撞見(1 / 1)

早晨六點,房間內光線昏暗,生物鐘驅使床上的人準時睜開眼睛,眼底清明,沒有一絲睡意。

他坐起身,薄被堆疊在緊實的腰腹處,下床掀開厚重床簾。

外頭明媚的陽光爭先恐後闖進來,趕走一室黑暗,屋內簡單冷淡的布置暴露在陽光下。

江川捏捏鼻根,眉眼間有一絲疲憊,微不可察的倦怠。

洗漱完走出房間,廚房內父親做的早餐細心蓋起來,尚有熱氣。拿起旁邊的便利貼,上面簡單囑咐幾句。和鋒芒畢露的字跡不同,末尾有個突兀的小笑臉,不出意料應該是小爸的傑作。

父親和小爸工作忙碌,自從江川能夠生活自理後,他已經習慣這種一早起來見不到他們蹤影的生活。將父親準備的早餐儘數吃完,收拾好餐具,推著自行車就走出去。

隔壁家的大爺看見他樂嗬嗬打聲招呼:“小川,上學去啊?”

江川點點頭,禮貌回道:“陳叔,早上好。”

“早上好早上好。”冷淡的態度並沒有使陳叔惱怒,手上那把大蒲扇扇得歡樂,笑嗬嗬看江川走遠。

多好的一個孩子啊,性格冷淡點又怎樣。一年前自己不小心從樓梯摔下來,還是小川放學回來路過發現了,把自己送到醫院去。從那以後陳叔看江川的眼神再慈祥不過,平日裡自家種的菜熟了還會摘一些給江川家送去。

學校離家不遠,不到兩公裡的距離。

紅燈亮起,江川輕輕停住,一邊長腿支撐著地面,雙手握著車把手,目視前方。夏日的陽光撲在他臉上,勾出半邊輪廓分明的側臉,鼻骨高而挺拔,眉眼冷淡而鋒利。

和旁人一樣的校服穿在他身上都無端好看幾分。

早晨的陽光明亮而不灼熱,恰到好處,大片灑在手臂上帶來慰貼的暖意,驅走心底殘留的一點陰霾。

嘈雜的人流,汽車啟動的嗡鳴,母女的溫情囑咐,路邊熱氣騰騰的蒸籠內飽滿的包子裹著鮮美的肉餡,散發出誘人的香味。

鳥雀清脆的一聲鳴叫,撲騰著翅膀從人流上空飛過。

江川和眾多普通人一樣,騎著自行車,融入這人間煙火氣中。

來到這個世界十六年,前世恍如一場夢境,過去的種種以他意想不到的速度悄然飛逝。江川甚至已經不太記得前世父母的面孔,因為從未懷念過。

昨夜久違夢見他們時,除了沒睡好的疲憊,江川再升不起一點情緒。

距離開學已經過了一個多月,學生們躁動的心基本平靜下來,逐漸習慣新學期的生活。

江川鎖好自行車,便如往常一樣走進教室。

新的一周,大家都有點興奮。周末玩的太嗨的求爺爺告奶奶借到作業答案後歡呼一聲,立馬撲在桌子上奮筆疾書。沒有作業憂慮的就找小夥伴聊天,分享周末好玩的事,正在追的愛豆,最近看的電影,聊得津津有味。

而這種熱鬨在江川踏進教室那一刻驀地沉寂一下,隨後好似沒發生過一樣立即恢複如常。

“江川,早上好。”有同學經過他旁邊,低著頭小聲打了聲招呼。

江川:“早上好。”沒等他說完,那人就急匆匆走掉,隻餘尾音消失在空氣中,從始至終江川都沒看清他的臉。

避之不及的態度江川見怪不怪,起初他還會納悶,後來發現這些人隻是態度上有些小心翼翼,其它並沒有什麼異常後,也就沒把這事放在心上。他坐回自己的位置,放下書包。

旁邊的座位還空著,而上課鈴還有五分鐘就會響起來。

江川淡定拿出書本,自顧自看起來,一點都不擔心旁邊的人會遲到。在分針還差一格就要準確無誤指著數字十二時,諶少言的身影準時出現在教室門口,一手扶著門框,一手撐著膝蓋,氣喘籲籲,額頭泌出細汗。

這個點大家都差不多坐回位置上,看到諶少言狼狽的模樣哄堂大笑。

“諶哥今天又踩點了!”有和他玩得好的兄弟站起來調侃道,“連續踩點二十天,佩服佩服!”

“滾犢子!”諶少言沒好氣白了他一眼。

又是一陣笑聲。

不難看出諶少言在班裡的人緣很好,和江川剛進來時完全是天差地彆的待遇。

諶少言走回位置的過程中,每經過一個座位,都會有人調笑他兩句,然後他不厭其煩地回敬,直至在座位上成功坐下,那些目光和笑聲才收回去。

這種天生的能在人群中混得如魚得水的能力,江川沒少領會。

諶少言坐下,剛剛他是跑過來的,現在渾身出汗,手指拉了拉衣領散散熱氣,一股青檸味混合著汗意飄散過來。

江川:“收好你的信息素。”

諶少言訕笑停下手中動作:“不好意思,忘了我已經分化了。”嘴上說著抱歉的話,面上卻止不住得瑟。

他周末時突然分化,把全家都嚇了一跳,成功分化成Alpha後父母匆匆帶他去醫院檢查一番,確定無誤後,今天才能來上學。

江川暑假分化成Alpha後他就非常羨慕,一直念叨自己怎麼還沒分化,什麼時候才能分化,現在如願以償,諶少言彆提多得意,早就忘記分化時是誰難受得痛哭流涕,捧著手機向江川哭訴。

諶少言把書包翻了個底朝天,最後覥著臉向江川伸出手:“川哥,那個……我忘記帶抑製貼了。”

江川瞥了他一眼心虛的模樣,諶少言雙手合十:“拜托拜托!”

