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045 小修羅場(1 / 1)

怎麼不走了?

陸鳶鳶的眼皮仿佛汲滿了水的海綿, 遲鈍地掀動了一下。

她自以為已經酒醒了,實際卻不。否則,她這時應該順勢站到地上, 而不是更用力地摟緊對方的肩膀, 努力地往上爬了爬,想透過對方的神情來知曉對方為什麼停在半路。

隻是她高估了自己的力氣,沒爬兩下,手臂就一軟,往下一滑。驟然的失重讓她心裡一慌,下意識就夾緊雙腿, 勾住對方的腰,免得摔個屁股墩。

也許是她這麼動來動去,弄得對方不舒服,陸鳶鳶明顯感覺到,對方的氣息有一瞬間的緊繃。托著她大腿的那雙手也驀然一用力。手指都陷進了她的大腿裡,箍得她動彈不得。

陸鳶鳶有些不舒服,倒吸一口氣, 含含糊糊地說:“……傅師兄?”

段闌生一言不發,氣息有些冷, 但聽她哼疼,還是略微放鬆了手指, 把她往上顛了顛,讓她如願地趴得更高, 再繼續往前走去。

夏夜的山上是比地面清涼, 但兩個人這麼密不透風地貼在一起,陸鳶鳶身上已經捂出了一層潮熱的薄汗,有汗珠從自己雙乳間流下去, 癢癢地淌過皮膚,滲進小衣裡。

背她的人身上倒是沒酒味。怎麼嗅,都隻聞到清冽的降真香氣。體溫也比常人低,跟涼玉似的,清清爽爽的。

陸鳶鳶嗅著這股有些熟悉的味道,小睡了一會兒。再醒來,是因為感覺到後背沾到床鋪。

夜深人靜,丹青峰也籠罩在夜幕中。屋子裡沒點燈,隻剩月光。對方把她輕輕放到床榻上,就去點燈。燭火的光芒映亮房間,那道人影隔著簾子,她隻看見對方似乎在給她倒水喝。

陸鳶鳶眼睛困澀,抱住被子,嘟囔道:“有勞傅師兄了。”

床簾外,段闌生聽見她再一次對著自己叫彆人的名字,白玉般的面龐有了一刹那的扭曲。

隻可惜,面前沒有鏡子,他沒察覺自己的異狀,陸鳶鳶更不可能發覺他的不對勁。

在蜀山,他一直都是陸鳶鳶關係最好、最親近的人。這是她親口說的。她也不止一次用行動證明了,她有多重視他。

這一次,她閉關結丹,他不放心,本來打算一直待在蜀山,等到她出關為止。可是,計劃趕不上變化,他被師尊臨時派去做一件事。那件事很特殊,人選非他不可,不得不離宗一趟。

辦妥師尊吩咐的事宜後,他歸心似箭,幾乎沒休息,比預計時間還早了一些回來。結果,就碰見了剛才超出自己預想的一幕。

他不是不知道陸鳶鳶有其他朋友,可他以為,陸鳶鳶這種親昵不設防的樣子,是她給自己的特權。但原來,在對著彆人時,她也會這樣露出這麼不設防的表情?

如果他今天沒回來,那麼,此刻取代他待在這裡的人,是不是就是傅新光了?

這個念頭,伴隨著一股不可名狀的嗔怒衝上心頭。他快步來到床邊,掀開了垂簾,手撐在她身旁,將她的發絲撥開,壓著惱火,低聲道:“你睜眼,看看我到底是誰。”

光亮一照入,外人的氣息逼近,陸鳶鳶打了一個輕微激靈,抬起手,用力地揉了揉眼,視野慢慢變得明晰:“……闌生?”

段闌生一頓,望著她,沉聲說: “不是我,還能有誰?”

“你怎麼……”陸鳶鳶驚訝過後,微微回過味兒來了,揉了揉有些暈的太陽穴,撐起身體:“我今晚聽他們說了,你半個月前就被宗主派出去做事。怎麼樣,事情辦得順利嗎?沒有受傷吧?還有,你怎麼提前回來了?不是說還有幾天才回嗎?”

看到陸鳶鳶一認出他,便立刻坐起來,嘰嘰喳喳地問個不停,含水的杏眼溢滿關切之意。段闌生的臉色好看了很多。

隻是,歸心似箭那種話,自是說不出口。他的手指一蜷,轉開臉,故作平淡:“沒有特殊原因,事情提早辦好就提早回來。”

段闌生把剛才放在旁邊的那杯水遞給她。陸鳶鳶正需要水解渴,道謝後接過來,漱了漱口,說:“闌生,我想洗個臉,能麻煩你去那邊的第三格櫃子裡幫我拿一條布巾嗎?

