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第 36 章 與誰共白頭(1 / 1)

齊玉猶如嫁入的新夫郎, 初來乍到,不知自己要做什麼,能做什麼。

季子漠幫他鋪好被子, 手指點在趙嬸子家還來的書案上。

“你先睡,我出去一趟。”

他搬著桌子往外去,齊玉抬腳追上。

季子漠笑著打趣道:“這麼粘人?一刻都離不了?”

明知是無情的調侃,齊玉卻依舊有些臉熱,跟著他緊閉雙唇不說話。

趙嬸子家的夫郎剛要來關院門, 就見季子漠玉齊玉帶著書桌而來。

當下忙喚了家裡人出來, 趙嬸子如臨大敵, 言全都還了去,再無其他。

又見他放下桌子, 急忙道桌子上的豁口是拿來時就有的, 可不是自己家碰壞的。

季子漠露出溫和笑意:“嬸子莫急,這個書案是嬸子問過我, 我允過的, 就如嬸子所說,送人的東西哪有要回去的道理,故而把書案給嬸子送回來。”

內裡行情如何大家都心知肚明,趙嬸子直臊的老臉通紅, 人家都做到如此地步, 她哪裡還做得出氣惱甩冷臉。

貪圖便宜是真, 非大惡之人也是真。

衝站在大兒旁邊的夫郎罵道:“沒見到來人了, 也不知道倒碗熱水來。”

“那個子漠和子漠夫郎, 進屋坐坐喝碗水。”

季子漠道:“天晚就不擾嬸子家安歇了,聽嬸子說祖義進了私塾,私塾雖不是天地之隔, 卻不如我們一牆之隔近,我不怎成才,但字大多都是認識的,若是祖義啟蒙時有不認識的生字,圖個方便過來問問也是可以的。”

說完拱手離去,端是一番君子之氣,書生之風。

齊玉視線隨他而動,一瞬間,彷佛看到了自己年少時幻想中的夫君。

風度翩翩,話語溫和,規矩有理。

但不知為何,他覺得還是那個不規矩的季子漠更好些。

關了門,一家人擠滿了堂屋,趙嬸子悔恨的拍著大腿,隻想哭出聲來。

“我隻想著季子漠成了贅婿一輩子無法科舉,忘記他是個神童,可以教教祖義學問了。”

“還好神童不計較,要不然可真是虧大了,我明日挖幾個蘿卜送過去。”

她小兒祖義進了私塾,自覺與眾不同,端起小大人的身板。

“娘怎麼說季子漠一輩子不能科舉?不是說入贅男子,把夫郎休棄後就可以重新科考的嗎?”

他擰著眉,用缺牙的嘴說著話,讓人瞧了甚是好玩。

趙嬸子原是坐著,聞言一蹦站了起來,雙目睜的渾圓道:“你說啥?休了夫郎就能科狀元了?那柳寡婦不是這樣說的啊,她跟我說季子漠入贅,一輩子都不能考狀元了。”

要不然她也不可能因小失大,大肆宣揚季子漠不能科舉,讓分了東西的人把東西占了。

“好個柳寡婦,我跟她沒完。”

趙大力坐在角落編著筐:“那你明日和村裡人解釋清楚。”

趙嬸子眼眸一轉,指著一屋子人道:“我不說,你們也不準說,就讓他們以為季子漠不能科舉了,我到時候多對季子漠好一點,到時候他發達了定是要念我們的情。”

趙大力:“這事祖義都知道,能瞞得住?”

趙嬸子:“那不管,到時候再說。”

家中三子,第二子不占頭不占尾,爹娘忽視許多,趙嬸子家也是如此,故而二兒子性子沉悶些。

此時正直說親時,現下他黝黑的臉上發熱,腳尖在地上撚了撚,小聲道:“娘,季子漠把那夫郎休棄後,我可以娶他嗎?”

