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四章(1 / 1)

碧濤十一之所以在這座小城停靠,隻是為了幫著押送犯人,並不打算久留,鏢局那邊知道朝輕岫還有事在身,所以飛快給出了反應——僅僅過了一個時辰,周圍就有消息傳出,說是鏢局有一位弟子不聽話,常常惹是生非,鏢頭連夜將此人揪出來責打了一頓,將人從鏢局攆了出去。

與此同時,鏢頭又火急火燎地跑去查賬,然後說賬目數目不對——許白水得知此事,一時間深為歎服,剛開始查賬沒到盞茶時間,就能發現自家賬目的全部缺漏處,如此了不起的人才,居然沒有成為不二齋的賬房,反而在一家鏢局內做鏢頭,實在暴殄天物。

確認了賬目有問題後,鏢頭表示自己決不能放任此事不管,然後火急火燎地派人將之前欠下的商稅全部給縣令送了回去,並且親自上門致歉,態度簡直比拉生意的時候還要誠懇。

拿到了之前漏下的稅金自然是好事,隻是這份好事來得太過突然,難免讓縣令有些戰戰兢兢。

縣令詢問副手:“你覺得此事是不是……”沒敢說全朝輕岫的名字,隻是往河邊的方向看了一眼。

縣丞默默望天,隨後沉重地點了點頭。

作為尋常官吏,被江湖大派的老大挾製不算大事,隻是那位朝幫主據說與孫相關係不睦,自己夾在兩方中間,稍不留意,就可能摔個粉身碎骨。

朝輕岫並不知道本地縣令的心理活動有多曲折,畢竟她也無法預料到,自己一個尋常武林人士,在某些人心中,居然已經成了可以放在孫相對立面的大人物。

也不曉得卓希聲跟那位司徒大人等清流一脈,心情會不會有些複雜。

縣令歎氣:“……既然事已至此,咱們隻好聽天由命。”

縣丞附議,並給出了足夠的理由:“有些事情,大人本就不大願意做,如今咱們身在江南,跟江南本地的豪傑打好關係,也、也算不得什麼大事,就算有上京的機會,那也是日後的事了。”

縣令點點頭。

雖然覺得自己莫名上了自拙幫的大船,縣令也沒有敢將錢昧下,趕緊召來衙中屬吏,表示之前城內的商稅意外多征了一點,把鏢局上繳來的錢給之前那幾戶商家退了回去,又以前所未有的工作效率,讓縣衙內的主簿悄悄將之前的賬給平了。

主簿辦完差事後,發現那些補交的稅金還剩下不少——之前那個鏢局為了平息自拙幫可能的怒火,特地將欠款翻了一倍交來。

沒過多久,這些消息就在有心人的不斷推動下,陸續傳到自拙幫當中。

穆玄都將事情回稟幫主知曉後,就垂手站到一旁。

朝輕岫倒是笑了:“如此也罷。”

要是鏢局假裝無事發生,她可能會選擇上門拜訪,為了自拙幫的正常發展,與本地江湖勢力進行一番友好的商談。

不過對方既然已經自覺改正,那朝輕岫就可以放下心來,繼續趕路。

許白水也在心中感慨——她想著幫主之前去人家家裡拜訪時的後果,頓時覺得

江湖上果然從來不乏有眼力見的人。

事到如今,之前不明白的幫眾也都理解了幫主的意思——朝輕岫來時向本地縣令敬酒,最要緊的目的並不是感謝對方之前的照顧,而是拉攏關係,讓對方從此以後莫要與自己為難,至於送帖子給鏢局,除了試探自己影響力之外,也是向著縣令進一步彰示自身的實力。

徐非曲在心中默默記憶沿途所見,心中浮起一個念頭,這塊地方無論以前算不算白河幫的勢力範圍,今後都得算作自拙幫的地盤。

自家幫派不僅得有水道方面的力量,連陸地上的事情,也得歸朝輕岫管束。

*

碧濤十一在碼頭停泊了一天多之後,終於再度啟程。

船工此刻已經知道了自家老大就在船上,乾活時忍不住有些緊張,不敢離老大的住處太遠,也不敢離老大的住處太近,連平時說話的聲音都變輕微了許多。

可能是覺得船上氣氛太過緊繃,船工們很快就得到了老大溫和的叮囑,朝輕岫表示自己此次出行其實有意隱瞞身份,所以也希望旁人隻將她當做一位普通乘客。

船老大思考了一下普通乘客在見到案發現場的一個小時內偵破案件的可能性,頓時覺得幫主最多隻能普通一下身份,很難普通自身的實力。

重新啟程後,朝輕岫的暈船症狀基本消失。徐非曲琢磨,果然適當的工作對於幫主而言很有必要。

許白水喃喃:“希望接下來沒有人命案子發生。”

朝輕岫倒是很鎮定:“放鬆些,除非是連環案件,否則依照正常流程,咱們接下來的旅途可以清靜許多。?[]?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畢竟依照她穿越前的經驗,偵探們每次出門,隻會碰上一次案子。

朝輕岫一般不信玄學,除非是好消息。

徐非曲忽然道:“我看了今天的飯菜,那道醬油蘿卜已被撤下。”

