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7 章 037(1 / 1)

婚後情話 洝九微 14205 字 3個月前

文尼·溫烈是浪漫古典主義畫家,據說這幅《少女的花園》是他畫給心儀的姑娘,想向她表達自己濃烈的愛意。

霍硯舟看著白色的織花布料上洇出的一小塊水痕,明顯比周圍都深了一個色度。

這於霍硯舟而言的確是一幅世界名畫,一如設計師是文尼·溫烈的絕對擁躉,並心甘情願為此獻上虔誠的親吻。

文尼·溫烈的畫筆之下藏了一個少女的花園,玫瑰與鳶尾擁吻,百合與風鈴草交纏,晨曦的薄露落在花瓣上,嬌豔欲滴。

這薄白之下同樣藏了一個從未被人探訪過的花園秘境,霍硯舟是第一個窺見它全貌的人,比溫烈筆下的秘密花園更加嬌豔,更加鮮活,更加令人心馳神往。

在這樣更深露重的春夜裡,羸弱的嫩芽上掛著盈盈露水,隻是輕輕一碰,就搖搖欲墜,脆弱得不堪一擊。

“霍硯舟。”

女孩嗓音輕軟,喊他的名字。

“霍硯舟……”

“我在。”

阮梨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她覺得自己好像陷進了一個全然陌生的空間,觸不到的四壁,走不儘的前路,周身似有溫涼的海水將她一點點輕揉擠壓,可也僅僅在皮膚上留下淺淺的水澤。

原本是溫熱的,暴露在空氣裡,就變得微涼。

她出不去,整個人完全被困在混沌的空間裡,連呼吸都變得越來越密,越來越快。她想要攀附什麼,或者衝破什麼,但周身無力,快要滅頂。

終於,唇上落下溫涼,像是渡了一口氣給她。

“霍硯舟,你救救我……”

唇齒間的細語,像是夢囈。

“霍硯舟……”

“不怕。”霍硯舟輕吻她的唇角,“我幫笙笙。”

可被困在這樣的地方,想要出去哪有那麼簡單。

霍硯舟觀察良久,摩挲到一處不甚明顯的凸起。

“是這裡嗎?”他問。

阮梨搖頭,顯然不是,不對,肯定不是。

霍硯舟卻用指腹按上去。

誠然,這的確是一個開關,隻是阮梨不知道。這是打開密閉空間的必經之路,能幫她衝破眼下的阻滯。

它自有一套秘術,需以指為引,極儘耐心,上下求索。

霍硯舟顯然在這方面天賦異稟,完全可以無師自通。

阮梨卻覺得不對,胸口起伏,她呼吸越來越急促,幾乎快要窒息。

“霍硯舟……”她喃喃著他的名字。

是他的名字,不是彆人。

她變成眼前的樣子,是因為他,不是彆人。

“笙笙聽到水生了嗎?”

淺淺的水聲,於闃寂的空間裡格外清晰。

藏著不為人知的密道。

阮梨搖頭,抬手去咬自己的虎口,腦中似有潮湧,一波疊著一波,她想讓自己的清醒,用痛感代償。

“笙笙。”

霍硯舟去捉她的手腕,阮梨卻拚命地搖頭,拚命地扭動,隱隱有嗚咽聲。

“霍硯舟,你這個大騙子。()”

白皙的虎口被咬出一圈淺淺的牙印,再重一點就要咬出血痕。霍硯舟又怎麼可能允許她這樣傷害自己,他扯過一旁的白綢細帶,將阮梨的雙手手腕並住。

白綢一圈圈纏繞,墜在末端的珍珠一蕩一蕩。

不可以……?[(()”阮梨似細聲啜泣,她想要一個痛快,而不是像現在這樣,漫長的、無邊的,像墮入永夜。

“笙笙不可以傷害自己。”霍硯舟將綢帶交叉,在她細白的手腕上係了一個結。不緊,不會弄傷她,卻也完全無法掙脫。

阮梨有些急,開始胡言亂語,“你說走就走……不給我打電話,也不給我發短信……”

她口中喃喃,因為不舒服,並在一起的膝蓋輕輕地交搓著,身體想要蜷起。

混混沌沌的語言,整個人像是仍然不太清醒。

“笙笙。”

霍硯舟輕喚她的名字,似是將阮梨從恍惚中扯回大半,“霍硯舟,不舒服,難受。”

說到這裡,她眼角真的嬌氣得有眼淚滾落,看來真的是委屈得要命。

“我知道,我幫笙笙,好不好?”

