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1 / 1)

許白水毫無少掌櫃形象地趴到了桌子上。

可能是覺得許白水神色太過悲傷,徐非曲將耿遂安一事的案卷從對應的書櫃中取出來,放到這位少掌櫃面前:“你若是好奇,可以先看這些記錄。”

許白水接過案卷,看了半日,發現裡面隻寫了案件過程,沒寫朝輕岫的推論,一時間有些失望,又覺得自己不能輕易放棄,問:“我能不能借去看兩天?”

徐非曲面無表情:“非我幫幫眾想要將資料從秉燭樓中帶出,需要先向二堂堂主申請,經過三位幫眾作保,再由幫主批示同意方可,而且時必須有香主以上成員監督。”

許白水:“……自拙幫果然紀律嚴明。”

她隻好留在秉燭樓裡看書,還好此地如今算不上冷清——朝輕岫也正在旁邊處理外面送來的各類消息,還帶了十二罐蜜餞過來。

許白水曾經好奇過為什麼朝輕岫要拿整整十二罐蜜餞,得到的回答是不同口味的果脯必須分開存放,保證最好的口感,而且武林高手內勁深厚,雖然每個罐子重約十斤,朝輕岫也完全能拿得動……

有了蜜餞,自然還得有茶水,放在蜜餞罐子旁的是周老大夫加了草藥的涼茶,味道微苦,有清火明目解膩的作用。

……許白水私以為最後那個解膩的作用才是重點。

朝輕岫的速度很快,她提起筆在文件上寫批注,若是覺得傳來的消息不對勁,就會先用朱筆圈出來,之後再讓人重新核對。

自拙幫之前的人數雖然不多,不過人事管理經過應律聲跟徐非曲兩人的優化後,在信息傳遞方面更顯上下通達,朝輕岫又是個習慣了職場的人,也逐漸指揮順手起來。

然而隨著奉鄉城的變動,自拙幫的情況也必然會發生改變。

焦五帶著不包括沙三娘子那一派的白河幫勢力投靠後,幫內直接多了數個成熟分舵,雖然自拙幫實力看上去因此大增,奈何新分舵那邊歸屬感不是很強,人心也尚未歸附,很容易形成尾大不掉之勢。

朝輕岫一直堅持的摸魚原則也因此屢被打破,每日需要處理的工作更比往常多了一倍不止。

她有些悵然——第一次穿越就跑到了高危的武俠世界,自己再多加班幾回,下次穿越的世界畫風還不知道得跑偏到什麼地方去……

思及此處,朝輕岫又覺得果然應該勤加練習武功,借此提升自己的續航能力。

除了新分舵的事情外,周圍才因為黃為能之事被震懾過一次的武林同道,再度感受到了朝輕岫帶來的壓力,一些本來還打算觀望的小勢力,也紛紛派人過來問候。離得近的自然親自上門恭賀,離得遠的也派人送來信件跟禮物。

朝輕岫手邊那一封,就是問悲門送來的賀信,落款則是“李歸弦”。

朝輕岫一目十行看完了信中內容,面上微微帶起一點笑意。

非常官方地恭賀過自拙幫地盤擴大——既然連問悲門沒有意見,旁的武林人就更不可能插手施州這邊的幫派

火拚事宜。

在信件的結尾,李歸弦又提醒,如今自拙幫實力大增,多半會引起諸如孫相手下之類有心人的敵意,朝輕岫出門在外時,說不得就會遭遇來自高手的毆打,所以千萬記得勤加練武,起碼勤加練習輕功,如此一來,就算暫時落於下風,也不會有性命之憂。

不過李歸弦也道,與其他江湖人相比,朝輕岫有著更敏銳的觀察力,大可以在對方動手之前,預判出誰更有敵意,率先過去砍翻幾個,給那些人帶來一點小小的震撼。反正隻要砍得是左文鴉或者薛何奇那邊的人,誰也不會覺得是朝輕岫不講江湖道義。

朝輕岫想,好些時日不見,李歸弦的性子竟沒什麼變化。

想來問悲門能在壽州站穩腳跟,而且正面抗住孫相勢力不令之南下,除了岑照闕幼年時受教於紅葉寺,深受佛法熏陶外,多少還有點彆的緣故。

跟問悲門的李少俠一樣,貝藏居的少居主師思玄也沒有忘記昔日——也就是去年——大家一塊在重明書院讀書時的情誼。

師思玄送來了一樣很有分量的禮物——生著鐵鏽的劈山雙刃斧,重量超過百斤,是她某次外出時遇見路匪後的紀念,此次特地送來給朝輕岫鎮宅。

剛接到禮物的朝輕岫在看見斧刃上的血痕時,越發深刻地明白過來,貝藏居居主當初為什麼要把師思玄送到重明書院內進修。

秉燭樓內。

朝輕岫寫好給朋友們的回信,接著老老實實地翻閱幫內資料,期間不斷靠著甜食給自己的工作狀態續命,結果吃掉第三十七枚蜜餞時,徐非曲冷酷無情地拿走了她手邊所有的陶瓷罐。

“……”

徐非曲:食用太多果脯並非養生之道,也容易傷牙。??[”

