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29 頂頂好的好東西(1 / 1)

我的民俗怪談 冬行意 7073 字 3個月前

這是……給她的?

她有什麼好占卜的呢?

懷著疑惑的心情, 鈴蘭打開獸皮,發現獸皮上寫了一句話:

小蝌蚪不會迷路。

右下角還有一幅圖, 畫著鈴蘭唯一一副絕不會認錯的圖案。

那是一束鈴蘭花。

她腦海裡有瞬間門的空白,好一會兒之後才恢複思考的能力。

薩滿真的答應了鈴蘭的請求。

鈴蘭垂眼,看著首領遞過來的獸皮,心緒一時間門翻湧起來。

以前在俗世的時候,她確實不擅長和人打交道,因為不善言辭, 總是會得罪人,把場面弄得很糟糕,所以哥哥給她立了很多規矩。

然而鈴蘭又天生反骨,不太愛守規矩, 所以取了一個折中的辦法,既能讓哥哥滿意, 又能讓她自己滿意。

那就是:山不就我,我也不就山。保持適當的社交距離, 大家就都能維持和平友好。

儘量不和人交談,也不和人發起交互。

一旦非產生交互不可,就勉為其難遵守哥哥給她定下的各種規則,這樣一來, 既不違背鈴蘭自己的願望,也不會忤逆哥哥一顆拳拳愛她之心,十分完美。

來到眾神隕落之地後,信息的匱乏逼得鈴蘭不得不從一個社交苦手變成一個社交能手, 讓她儘可能和這裡的原住民發起交互。

原本以為,以她總是能把人際關係弄得一團糟糕的本事,這裡的人都不會真心喜歡她, 而鈴蘭也隻把薩滿答應幫忙找哥哥的事情當成隨口敷衍的善意表達。

沒想到,她居然真的幫鈴蘭占卜了。

以薩滿吊著一口氣的虛弱程度,做這件事對她來說應該很難受吧?

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她連說話都費勁了。

鈴蘭心情十分複雜,暗想哥哥給她立的一些規矩果然都是有用的。

以後也要堅持日行一善才好呢。

見鈴蘭呆住的時間門有些久,王永柱又湊過腦袋來,看了獸皮一眼,問道:“這是什麼?薩滿對你說了什麼?”

“她沒有什麼話要對我說的。”鈴蘭如實說道。

王永柱一臉她是騙子的表情,明顯是不信,但鈴蘭沒有解釋那麼多。

“謝謝你薩滿,你真是個好人。”她對著薩滿盤腿而坐的方向,深深地鞠了個躬,心裡很感動。

說話間門,首領已經走到薩滿跟前,他高聲道:“薩滿,該上路了。”

說著,他投下手中的火把,火把落在薩滿身上,不一會兒,火舌舔舐著薩滿枯樹一樣的身體,嗶叭嗶叭燃燒起來。

薩滿的身體大部分變成了樹,燒起來火勢奇大,她似乎比任何人都更迫不及待地燃起這場大火。

不需要其他助燃的東西,熊熊大火就把她整個包圍住。

這場大火燒了很久才熄滅下去。

首領帶著族人從火堆裡分辨出薩滿的遺骸,隻能從裡面撿出一些泛白的骨頭,能辨認出屬於人類的特征,其他部位都已經隨著大火被燒掉了。

把薩滿的骨頭撿起,放進陶罐裡,用布封上蓋好。

這場簡陋的葬禮也就落了幕。

“薩滿,我們回家了。”首領高聲呼喊,把陶罐舉得高高的。

在二十多人的呼聲中,一行人一起下了山去,臉上帶著回鄉的熱切期盼和近鄉情怯的忐忑。

鈴蘭和王永柱在列其中。

如果不是首領他們身上和王永柱一樣,帶著不同程度的異化,有了樹木花草的部分外形,他們看起來就像一群離開家鄉多年的旅人,絕不會有人想到這些年來,他們在森林裡經曆了什麼。

首領說,為了報答這兩位拯救他們於水火的勇士,他們要用家鄉最崇高的禮儀來招待客人。

要為鈴蘭他們燃上三天三夜不熄滅的篝火,要為他們獻上最甘甜的美酒。

鈴蘭尋思著,反正她和王永柱也無處可去,不知道下一個目的地在哪兒,倒不如滿足了首領的願望,如此一來也算她日行一善,所以答應了首領的邀請,和他們一起動身前往部落的聚居地。

因有了首領他們一行,鈴蘭並沒有使用郵表畷的神力開道,而是選擇和他們一起徒步下山。

雖然費了一些功夫,但因為新的山神已經歸位,這座山有了正神庇護,一路上沒有遇到什麼妖邪作祟,非常順利且正常的下山去了。

走了沒多久,就看到了遠處的村落。

鈴蘭估摸著現在應該快到了傍晚做飯的時候,這個村落看著大,但實則沒有多少人居住,因為村落裡升起的炊煙並不多,甚至還比不過苗兒村熱鬨。

好像有些奇怪。

她忍不住看了首領一眼,見他的眉頭也狠狠皺起來。

首領一隻手捂住心口,強行按住不安的感覺,他對鈴蘭說:“我阿爸是這個村落的村長,你們今晚先去我家借宿吧。”

“我阿媽做飯的手藝很好,我阿爸很會釀酒,今天晚上,一定要讓你們吃上一頓豐盛的晚餐!”

