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主周自桁是當真有一些本事在手的, 雖然他出師真正的進入到玄學這個圈子裡也不過才一年多的時間,但靠著他的天賦已然賺了不少錢。
按照行規,靠玄學手段賺來的錢, 有一半需要無償捐獻出去, 但即便如此,周自桁也已經攢了好幾百萬了。
市中心的這套公寓是他給一個房地產商看了風水以後,對方低價賣給他的,房子不是特彆大,一百來平, 不過窗明寂靜, 采光好,視野也很棒, 他和老道長兩個人住是綽綽有餘。
市中心的人情味兒就要比村落裡面少了很多, 季青臨穿著染血的衣裳, 一路走回來, 路上倒是有不少人停下腳步用奇怪的眼神觀看著他, 但卻始終沒有一個人主動詢問他發生了什麼事。
季青臨也樂得清閒,絲毫不在意旁人怪異的眼神, 自顧自的走到了家門口。
然而,當他將手指放在指紋鎖上的時候, 那雙淡雅輕易的眸子裡面陡然顯露出了幾分驚詫的神情來。
“滴滴滴——”
指紋鎖閃著紅光, 發出一連串急促的聲響。
“啊這……”8888睜著一雙圓溜溜的大眼睛, “難不成周自桁的師父把他的指紋給刪了?但是不應該呀,他師父又不知道周自桁已經死了。”
季青臨沉默著收回手,低頭看了一眼自己慘白當中帶著青灰色的手指,心下有些了然。
指紋解鎖需要手指帶有一定的溫度,以及皮下的電解液。
可現在自己的這具身體已然成為了一具屍體, 涼的不像話,半點溫度都沒有,自然也沒有辦法解鎖指紋了。
無奈的歎了一口氣,季青臨敲了敲門。
半晌之後,傳來一道輪椅轉動的聲音,房門被人從裡面打開了來。
輪椅上面坐著一名十分和藹的老人,他的頭發都是花白的,但每一根發絲都打理的十分的整齊,因為年紀有些大了,臉上起了很多的皺紋,溝溝壑壑的褶皺之間還長著許多老年斑,但老人的精神卻非常好,那雙看透了歲月的雙眼一點都不渾濁,反而是炯炯有神。
他穿著和季青臨同款的白色棉布道袍,乾淨,清朗,有股仙風道骨的意味。
這人便是原主周自桁的師父了。
“密碼鎖沒電了嗎?怎麼還敲門?”原本老道長是微笑著的,但就在看清楚季青臨如今樣貌的一瞬間,老人的臉色猛地垮了下來,他飛速的轉動著輪椅衝出門口,一把扯過了季青臨的手臂,說話的聲音當中帶著一股驚慌失措,“這是怎麼回事?”
季青臨現在的樣子,實在是讓人放心不下來,雖然他人完好無損的站在這裡,可那淺青色的道袍上面布滿了斑駁的血跡,尤其是心口的位置,一看就是被匕首紮過的。
那道細長的刀痕看起來如此的刺眼,讓老道長的一顆心都跟著顫抖了起來。
“不過隻是去驅個邪,怎麼會弄成這個樣子?按照你的修為,怎麼可能會被打成這樣,難不成是突然出現了我不知道的特彆邪惡的惡鬼嗎?”
“怎麼會傷到心口啊?你這傻孩子,受了這麼重的傷,也不到醫院去看看,你給我打個電話就可以了,沒必要非要回來的。”
老道長一連串關切的話語不要錢一樣的砸了出來,他本就布滿抬頭紋的眉心皺的更加的緊湊了,眼神當中帶著關切,神情也是緊張萬分,“快走,我們現在就去醫院!”
那雙略顯蒼老的手緊緊的抓著季青臨的手腕,不容置喙的拉著他就要往外面走去,但老道長的力氣終究是比不上季青臨的,季青臨站著沒有動,老道長自然也就拉不動他了。
老道長轉過身來,眼神催促,“不是說了去醫院嗎,你怎麼不走?”