朝輕岫彎起唇角。

被船工們發現幫主就在身邊還是會有些影響的,眾人一面假裝沒有發現她身份,一面儘可能送些好菜過去。

也是直到此刻朝輕岫才發現,船上廚師在放棄探索創新的情況下,居然能把蘿卜做出正常的口味。

朝輕岫閉上眼,決定將對某道菜肴的回憶自此封印在自己的記憶深處。

*

作為曾經的偵探作品愛好者,朝輕岫對路程安全性的判斷十分具有預見性——在觸發了一個案件後,自己一行果然順利抵達了川鬆分舵,期間沒再出現絲毫意外。

早在來之前,朝輕岫就知道,川鬆分舵的舵主名叫連充尉,是個年輕妹子,最初是鄭六的手下。

連充尉不想跟上司肩並肩,所以隻肯稱自己是副舵主。

……哪怕以前的白河幫跟現在的自拙幫內都沒有副舵主的職位。

下船之後,穆玄都向幫主介紹本地情況:“在川鬆,咱們算是本地最大的江湖勢力,還有便是‘天衣山莊’,也在此地建了分舵。”

山莊跟幫派都是常見的江湖

組織,區彆在於前者更加家族化一些。

徐非曲沉吟:“我曾聽過天衣山莊之名,他們一向跟針王莊並稱,乃是武林中的名門大派,咱們又怎好與之相比?”

接話的人是許白水:“若論整體實力,天衣山莊自然極為厲害,卻未必每個分舵都一樣厲害,就像我們不二齋,也是北邊的力量比南邊更強。”

徐非曲點頭。

談論天衣山莊之時,她心中想到的卻是孫侞近,對方的人手大多都在京畿一帶,對江南地區的控製力相對較弱,主要仇恨值又被岑照闕牢牢吸引。

然而即使如此,此人還會時不時派點人過來,想方設法給朝輕岫添堵。

朝輕岫沒有讓人護送,五人騎上馬,一路向著分舵而去。

反正眼下沒有急事,朝輕岫並不使用輕功,她沐浴著溫暖的陽光緩轡而行,神色十分輕鬆,但不知為何,道路兩邊的建築慢慢變得稀疏。

朝輕岫勒住韁繩,向身邊人確認:“分舵是這個方向麼?”

“……”

許白水看向她:“你不認得路?”

朝輕岫溫和:“我今日是初次過來。”

說話時,朝輕岫抬眼望了穆玄都一眼,雖然她第一次過來,不過對方應該對川鬆分舵比較熟悉才對……

穆玄都肅然道:“屬下以為,幫主這樣走,一定有幫主的道理。”

朝輕岫:“……”

徐非曲倒是很放鬆,雖然朝輕岫因為之前沒來過分舵多走了一段路,不過能領略領略川鬆城的風光,倒也不壞。

川鬆城跟奉鄉一樣,都是依河而建,城內城外都種了許多鬆樹,雖在秋日,看上去依舊鬱鬱蔥蔥。

穆玄都介紹:“這塊多是咱們幫裡的產業,天衣山莊的分舵在另一片地方,兩家平日接觸不多,隻是因為同在一城,所以有些往來。”

他按著之前的見聞,跟朝輕岫介紹川鬆的情況,然而穆玄都並不清楚,此時此刻,被他認為平日不怎麼跟自家幫派接觸的天衣山莊中人,就待在自拙幫的分舵當中。

*

自拙幫川鬆分舵。

此地建築不過尋常民宅的樣式,特彆處在於占地面積不小,後院那邊直接連著碼頭,屋內屋外不分晝夜都有人巡邏,門上牌匾隻是寫了“川鬆”二字,其餘旗幟等標記一概皆無。

早在今年春天,川鬆分舵中掛的還是白河幫的旗子,如今幫派易主,連充尉將舊旗換下,卻遲遲未掛新旗,平日裡隻是照舊辦事,好在川鬆一帶一向還算平安,數月間都沒出什麼大事。

直到三天前,異變突生。

原本一向跟連充尉相安無事的天衣山莊分舵,莫名因為寄送布匹的緣故與她這邊起了衝突,今日更是派了人上門拜訪,準備討個說法。

連充尉心中半是憤怒,半是黯淡。

若非白河幫元老凋零,幫內人員離散,地盤又被自拙幫所吞並,川鬆分舵多半不會遇見今日的災禍。

對方上門挑釁,連充尉自然不能避而不見。

此時此刻,花廳內的氣氛異常緊繃。

坐在主位上的連充尉面色越來越不好看。

因為天衣山莊在江湖上的地位更高,雖然他們在川鬆一帶的力量不強,連充尉也一直以禮相待,平日相處時更是多有容讓,沒想到大家相安無事那麼些年,卻偏偏挑選自家這邊幫會易主的時機過來找麻煩,煩惱之餘,更是覺得對方不講江湖道義。

天衣山莊在川鬆一帶的管事姓餘,據說是山莊某位元老的後人,那位餘管事當初因為覺得川鬆一帶的水土不錯,於是特地購置土地房舍在此養蠶織布,天長日久,便算是一處正式分舵了。

今天來自拙幫內拜訪的乃是那位餘舵主的孫子餘高瞻,他天資尋常,武功平平,於山莊的許多本事也都一般,如今多是做些跑腿的活計,好在與餘舵主之間存在著血脈之親,身邊更是被派了位厲害的劍手,亦步亦趨地保護他生命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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