詭異哭聲此消彼伏,環繞式在耳邊炸開,菩蘭悠將手放在腰間劍柄上,努力睜大眼睛看向黑暗,“這是……嬰孩的聲音?”
仔細聽,又有女人細微地輕喃。
在場眾人無不心下驚恐,軒轅台弟子皆是表情嚴肅,隻覺這水底定是有可怖之物。
菩蘭悠側目環顧四周,她夜視能力差,憑借靈力感受到,仿佛有一雙眼睛正在暗中窺探。
菩蘭悠沉思片刻,抬手撚決,自她周身泛出淡金光芒,少女額間神紋成蓮狀,額間碎發垂下掩映,如同古老神秘的聖潔圖騰,又如金色與綠色細筆勾勒出的精致花鈿。
至純至粹。
“我和你一起!”軒轅巍看出菩蘭悠是要前往水下查探,他急切上前想一起同行,卻不想菩蘭悠側目,婉言拒絕道:“棲霞鎮面積不小,我們和師兄分兩路查探,更有把握些。”
她口中‘我們’,自是指她與身邊的黑衣少年。
賀蘭闕目光澹澹,流水般望向菩蘭悠。
作為被選擇的那個,於他而言,還是頭一遭。
軒轅巍臉色變幻,見菩蘭悠卻無與他同行之意,隻得僵硬點頭。
語畢,菩蘭悠轉身向黑水走去,妖冶詭異的夜風將她垂在身後的長發吹的飛舞,少女眉梢微挑,面對未知危險,毫不怯懦,她身型纖細窈窕,卻擋在他身前。
遠處樹影搖曳,無月的夜,格外漆靜。
賀蘭闕頓了頓,一把將她扯到身後,“彆擋路。”而後兀自行至水邊。
菩蘭悠:......神金啊。
水浪打濕裙擺,卻並不同海浪般撤退,反而粘稠地裹在鞋子上,菩蘭悠垂眸斂目,思索半晌,從懷中拿出兩顆藥丸,手心泛起靈力,藥丸化作兩隻秀氣香囊。
站在水邊,哭聲又響起——
“嗚嗚嗚嗚嗚——”
賀蘭闕目光微凝,抬腳往前,剛欲入水,卻不防被一股大力拉了回來。
少年毫無防備,被菩蘭悠大力拽了個趔趄,她掌心按在賀蘭闕突出的肩骨上,溫熱透過薄薄布料沾上肌膚,少女講話很凶,“想死嗎你。”
菩蘭悠腰間正掛著避水草幻化的香囊,她把另外一隻遞給賀蘭闕,“帶著這個,可以讓你在水下正常呼吸。”
事事周到,為人著想。
賀蘭闕側首,衣領口都被菩蘭悠扯開些許,他默不作聲地從她手中掙脫,瞥向菩蘭悠手心小巧的香囊,“不用。”
菩蘭悠頷首,既然他說不用,那自然有自保之法,她把香囊收好,兩人不在多話,齊齊向黑水中走去。
不過半柱香,黑水便沒過頭頂,水面上蕩出幾圈漣漪後,徹底安靜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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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一入水時,菩蘭悠還有些不適,餘光見賀蘭闕面色如常,她不禁有些訝異,“你這避水的咒法能堅持多久?”
賀蘭闕不理她。
菩蘭悠思緒開始發散——
妖物命門弱點基本來源於本體,如樹妖怕火,即便是化為人形時,也是對火敬而遠之,見賀蘭闕絲毫不懼深水,莫非他本體是水族?
……魚?蝦?
少年身形單薄瘦削,眉梢被水波暈的柔和,怎麼看也不和魚蝦搭邊。
菩蘭悠被自己的猜想逗笑。
聽她笑聲,賀蘭闕不耐煩地回頭,“怎麼了?”