季青臨很是無奈的回以淺笑,“不用了。”
他現在這個樣子,身體冰涼,血液凝固,沒有心跳,如果去醫院的話,還不得把人家醫生護士給嚇死。
況且他現在的這個問題也不是去了醫院就可以能夠得到解決的。
所以季青臨搖了搖頭,“我的傷,醫生治不好的。”
“你這說的是什麼話?”老道長瞬間就不同意了,“你的心臟病醫院裡都可以治的好,要不是因為當年我沒有錢,沒辦法帶你去做手術,你也不用從小就開始忍受心臟疼的折磨。”
“現在科技這麼發達,咋可能治不好一個刀傷?”
季青臨沒有說話,隻是默默的站在那裡,低頭看了一眼老道長抓著的自己的手腕。
一股徹骨的涼意從兩個人皮膚接觸的地方傳了過來,順著老道長的指尖,一點一點的爬遍了他的全身。
之前情緒緊張的時候他沒有發現,如今兩個人之間的氛圍安靜了下來,老道長這才察覺到了季青臨涼的不正常的手腕。
明明現在的時間是盛夏,即使是已經到了傍晚,吹來的風也都是熱的,坐在房間裡面不開空調的話,沒過幾分鐘就會汗流浹背。
可季青臨卻是渾身冰冷。
老道長下意識的心頭一顫,一股不祥的預感緩緩的湧上心間,他想要拒絕去接受這個事實,可指尖傳來的冰冷的觸感,卻根本沒有辦法讓他自欺欺人。
片刻之前還炯炯有神的雙眼迅速頹然了下來,裡面還蕩起了一抹幾不可察的晶瑩,老道長低下了眼眸,死死的盯著自己抓著的季青臨的手腕。
青年的皮膚本就很白,是現在人人都羨慕的冷白皮,但無論如何,之前那冷白色的皮膚裡面也會透露著淡淡的粉,是正常人該有的膚色。
可現在那手臂卻是灰白的,如果仔細去看的話,還能夠看見一種青灰之色,如此這般,隻有在屍體上面才能夠出現。
老道長下意識的回想起了方才季青臨敲門的行為,他扭頭看了一眼密碼鎖的方向,發現上面的電池的電量是滿的,根本不存在沒電了,無法識彆指紋的情況。
眼尾染上了一抹淡淡的紅光,老道長抓著季青臨的手在不斷的顫抖著,他緊緊的捏著季青臨的手腕,都快要把季青臨的骨頭都給捏碎了。
兩人皮膚接觸的地方傳來陣陣骨骼摩擦的“哢嚓”聲響。
可他卻絲毫沒有意識到這些,他隻是緊緊的拽著季青臨的手,一邊轉著輪椅的椅子,一邊將季青臨拉到了屋子裡來。
房間的門被輕輕地關上,將一切所有的聲音都隔絕在了外面,客廳當中隻剩下了師徒二人。
可兩個人誰都沒有說話,空蕩的房間裡面,寂靜的可怕。
掛在牆壁上的空調還在呼呼的吹著冷風,但卻始終都不及季青臨周身的寒冷。
過了許久,終究還是老道長耐不住性子開了口。
他看著這個自己從嗷嗷待哺的嬰兒好不容易養到這麼大的孩子,一時之間,心裡面五味雜陳,“你……”
才說了一個字,老道長的聲音就顫抖的不成樣子,他咬緊了牙關,左手緊緊地掐著右手的虎口,才終於說出了一句完整的話來,“你現在,是人還是鬼?”
季青臨抬起眼來,目光一頓,“應該是……不人不鬼吧。”
烏木般的發絲披散在他的身後,襯得他的臉色越發的慘白,就連曾經那雙熠熠生輝的雙眸,也失去了它原有的色彩,瞳孔的占比要比眼白大的多,黑幽幽的鑲嵌在眼眶裡,略微有些滲人。
老道長頓感頭皮發麻。
他當做兒子一樣養大的小孩,真的已經失去生命了。
他不知道眼前的孩子究竟用了什麼樣的方式,能夠在自己死後依舊可以回到自己的家裡來,但是老道長清楚,這中間的代價一定不小。
老道長心裡隱隱的染上了一抹後悔,他有些後悔去教這個孩子玄學術法了,他在想,如果他當時將孩子放到福利院裡面去,或許孩子會接受到好心人的捐款,會在醫院裡面進行心臟手術,那樣的話就可以健健康康的生活下去,即便他的生活會很平凡,會和許許多多的小孩一樣千篇一律,可卻也不會這麼早的就丟掉性命。
是他……讓這個孩子走上了這一條不歸路。
老道長撇開了目光,不願意再去看,側過身一手死死的捂住嘴巴,不讓自己發出抽泣聲來,“你還能在陽間待多久?”