阮梨找不到出路,手又被縛著,纖長的眼睫貼在一處,像蝴蝶孱弱的翅膀。

視線所及之處已經是一汪水澤,秘境之地的第一扇門已經敞開,第二扇還緊緊閉合著。像是被施了幻咒,生出蠱惑的芳香,誘著造訪者去一探究竟。

霍硯舟緩緩探進。

新的秘境,如澤國貝蚌。

所經之處泥濘潮濕,卻又柔軟溫熱,霍硯舟小心翼翼探求,不疾不徐,耐心充足。

他聽見阮梨喊他的名字,要他停下來,不可以再繼續。若是換成平時,他會停下,會聽她的。

但現在,他隻想按照自己的方式來。

在這件事上,他不會聽她的,他一貫的掌控欲占了上風,習慣主動,習慣俯視。

霍硯舟想起那年的夏夜,阮梨和孫媛幾個十八九歲的孩子說要去畢業旅行。當時恒遠深陷派係鬥爭,霍靖誠不允許霍明朗一個人出遠門,擔心被有心人利用,給霍家招來麻煩。

不得已,他們最終選了去隔壁津市的海灣露營,父親讓他跟著一起去,一來他雖是長輩卻和他們的年齡相差不大,有他隨行,家中也可安心;二來他正好可以借此機會暫時從集團的內鬥中抽身,不必打草驚蛇。

那一次的濱海露營,大約是環境輕鬆,阮梨對他遠沒有在霍家或者公司那樣拘謹。他們幾個人一起搭帳篷,一起燒烤,一起圍坐在火邊看星星,一群少年人興致勃勃地聽他講這些年在國外讀書的事。

也是那一晚,他在海櫚樹下打電話,阮梨不知被樹叢中的什麼小動物嚇到,直接跑過來跳進他懷裡。

“六叔!”

那是他們第一次身體接觸,少女溫香,受驚地躲在他懷裡,纖細的手臂緊緊

() 圈著他的腰。

她像是嚇得要命,連授受不親這樣的規矩都拋諸腦後。

忘記了他是異性,他是長輩,隻有八歲的年齡差。

身體微僵,但他還是抬手,輕輕拍著她的後背,“六叔在。()”

短暫的驚嚇過後,阮梨像是才反應過來自己做了什麼大逆不道?()”的事,連忙鬆手從他懷裡退出來,驚慌又無措地看著他,凝白臉頰緋紅一片。

“我……我……”

她語無倫次,最後乾脆紅著一張臉跑了。

那一晚,他在帳篷裡輾轉難眠,隻要闔上眼,眼前就是女孩子慌張又臉紅的樣子,她的眼睛那麼亮,清湛湛的眼底像是藏了星星,烏軟的發絲沾染馨香,身體也那麼軟。

他過往二十六年的人生裡從未對任何一個異性生出這樣的旖旎,以至於半夢半醒間全是她嬌豔動人的模樣,淺淺的聲音,叫他六叔。

他是在一片濕濡中被迫醒來的。

那是身體正常的反應,他卻在很長一段時間裡無法接受。

之後回到京市,他便刻意回避,隻要有她在的場合,他通通都不會出現。可即便是這樣,每一個午夜夢回,全是她的身影。

他深陷其中,無法脫解,清醒地看著自己沉淪。

一如現在。

阮梨卻像是快要受不住這混沌空間裡的窒息感,細聲啜泣起來。

她像是陷入光怪陸離的夢境,整個人被湧起的潮水一點點托舉至高處,至雲霄之上,她陷在柔軟的雲朵棉花裡,腦中似有白光乍現,宛若夜空綻開一朵朵絢爛的煙花。

她在這絢麗的光彩中失神,被酒精麻痹的大腦似是再也經受不住,直接昏睡過去。

紅軟的唇微微張著,下意識地尋求更多的氧氣,以填補這漫長侵奪帶來的窒息感。

呼吸漸漸變得綿長,輕軟。

纖長的眼睫輕輕地顫了顫,似是仍然睡得不夠安穩。

夢境依然在持續,卻不再磨人。

她誤入春野,山花爛漫,碧空湛湛,微風習習,美得讓人生出醉意,隻想沉溺其中,長眠不醒。

這裡好像是梨洲汀的半山,遠遠有白色的小矮馬向她疾馳而來——是雪梨!