鈴蘭立即點頭:“好!”

其餘人讓首領幾句話遣散了,眾人各回各家,而鈴蘭和王永柱則是回到首領家裡。

他們三人走在路上,村莊很大,房屋密度很高,在鈴蘭還分不清哪個是首領家,目的地在哪裡的時候,首領便撒開腳往前衝,一邊跑一邊大喊:“阿爸!阿媽!我回來了!我多吉回來了!”

他興高采烈,邊跑邊跳,抱著薩滿的骨灰跑進了一家石頭砌成的方方正正的石屋內。

“是我,多吉!”首領像個小猴子一樣,一邊轉圈一邊蹦著走。

“阿爸!阿媽!”他又連著叫了好幾聲。

鈴蘭和王永柱趕忙跟上去,走了好一會兒才追上首領的步伐,推開了虛掩的門走進去。

一進屋就看見首領跪在一個胡子頭發花白的老人面前痛哭流涕,他砰砰磕頭,還不夠,用力親吻老者的膝蓋和手。

“阿爸,阿爸!”

那老人流著淚,和首領緊緊擁在一起,兩人哭成了淚人。

王永柱心有所感,被感動得彆過頭去抹眼淚。他哽咽著說:“一家團聚了,真好……沒什麼比一家人團圓和美更重要的了。”

鈴蘭也被感動到了:“他爸爸的情感好充沛啊,我爸爸就不一樣了,他特立獨行,怪癖很多。”

當天晚上,首領沒能讓鈴蘭和王永柱吃上最豐盛的晚餐,因為沒有一個做飯的人。

他的阿媽已經不在人世了。

首領又哭了一場。

到了晚餐時間門,鄰居們往村長家送來許多豐盛的吃食——說是為了酬謝鈴蘭和王永柱幫助孩子們走出森林,這是給他們的熱情款待。

老村長說:“我腿腳不便,已經很多年打不了獵了,這些年全靠鄰居和我女婿女兒接濟過日子。”

他狠狠歎口氣:“以前村子裡還熱鬨著,人很多,但自從二十年前大山死了,孩子們失蹤後,村子裡大部分的人都搬走了,這裡都快空了。”

“我們這些剩下的老人放下不下孩子,也離不開家鄉,所以選擇留下來。幸好……終於等到了。”

老村長確實是個情感充沛的人,說著又開始抹眼淚。

說到二十年前邪神作亂的事情,老村長看了眼鈴蘭和王永柱被異化的外形,也不心生芥蒂,反而寬慰他們說不用害怕,不過小事情,神明會保佑他們的。

鈴蘭也確實沒怎麼害怕。

倒是王永柱神色苦惱,對這件事非常在意。

他不像鈴蘭隻是外表異化了,他的精神也被汙染了。一會兒想雞叫,一會兒想做一棵樹。

鈴蘭對此深表同情,但也毫無辦法,畢竟她已經把花冠給了他。

已經哭到喉嚨嘶啞的多吉說:“柱子哥,你不用怕,我阿爸會有辦法的。”

王永柱愣了一下,他看著多吉,忽然意識到了什麼——森林裡的二十餘人外表也有不同程度的異化,雖然程度比他輕很多,但明顯也被汙染了。可和他不同的是,這二十來人的精神都沒有被汙染。

王永柱本以為隻有他這個另類才會被精神汙染,其他人都像鈴蘭一樣不受影響。現在看來,可能有內情了。

“你說,怎麼辦?”

……又是這句話,王永柱快說吐了。

多吉卻說:“不要著急,先吃飯再說。”

見此,王永柱隻能按捺住不再提。

晚餐期間門,老村長拿來了一壺酒。

空氣中傳來一股濃鬱得化不開的香氣,鼻腔充斥著一股令人無法忽視的酒香。

鈴蘭感覺到手裡的神諭之書躁動不安起來。

裡面某位貪吃的神明要按捺不住了,她隻能死死按著,不讓祂動起來,免得嚇到其他人。

王永柱也睜大眼睛,看著那一壺酒。

老村長說:“我擅長釀酒,沒有一個人的手藝能比我好,薩滿在的時候,隻用我的酒。”

鈴蘭問道:“薩滿用你的酒?乾什麼?”

“這是專門祭祀神明用的鬯酒。”老村長說,“用黑黍釀成,十分珍貴。這是最後一瓶了,為了感謝你們把我的孩子帶出森林,我把它送給你們,它可以清除你們體內的汙染。”

說著,老村長給他們一人倒了一杯。

空氣中的酒香更濃鬱了。

杯子裡的鬯酒像塊墨玉,黑澄澄的,卻有一股清透感,讓人看不透。

鈴蘭手下的神諭之書掙紮得更劇烈了。

如果不是她死按著,估計灶王爺這個時候能舔著臉去舔老村長因為手腳不靈活,而抖落在桌面的那一點點細碎的酒沫子。

本來鈴蘭還謹記著不能吃陌生人遞來的食物,但灶王爺這個反應,她的擔心倒顯得十分多餘。

這個鬯酒應該是頂頂好的好東西。

鈴蘭立即拿起酒杯,然後一飲而儘。

見她這樣,王永柱也跟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