“沒事。”菩蘭悠忍著笑,避開那道探究的視線。
二人在水中漂浮了一陣,便察覺到不對之處。
菩蘭悠率先發現異樣。
昏暗黑水中寂靜無聲,細微變化都會被放大,菩蘭悠感覺到水波正在以極小的頻率震動著,透出詭異回響。
水中有東西在向他們靠近。
“什——”
還未等菩蘭悠有動作,賀蘭闕瞬間向黑暗中暴戾地揮出法刃——
法刃紅光熠熠,成彎月形,刀鋒銀冷,同它的主人一般薄而鋒利,快速向前掠過。
借著紅光,菩蘭悠看清了水裡的變化。
一個短小紙人快速向他們遊來,速度飛快,此刻正被法刃威懾地不敢靠近。
菩蘭悠瞬間轉到賀蘭闕身後,手中攥緊少年肩上布料,從他背後探頭望向那個嬰兒般大小的‘人影’。
那詭異之物仿佛長了‘眼睛’,正空洞地盯著菩蘭悠,讓人頭皮發麻。
從未有人離他如此之近,賀蘭闕蹙眉,偏頭見少女手指搭在他肩上,因為用力,手指和他肩上那處的黑色衣物布料糾纏在一起,對比鮮明。
“這到底是人......還是紙?”菩蘭悠被盯的發毛,身體又往賀蘭闕背後挪了挪。
賀蘭闕從不會把背後交予彆人。
他蹙眉,將少女從背後拽出來,淡淡回答道:“是人。”
菩蘭悠見那紙片人黑漆漆的眼眶:“......你確定嗎?”
法刃此刻正在水中虎視眈眈地威脅著對方。
這是一張嬰兒大小的紙人,五官模糊,四肢短小,但已初具人型,如同一個被壓扁的孩子,恐怖怪異。
黑水中散發著腥臭味,菩蘭悠渾身粘膩的難受,即便是有避水珠,她也總覺得衣裙上都沾染了不乾淨的東西,此刻見賀蘭闕立在紙人不遠處,她也過來瞧,剛放出一絲靈力想去探探,便聽賀蘭闕沉聲道:“彆碰。”
話音剛落,賀蘭闕歪了歪頭,法刃便快速向前,一瞬間將紙人劈成兩半。
水中血腥味濃鬱,混著肉末炸開,法刃紅光下,顯得極為血腥。
菩蘭悠有些目瞪口呆。
實在不是她見識少,她練的術法不能殺人,何況仙門弟子不論用刀抑或是劍,都講究一個翩若驚鴻,一招一式仙風道骨極儘少年風流,此刻見賀蘭闕一刀把對方劈碎,她著實有些為這不太漂亮的招式震撼。
法刃歸手,賀蘭闕向那道被他劈碎的紙人靠過去,臉色冷凝。
隻見那張“小紙人”身上被賀蘭闕劈斷之處,正殷殷地冒出血來,連帶著出來的,還有類似內臟的東西,周圍的黑水顏色變得更深,腥氣濃重。
菩蘭悠:......味道好上頭。
“紙人”中間流淌出的內臟還未成形,但如出一轍般都是如一張紙一樣扁,連鮮紅的心臟也是薄如蟬翼。
可能真的是一個,被壓扁的嬰兒所幻化。
“嘔——”
突然出現的聲音讓賀蘭闕和菩蘭悠不約而同地回頭,見到來人,賀蘭闕眉頭一皺,眼中不耐騰起,菩蘭悠一愣,“師兄?你怎麼在這?”
軒轅巍臉色蒼白,語氣驚慌道:“我和師弟們走散了!”
“怎麼回事?”
“你們剛下水後,我們尋了另一處地方打算入水,沒想到剛一進水,便有很多......”,軒轅巍指向碎裂紙人,“便有很多此物攻擊我們,加之水中漆黑,我們便不慎走散。”
“嗚嗚嗚嗚——”
一道哭聲乍然在耳邊響起,菩蘭悠一驚,偏頭見又有一隻‘紙人’離賀蘭闕僅有幾寸之隔,那張扁平嬰兒樣的紙張上,模糊的五官正對著賀蘭闕的臉扭動著,似乎在調整位置,菩蘭悠瞬間看懂“紙人”的意圖。
“快讓開!他想貼在你的臉上!”
賀蘭闕身影迅詭地離開方才位置,他速度極快地側身躲過紙人,雙瞳中泛起殺意,長發被黑水裹挾著在他身後飄浮飛舞,如同古老傳說中漂亮的妖翅。
少年臉色冷白,眼梢因殺戮沾上穠色,竟勾出一個笑,隻是那笑冰冷詭異,不似人類。
法刃揮出,碎紅一片,水底再次泛起一陣血霧。
紙人應聲炸開。
菩蘭悠立於不遠處,眼神複雜地盯著少年,嗓子堵了堵。
紙片人與賀蘭闕比起來......簡直說不出誰更可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