季青臨:……
嗯?
他師父是不是誤會了什麼?
“那個……師父,”季青臨試探著開口,“雖然我現在肉/身已經成為一個屍體了,但是我還是能好好的在陽間生存的,我不會死,也不會變成鬼魂。”
“你說什麼?!”老道長瞬間瞪大了雙眼,他抓著輪椅把手的手背上爆出根根青筋,嗓門也在一瞬間變大了許多,震耳欲聾的響徹在了季青臨的耳朵旁邊,“究竟是什麼情況,你給我說清楚!”
如此大的聲響,讓季青臨下意識的往後退了一步,他拂去原身的情緒,低垂下眼眸,然後將事情的經過都解釋了一遍。
“所以……”老道長在思索了一瞬後,掀起眼簾,“你現在就是個活死人?”
季青臨點點頭,“是,肉身死了,但靈魂還在。”
“你個死小子!”在得到季青臨的肯定以後,老道長突然轉動著輪椅來到了季青臨的面前,然後重重的一巴掌拍在了他的胳膊上,“你知不知道你差點嚇死我了?!”
他還以為是這個臭小子用了秘法控製著自己的身體,來到這裡來見他最後一面,從此以後,他們師徒兩人就要陰陽相隔了呢。
這簡直是……
但緊隨其後,老道長心裡面又後悔了,孩子一下子遭受了這麼大的打擊,他還在這打他,實在是不應該。
抬手揉了揉季青臨剛剛被打的胳膊處,老道長放緩了嗓音問道,“疼不疼啊?”
季青臨的身體早已經沒有知覺了,他輕笑著搖了搖頭,“不疼,就算您把我的胳膊打斷了,也不會疼的。”
聽到這話,老道長的神情又有些萎靡,他深深的歎了一口氣,帶著滿臉的心疼搖了搖頭,“你啊……”
這臭小子,明明還這麼年輕,以後可該怎麼辦?
輪椅轉動的聲音響起,老道長一邊向著書房的方向前行,一邊衝季青臨揮了揮手,“跟我來吧。”
書房不是很大,但卻擠擠挨挨地擺滿了書籍,且基本上全部都是有關於靈異誌怪的。
老道長指揮著季青臨,“書架左邊最上面那本紅皮子的筆記本,你把它拿下來。”
書架很高,老道長坐在輪椅上面不太方便,因此書架頂部的書籍基本上都是沒有動過的,那些書籍在長時間的放置之下,全部都落滿了灰。
季青臨聞言而動,他隻是輕輕走過去,抬起一隻臂膀,就輕而易舉地將那本筆記本給拿了下來。
老道長把記筆記本攤開在自己的膝蓋上,戴著老花鏡仔細的觀看著。
這本筆記本不知道究竟存放了多少年了,裡面的書頁全部都泛了黃,字跡也都有些暈開,但卻被保存的很好,每一張紙都被用透明的膠布整整貼了起來,不妨礙閱讀的同時,又能夠保存紙張的完好。
筆記本裡面記載的內容大多數都是含恨而亡的冤魂的處理方法,但是有的冤魂因為生前遭受了太痛苦的折磨,死後是毫無理智可言的,若想要將他們成功地送去往生,就需要對他們的骸骨進行整合,而在整合的過程當中,會用到一種保持肉身不腐的功法。
老道長眯著眼睛,一行一行的看著,不久之後,唇邊揚起了一抹微笑,“找到了。”
夏天炎熱,屍體稍不注意就會發臭,因此,必須要儘快的將季青臨的肉/身給保存下來。
季青臨連夜從玄門那裡定製了一口上好的金絲楠木棺材。
雖然當今社會崇尚科學,老百姓們也相信科學,不認為這世上有精怪鬼神之說,但實際上,華國的精怪鬼神一直都存在著,隻不過在建國以後,數量減少了很多而已。
