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醒(1 / 1)

第二天,許淮沒有來。

江川不覺得奇怪,許淮的行為在他看來就是孩子心性,圖一時新奇,隻是身邊暫時沒有可傾訴的人才會黏著他。現在經過一晚,許淮應該也覺得自己的行為有些丟人,準備當沒說過那些話,無視過去。

江川課間整理著剛剛上課做的筆記,諶少言像旋風一樣衝進來,一屁股坐下咕嚕咕嚕灌了幾大口水,長舒一口氣:“累死了。”

江川問道:“你乾了什麼?”

一說到這個諶少言就興奮了:“我去幫你打聽了。”

“打聽?”江川眉頭一皺,頗有些不妙,“打聽什麼?”

“許淮啊。”諶少言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你們以後要談戀愛我不得幫你打聽打聽他的人咋樣?之前都是些傳聞,要知道他人品怎麼樣還得去找他那些朋友,同班同學打聽一下。”

他又喝了口水:“不過今天打聽到的內容似乎準確性都不高。我去打聽的時候,許淮那些朋友話裡話外都在暗示我這個人不好相處,脾氣暴躁,經常指使他們乾這乾那什麼的。”

“我就納悶了,朋友之間真的會這樣說對方嗎?還是說許淮真的就是這樣的人,連他的朋友也不堪其擾?”

江川:“然後呢?”

“然後?然後我就去問了他的同班同學,雖然評價也不太好,但和許淮朋友口中那個十惡不赦的形象差得遠了。”

諶少言離開的時候,許淮的同班同學還悄悄和他提了一嘴,說其實他們大部分人討厭的都是許淮那群朋友,打著許淮的幌子四處惹事。

原書中前期的許淮除了過分執著宋時清外,確實沒做過什麼壞事,反而一直在給他那些狐朋狗友背黑鍋。

諶少言繼續道:“還有一件事,聽說昨天許淮和宋時清吵起來了,似乎是和你有關。”

“和我有關?”江川疑惑,他的目光落在諶少言身上。

諶少言:“具體原因我不清楚,到時候你去問問唄。”

江川把視線放回筆記上,淡淡道:“沒有到時候,他不會再來了。”

仿佛印證了他的話,直到周末放假前許淮都再沒來過。校園論壇上有他的同學出來回應,許淮和宋時清吵了一架後就請假回家了,已經請了好幾天。主人公之一都不在學校了,論壇裡關於江川和許淮的帖子逐漸消失在其餘的校園八卦中。

許淮掙紮著從被子裡面坐起來,雙眼無神,顯然還沒從睡夢中清醒過來。實在是困得要命,他啪嗒一聲又躺了回去,找了個舒服的姿勢蹭蹭枕頭,準備再睡一覺。

床頭櫃上的手機突然振動一下,許淮好像沒聽見般,動都不動一下。

手機鍥而不舍地振動,許淮的眉毛狠狠皺在一團,拉過被子蓋過頭,仍然無法抵禦住手機的聲音。他唰一下坐起來,接聽電話,怨氣比鬼還重:“什麼事?”

對面那邊說了什麼,許淮精神了一點:“好,我知道了。”

掛斷電話,他把自己摔入柔軟的被子裡,悶住臉不動彈。好半晌,他發瘋一樣在床上撲騰,卷著被子滾來滾去,把床弄得亂糟糟的,才裹著被子坐在床上打開和吳助理的聊天界面,那邊已經發了幾張監控照片過來。

許淮點開放大看,一張即使模糊也掩蓋不住冷淡英氣的臉出現在他眼前。

“是他?!”

許淮對救了他那個人隻有一個模糊的印象,信息素很冷,像是極地萬年不化的冰川,偏還夾雜著淡淡的薄荷味,仿佛冷意從血管裡湧上來,強勢且冷冽。但當他靠近時,冰川就化成了雪,落在許淮身上撫平了一切。

他的信息素帶來的安全感遠勝於一切,仿佛有個聲音對許淮說:他可以信任。

然後許淮就昏過去了,醒來時身邊空無一人。

他調整好情緒後想起這事,讓吳助理幫忙找找他的救命恩人,幾天之後才有消息。

“怎麼會是他?”許淮翻來覆去把那張照片看了許多遍,仍然覺得不可置信。

他很快就高興起來,他們也太有緣了,新交的朋友竟然是救了他的人!許淮此刻心情猶如火山沸騰,興奮的心情怎麼壓也壓不住,眼神亮晶晶。

他捏緊手機,把它高高舉起,無聲且激動地在空中比劃手勢:“太好了!”