小馬在她面前急刹車,親昵地蹭著她的脖頸,發出細弱的唔唔聲,似是開心,又似在埋怨她怎麼將它一個人丟在這裡這麼久。

片刻,身形修長的男人也走過來,他穿著一身挺括的黑色馬術服,清俊好看,戴一副薄薄的金邊眼鏡。

霍硯舟……怎麼回來了呢?

他不是應該在倫敦嗎?

意識渙散,大腦要罷工。

昏薄的軟光投下牆影,男人扯開襯衫領口的扣子。

修長的指節上瀲著水光,晶瑩包裹指腹,將第二根指節都浸染得亮晶晶,有微末水痕於指節之下蜿蜒,淤在指根。

六年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

那年夏天之後,他再見到她已經是來

() 年的春日。她陪父親一起參加一場酒會,被一個公子哥索要聯係方式。

“交個朋友而已,阮小姐不用緊張。()”

你是叫阮梨吧,哪兩個字,是……那種捏起來軟軟的梨子??[(()”

她漲紅著臉,顯然不想給對方電話,卻也不敢直接拒絕。

“阮梨。”

他站在不遠處喊她的名字,她抬眼看向他的一瞬如蒙大赦,提著煙色的軟紗裙擺向他小跑過來。

“六叔。”她怯生生地躲在他身後,像是想要尋求某種庇護。

他看向那個不學無術的公子哥,對方顯然畏懼他,老老實實喊了聲霍總。

他的袒護之意太明顯,即便不開口說什麼,那個公子哥也絕不敢再在她面前胡言亂語舉止輕浮。

待人走了,霍硯舟才側眸看身邊的女孩子。

“為什麼不告訴他你不願意?”他問。

他看著她垂下眼,纖長的眼睫輕顫,遮了眼底烏軟的光,“他們家的公司是亞升的大客戶,不能得罪。”

原來她不是不敢,她隻是太過懂事,太了解這個名利場的人情世故。

那一瞬間,霍硯舟很想告訴她:以後不要這樣委屈自己,有他在,他會護著她。

可他的立場呢?資格呢?

最後,他隻能開口安撫:“你父親應該寧願丟掉這個客戶,也不想你受委屈。”

她抬眼,怔怔望著他。

觸上她亮澄澄的眸光,他終於還是難以壓抑胸口翻湧的情緒,“阮梨,你要知道——你才是最重要的。”

語意模糊的一句話。

想說給她聽,也知道她一定會曲解。

那晚,她落了自己的絲巾在休息區,沾染著她的氣息的絲巾。

也是那一晚,這方絲巾被他用作了彆處。

煙灰色的天絲雪紗,絲滑柔軟,在右下角繡了朵朵梨花,暗嵌了她的名字。

他貼握上去,涼滑的觸感將他包裹,第一次沉淪在她的氣息裡,最後將整塊絲巾都塗染上點點白梨。

也如現在。

隻是他不再需要絲巾,隻需將手掌上的晶瑩塗抹。

嗡嗡的手機震動聲響起,是來自倫敦的電話。

霍硯舟沒有接。

第二遍。

第三遍。

來電人大概知道接聽無望,終於放棄撥打。

這樣的震動絲毫沒有打擾到阮梨睡覺,她依然睡得香甜,隻是迷迷糊糊間覺得腰腹上落下一片滾燙,身體被激得驀然痙攣。

片刻之後,似有溫熱的軟巾貼上她的臉頰,幫她擦拭額角薄薄的汗,一點點向下,溫柔又細致,像是在對待一件失而複得的珍寶。

淩晨兩點,霍硯舟將熟睡的人抱起。

客臥的空調已經提前打開,溫度適宜,他把阮梨抱到客臥,幫她蓋好被子,又將已經皺成一團的床單丟進洗衣機裡。

清理好一切,霍硯舟才拿過手機,給

() 霍臻回電話。

歐洲公司的事情霍臻處理得吃力(),不得不向他求助。霍硯舟在商言商≦()_[((),“幫你可以,之後非遺項目上董事會,我要你和四哥的讚成票。”

霍臻:“……”

真特麼是黑了心了。

合作達成,霍硯舟等著床單洗好烘乾,又看了眼在房間裡熟睡的阮梨,才套上西裝離開。

整座城市依然陷落在暗色裡,淩晨四點的街頭有種闃寂的荒涼感。

荒涼嗎?

