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1 / 1)

米花商業步行街。即使臨近日暮,人群仍然熙熙攘攘。

街道兩側的落地玻璃窗透出店內暖黃的燈光,和懸掉在天空的彩燈遙相呼應,將整條街照得恍若白晝。

和朋友相約同來的高中生推開店門,在踏出街邊小店時,忽然感覺周身一陣狂風掠過。

“啊?!”

隨著短促的驚呼,她閉眼扶住帽子,耳畔有淅淅瀝瀝的落雨聲響起。

哎,奇怪,下雨了嗎.....?

重新睜開眼,地面上不見半分雨痕。

沒等少女露出疑惑的表情,肩膀就突得傳來一陣鈍痛,像是有什麼看不見的東西透過夏日單薄的衣衫,啃咬著下面的血肉。

肩膀和相接的手臂瞬間卸力。

眼看裝著易碎玻璃製品的禮盒就要從肩膀滑下砸落在地,少女瞪大眼睛,連忙伸手去拽。

壓在肩膀的沉重購物袋和疼痛卻讓她小腿一軟,踉蹌著往前栽去。

糟了!

她下意識閉上眼睛,預想中玻璃摔碎的聲響和膝蓋砸在地上的疼痛卻並未到來。

一隻手靈巧地從胳膊下方將她托起,又穩穩扶住購物袋底端,讓少女在奮力重新站直時不會再次被重量壓倒。

就在站穩的一瞬間,肩膀上難以忍受的鈍痛也煙消雲散。

高中生有些驚訝地眨了眨眼,等反應過來時,剛才施以援手那人已經同她擦肩而過。

她轉頭看去,隻在錯身時看見對方略顯瘦削的下頜,和被衣服覆蓋大半的蒼白脖頸。

血管從下方透出淺淡的青,讓那片黑衣襯托下的皮膚如同潤玉。

是一道修長的人影,肩膀在外套下有些單薄。

他形單影隻地朝前走去,在人潮喧鬨中格格不入,整條商業街明麗的色彩在他的位置唐突暗去。

少女注意到對方曾落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揮至半空,做了一個抓握的動作,在垂下時順勢攥緊成拳。

這本該是個輕鬆恣意的動作,他做出來卻頗具力量感,像是在瞬息間把什麼無形的東西扼死在掌心了一般。

少女這才想到檢查自己剛才被尖牙咬食般疼痛起來的肩膀,但衣服拉開,那裡的皮膚光潔如初,連紅痕都沒有半分。

似乎前不久劇烈的感覺隻是一場莫名其妙的幻痛。

“我回來了!”好友拿著兩份可麗餅跑來,將其中一份塞在她手裡,“走吧,我們接下來去那邊的店看看。你怎麼了?臉色怎麼這麼差......”

高中生這才回神,她最後看了一眼對方消失的方向,搖搖頭,轉身和好友一同走向下一家店。

也許那道鈍痛,隻是因為東西太多,才產生的錯覺吧。

.

離米花商業步行街不到一千米的街區和前者相比,完全是另一個極端。

破敗的爛尾樓聳立,暗巷叢生。

寒冬時常有醉鬼誤入,最後被凍死在這片能輕易將人困住的迷宮之中,變成報紙上窄窄的一個新聞板面。

幸而現在時至夏末,迷路的倒黴鬼充其量不過是在地上將就一晚,被巡警發現後送出“迷宮”,再收獲一頓口頭教育。

“已經解決了?好,我知道了,之後的事情也拜托你了。”

巷道深處,社畜打扮的男人對著電話那頭道謝。

他因顴骨高而總是帶著一股頹廢氣息的臉,在此時終於看上去平展了一些。

男人現任東京都立咒術高等專門學校輔助監督,主要負責內勤工作。

夜間還加班的輔助監督掛斷電話,朝不遠處穿著咒術高等學校製服的一年級生揮手示意:

“有咒術師剛好在商業街附近,剛才朝那個方向竄逃的咒靈已經被解決了。”

“解決了?”

粉發的學生聞言從矮牆上翻下來,下意識看了眼手表:“可是我好像沒有看見[帳],祓除咒靈的時候不開這個也可以?”

虎杖悠仁剛入學不久,連理論課都沒怎麼接觸,隻從之前聽到的隻言片語中得知祓除咒靈需要立[帳]。

複雜的地形加上兩隻棘手的咒靈,交織著扯出一係列麻煩,其中一隻在發現他們時就朝著商業街竄逃而去。

他和同樣負責本次祓除任務的同級生伏黑惠原本已經定好計劃,決定一人在這裡拖住徘徊在巷道的咒靈,另一個人去追,將竄逃的那隻引到遠離人群的地方祓除。

“特殊情況下。”輔助監督解釋,“像是日常祓除蠅頭就不需要[帳]。”

虎杖悠仁順著想下去,會意道:

“如果祓除不會引起非術師注意和騷亂,可以視情況決定用不用[帳]?”

他撓撓頭,腹誹起來。

那個一口尖牙,長得跟蜈蚣一樣的咒靈看上去不像和蠅頭同等級。

“是準二級以上。”

像是知道他在想什麼,伏黑惠過來時開口作答。

米花市附近活動,可以在商業街人群裡輕鬆解決這種等級咒靈的咒術師,又在解決後第一時間聯係東京都立咒術高專的輔助監督......

一個許久未見的身影在腦內閃過,他皺起的眉毛舒展開些許,說出自己的猜測:“......鬆田學長?”

“是。”輔助監督點頭肯定,“這附近經常有混混械鬥,我請他幫忙疏散人群,防止其他人進入巷口。爛尾樓的咒靈就拜托你們了。”

“收到!”