他從未見過那般好看的人,早上穿著錦衣華服的好看,剛穿著湖藍粗布也是好看,他一見到他,他的心就砰砰跳著。

趙嬸子最是看不上他小家子氣的樣子,眼一瞪讓他重說一遍。

老二趙滿便又把話說了一遍,趙嬸子自是不同意,那齊玉一瞧就是不能做活的,且年紀大了,誰知道好不好生養。

趙滿急著說活他做,被趙嬸子揪住打了幾錘頭子,眼看又要鬨起來,趙大力低著頭編筐,裝作沒看到。

老大趙福心思活絡,精明的眼珠轉了幾圈,攔住了他娘,說老二娶齊玉也是好,到時候季子漠因科舉休棄齊玉,自是會心生愧疚,到時候肯定提拔老二,還有祖義。

又誇了趙嬸子調教兒夫的能力,說齊玉不能乾活,娘多教教就是了。

趙嬸子一聽有理,當下就改了口,允了趙滿到時娶齊玉。

至於季子漠會不會休棄齊玉,除非是傻到天上了才不知道休。

至於季子漠會不會考中狀元,開玩笑,那可是十二歲中秀才的神童,文曲星下凡。

趙家人的謀算,季子漠與齊玉絲毫不知,此刻天上落了雪花,兩人朝著村中去。

趙傻子的那床被子實在是臭,季子漠用兩根手指遠遠的提著,唯恐沾到自己身上。

察覺到臉上的涼意 ,他說了句下雪了,用肩頭撞了撞齊玉:“你有沒有聽過這麼兩句詩。”

村裡大多數人家已經睡去,隻有少數幾家點著燈,萬物肅靜,齊玉雖冷,卻也是心中平靜的。

這兩日他在杏花村,不知做何事,不知說何話,猶如點綴背景,與四周格格不入。

兩人並肩走著,他好像找回了屬於他的天地,鄒然有了存在感。

相識這麼多日子,齊玉倒是第一次從季子漠這個神童嘴裡聽到詩這個詞。

仗著黑夜遮目,他肆無忌憚的望過去:“什麼詩。”

季子漠嘿嘿笑了兩聲:“不合適卻很應景的情詩。”

齊玉:“什麼?”

“今朝若是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頭。”

萬物悄無聲息,齊玉聽到自己心中轟鳴一聲,響徹天際。

悸動中,他渾身被震的輕顫了下,那棵被埋在深處的喜歡,破土而出。

鄭柏敘給他寫了許多的情詩,他看時讚歎鄭柏敘的才學,琢磨著他的韻律用詞。

季子漠隨口說出這兩句,齊玉知不是寫給他的,卻毫無理智可以分析詩句如何。

齊玉問:“後面的呢?”

季子漠:......“忘了。”

時空轉換,詩詞也大不相同,在現代這兩句挺出名,後面的季子漠就不知道了。

“不過這兩句不是原詩,原詩是:兩處相思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頭。”

“要是這般說,如果現在皇城下雪,原詩就是說你和鄭柏敘,改過的詩是說我們現在。”

季子漠放鬆時,純粹是嘴比腦子快,自己說完還覺得挺有意思。

齊玉情不知所起,之前被他刻意忽視壓製,因兩句詩強勢的破土而出,還不等他理清,便聽到季子漠如此說。

若是脾氣爆些的,應是上去就和季子漠打一架,再不濟也要發發脾氣生個氣。

可齊玉做不來打架的事,也做不來發脾氣的事,如走火入魔般,胸腔的鬱氣在體內橫衝直撞,又疼又悲。

低氣壓襲來,季子漠隻覺又冷了些,天黑也見不著齊玉臉上的微情,自顧自的說著話。

扯東扯西,想到什麼說什麼。

村尾的幾座老房子破舊不少,這裡離溪流遠些,能搬的也就都搬到了前面。

趙傻子的院門少了一扇,季子漠和齊玉直接走了進去。

瘦長的黑狗汪汪叫著,警惕的從灶房跑出來,後面跟著的是揉著眼的趙傻子,渾身上下都是乾草屑。

季子漠往灶房張望了下,隻有眼皮薄的一床被子,上面堆了一層稻草,因趙傻子起來的動作,往兩旁散開。

趙傻子瞧見季子漠,忙問:“現在就挑水嗎?”