當然不會。

這是霍硯舟三十二年人生裡最特彆的一夜。

值得銘記。

*

阮梨再醒來的時候已經天光大亮,大腦昏沉,她迷迷糊糊睜開眼,卻發現自己睡在公寓的次臥。

手機被放在床頭櫃充電,昨晚她給霍硯舟打電話,但電話還沒打通,手機就沒電自動關機了。

拿過手機按亮,已經快要九點半了。

不想起,渾身無力,好像學生時代跑了八百米,腰腹有種難言的酸軟感。

闔上眼,紛繁的夢境又湧上,如走馬燈一般。

夢裡的她哭哭啼啼,胡言亂語。

夢裡還有霍硯舟。

再往後……

不能再回憶了。

阮梨抬手捂眼,她怎麼會做這樣的夢。

怎麼會夢到自己和霍硯舟做那樣的事情。

更準確地說,是霍硯舟為她做那樣的事情。

耳廓發燙,熱意蒸騰到臉頰。

她去摸自己的胸口,卻發現手下的布料綿軟,顯然不是她昨晚穿的那一件。阮梨睜開眼,低頭去看,奶白色的吊帶睡裙,純棉質地。

她什麼時候還換了衣服?難道是孫媛幫她換的?

阮梨茫然地眨眨眼,竟全無印象。

她點開手機,給孫媛發消息:【你幫我換了衣服?我怎麼了?不是吐了吧】

彼時正在工作室搬磚的孫媛叼在嘴巴裡的鉛筆直接掉落在桌上。

好家夥,生米做成熟飯了!

連衣服被換都不知道,這得是多激烈啊,孫媛開始腦補。

阮梨的消息又跳了進來:【圈圈,我做了很奇怪的夢】

孫媛:“?”

阮梨:【我夢到霍硯舟了】

阮梨:【好離譜】

孫媛:“……?”

阮梨:【我夢到他從倫敦回來了,還來看我,你說我腦子是不是壞了】

孫媛:“……”

【有沒有可能,其實這不是夢[微笑]】

阮梨:【不可能,霍硯舟人還在倫敦】

而且夢裡……不可能的。

絕對不可能。

孫媛忽然就起了壞心思,她不想說,她倒要看看這對“塑料夫妻”還能談出朵什麼花來。

【哦,你昨晚把啤酒打翻弄在衣服上了,我就順手幫你換了】

【嗚嗚嗚,我

() 們梨梨的身材真好】

【肉肉都聽話地長在該長的地方呢】

【貓貓羨慕.gif】

阮梨沉默。

孫媛又旁敲側擊:【那你夢到霍硯舟什麼了?】

阮梨:【。】

嘖嘖嘖嘖。

一個句號,千言萬語啊。

孫媛笑得眼睛快要眯成了一條縫。

【感覺如何?】

阮梨:【夢裡嗎?】

阮梨想,夢裡……很舒服。

但現在,很不舒服。

腰酸,腿軟,眼睛也有點漲漲的。

明明隻是一場夢啊。

阮梨疑惑不解,手機振動,屏幕上顯示著“霍硯舟”的名字。

一聲不吭地消失了兩天,現在想起她了?

阮梨賭氣,直接將電話掛斷。

片刻,綠色的小氣泡又跳了進來。

霍硯舟:【醒了】

不想回複。

不想理他。

但現在……倫敦應該已經是淩晨了吧。

阮梨凍住自己熱騰騰的心,不許心軟!

然後公事公辦回複:【剛剛醒】

務必要讓霍硯舟隔著屏幕都能感受到她的從容淡定,毫不在意。

霍硯舟:【睡得好嗎?】

阮梨:“……”

他居然還好意思問!

睡得不好……一點都不好。

腦子昏昏沉沉,身上也不舒服。

還做了一個夢。

令人羞恥的夢。

但以上這些,阮梨都不想說。

她拚命壓下自己的分享欲,打算主動結束聊天,但語氣必須依然溫和,不能讓霍硯舟察覺她絲毫的不淡定。

【你早點休息吧,我等下就要去加班啦】

阮梨沒說謊,她今天下午的確要去加班。

霍硯舟:【現在幾點,我就休息?】

京北和倫敦有八小時的時差,現在應該快要淩晨兩點了。

這麼晚了他都不休息嗎?

是有多重要的工作要這樣沒日沒夜地忙?

身體拖垮了怎麼辦?

他是打算讓她年紀輕輕就守寡嗎?

阮梨:【都淩晨了,工作再重要也要睡覺】

阮梨:【早點休息,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