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誰一句無心之話,頓時鑽入顧清月的耳中。
她微眯雙眼,凝視張先。
楊太傅昨日的話像是一把利箭,驟然紮入顧清月心中。
“臣請皇上,宣召楊太傅入朝,徹底詢問此事。以還太傅清白。”
張先言畢,俯身行禮。
他神色嚴峻,目光堅定,顯然早就有備而來。
方才還竊竊私語個不停的眾臣,聽到這話卻沒了聲音。
張先身為如今朝中炙手可熱的新貴,今日舉動,無異於在向楊太傅發起權利衝擊。
此時眾臣的態度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皇上如何看待此事。
不少人都小心地將餘光投向顧清月。
後者神色淡然,垂著眼皮,悠長的睫毛擋住了她眼底的光芒,看不到她的神色。
眾人翹首等待著顧清月的回答,可她卻始終緘默不語。
終於,張先按捺不住性子,再度開口:“皇上,臣……”
這次,不等張先說完,顧清月轉首望向陸懷瑾,微緊眉心,盯著他,緩緩詢問:“攝政王如何看?”
陸懷瑾劍眉輕挑,眼底劃過一抹詫異。
他與顧清月四目相對,沉默半晌,似乎在確認顧清月是不是在和自己說話。
顧清月目不轉睛,神色毫無波動。
二人對視良久,陸懷瑾輕聲詢問:“皇上,此事乃是張大人參奏,所參奏之人乃是楊太傅,與臣無關,臣不便開口。”
“攝政王既然來上朝,便有權利過問朝上大臣們所奏任何事情。”
顧清月毫不客氣,打斷陸懷瑾的話:“攝政王,朕在問你如何看到張愛卿所奏之事。”
這次,彆說是陸懷瑾,就連殿中其他朝臣也敏銳嗅到空氣中一種十分古怪的氣息。
皇上在向攝政王發難!
自從顧清月隱約有了想要奪回皇權的意圖之後,眾人都看得出,她與楊太傅的關係日漸疏離,反倒是與攝政王走得更加親近。
人人都認定,往後朝堂便是攝政王的天下。
萬萬沒想到,今日皇上居然回當眾對攝政王發難。
而且,還是因為張先參奏楊太傅一事,對攝政王發難。
顧清月此舉,倒是讓朝臣們看不明白局勢。
顧清月沒有理會朝臣們古怪的眼神。
她目光堅定,凝視陸懷瑾,右手搭在桌面上,指尖在桌面有一下沒一下地輕輕點動。
二人之間彌漫著令人窒息的沉默。
半晌之後,陸懷瑾緩緩道:“皇上,此事隻是一個吐穀渾人酒後醉話,臣認為做不得數。”
陸懷瑾話音才落,張先霍然側過頭,驚訝看向陸懷瑾:“王爺……”
不等張先說完,陸懷瑾接著到:“吐穀渾人這些年一直對我朝廷虎視眈眈,死性不改。臣認為,無論是此前傳聞吐穀渾人妄圖插手馬場一事,或者今日張先所奏之事,皆是疑點重重。”
“在沒有確鑿證據之前,隻因為一兩個吐穀渾人的酒後醉話,就要我朝大員接受訊問,未免太過聳人聽聞。若是皇上這麼做了,豈不是隨了那些吐穀渾人挑撥離間的心思?”
“故而臣以為,此事做不得。”
顧清月淩厲的眼神逐漸緩和些許。
她微挑眉角,玩味凝視陸懷瑾:“攝政王心中當真這麼想?”
“是。”陸懷瑾低著頭,眼觀鼻,鼻觀心,面無波瀾,毫無波動。
顧清月盯著他看了許久,沒有瞧出什麼端倪。
她心中不由咯噔一下。
難不成當真是自己想多了?
陸懷瑾特意選擇今日來上早朝,竟然與張先所奏之事沒有什麼關係?
思忖片刻,顧清月幽幽地望向張先:“張愛卿可都聽到了?王爺身為當事人都這麼說了,朕看此事還是算了吧。”
張先劍眉緊鎖,目光陰沉,冷眼望向陸懷瑾。
他咬著牙,緩緩回答:“是。臣明白了。”
“行了。今日若是沒有其他事情……”
“皇上。”
陸懷瑾再度開口。
顧清月眼底淩厲重新彌漫而起。
果然!
陸懷瑾不是無緣無故來上朝。
他果真另有目的。
“說。”
陸懷瑾從衣袖中拿出一份竹簡,遞上前:“臣請旨重新擇定戶部尚書人選。”
顧清月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微挑眉角,不解望向陸懷瑾:“你……你就是要說這個?”
對上陸懷瑾疑惑的眼神,顧清月忙清了清自己的嗓子:“戶部尚書出缺,朕也一直在尋找合適的人選。不知攝政王可有什麼推薦的人?”
陸懷瑾揚首望著顧清月:“臣的確有個合適的人選,不過此人的身份著實不適合涉足朝堂,隻怕還要皇上親自定奪。”
這倒是引起了顧清月的興趣。
她揚揚手,吩咐慧兒將竹簡呈遞上來。
趁著這功夫,陸懷瑾接著道:“戶部掌管天下銀糧,說是皇上的財政大拿也不為過。”
“戶部尚書更是皇上的財政管家。這樣的官職,若是不能時時刻刻在皇上面前耳提面命,難免會出問題。”
“所以,臣啟奏……”
陸懷瑾話音未落,顧清月猛然起身。
竹簡扣在手邊,顧清月瞪大雙眼,錯愕盯著陸懷瑾:“不成!朕不答應!”
眾臣滿臉茫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紛紛望向顧清月。
“陸懷瑾,福康是朕後宮之人。你安的什麼心?為何要他出任戶部尚書?”
聞言,眾人皆驚。
“福貴妃出任戶部尚書?這不是胡鬨嗎?”
“是啊。自從皇上清理了後宮之後,如今宮中隻剩下一位福貴妃,王爺還要他來出任戶部尚書,這不是逼著皇上將福貴妃也請出皇宮嗎?”
在眾人一片錯愕之聲中,顧清月微喘粗氣,秀眉輕挑,怒衝衝盯著陸懷瑾。
方才自己還和福康提起要他出任前朝官員,福康反應那麼大。
若是被福康知道,陸懷瑾居然上奏要他出任戶部尚書,還不知會被氣成什麼樣子。
顧清月懷疑,陸懷瑾這奏折壓根就是為了激怒福康。
“皇上,”陸懷瑾面無波瀾,絲毫不因為眾人的議論有半分猶豫,“按理後宮的確不該乾涉前朝之事。可皇上身為女帝,後宮多是男妃,情況自然與曆朝曆代不同。”
“何況,福貴妃自幼在邊關軍中長大,對賬務問題本就敏感於旁人。想必皇上對這一點也深有體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