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禾曄像往常那般安靜地坐著玩手機,可牧夕璟卻敏銳地察覺到他的情緒不對。
他偏頭盯著對方看了許久,禾曄像是察覺不到一般,一直把注意力放在遊戲上。
牧夕璟從背包裡拿出一瓶礦泉水,試探著問:“喝水嗎?”
禾曄沒應聲。
牧夕璟擰開瓶蓋,再次遞過去,禾曄抬手推開,表示拒絕。
牧夕璟低聲詢問:“怎麼了?”
禾曄睨他一眼,淡淡丟出兩個字:“沒事。”
“……”
牧夕璟是不信的,但也知道這會兒不能打擾禾曄,否則隻會惹他更加厭煩。
一路上,車廂裡隻有音樂緩解尷尬氛圍,前面開車的司機大氣都不敢出。
很快,車子停在了商璽巷口,禾曄、牧夕璟兩人從車裡下來,並肩走進巷子裡。
走了一段距離後,禾曄主動出聲:“你跟彭大師私下有恩怨?”
“嗯?”牧夕璟否認:“應該沒有。”
禾曄質問:“那你剛剛為什麼針對他?”
牧夕璟沉默。
之前禾曄說過,不準自己在他面前提及關於溫甘的事情。
另一方面出於私心,牧夕璟也不想讓禾曄知道,彭路權是他前世的傾慕者之一。
況且,現在的彭路權就是一個乾皮老絲瓜,又老又醜,滿臉皺紋,對自己構不成任何威脅。
禾曄並不知道男人的心思,他繼續說道:“雖然我不想與人深交為友,但也不想與人為惡。”
剛剛他並沒在對方身上感覺到惡意,但牧夕璟的攻擊性,他察覺到了。
牧夕璟:“抱歉。”
禾曄講明了自己的想法,便沒再繼續聊下去。
剛剛在車上,有邵陽磊的司機在場,他不想駁了牧夕璟的面子,所以才一直沒說話,但牧夕璟現在是他的助理,他的一言一行都與自己掛鉤。
禾曄不怕得罪人,但也不想平白無故地與人樹敵。
兩人回到店裡,禾爸依舊在忙著紙紮的事情,見他們回來,熱情地打招呼道:“你們回來了!”
“事情這麼快就忙完了嗎?”
牧夕璟笑著應聲:“還沒有。”
禾爸疑惑:“沒忙完,你們怎麼半路回來了?”
禾曄去架子上拿香,留牧夕璟跟禾爸解釋要去閻王廟的事情。
禾爸聽完連連點頭,擔心道:“那閻王廟都好多年沒打開過了,裡面不知道什麼樣子呢,你能請來閻王爺嗎,再說咱也沒有大門鑰匙,你們怎麼進去?”
禾曄回他:“爬牆。”
禾爸焦急斥道:“你可彆鬨了,那麼高的院牆再摔著你,長這麼大,你什麼時候乾過爬牆這種事。”
還真彆說,牧夕璟見過。
那次去女生家裡,他們就是翻牆出來的。
一本正經的禾曄翻起牆來,倒也不覺得
違和。
禾曄沒聽禾爸的勸誡,將一遝黃紙,一捆香,兩根蠟燭全部塞入一個紙袋子裡,另一隻手裡提著一紙箱金元寶,朝著巷尾走去。
牧夕璟瞧見,立即走上前接過紙箱,緊隨而至。
到了閻王廟大門口,禾曄沒真翻牆,而是拿出了一根鐵絲插進了鎖眼裡。
這閻王廟已經荒廢好多年,大門上的鎖是最普通的那種葉片鎖,拿鐵絲捅幾下就能打開。
隻是這閻王廟死過幾個人,凶名在外,平時沒人會開鎖進去。
禾曄倒是開過幾次,所以並不陌生。
“啪嗒——”
果然,大鎖很輕易地被打開。
門栓上全是鐵鏽,禾曄費了一些力氣才將它拉開。
