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1 / 1)

在蘭鳶山和蘭君欽解釋清楚自己真的沒有去做鴨子時,已經是半小時之後了。

在那半小時裡,蘭君欽的臉色經曆了由青到白又轉紅,從不可置信到最後是羞愧又是羞恥,神情花花綠綠的十分好看,把蘭鳶山都逗樂了。

蘭鳶山算是發現了,自己這個憑空得來的便宜兒子雖然行事衝動、一點心思都藏不住,全數掛在臉上,但是心地也十分單純,特彆好逗弄。

“......對不起,爸爸,”蘭君欽因為自己誤會了蘭鳶山所以和對方鬨了幾天冷戰的事情感到十分不好意思,連頭發也垂了下來,軟趴趴地掃過耳側:

“我不該誤會你的。”

“沒事。”蘭鳶山呼嚕了一把蘭君欽的頭,笑道:

“傻兒子。”

因為蘭君欽打人的事情,需要停課調查處理,所以蘭君欽這幾天都沒有去學校,三天後就收到了需要開懲戒會的通知。

懲戒會,其實也沒字面上的意思那樣嚴重,就是讓蘭君欽找幾個好朋友,在懲戒會組員面前說說好話,確認蘭君欽平時待人接物都是和善的,當初打人的事情是一時衝動,不是生性惡劣,這樣進行一個係統的綜合評判,就能避免被退學。

這樣的製度也能避免因為學生的一時衝動所以釀下不可挽回的大錯,給了學生申辯的機會。

但問題是,蘭君欽他......根本沒有朋友。

青城一中是私立學校,裡面大多都是一些眼高於頂的富家公子哥,屬於在國內呆一兩年就直接被家長送到國外去的富n代,所以對於家境稱的上是貧寒的蘭君欽,根本看不上一點,更不願意和他做朋友。

蘭君欽自己氣性也大,不肯去給那些富家少爺千金做跟班,這就導致了他在學校向來獨來獨往,孑然一身。

“........要不還是算了吧,爸。”蘭君欽坐在沙發上,抱住膝蓋,將臉埋了進去,隻露出一雙漆黑的眼睛,裡面藏著淡淡的沮喪:

“沒人願意幫我的。”

“.........”蘭鴛山坐在椅子上,點了一根煙,卻並不抽,隻是這樣燃著,聞言瞅了蘭君欽一眼:

“話不能這麼說。”

他老神在在道:“萬一事情有轉機呢。”

蘭君欽把頭低了下去。

他並不認為事情能有什麼轉機。

對於自己的家境,他清楚的很,同樣也知道,即使這次他能逃過一劫,沒有被退學,那日後在青城一中也是待不下去的。

他這種身份背景的人,齊瑞有一一百種方式來折磨他。

但蘭鳶山卻不這麼認為。

他把這件事,當做促成蘭君欽和鬱棲認識的一個轉機。

既然這件事壞已經壞成這樣了,那不管怎麼走都改變不了過去,不如就大膽地下一招險棋。

等蘭君欽睡下之後,蘭鳶山翻出他的手機,點進他的聊天軟件。

蘭君欽的聊天框很乾淨,來來回回聯係的都是幾個打工店的老板,剩下的就是班級群。

蘭鳶山把煙滅了,點進去,找到一個群備注為“鬱棲”的人的頭像,點進去,發送了好友神情。

鬱棲那邊通過的有點慢,蘭鳶山洗了頭洗了澡出來,鬱棲那裡還是沒什麼動靜。

蘭鳶山也不在意,吹完頭發後直接爬上床睡覺,蘭君欽已經睡熟了,縮在被子裡,小聲說著夢話,蘭鳶山湊近一聽,果然又是在喊媽媽。

蘭鳶山:“.........”

他側過身體,神情有些意味不明,半晌伸出手,輕輕揉了揉蘭君欽的頭發。

像是在擼一隻毛茸茸的小狗。

在蘭鳶山無聲的安撫之下,蘭君欽果然安靜下來了。

不過第二天醒來的時候,蘭君欽的眼睛還是腫的和核桃似的大,紅紅的,蘭鳶山有些哭笑不得,半晌又不知道該說什麼。

倒是蘭君欽自己有些不好意思,揉了揉眼睛,小聲道:

“對不起爸爸。”

“彆老是說對不起。”蘭鳶山吃著蘭君欽做的早飯,隨口道:

“偶爾哭一哭也沒什麼。”

“爸爸會不會覺得我沒有什麼男子氣概?”蘭君欽猶豫了片刻,有些小聲地問。

“........”