畢竟現在到處都是高樓大廈,沒有了那些鬼怪們修行的場所。
為了能夠合理的製約這些鬼魂精怪,華國成立了一個由國家掌控的政府機構——玄門。
能夠進入玄門的全部都是華國玄學界有頭有臉的人物,那些隻會些許皮毛術法的道士們是根本不知道玄門的存在的。
原主周自桁在成年之前還以為這世上就隻有他一個會玄門術法的人,直到他收服了一隻害了好幾條人命的惡鬼,這才被國家給發現,然後招進了玄門。
周自桁進入玄門的日子不久,雖然他很有天賦,但在那些大佬面前,也終究隻是一個毛頭小子而已,並沒有將他的“小打小鬨”看在眼裡。
因此,即便季青臨再三確認要加急,棺材還是在第二天早上才運了過來。
運送棺材的人是一個和季青臨年歲差不多的小夥子,名字叫洛知予,洛家雖然也是一個玄學世家,但已經有很多年沒有出過天賦出眾的子弟了,到現在已經落寞了許多。
因此洛知予在玄門裡面隻能做一些打雜的活。
“你要棺材乾什麼呀?”洛知予一直帶著濃重的好奇心,但因為季青臨始終都面無表情,讓他不太敢說話,可這一路都將車開到高速路上了,季青臨依舊是不發一言,洛知予實在憋不住問了出來。
季青臨側頭看了他一眼,淡淡的開口道,“有用。”
洛知予:……
神他媽有用!
如果沒有用的話,誰會定製一口這麼貴重的棺材啊?又不是有病,要埋了自己。
然而,此時的洛知予還不知道,他竟然是一語成戳了。
銀灰色的面包車在高速上一路疾馳,一直開到了青山腳下才停了下來。
洛知予抬頭看了一眼豔陽高照的天空,帶著滿腔的疑惑,搓了搓自己起了密密麻麻雞皮疙瘩的手臂。
這明明是大熱天的,他怎麼感覺這麼冷呢?
“不是……”看著季青臨竟然直接把棺材給搬下來了,洛知予人都傻了,“你就這麼搬著走啊?”
季青臨掀起眼簾,“不然呢?”
洛知予:……
這究竟是個什麼魔鬼?
這棺材他可是找了三個人才扛到車上面的,結果季青臨面不改色的一隻手就托起來了。
洛知予撩起袖子,捏了捏自己發達的肱二頭肌,默默的歎了一口氣。
他明明也不瘦啊,而且還天天在擼鐵,怎麼比不上這個看起來自己一拳就能夠打死的季青臨了呢?
難不成是對方用了術法?
洛知予瞬間眼睛一亮,小跑著追上了季青臨,然後扶住了棺材的另一頭,他扯了扯唇角,努力的擠出一抹和藹的微笑,“周師兄啊,我幫你抬,那個……我想問問你,你能不能教教我可以舉起比自己的身體還要重這麼多倍的東西的那個術法呀?”
玄門當中,並不以年齡大小來按輩分,而是用術法的高低排輩,因此,即便洛知予比季青臨這具身體要大上個三歲,但他還是要喊季青臨一聲師兄。
季青臨挑了挑眉,臉上閃過一抹莞爾,“沒有術法。”
隻是單純的由他的靈魂控製著肉/體而已。
洛知予抬眼望了過來,滿臉寫著:你覺得我信不信?
“沒有必要騙你,”季青臨的神情沒有發生一絲一毫的改變,那雙黑沉沉的眸子裡面一片通透,“我隻是單純的力氣大。”
洛知予:……
麻了呀,原來白斬雞竟然是我自己!!!
