迅,卻沒料到她輕功也這樣出色。

她不知道朝輕岫現在所學的輕功依舊隻有一項《提縱術》,隻是受天侯藏武庫中畫卷的影響,已經逐漸有了脫胎換骨的跡象。

許白水猜得不錯在,她們進到第二重院子時,周邊的護衛護衛跟巡邏弟子已然反應了過來。

兩名護衛抽出長刀,一刀橫掠而來,若是來人不想被從中砍成兩截,就非得停步不可。

與此同時,旁邊數位穿著鵝黃衫子的三位弟子也同時出掌,一人縱高,一人伏低,還有一人將雙掌平平推出,同時封住來人上中下三路。

這些弟子的功力其實並不算深,出掌時,掌緣處卻傳來細微而奇異的尖嘯聲。

前刀後掌,猶如天羅地網,將來路死死鎖住,就算闖入者躲得過長刀,也躲不過掌陣,然而他們隻覺眼前一花,原本距離自己尚有丈許的外客,已經輕輕鬆鬆從阻攔處越過。

弟子急急收掌,免得將掌風打到護衛身上,同時喝問:“足下是誰,為何擅闖我天衣山莊?”

詢問之人其實沒報什麼希望,不料朝輕岫竟然當真開口回答:“我姓朝,現在雖然還不曉得所為何來,不過等見過餘舵主後,多半便能清楚。”

她說話時,急奔之勢竟絲毫不停,說第一個字時以如清風般從護衛們身邊飄過,接著身形一閃便徹底不見了蹤影,後面的話卻依舊清清楚楚響在眾人耳畔,而且不像是從遠處傳來,反而如同說話人此刻正站在原地與這些護衛們交談一般。

這既是因為朝輕岫內功頗有火候,也是因為她修煉了秘籍《囀天音》中凝練聲線的法門。

天衣山莊乃是武林名門,門中弟子、護衛也算見多識廣,他們聽見闖入者的話,感受到了對方行動中的不同尋常之處,面色頓時大變,忙道:“大事不妙,快派人去請大公子過來!”

旁邊人應了聲後,又提醒:“還有查護衛那邊,也得通知一聲!”

查三寶武功高強,而且劍法迅疾狠辣,最適合對付外地,當初餘家特地將人禮聘過來,除了保護餘高瞻的安全,也是預備著遇見危急情況,可以請他出手相助。

因為餘老舵主清修多年,不愛喧鬨,護衛們行動時就很注意分寸,不肯鬨出大動靜,此刻卻也顧不得許多,當下用力吹響代表警戒的銅哨,將有高手闖分舵的事情通知給內苑那邊的人知曉。

連充尉跟在朝輕岫身邊,她聽見了銅哨聲,卻覺得侍衛們的行為十分多餘——畢竟哨聲再響亮,也未必有自家幫主方才說那句話時的傳播範圍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