許淮現在對江川的信任感和親近感爆棚,迫不及待想和江川說話,他有很多問題想問他。

你怎麼會出現在那裡?你怎麼找到我的?你救了我怎麼不告訴我?你為什麼救了我之後就走了?等等,等等。

江川此時並不知道許淮那邊已經通過監控找到他,父親和小爸發消息說遲點回來吃飯,他乾脆先回房將作業做完,又自己做了兩套卷子才停下筆。

這時江天祺和聞允池剛好回到。

江天祺下班得早,乾脆去許氏集團樓下接聞允池,兩人一起回家。

聞允池在玄關處換下皮鞋,就朝客廳走去,隨意癱坐在沙發上,手臂搭著椅背,姿勢豪放不羈:“累死我了。”江天祺在他身後默默擺放好他的鞋子。

“辛苦了。”江天祺挽起袖子,露出精壯的手臂線條,“晚餐想吃什麼?”

聞允池慵懶道:“隨便。”

江川聽到聲響下樓,聞允池道:“兒子,我想吃蘋果。”

江川拿著蘋果走進廚房,父子倆一人站一邊,氣氛和諧。

聞允池手托著下巴欣賞廚房裡父子倆賞心悅目的背影,江天祺身高有185,做工良好的皮帶勾勒出勁瘦的腰,襯衫下寬闊的背脊蘊藏驚人的力量,像頭成熟的猛獸。

而江川今年十六歲,也遺傳了父母優良的基因,肩寬腿長,特彆是分化成Alpha後,身高直逼他父親,已經和聞允池一樣高。

聞允池越看越滿意,拿起手機拍了一張。

江川削好蘋果,拿鹽水浸泡後放到聞允池面前。

“謝謝。”聞允池接過叉子插了一塊放入口中,清甜的味道在口中炸開,聞允池幸福地眯眯眼。

家裡做飯的一般是江天祺或者江川,聞允池不會做飯,或者說他根本沒有做飯的機會。嫁給江天祺之前,他是聞家的小兒子,金尊玉貴的大少爺。嫁給江天祺之後,也從來沒有為這些事煩惱過。江天祺做到了當初求婚時的誓言,十年如一日地把他捧在手心。

舒心的環境讓聞允池不僅沒有如當年好事者想象那樣被生活磋磨,反倒活得愈發滋潤,讓那群人嫉妒壞了。

當然,聞允池偶爾也會心血來潮做一頓飯,江天祺和江川在他期待的目光下嘗了一口,面不改色咽下去後,父子倆配合默契地哄著聞允池離開廚房,後面再沒讓他有掌勺的機會。

吃過飯後,三人坐沙發上聊天。

江川:“小爸,你的工作忙完了?”

“嗯。”聞允池躺在江天祺臂彎裡,心情很好地應道,“許氏集團那邊的事忙完了,過幾天我就和你父親去旅遊。”他斜眼一瞟江川,故意逗他,“你真不去?這次可是去看極光。”

江川搖頭:“不用,你們去就好,我就不打擾你們二人世界了。”

他再清楚不過,小爸的邀請也許有幾分真心,父親可就是完全的排斥狀態。算起來父親和小爸也有幾年沒有單獨出去旅遊過了,不用想也知道,如果他真的跟過去,等待他的將會是父親的眼刀以及被他們的狗糧喂飽。

江川沒想過要當電燈泡,自然是識趣地拒絕。

“行,那我們自己去,對了,明天你有空的話去陪一下你爺爺吧。”聞允池道。

他說的爺爺便是聞允池的父親,聞家的家主。

江川答應了。

第二天,送彆去工作的父親和小爸後,江川打車出發去聞家。

“去天尚山莊。”