虎杖悠仁大聲應後,腦內浮起好奇。

他在進入咒高後唯一見到的就是老師和伏黑惠,此時聽見其他同校生的名字,不由問道:“鬆田學長?”

“二年級的前輩,應該是全校學生裡最擅長體術的。”

“聽上去是就很靠譜穩重的學長。”

他豎起大拇指。

評價完,虎杖悠仁正要邁步朝爛尾樓走,就看見伏黑惠停下腳步。

海膽頭少年因為‘靠譜穩重’四個字頓在原地,臉上露出了能當十三香調料用的複雜表情,格外一言難儘。

虎杖悠仁:?

等等,這個表情是什麼意思?

.

“哢——”

鐵棍前端在地面上拖過,發出粉筆刮撓黑板一般讓人牙酸的聲音。

暗巷通常意味著散落滿地的建築廢料和唾手可得的‘武器’。

因為特殊的環境位置,這片處於幾大高校中間地帶的暗巷變成了最熱門的械鬥場所。

十七八歲正是膽子大到無所顧忌的年齡,隨手抄起滿是鐵鏽的棍棒就敢去赴約,最後從口角衝突發展成讓米花警局頗為頭疼的不良械鬥。

一行人拿著趁手的鐵棍、木板,浩浩蕩蕩朝著通往爛尾樓的小巷口走去。

走在前面的領頭正勾著旁邊兄弟的脖子笑罵,在看清巷口情況時臉上神色一斂。

一輛銀黑為主的重型機車橫著停架在巷口位置,囂張地堵住了所有通路。

攔路那人斜靠在機車上,雙腿自然隨意地在前交疊,身形高挑。

巷外昏暗的路燈朝巷內照去,堪堪落在他的鞋尖,其餘都被黑暗籠罩著,看不清面容。

兩夥人沉默對峙間,那人伸手勾下臉上黑色的口罩,將其拉至下頜處。

“哢噠。”

清脆的碰撞聲響起,金屬打火機上端閃爍的火光點燃了他叼著的細長煙管,也映亮了精致張揚到銳利的五官。

片刻,火光暗去,隻剩煙頭猩紅的火光隱隱閃爍,再次模糊下去的面容卻擋不住眉眼間的陰鷙。

他取下長煙,呼出朦朧的霧,說話時隱約露出和火光同樣猩紅的舌,以及舌面上一閃而過的銀光:

“不想死的話就快點滾。”

一句威脅被他用漫不經心的語調說出,帶著刺骨的寒意和危險。

領頭那人被這句毫不客氣的話氣得剛要發作,就被旁邊的人按住了肩膀。

“他是、是不是有點眼熟。”‘小弟’湊近耳語,舌頭都有些打結,“像...帝丹高校前不久轉來那個......”

領頭兩眼一眯,終於在黑暗中辨認出熟悉的輪廓,瞬間起了一身白毛汗。

他嘴裡撐場子般罵出句“晦氣”,跑得倒是比誰都快。

一根煙燃過不到三分之一,前面就已經沒了人影。

少年活動了一下脖子,單手掐滅煙頭,拿出口袋裡一直在震動的手機。

在掃見來電人名字時,他臉上嚇人用的陰鷙儘數退去,語氣中浮出擋不住的飛揚恣意:“伏黑?”

那邊的人似乎正在和什麼戰鬥,語調急促:“鬆田學長!爛尾樓東南方向有非術師,得麻煩你——”

“已經解決了。”他打斷對方未儘的話。

那邊噎了一下,終於喘勻氣:“沒打擾你在米花的任務吧?”

作為二年級僅次於乙骨學長的咒術師,對方大部分的時間都在日本各地執行祓除任務,很少待在學校。

伏黑惠幾個月沒在咒高和對方監護人那裡見過他,下意識以為對方又被委派了麻煩的任務,才一口氣失蹤這麼久。

“任務?老師沒告訴你嗎。”鬆田伊夏因為這句詢問高高挑起一側眉毛。

他下意識伸手,勾了一下脖頸上版型樸素的choker,讓一直緊貼皮膚的飾品暫時離開脖頸:

“我一個月前就被他封印術式 ,丟到帝丹高中‘體驗生活’去了。”

“封印?!”那邊的聲音倏爾拔高。

“以後再說。”

鬆田伊夏將手機拿得離耳朵遠了一點。

他在對方追問前利落地掛掉電話,抬手了伸個懶腰,身上各處關節隨著拉伸的動作發出了一連串響聲。

眼下的麻煩已經解決,乾脆去找伏黑惠那裡的咒靈玩玩吧。

他現在可是在學弟和輔助監督的拜托下幫忙,不算是觸犯那位不良教師給自己立下的“三條禁令”吧?

肯定不算~

在心裡自問自答一番,猩紅的舌尖舔過後槽牙,黑發少年看向前方的矮牆,在地面借力後輕巧地躍上牆頭。

一手撐地維持平衡,他蹲落在原地,眯起眼睛,如一隻隱藏在黑暗中的貓一樣巡視領地。

這條長褲看似緊身,實際是專門為戰鬥或訓練準備的款式,動作幅度再大都不會被布料束縛,給他在這片矮牆間穿行提供了不少便利。

將手表翻開,從底部的指南針確認伏黑惠說的方位後,少年再次從牆頭躍起,朝著目的地趕去。

幾分鐘後,一道人影從巷側走來,站在鬆田伊夏不久前翻過的牆下。

在看見停靠在入口的重型機車時,他不住擰眉。

附近有人?

同行者開口催促:“波本?”

“沒事,繼續往裡找。”金發男人淡淡回道。

他指腹在機車動機摸過,沒有絲毫溫度,應該已經停靠多時。

人最好也走遠了。男人想。

他可不想在這種時候撞上落單的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