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第 55 章 抱你回去睡覺(1 / 1)

齊玉:“嗯。”

季子漠沒再說話, 齊玉最後又添了把火,站起身走到水盆旁,背著身把左手放在水裡洗了洗。

“我放不好鹽, 還沒放。”

季子漠說不出自己是何種感覺,就是心裡發酸發脹, 有些難受。

腦海中的齊玉, 是衣著華貴, 捧著手爐,踩著黑靴, 淡漠如玉的貴公子。

現在跟著他的齊玉, 燒鍋做飯,殺雞殺魚。

那雙手會伸進雞肚子裡, 魚肚子裡,會觸碰那些季子漠不願意碰的東西。

“我不知道放多少鹽。”齊玉又重複了一遍。

季子漠收了情緒,洗了手後往菜裡放了鹽。

齊玉右手落在身側虛握著, 左手把菜盛進盤子裡。

很簡單的飯菜, 依舊是白菜蘿卜大鍋燉,裡面加了些新買回來的豬肉。

另一個鍋裡是米飯,說是米飯不恰當,多兌了水,反而更像是粘稠的白米粥。

齊玉擺了四個碗在灶台上, 正盛著飯呢,肩上落下個溫熱的掌心。

“很厲害, 你這麼厲害, 弄的我這個一家之主很有危機感啊!”

季子漠收回手,把飯菜端到吃飯的箱子上。

鍋底的餘火啪嗒一聲響,像是在燒著齊玉的心, 他低著頭任由自己眼裡露出笑意,唇角揚起小小的驕傲。

季安季丫洗了手,四個人圍著四方的箱子坐著,季子漠作為一家之主,鄭重的誇獎了齊玉,誇完帶著季丫季安鼓掌。

招搖得瑟的事齊玉難以適應,想伸腳踢下季子漠讓他住嘴,動了腳尖才想起來這是箱子而非桌子,隻能埋著頭吃飯不搭理他。

齊玉臉上染了紅,季子漠製止住鼓掌的季丫和季安:“停下停下,你們嫂嫂臉皮薄,再鼓掌要惱了。”

吃完飯燒了水給季丫季安洗臉洗腳,讓他們回房睡去。

季子漠讓齊玉回房睡,他搖搖頭說不困,季子漠就讓他坐著,自己站著刷鍋。

“你......”齊玉張了張口,話沒想好怎麼問。

季子漠:“你是想問我哪裡來的錢?”

齊玉:“嗯,季丫的解寒丸買了嗎?”

季子漠:“買了。”

把鍋蓋蓋上,季子漠用一旁的乾淨抹布擦了擦手,用腳勾了個木凳在齊玉面前坐下。

齊玉看得出,他隱隱有些高興。

“你覺得我什麼名頭最響?”季子漠眸如星光,閃著讓人心動的破碎。

齊玉順著他的話想著,還沒開口,肩上就被人輕拍了下。

“神童啊!你家當時不也是看中我神童的名聲才招我入贅的嗎?十一歲考中秀才,不說大名鼎鼎,當時也算是風靡一時的吧!現在不還有人說我是文曲星下凡......”

額,這話是真,就是當事人自己誇自己,齊玉稍微有些不習慣。

但看季子漠高興,他認同的點了點頭:“嗯,確實。”

如孩子炫耀著成果,季子漠繼續道:“所以我就想了個賺錢的法子,賣神童對聯。”

齊玉:???

他眼神如清晨小鹿,迷茫後是理解,賣對聯是好想法,隻是有些超乎想象。

季子漠:“所以我找了遠山書肆合作,今天采買東西的錢就是提前支的錢。”

齊玉:“嗯?你想寫了對聯放在遠山書肆寄賣?”