司機聽到這個名字忍不住從後視鏡看了他一眼,隨後啟動車子。

車輛逐漸駛離市中心,江川的視野裡開始出現大片的綠色。寬闊的車道穿行在樹林中,兩側的樹木快速後退。

司機在天尚山莊門口被攔下,站崗的保安過來往車裡看了眼,見到江川後笑著問好:“江少爺,您來了。”他立即示意同伴放行。

進入天尚山莊還有一段路才到聞家,這片傳說中的富人區坐落著許多獨棟彆墅,每一棟之間都隔開較遠的距離,留足分寸感。山莊內比較幽靜,綠化做得極好,一路過來耳邊隻聽到鳥兒清脆的鳴叫聲。

順著江川的指示,出租車最後穩穩當當停在豪華的彆墅面前。

門口等候的老管家立馬上前將江川迎進去:“江少爺,你終於來了。”

江川頷首:“陳叔,爺爺他等很久了嗎?”

“沒等多久。”老管家慈祥笑道,和他一邊聊一邊走,“前幾天聽說您要來,家主趕緊吩咐我將您的房間打掃乾淨。”

事實上,江川的房間每天都有人打掃,乾淨得很。江川知道老管家這麼說不過是委婉告訴他爺爺很掛念他。

瞥了眼四處無人,老管家湊到江川耳邊小聲道:“前幾天家裡有客人來,廚師做了一道腩肉,家主一時高興,多吃了點。”

江川:“我知道了。”

進入客廳,唐裝老人拿著報紙聚精會神地看,好似聽不到江川進來的動靜。老管家自覺停住腳步,讓出空間給爺孫倆。

江川在沙發上坐下了,老人還是頭也不抬。

“爺爺,報紙拿反了。”

“胡說!”聞老爺子終於舍得把臉從報紙上抬起來,瞪著江川。

江川笑道:“您自己看看。”

聞老爺子定睛一看,還真是反的!他老臉上有些掛不住,憤憤放下報紙:“你還知道來看老頭子我啊!”

“哪裡的話。”江川親自給他倒了杯茶,“前段日子忙了點,現在一找到時間,我不是就來看您了嗎?”

聞老爺子冷哼一聲,身體卻很誠實地拿起他遞過來的茶杯:“比你爸有良心。”他的話裡說不出的酸味。

江川無奈一笑,對這對同樣倔強的父子倆感到無可奈何。聞老爺子看不慣把他寶貝兒子拐走的江天祺,每次見他都要陰陽怪氣。聞允池覺得他爸不講理,經常站出來維護自家伴侶,兩人唇槍舌劍,最後往往以不愉快告終。

上次吵完到現在已經兩個多月,兩父子強著不肯低頭,加上聞允池最近這段時間比較忙,一直沒空來看他,如今想起來,心裡已經不氣了,先低了個頭把江川送來打前鋒試探一下。

聞老爺子不待見江天祺,但對這個江川這個孫子還是非常疼愛的。江川來探望他,明明心裡已經高興得樂開花,面上還要裝作不在乎。

江川看穿了老人的嘴硬,隻是一笑,體貼地扯開話題,聊一些彆的東西。

午飯時間到,聞老爺子已經被逗得眉開眼笑,臉上的褶子遮都遮不住。他親手拉著江川坐到餐桌前:“來,今天我特地吩咐老於給你做了紅燒腩肉,特彆好吃,快嘗嘗!”

江川拿起筷子卻不急著夾菜,他看向聞老爺子,老人樂嗬嗬地動筷伸向面前的肥而不膩,色澤鮮亮的腩肉。

“爺爺。”他叫了一聲。

聞老爺子停下來,疑惑看向他:“怎麼了?”

江川微笑著把他面前那碟腩肉拿走,把青菜換到他面前:“您血壓有點高,還是注意一下不要吃太多肥膩的食物比較好。”他意有所指,看著聞老爺子在他的視線下呈現出些許心虛。

聞老爺子掩飾性地咳了一聲:“咳,是的,我差點忘記了,還好有你提醒我。”

江川好笑道:“爺爺,您和小爸真的很像。”

聞老爺子來了精神,驕傲地挺直腰板:“是嗎,哪裡像了?”