朝輕岫深覺遺憾:“非曲所言有理。”

雖然內功增強了武林高手對許多debuff的抗性,但除非當真進入超一流高手的境界,否則很難扛得住蛀牙。

許白水弱弱舉手:“拿走前能否給許某留兩塊?”注意到徐非曲懷疑的目光,又忙補充了一句,“你放心,我不分給幫主吃。”

徐非曲乾脆:“那行。”

朝輕岫:“……”

她覺得自己有必要在袖口的暗袋裡放點瓜子,既可以當暗器也可以當零食,用處非常廣泛。

在食物被收走後,朝輕岫的工作效率開始緩慢降低,到了傍晚時分,終於放下手中文書,拿出本雜記來勞逸結合。倒是旁邊的許白水與徐非曲兩人,一個研究案情,一個處理幫務,都是一副認真模樣。

徐非曲:“今日天色已晚,少掌櫃先回去休息罷。”

許白水抬起頭:“我還能堅持。”

徐非曲:“晚間資料,就算在秉燭樓內,也需要香主以上人員在旁監督。”

許白水:“徐香主不是一直在旁?”

徐非曲搖頭:“我專心看賬,無暇分神。”

許白水求助:“幫主……”

朝輕岫一本正經:“我

已經下班了。”又笑道,“要不你幫著非曲分擔一點,這樣她也能早些騰出空來。”

許白水默默拱手,算是領命。

她看出來了,自拙幫這邊最缺的不是軍事也不是打手,而是賬房。

不知道當年家中長輩是怎麼投注的端木老盟主,不過應該跟現在的情況不大一樣。

江山代有才人出,每代人都有每代人的性格,不過哪怕跟以前的高人相比,朝輕岫也是非常特殊的存在。

夜幕降臨後,看完了半本雜記的朝輕岫施施然離開秉燭樓,準備返回燕還閣。

至於提前解決積壓的賬務問題的徐非曲,如今不止可以騰出空來監督許白水,還能跟對方討論一點案情相關的內容。

徐非曲:“我猜測,幫主當日也不算確定曾四真的有問題,隻是準備順著朱經綸這根藤,繼續往上調查。”

——朝輕岫最開始應該是打算自己負責此事,誰知許白水跟燕雪客都跑了過來,她在衡量過前者的誠意以及後者的判斷力後,果斷地把工作甩了過去。

許白水捕捉到關鍵名字後,仔細回憶:“朱經綸……是曾四手下香主。當初在湧流灣那段河道上,她的船跟自拙幫的船撞在一塊,假冒耿遂安的那人被以勸解的理由帶了過去,然後當眾落水。”

徐非曲:“幫主猜到當日河道上的意外其實是一個引她、花鳥使還有韓大人入局的陷阱。既然是陷阱,就需要保證兩件事,第一是這件事必須發生在郜方府的轄區,第二是這件事必須牽扯眾多,以便引起花鳥使的注意。

許白水明白:“如果兩家的船沒在湧流灣那裡吵架,後面的事也沒那麼容易發生。”

徐非曲:“當日自拙幫船上的負責人是蔡小草,白河幫那邊的就是這位朱香主。”又道,“蔡小草並非沒有絲毫可疑之處,隻是她跟隨蕭堂主多年,而且在兩年前,誰也不知道自拙幫還能重建。”

所以蔡小草不大像是被提前收買好的人。

徐非曲:“在下也考慮過蔡姑娘是不是重建幫派後才被收買,不過幫主在開拓水上路線前,曾特地下令,不許幫中人與白河幫那邊起衝突,而且總舵內弟子不多,蔡小草是蕭堂主心腹,也算幫主眼皮子底下的人,她真要做什麼,容易引起旁人疑心。”

通過收買自拙幫成員,進而促使兩個幫派產生紛爭,確實是一個不錯的計劃,隻是從自拙幫這邊下手不大方便。那一日兩條船在湧流灣處起了衝突,涉及此事兩方,既然自拙幫這邊嫌疑不高,另一邊有問題的可能性就很大。

許白水忽然道:“那為什麼不能隻是朱經綸自己有問題?”

徐非曲:“有這個可能,不過朱經綸隻是白河幫內香主。”隨後進一步解釋,“白河幫在孫相眼中,不過是江南的一個小幫派,就算他想控製奉鄉城的局勢,也不會選擇朱經綸作為代表,此人的地位沒有高到需要被收買,也不像春石那樣,低到可以被輕易冒名頂替。所以幫主認為,這位朱香主聽令行事的可能性最大,所以才會想著從此人身上著手,查一查曾四。”

許白水想了想,覺得能夠理解。

收買十個香主也不如收買一個堂主,而且江湖人很有手下辦壞了事找老大討說法的習慣,就算曾四自言不知情,她身邊香主聽從孫相吩咐,被人揭穿後,自己也未必能脫掉乾係。至於仆役船夫一流,需要用到時,隻消乾掉原來那位,易容頂替一下就行。

*

就在許白水與徐非曲聊天聊到懷疑人生的時候,朝輕岫已經回到燕還閣內。

她平常不用人服侍,樓內一向清靜,如今閣內卻早早點起了燈燭,樓內樓外都閃動著代表加班的柔和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