季子漠:“算是,他們稍微幫忙炒炒熱度,這樣才能有價值,要不然我總不能寫一堆放大街上賣去。”

“倒不是嫌棄在大街上賣賺的少,就是東西擺在街上就不值錢了,到時候會順帶著連我都不值錢爛大街了,找遠山書肆合作,在桑農縣打出稀有的名聲,這就是每年的財路,每年過年都能賺這麼一次,再者有什麼匾額提字,書寫碑文,一年接幾單就夠了。”

用名聲換錢,大聲吆喚著賣學問,對於在含蓄中長大的齊玉有些說不出來的怪異。

“這樣旁人應當會看輕你。”

季子漠:“所以我才找遠山書肆,要是直來直往的賣我找他乾嘛,誰說我賣了,我這是送。”

齊玉腦子還未轉過來,忙道:“你剛才說賣錢的。”

季子漠嘿了一聲:“咱倆誰跟誰,我肯定和你直說,對外面自然是另外一個說法,送歸送,不得給點潤筆費?也不過就是換個名目,就看怎麼說的好聽。”

“讀書人自然不能提錢這個俗物,看中對方家中兒孫的才學送對聯,彆人給潤筆費是不是就順耳朵了?這樣對我也好對賣家也好。”

“到時候我再用蘿卜刻個章蓋上去,完美。”

說到這裡季子漠眼尾眯了下,思索道:“最好前面幾年對送的人挑選一下,是真的有真才實學,到時候得到對聯的人連續兩三個考中秀才,就是最好的宣傳。”

“不過這樣的人錢上面就不太好說了,到時候看看能不能折個中,前期少賺點也無妨,這樣是麻煩點,主要是圖個長遠。”

“遠山書肆隻在臨近幾個縣有門路,所以折騰不出什麼花,這樣最好,揚個小名,賺個小錢,多爽。”

“分成銀錢不多他們估計不會太上心,不過永久的買賣總不會往外拒,就第一年麻煩些,後面旁人找上來,坐等著收錢就是了。”

“咱們就是一年開個一兩單,不求大富大貴的,一年衣食無憂應該能做到。”

他說完等著齊玉評價呢,誰知齊玉直直的看著他也不說話。

季子漠在他面前招了招手:“傻了?”

齊玉回神:“不是,隻是想到我娘之前說我不適合做生意,她喜歡遊山玩水,若你是他兒子,她應當已經遊遍了名山大川。”

談到故人總是讓人傷感的,季子漠似是有話難言,齊玉開口問:“你想問什麼?”

季子漠糾結了下:“我是想問,要給爹娘立個衣冠塚嗎?”

透過門縫處的縫隙,齊玉望著長長的黑夜失神,他總覺得,無論爹娘是生是死,他都要去閻王道走一遭,哪怕是找不到屍體,帶回閻王道的一捧水也是可以的。

等到......齊玉看向季子漠,等到陪他過完這一道,他想獨自撐著船,不牽連任何人的去一趟。

齊玉說不用,靜默中,他淡笑著,說起那些不為人知的事:“你是不是覺得,因為我爹和旁人有了孩子,我娘才如此恨他的?”

季子漠微楞道:“難道不是嗎?”

齊玉搖搖頭:“我以前也是如此覺得的,後來我娘說,當時我奶奶太過厭惡她,給我爹下了狠藥,我爹神誌不清,痛苦如野獸才如此的,她說我爹是人,不是神,她不會用神的要求去要求他。”

季子漠不解:“既然如此,為何娘還會......”

齊玉:“我娘是恨我爹的,她恨他要娶她的時候堅定如鐵,在家裡用儘了辦法,聰明的,笨的都用了一遍,那模樣像是不娶她,他也活不了了。”

“她恨他,當他娘提給他納妾的時候,他話語搪塞,拖來拖去唯恐他娘傷了心,她恨他拒絕納妾不似娶她時那般堅決。”

齊玉眼眶泛了紅,像是無助的孩子:“我爹是鐘愛我娘的,他頂著心狠的名聲把齊言歸趕了出去,我娘要生意就給生意,要管家就讓她管家,可是我爹到死都不知道,我娘恨他的不是他犯了錯,而是他在她懷孕時怕我奶奶傷心,左右逢源的搪塞。”

“我娘說,明明要娶她的時候敢從房頂上往下跳,娶了她之後就不敢了。”

如迷路中的人找不到方向,季子漠單膝跪在地上,輕柔的把他摟進懷裡。

齊玉在他肩上落了淚:“我不知道誰對誰錯,我心疼我爹,可我又懂得我娘,我從未說過讓他們和好的話,我爹低聲求過我幾次,說人生不過幾十載,不想和我娘活在相愛又怨懟的餘生裡,他說隻要我娘能消氣,哪怕讓他立刻去死也願意,想讓我探探我娘的心思,可是我沒有。”