天冷的季子漠也不想多說,把手中的被子放在屋簷下,說被子送他,季安提的挑水等活計也不作數了。

說完沒在管無措的趙傻子,帶著齊玉離去。

雪緩緩變大,黑夜中,村中的小路不是很好走,齊玉走的不習慣,幾次都快要絆倒。

他注意著腳下,不妨手腕被人握住。

“介意嗎?”

齊玉回:“不介意。”

在心臟跳動加快的這刻,他怎會介意。

幾拐的小路,季子漠覺得遠,齊玉卻覺得怎如此近,無論是來時的閒聊,還是回去的安靜。

回到家中,村中家家戶戶都熄了燈,季子漠和齊玉分彆把自己身上的落雪拍去。

又燒了熱水,兩人坐在灶房洗了腳。

一共兩間住人的房間,如何睡在齊玉心頭盤旋。

季子漠洗漱後,進房見到齊玉在他燒水時把床已經鋪好,鼓勵道:“這床鋪的不錯啊!”

齊玉:......

不等他心裡忐忑,季子漠轉身道:“我去季安屋裡睡,你早點睡。”

季丫是個女孩,不過還小,睡一張床也沒事。

齊玉:“你們三人睡,怕是會擠。”

季子漠停住腳,表情變幻莫測:“我覺得和你睡,會更擠。”

齊玉怔楞後窘的轉身進了門,他靠在門上,臉色通紅。

季子漠說他睡覺不老實,這點齊玉自然知道,隻是被明著點出來,實在尷尬。

季子漠在門外摸了摸鼻子,他不和齊玉睡一個屋,倒不是因為這個,主要是他也不是聖人,到時候有了不該有的反應,兩兩對望,多尷尬,尷尬不說,自己也憋的難受。

把季安季丫挪了點位置,季子漠睡在外側,蓋著舊被睡去,隻是一夜不得翻身。

趙嬸子家養著雞鴨,豬,天剛霧明,公雞就扯著嗓子打鳴。

季子漠拉過被子蒙著頭繼續睡。

“大哥大哥,嫂嫂把灶房燒了。”

季丫慌慌張張的扒開季子漠的被子。

季子漠睡的迷糊,一瞬間有些恍惚,誰叫他大哥,哪裡來的嫂嫂。

睜開眼對上季丫,理智回歸,一蹦跳了起來,想也不想的往外跑。

灶房裡滾滾狼煙,嗆的人淚流滿面,季子漠看到齊玉和季安都在灶房門前站著咳嗽,心裡鬆了口氣,人是安全的。

季丫提著季子漠的鞋慢了幾步跑出來。

“大哥凍腳,穿鞋。”

季子漠光腳踩在雪地上,凍的都快站不住,

灶房不見光火,隻有濃煙繚繞,季子漠看出沒什麼事,忙接過鞋穿在腳上。

灶房前一大一小皆是灰頭土臉,特彆是大的那個,白皙的臉上幾塊鍋灰,肉眼可見的心虛。

季子漠都不用問是誰犯的事。

“哎吆吆,你們這是怎麼了,房子燒了?”趙嬸子嗓門響亮,不懂客氣是何物,手臂挎著籃子,自己推開院門就進了來。

季子漠穿好鞋直起身,笑著叫了聲趙嬸子,問她怎麼大清早來了。

趙嬸子打眼一撇院中的情形,把事情猜了個七七八八,心裡嘀咕著,縣裡的少爺真不是過日子的人,到時若是老二真的娶了這落魄少爺,自己怕是少不得一番辛苦調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