“心虛的樣子很像。”

一旁的老管家沒忍住噗嗤一聲笑出來,在兩人目光投過來前趕緊恢複成平常端莊的微笑。

聞老爺子沒好氣道:“你和你爸也挺像的,在氣人方面。”

吃完飯爺孫倆去外面散散步消消食,回來後又去書房手談一局,末了聞老爺子才意猶未儘地停下,感歎道:“你的棋力又進步了。”

棋盤上黑子以一子的優勢勝過白子,江川執黑子。

他神色淡然地收拾棋盤,上一世他師從國內一位專業八段的圍棋大師,學有所成,這一世聞老爺子是個棋癡,愛找人下棋,江川也是從小陪他下棋,一點點展露自己的真實水平。

彆人誇他有天分,隻有江川自己知道這是兩世學習的結果。

“觀你的棋風,不驕不躁,穩紮穩打,好,很好。”聞老爺子讚歎道,“家裡幾個孩子也就你能坐得住陪我下棋了。”

聞老爺子無比滿意自己這個小孫子,簡直看哪哪都好,全身上下都是優點,恨不得現在就帶出去給他那些老夥計看看。

聞老爺子問道:“我聽說你拒絕去做信息素匹配了?”

普通人分化之後醫院會將信息素錄入係統裡面,等待配對。但江川分化成功後卻拒絕了這一流程。

江川:“嗯,我現在還不想做信息素配對。”

江川來到這個世界就知道這個世界和以前不一樣,不僅有三種性彆,還有信息素,分化期這些東西,比之前的世界要更加麻煩。

信息素配對是由國家統一進行的類似於牽紅線的流程,受眾為Alpha和Omega,Beta沒有信息素,不在配對範圍之內。雖然隨著社會進步,思想開放,信息素配對的作用逐漸下降,但它在國民的心中還是占有一定地位。

如果江川有得選,他一定會毫不猶豫選擇Beta,這類性彆在他看來才是前世的普通人,也意味著麻煩會更少。

聞老爺子歎氣:“你們這些年輕人啊,總是不願去做信息素配對,你那幾個好堂哥堂姐也是一樣。在我們那個年代,擁有一個匹配率高的伴侶,那叫上天賜予的緣分,要珍惜的。”

江川修長的手指拿起最後幾顆棋子放入棋罐內,棋子撞擊發出清脆的聲響:“爺爺,我們不是不讚同信息素配對,一個事物存在這麼多年必有它的道理。我們隻是比起以前,更加理性,更加清醒。”

“您很幸運遇到了奶奶,但不是每一對信息素配對成功的夫妻都像您一樣幸運的,當身體的歡愉褪去,靈魂的空虛上湧,又有多少人能堅持下來?”

聞老爺子無言以對。

江川輕笑,打破這個有點沉重的話題:“當然,我也很希望能遇到一位和我擁有高匹配度,又在靈魂上契合的伴侶,屆時那才是爺爺您口中說的天賜姻緣,天作之合。”

聞老爺子不是一個古板的人,相反他的思想開明,否則也混不到現在這個地位。既然江川有自己的想法,那做家長的也隻有儘管放手讓孩子去做,出什麼事他們在背後撐著就是。

江川當晚並沒有歇息在聞家,因為明天就要上課了,從天尚山莊到學校的距離有點遠。聞老爺子也隻好遺憾地讓老管家派人送他回去。

臨走前,聞老爺子咳了兩聲,語氣不自然道:“你爸什麼時候有空叫他記得回來看看。”

江川和老管家對視一眼,俱能看清對方眼底的笑意。

江川答應道:“好,我會告訴他的。”

辭彆聞老爺子,江川坐在後座上側頭看窗外的風景。手機振動一下,他點開來看,是一條好友申請,備注那裡寫著:“我是許淮。”

江川靜靜看著這條消息幾秒,隨後息屏。暗下去的手機屏幕倒映著江川冷淡的眉眼,一如往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