直到此刻,齊玉才深深的理解什麼是人生不過幾十載,悔嗎?是悔的,他是齊父齊母之間唯一的調合,無論兩人是否再在一起,他都應該儘力去勸著兩個人幸福的,或嘗試著重新再一起,或放手分開。

許是與季子漠在一起的時日長了些,齊玉也學會了些彎彎繞繞,他不住的想著,當年他娘與他說起這些,是真的說與他聽,還是想借他的口說與齊父聽的。

有些悔恨的事不能想,越想越是痛苦崩潰,季子漠放在他後背的手往上移了移,停在了齊玉後腦勺。

“齊玉,娘是一個敢愛敢恨,果斷的人,有些事不是你勸了他們就都能幸福,這事也沒有對錯。”

不甚寬敞的灶房,因做飯燒火留下的餘熱早已散去,埋在肩上的臉定是濕了大半,因季子漠脖間都感受到了溫熱。

溫柔後是細膩的皮膚,幽幽的香味讓人心軟成海。

季子漠一隻手橫過齊玉膝彎處,如抱孩子一般的把他抱起。

齊玉下意識勾住他的脖子,抬起頭,滿臉淚痕。

季子漠腰間用力站起身,把他的兩條腿分開彆在自己腰兩側,用下巴點了點微微燭光:“拿著,抱你回去睡覺。”

齊玉聽話的拿了燭台。

“把關門了。”

齊玉忘記遮掩受傷的右手,伸出手合攏門。

“把門推開。”

齊玉把睡房的門推開。

“再把門關了。”

齊玉再把房門關上。

一陣纏綿的風裹著燭光恩愛了一番,帶走了所有的光亮,隻留下一縷白煙,與一室黑暗。

因抱著人,季子漠靠在門口歇了歇,粗重的呼吸在暗夜中異常明顯。

齊玉虛勾著他的脖頸,在無人能看清的夜裡紅了臉。

被放在床上,被蓋上了被褥。

“彆再七想八想,睡得著嗎?睡不著我給你講個故事。”

“什麼故事?”四個字不複以往清冷,軟的不像話,濃稠的像是裹著蜂蜜。

季子漠坐在床沿側了側身子:“從前有座山,山上有個廟,廟裡有個老和尚,老和尚在給小和尚講故事......”

他講的認真,齊玉不由的也正色的聽了起來。

“講的什麼故事呢?講的是從前有座山......”

一盞茶的功夫後,齊玉從一開始的不解到最後的了然,扯過被子蒙住頭,面朝裡躺著,一副拒絕再聽的樣子。

季子漠悶笑了一聲:“晚安。”

房門被人開了又關,齊玉悶在被窩裡臉紅如霞光,把自己縮成一團,輕輕笑了。

清晨,陽過落在精致的眉眼,單從臉上看,絕看不出被子下的睡姿是何種的囂張。

齊玉被光刺的皺了下眉,睜開眼發了會呆,坐起來拿過一旁的衣服。

視線落在手上呆愣住,他昨日傷了手,傷口貫穿整個手心,按照那哥兒說的在傷口撒了些鹽,除了疼痛加劇,效果也不是太明顯。

一隻手褪了雞毛,刮了魚鱗,動作間是把受傷的手虛握著,不想被季子漠發現。

現在那隻隱藏了一晚的手,卻被一抹白包紮著,齊玉把手移到鼻尖聞了聞,隱隱約約的藥味。

齊玉不由的想,他睡的如此沉嗎?

推開門,季丫高興道:“嫂嫂,你看大哥給我做的雞毛毽子,是不是很好看。”

齊玉笑著誇了句好看。

走進灶房,季子漠看了他一眼道:“洗漱吃飯了。”說著從大鍋中的篦子上端出來一碗熱水給他倒在盆裡。

季安在燒鍋,嘴角崩成一條直線,瞧著就是在生著悶氣。

齊玉指尖落入溫水中,瞧見了問道:“季安怎麼了?”

季子漠:“沒事,就是小心眼的毛病又犯了。”

季安梗著脖子講理道:“不是我小心眼,是大哥太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