蘭鳶山果然被蘭君欽問住了。

他放下筷子,半晌,才在蘭君欽忐忑的眼神裡,搖了搖頭:“不會。”

他喝了一口豆漿,餘光見蘭君欽還是有些垂頭喪氣的,想了想,又解釋道:“其實.........你媽也挺愛哭的。”

“.......母親?!”一提到晚玉,蘭君欽整個人都來了精神,與剛才蔫了吧唧的模樣判若兩人,眼睛驟然爆發出驚人的光芒:“母親他........”

“他也可愛哭了。”蘭鳶山知道蘭君欽做夢都在想媽媽,堵不如疏,索性也就不再半遮半掩,直接道:

“你母親脾氣差,但是人又嬌氣的要命,一不如他的意就發脾氣,我要是不順著他,他就使勁哭。”

“.......真的嗎?”蘭君欽握著筷子,模樣看上去有些半信半疑。

“真的。”蘭鳶山夾起一筷子肉鬆,放進稀粥了攪了攪,表情看不清喜怒,語氣淡淡:

“有一回我出差不帶他,他知道之後,先是追到機場找我大鬨一通,吵完架之後又抱著我哭,非要我帶他一起。”

雖然蘭鳶山形容這件事時又誇張的成分在,但是具體情況也差不多。

蘭鳶山不知道想到什麼,又看了蘭君欽一眼,半晌意味不明道:

“該說不說.......以前沒注意,現在看起來,你這眼睛長的也挺像他的。”

性格也像。

脾氣大,又愛哭,性格還執拗。

蘭鳶山這麼想著,半晌又覺得自己有些莫名其妙。

這裡隻是一個虛擬的世界而已,蘭君欽也隻是個虛擬的人物,怎麼可能真的和晚玉有什麼關係呢?

吃完飯之後,蘭鳶山將那點念頭丟到犄角旮旯裡,就出去上班了。

他兜裡還揣著蘭君欽的手機,休息的時候瞄了一眼,發現鬱棲已經通過了他的好友申請。

蘭鳶山嘴裡叼著煙,靠在牆邊,直接給鬱棲發了一句話:

“鬱棲,我是蘭君欽的父親。能出來聊聊嗎?”

鬱棲發了一個“?”過來:“大叔?聊什麼?”

看著上面“大叔”兩個字,蘭鳶山著實是噎了一下。

他心想自己倒也沒那麼老吧:“當初齊瑞欺負蘭君欽,應該是因為你的緣故。”

這句話一發出去,鬱棲那邊足足沉默了五分鐘,半晌,在蘭鳶山以為自己被拉黑的時候,鬱棲才輕飄飄回了一個:

“所以呢?”

蘭鳶山忍不住皺了皺眉。

雖然他承認自己這句話有點道德綁架的意思,但這鬱棲在裡不是心地善良的白富美嗎,怎麼語氣這麼冷淡:

“所以你能不能在懲戒會上幫君欽說說好話?他沒什麼朋友。”

鬱棲那邊又沉默了好久。

蘭鳶山不斷刷新著對話欄,看著遲遲沒有收到回複的頁面,有些焦躁,甚至有一種想直接打電話給鬱棲的衝動。

最後,他還是耐著性子等了許久,直到鬱棲回了一句:

“大叔,我不想給自己惹麻煩。”

他說:“你找彆人吧。”

說完,鬱棲直接下線了。

蘭鳶山:“..........???”

不是,說好心地善良的白富美呢?

就這?

蘭鳶山看著沒有再收到回複的頁面,煩躁地抓了抓頭發。

他的頭發本來又多又濃密,尾端有點卷,這麼一抓,直接亂的和雜草似的,很像某種頹廢的藝術家。

正巧有人來和蘭鳶山換班,看見蘭鳶山這幅模樣,忍不住道:

“咋了這是?”

“彆吵,正煩著呢。”蘭鳶山說:“讓人辦事失敗了。”

聽到蘭鳶山這麼說,同事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問:“你是讓人辦事,還是求人辦事?”

蘭鳶山:“........有區彆嗎?”

“當然有區彆了。”同事暗暗翻了一個白眼,道:“你要是想求人辦事,就得好茶好酒好飯陪著,不然人家乾嘛幫你。”

蘭鳶山:“.........”

“行了,看你這樣子,心思也不在工作上,趕緊換班滾蛋吧。”同事說。

蘭鳶山隻好去換衣服。

保安的衣服統一都在員工的更衣室裡換,同事換完回頭看了一眼一邊換衣服一邊想事情的蘭鳶山,餘光看見蘭鳶山精壯的後背肌肉和窄窄的一截腰,忍不住愣了一下,半晌驚豔道:

“......我去,你身材竟然這麼好!!!”

蘭鳶山回過頭:“?”