閻王廟的地面上鋪滿了地磚,但那些荒草還是從地磚的縫隙裡鑽出來,長到了半人高。
大門裡側,左右兩邊是兩尊三四米高的石像,牛頭馬面,長相可怖,面容猙獰,看起來威懾力十足。
牧夕璟見禾曄邁入門檻,出聲喚住他:“禾老板。”
禾曄轉頭,見他把紙箱遞過去。
牧夕璟說道:“這裡面太臟了,我在門口等你。”
禾曄知道他潔癖嚴重,並沒有為難,接過紙箱獨自朝裡面走去。
牧夕璟目送他走到大殿門口,挪到了旁邊。
其實嫌臟隻是一方面,還有另一個重要原因,前不久他剛闖入地府,被閻王看到自己的身份肯定會露餡。
禾曄並不知道某人是為了隱藏身份才不在閻王殿露面,他繞過影壁,朝主殿走過去,繼續用鐵絲撬開門鎖。
閻王殿裡的灰塵很重,禾曄特意讓它通風了一會兒,才提著東西進去。
這座閻王廟不算大,但因為靈驗,當初香火旺盛,整個廟修的都很精致,還特意給閻王爺弄了一尊金銅像。
隻是這裡太久沒人打掃,到處都蒙上了一層厚厚灰塵,供桌上的餅乾早已經乾癟,看不出原本模樣。
禾曄將蠟燭插入兩邊燭台中,一整捆香插入香爐點燃,開始蹲在地上,往銅盆裡燒金元寶、黃紙。
當然,這種普通供奉肯定招不來閻王爺,需要招陰符連接地府。
下午四五點鐘,外面天色還亮著,太陽炙熱依舊,可大殿裡卻非常涼爽,甚至讓穿著短袖的禾曄感覺到一絲絲涼意。
過了一兩分鐘,身後傳來一道粗亮的聲音:“是誰在召請閻王爺?”
禾曄回頭,瞧見一黑一白兩隻無常鬼。
白無常臉色慘白,口吐長舌,滿面笑容,身形高瘦,頭上頂著官帽,上面寫著四個字:一生見財。
黑無常,面容凶悍,身寬體胖,面容黝黑,個頭矮小,頭上的官帽寫著:天下太平。
竟是真的黑白無常。
禾曄禮貌地衝他們點頭:“七爺,八爺,許久不見。”
謝必安、範無咎兩人聞言,仔細打量面前的青年:“……你是禾曄?”
禾曄點頭應道:“對。”
黑白無常驚訝:“一轉眼你都這麼大了!”
禾曄與他們有過幾面之緣。
第一次,禾曄才五歲,黑白無常上門來找爺爺,想請他做一份紙紮。
禾曄那會兒已經會自己開陰陽眼了,趴在門口偷瞧他們,黑白無常發現禾曄能看到他們,原本還怕嚇著他,沒想到這小孩膽子很大,看到他們一點反應都沒有。
黑白無常與他打招呼,他也隻是點了點頭,態度很是冷淡。
第二次,是禾曄七歲的時候,他練習招魂,直接把他們從地府招了上來。
黑白無常見對方隻是個八歲小孩,很是驚訝,得知他是禾曄,他們就想著嚇唬他一下,沒想到被禾曄幾張符打得狼狽逃竄,直到禾老爺子過來阻攔,才把他們給救下。
之後他們又因為其他事情與禾曄有過幾次交際,也就相熟了。
謝必安見是熟人,語氣比剛剛客氣了幾分,他問:“禾曄,你找閻王爺有事?”
禾曄:“嗯。”
謝必安:“閻王爺正忙於審案,沒空應召,你有什麼事情不如跟我說,我來幫你轉告。”
禾曄:“與一處鬼門關有關,那處鬼門關正好在一家公司的地皮上,他們打算在那裡建寫字樓,想跟閻王爺商量一下,能不能讓那處鬼門關限製小鬼出行?”
謝必安:“這是什麼意思?”