段闌生說了聲“好”,卻沒動,接過她喝空了的杯子,放到一旁,才走向房間的角落。

從入宗後,陸鳶鳶就住在殷霄竹旁邊。因為男女有彆,他無法動不動就闖入殷霄竹的地方。而且,在舔狗劇本的影響下,每一次,基本都是陸鳶鳶去找他的。段闌生極少這樣進入她的房間。

陸鳶鳶的房間打掃得乾乾淨淨,且滲著一股淡淡的香氣。段闌生來到她說的衣櫃前,那是一個很扁很淺的抽屜,他輕輕拉開,裡面放的果然是一些洗漱用的布巾。

可沒想到,這塊布巾中居然夾了一小片柔滑的絲綢。這塊絲綢有一根帶子夾在上面的抽屜裡,一看就知道是東西塞得太滿,才會從上面的抽屜裡擠下來,隨著布巾的抽離而輕飄飄地落到了他手心。

段闌生目光一凝。

在任務裡,也曾多次遇到過偽裝成銷金窟的魔窟。無欲無懼,自然能面不改色。可這一次,在意識到這是什麼東西後,冰涼的絲綢仿佛能燙傷他的手心,熱度燒到了耳根。

偏偏在這時,她的聲音從床的方向傳來:“怎麼樣,找得到嗎?”

仿佛在做什麼見不得光的事,段闌生喉結微微有些狼狽地滾了滾,低低地應了聲,將那件小衣塞回衣櫃裡,拿起布巾,走出屏風。去浴房用熱水洗濕了它,把冒著熱煙的布巾遞給她。

陸鳶鳶接過來,埋首在裡頭,舒服地洗了洗臉。因手在動,她的袖子下滑,露出了那對鐲子。段闌生看見自己送的鐲子在她手腕上滑動,猶如在她身上打下了一個烙印,露出一絲絲柔色。

陸鳶鳶不知道他的反應,洗完臉,放下布巾,突然單手揉眼,低哼一聲。

“怎麼了?”

“眼睫毛進去了。”

見她眼淚流個不停,段闌生攥住她的手腕,坐在床沿,沉聲說:“彆揉了,越揉越疼,我給你吹出來。”

陸鳶鳶隻好放下手,仰起頭來,努力睜大眼眸。

她喝了酒,面頰本就酡紅。眼睛又進了睫毛,流過眼淚,更是紅得像兔子一樣。

仿佛再掐一掐,擠一擠,就會冒出更多水來。

不……他怎麼能有這樣的念頭?

段闌生暗斥自己一句,收斂氣息,才望著她的眼,用手指微微轉動她的下頜,去檢查她的睫毛去處。彼此的臉龐隻有咫尺之遙。

陸鳶鳶擁著被子,抿住唇,微微有些不自在,偏生又無法挪開視線。伸手搭在他腕上,想推拒又忍住。

就在這時,他們後方,突兀地響起一道好似從幽冥中傳來的冰冷聲音:“你們兩個,在做什麼?”

安靜的夜色裡突然冒出一個聲音,陸鳶鳶微驚,轉頭看去。段闌生頓了一下,也收回放在她臉上的手,站起來,行了一禮:“大師姐。”

殷霄竹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來的,看她的打扮,似乎早已就寢,隻披了件水藍色的外衣。她走入房間,淡淡道:“這麼晚了,段師弟還在這裡做什麼?”

陸鳶鳶喉嚨發緊。

在這裡待了三年,她從來沒見過對方這麼難看的臉色——分明那麼平靜,眸底卻似醞釀著一場風暴。

說得直白點,她那臉色,跟當場捉到自己老公在給自己戴綠帽也差不多了。

為什麼看到這種場景,殷霄竹會這麼生氣?

難不成她一直都誤會了,其實殷霄竹心裡是喜歡段闌生的?

又或者說,在這之前,殷霄竹一直把段闌生當師弟,直到剛才看見段闌生疑似給她吹睫毛,才血脈覺醒,發現自己的心意?

如果是這樣,她豈不是無意中壞心做了好事,推了他們一把?

就像是小說裡那些很努力在使壞,卻總是無法真正阻止男女主人公心意相通的炮灰,是一個徹頭徹尾的笑話。

可是,殷霄竹也不是女主啊。現在女主角小若還沒出場,殷霄竹要是對段闌生產生了箭頭,最後變成雙箭頭,劇情不就亂了麼?

陸鳶鳶心亂如麻,手指收緊。可她還有些醉,沒意識到自己還抓著段闌生的手腕。

在旁人看來,倒像是她感到害怕,本能地拉著最親近的少年在求助一樣。

殷霄竹望著他們交握的手,眯起了眼。

察覺到了敵意,段闌生微微擰眉,側過一步,擋在她面前,出言解釋:“大師姐,我們——”

突然,他袖下的手,再度被後方那隻小手拽了拽。

陸鳶鳶咬唇,搶先說:“元君,我們沒什麼的。我剛才喝醉了,闌生就好心送我回來。之後,我的睫毛不小心掉進了眼睛裡,他給我吹睫毛……你千萬彆誤會。”

她此刻唯一的想法是,她絕對不要做這兩個人的媒人。如果殷霄竹真的喜歡段闌生,她也要破壞這段關係。

任何女子都不會希望心上人跟彆的女人走得太近,牽扯不清,或者對另一個女人很好。尤其是,一定不會喜歡看到一個男人跟自己的好姐妹牽扯不清。

她現在就是要讓大師姐覺得她和段闌生關係曖昧。如果殷霄竹看待這份姐妹情比看待一段剛萌芽的愛情更重要,就基本能斷絕他們在一起的可能了。

所以,她故意回憶著那些經典綠茶的表現,把話說得含含糊糊,以起到火上澆油的效果。

殷霄竹定定地看著他們,重複道:“吹睫毛?”

段闌生巋然不動,站在兩人中間,目光不閃不躲:“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