江川:“我的不適合你。”

他的信息素等級高,用的是醫院專供的抑製貼,在他身上恰到好處,諶少言用可能就不太適應了。

正巧上課鈴響了,老師走進來開始上課,諶少言也不好再去找其他同學借,苦著張臉。

江川歎口氣,還是拿出一片給他:“先用著吧,下課再去校醫室買新的。”

峰回路轉,諶少言喜笑顏開接過:“不愧是哥們!”

抑製貼一貼上後頸的腺體,空氣中那股若有若無的青檸味瞬間消失。諶少言摸摸後頸,有些彆扭,卻不見有其它不適。江川見此,也將注意力重新放回課堂上。

這節課是英語課,G市一中作為重點中學,師資力量自然不差,他們的英語老師講課幽默風趣,同學們都聽得很認真,不知不覺一節課就過去了。

下課鈴響起那一刻,諶少言彈跳起來,軟磨硬泡拉著江川往校醫室跑。

課間隻有十分鐘,校醫室在隔壁棟教學樓底下,有點距離,他們得速戰速決,儘量在上課鈴響之前回到。

好在第一節課下課,校醫室人還不多。聽明兩人來意後,校醫很爽快地拿出幾片抑製貼給他們。

順利拿到抑製貼,諶少言當場就撕下原先那片,貼上新的之後才感覺鬆了口氣。他摸了摸後頸,感歎道:“終於舒服點了,你那抑製貼作用也太強了吧。”

分化之後,腺體也發育成熟,相當於另一個□□官。諶少言剛剛那一節課就感覺腺體被濕布悶著,再用膠帶死死封上般,喘不過氣,哪哪都不舒坦。

他作為江川的兄弟,自是知道江川的信息素等級。可在那之前並沒有一個準確的概念,直到這一個小小的抑製貼才讓他明白之間的差距。

A級和S級,分明不過差一個等級,卻像天差地彆。

江川面色淡然。

分化成Alpha也不過兩三個月,他又長高了點,183的身高走在路上鶴立雞群,一眼望去比諶少言高了半個頭,著實讓諶少言羨慕不已。

然而對江川而言,S級的信息素往往意味著更多的麻煩。

恰巧,他是最不喜歡麻煩的一個人。

兩人邊走邊聊,剛上到二樓的樓梯,就聽得上方傳來聲音,似乎是兩人在吵架。

其中一人聲音委屈:“時清哥,我知道錯了,你彆不理我。”

另一人冷聲道:“彆再跟著我!許淮,我說過多少遍了,我不喜歡你,彆在我身上浪費時間了,也彆把你那些小心思用到書懷身上!”聲音裡蘊含警告的意味。

“時清哥,時清哥!”那人著急喊道。

一陣腳步聲,似乎是其中一人不耐煩走掉。被留下那人不甘地望著他的背影,手背一抹眼角,憤憤轉身。

他悶頭思考自己的事,沒注意前方,一不小心就撞上一堵堅硬的胸膛,沉悶一聲,讓人聽了都替他覺得腦門生痛。

“嘶。”他捂著腦袋,長吸一口涼氣。

江川站定在原地,垂眸。

兩人相撞,江川穩穩當當,巋然不動,另一人卻倒退了好幾步才停下,水潤的眸子盈滿淚光,眼尾發紅,好半晌回過神來,瞪大眼睛看著江川。

“你怎麼看路的!”明明是自己不看路撞上了,男生卻先發製人質問道。

他比江川要矮一個頭,以至於江川需要稍微低頭看他,面無表情,加上身高帶來的一股壓迫感。男生後知後覺有點心虛,但還是努力瞪圓了眼睛,爭取在氣勢上不落於人後。

諶少言聽到他的質問,第一眼的驚豔散去,上前一步:“你說什麼呢,明明是你自己撞上來的。”諶少言拔高聲音要和他理論。江川攔下他,注視著男生,利落道歉:“不好意思。”

諶少言明顯不服氣,但在江川淡淡的眼神下蔫下來,不再爭辯。

“快上課了,我們走吧。”江川沒有過多理會男生,說完抬腿走人。諶少言一愣,“哦”了一聲緊緊跟上。

男生蹙眉,還想去攔他們,手伸到半空突然停下,嘴裡嘟囔:“算了。”

男生匆忙朝他們的反方向趕去。

諶少言一邊走一邊還不滿抱怨:“長得好看也不能胡說八道啊,明明是他不看路撞上來的,還怪在我們頭上。算了,大人不記小人過,不說他了。”

要說諶少言心態是真不錯,隨便嘀咕幾句後內心就和剛剛的不愉快和解了,又換上傻樂的模樣。

江川則是更加不在意。

他個子高,隻需低頭,就能將男生囂張外表下的心虛儘收眼底,甚至撞到他胸膛的鼻子還有些泛紅,配上他發紅的眼眶,看上去更像是虛張聲勢。

江川一眼就看透了他的本質,倒也升不起太多的惡感,更不想浪費時間和他理論下去。

許淮這個名字,在腦海裡過了一圈,隨即就被拋到腦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