“我靠,你這身材絕了啊。”在會所工作,同事自然練就了一番看人“本事”的眼力勁兒,盯著蘭鳶山的腹肌和胸膛看個沒完,一邊看一邊兩眼放光,嘖嘖稱奇,就差沒上手摸一摸了:

“這回經理可看走眼了,你這樣的身材,在富婆堆裡可受歡迎了。”

蘭鳶山以為他在胡說八道,笑罵著踢了他一腳,隨即換好衣服走出了會所。

同時看著蘭鳶山的好身材被包裹在了臃腫又厚重的棉衣之下,重新泯然眾矣人,忍不住有點可惜,喃喃道:

“可惜了,這樣一個身材.........配這樣一張臉。”

蘭鳶山下了班直接走了,沒有聽到同事的歎息。

他揣著兜,漫無目的地在街上走著,打算吹一會兒冷風就回去,兜裡的手機卻忽然震了震。

蘭鳶山還以為是蘭君欽給他發消息,拿起手機一看,卻是鬱棲發來的信息:

“等會兒出來見一面吧,大叔,地址我發你。”

“..........”蘭鳶山看著這條消息,忍不住愣了一下。

他先是驚訝於鬱棲的轉變,片刻後又盯著上面第二次出現的“大叔”兩個字,莫名有些咬牙切齒的不爽。

他明明才不到三十,怎麼就大叔了!

思及此,他忍不住轉過頭,借著面前商場的玻璃反光,仔細看了看自己。

頭發又多又長,被風吹的有些亂,擋著幾乎看不清臉,胡子也沒怎麼刮,加上一身臃腫的冬裝,真的看起來有些像頹廢的酒鬼和流浪漢。

蘭鳶山被自己這幅樣子醜的一個激靈。

他不是特彆注重容貌的人,知道自己帥也是因為彆人誇的,他自己也對自己的容貌沒什麼非常大的概念。

但一而再再而三被人叫大叔和流浪漢,他也是有脾氣的。

思及此,蘭鳶山想到過幾天還要帶著兒子去開懲戒會,想了想,還是轉頭,走進了一家理發店。

而在另一邊,鬱棲放下手機,金碧輝煌的酒店包廂餐桌轉盤裡,折射出他冷漠的面孔。

“怎麼了,鬱棲?”鬱母看著鬱棲這幅淡淡的模樣,忍不住提醒道:

“你小叔在呢,多和你小叔說說話。”

“沒事。”被換做鬱棲小叔的男人垂下頭,柔順漆黑的長發垂下,散在後背,一張雌雄莫辨的臉比轉盤中心的含露百合還要鮮妍漂亮,眼皮上的一顆小紅痣隨著轉動眼珠的動作微微顫抖:

“小鬱應該有事情要處理吧?”

迎著晚玉的淡淡的視線,鬱棲沉默片刻,隨即輕輕“嗯”了一聲。

“需要小叔幫忙嗎?”晚玉問。

“不用,小麻煩。”鬱棲端起桌上的酒,在鬱母讚賞的視線裡,對晚玉敬了一杯:“小叔,我敬你。”

晚玉頷首,同樣也回了一杯。

等飯局結束之後,鬱棲站在門口等蘭鳶山。

晚玉從車窗裡探出視線,目光古井無波:“不一起回去嗎?”

鬱棲恭敬地彎下腰,擺了擺手:

“不用了小叔,我等人。”

“等誰?”晚玉問。

“一個長相很潦草的大叔。”鬱棲說。

晚玉聞言,動作一頓,緊接著,指尖在膝蓋上輕輕摩挲了幾下,半晌沒說話。

也沒讓司機開走。

鬱棲見此,不由得有些奇怪。

他這個位高權重的小叔向來性子冷清,就算是和他父母說話,也是一副冷淡模樣,怎麼今日竟然會主動和自己搭話?

思及此,他猶豫了幾下,正想再問,手機卻忽然震動了幾下。

鬱棲隻能撇下心頭那點疑惑,拿起手機一看,是蘭鳶山發來的消息:

“我到了。”

鬱棲聞言,下意識抬起頭,在人群裡試圖搜索一個潦草的臉,但卻沒有找到。

他以為蘭鳶山在耍他,正想低下頭問詢,眼前卻忽然投下一層淡淡的陰影:

“彆找了。在這。”

男人的聲音透著成熟而穩重的磁性,尚還未見到臉,身上的煙草味就撲了過來,很溫暖,混著淡淡的洗衣液的香味,非常有安全感。

鬱棲手指一頓,下意識抬起頭,片刻後瞳孔劇烈地震顫了幾下,緊接著手上的手機一鬆,手機便順著台階,咕嚕嚕摔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