禾曄:“意思是隻有勾魂鬼差正常出入,如果是普通小鬼需要從其他出口來陽間。”
勾魂鬼差被地府限製,不會平白無故嚇唬活人,隻要不讓小鬼從那處鬼門關出入,就能減少周圍小鬼停留的數量,雖不能說百分百避免活人撞邪,但隻要那些活人不作死,就問題不大。
謝必安面露為難:“這……有些難度。”
“鬼門關本就是我們出入陽間的大門,怎麼能輕易就受限製,再說陽間這麼大地方,非要在我們家門口建樓嗎?”
禾曄:“那塊地方也是彆人花錢買下來的。”
在小鬼眼中,那是他們的大門。
可在活人眼中,那塊地卻是他們的。
這種事情難以評判。
禾曄嘗試著勸說:“如果寫字樓建不起來,可能會讓很多人失業,甚至家破人亡。”
對於小鬼來說,隻是限製了出行,但對活人的影響,卻遠不止如此。
先不說買這塊地皮的老板會不會因為幾十億跳樓,就算公司不破產,也會陷入財政危機,一個公司出問題,倒黴的一定是底層員工。
最簡單解決辦法就是裁員。
還有邵陽磊,他這項工程不能做,頂多是不掙錢,但手下那些工人卻耗不起,他們不是每個月固定工資,而是乾一天掙一天的錢,一直歇著,就意味著他們沒錢掙,說不定一家老小都得喝西北風。
禾曄倒不是對他們同情,隻是覺得讓樓建起來,能把損失降到最小。
他看得出白無常不
情願,
繼續勸說:“對於普通活人來說,
他們看不到鬼門關,所以並不會因此停工,就算施工期間有人喪命,他們也依舊會把大樓建起來。”
“到時候他們用辟邪的神獸鎮壓在鬼門關上,那處鬼門關你們就要被迫廢掉。”
活人的手段遠比死人多。
況且對那些利益至上的有錢人來說,人命並不值錢,幾十萬的賠償和幾百億的損失比起來,簡直是九牛一毛。
範無咎聽見鬼門關廢掉,怒道:“他們敢!”
禾曄:“如果那麼做了,你們打算要他們的命嗎?”
範無咎:“有何不可!”
禾曄點頭:“行,那到時候你勾魂一定要找對人,直接去找他們的大老板,彆隻會欺負那些聽命做事的底層小員工。”
“我……”
範無咎噎住。
禾曄態度平和:“話我已經說了,至於要不要轉告閻王爺,你們自己做主。”
禾曄說完,蹲下將金元寶全部丟入銅盆中,看著它火勢變小後,將燃燒的蠟燭熄滅,轉身離開。
黑白無常望著青年的背影,相視無言。
沒想到禾曄做事還是一如既往的乾淨利索,好像不管他們說不說,閻王爺答不答應,對他都造不成影響一般。
黑無常不死心,衝著那個高瘦的背影喊道:“喂,禾曄,你不再多勸幾句嗎?”
青年連腳步都沒頓一下,繼續緩步朝大門走去。
範無咎氣道:“嘿,這小子。”
白無常勸道:“行了,他這脾氣古怪又不是一天兩天了,剛剛勸說那麼幾句,已經算是給面子了。”
範無咎問:“難道我們真要稟告閻王爺?”
白無常歎氣:“不稟告又能怎麼辦,難不成真把禾曄惹火了,讓他堵住那處出口。”
“他的本事你又不是不清楚。”
七歲就能把他們打得服服帖帖,現在就更不敢想了。
禾曄今天過來商談,已經算是給足面子了,否則直接把那處鬼門關給他們廢了,他們也沒地方說理去。
範無咎氣憤道:“嘖,現在什麼世道,咱們好歹也是陰間地府,掌管天下人的生死,竟被這些活人欺負成這樣。”
前不久剛有隻厲鬼打入地府,強行查看生死簿不說。
現在又來個活人商談堵地府大門的事兒,一個個真是囂張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