兩人在山林裡面走走停停,最後在一處頹坯的斷壁殘垣處停了下來。
放下棺材後,洛知予立馬甩了甩發麻的手臂,這一路走過來,他感覺自己的胳膊都快要斷了,可季青臨卻始終遊刃有餘,仿佛半分重量都沒有落在他的身上。
洛知予有些不信邪的看了一眼季青臨,發現對方真的沒有絲毫的疲累,甚至連一滴汗都沒有出。
罷了罷了,可能是他真的弱/□□。
直接扯過襯衫的下擺,將額頭左左右右都擦了一遍,洛知予抬頭觀察著周圍,卻突然,他神色一變,放在身側的雙手一點一點的攥緊,連說話的嗓音都變得顫抖了起來,“周……周師兄,我要是沒搞錯的話,這裡是個諸多衝煞彙集的大凶之地把吧?”
這種地方最是容易聚集陰氣,倘若是將枉死之人的骸骨埋在這裡,不需要太長時間,骸骨就會直接變成不死不滅的蔭屍。
萬一這蔭屍被有心之人利用了,那麼對於普通人來說將會是致命的打擊,蔭屍真的是一種非常害人不淺的存在。
季青臨點點頭,“嗯,確實是大凶之地。”
這裡不僅是多方衝煞彙集在一起,一百多米深的地下,還埋著一個千年鬼王呢。
見他承認,洛知予猛地後退了兩步,一眼睛死死的盯著季青臨,“周師兄,你要乾什麼?”
“我警告你不要亂來啊!養蔭屍是違背玄門法度的,要是被人發現了,你絕對吃不了兜著走。”
季青臨拿鐵鍬挖土的動作沒停,隻是說話的嗓音當中帶上了一抹淺淺的笑意,“誰告訴你我要養蔭屍了?養蔭屍最起碼也需要一具屍體吧,你看到這哪有屍體了嗎?”
“啊啊啊啊——”
“救命啊——”
洛知予大叫了一聲,連滾帶爬的跑開了來,“你……你……你……”
“我跟你往日無冤,近日無仇,我還叫你一聲師兄,你怎麼能這麼害我?!”
一邊大叫著,洛知予一邊飛奔著遠去了,兩條腿倒騰的那叫一個快,仿佛背後有什麼惡鬼在追著他一樣。
“噗嗤——”8888直接笑出了聲來,圓滾滾的身子不斷的打著滾,“笑死我了,宿主,你這個小師弟該不會是以為你要殺了他,然後把他的屍體拿來養蔭屍吧?這也太好笑了。”
季青臨抓著鐵鍬的手頓了頓,“還真有這個可能。”
“那怎麼辦?”8888撓了撓腦袋,“他要是跑了,可就沒有人給宿主來填土了。”
老道長雙腿不便,所以季青臨才帶著洛知予來到了這裡,目的就是為了讓洛知予可以幫忙一塊挖個坑,填個土。
可結果對方卻誤會了季青臨要將他殺人埋屍,直接跑了。
季青臨略顯無奈的歎了一口氣,“無礙,抓回來就行了。”
就是會有些麻煩。
“嗚嗚嗚……我這是造了什麼孽呀,一定是因為我今天出門沒有提前看黃曆的緣故,”洛知予一邊往山下跑,一邊不斷的灑著眼淚。
“我真的是太倒黴了,在玄門當中不受重視也就罷了,原本還以為可以抱著一個金大腿,稍微學習一點有用的術法的,可我在這親親熱熱的喊人家師兄,人家卻想著要把我殺人埋屍,”洛知予扯著衣服下擺擦了一下眼角的淚,又繼續往前跑,“我才二十三歲,我還這麼年輕,我可不就這麼死了呀……”
“嗚嗚嗚……”
突然,洛知予的哭聲一頓,整個人直接摔倒在了地上。
他屁股不斷的往後縮,整個人害怕的無以複加,全身上下都在顫抖,就好像是得了帕金森一樣。
“啊啊啊啊啊!你彆過來呀!”洛知予驚恐萬分的看著突然出現在自己面前的人,不管不顧地抓起路邊的小石子兒,就朝著季青臨的方向給扔了過去。
二十多歲的青年,鼻涕眼淚糊了一臉,哭的像是一個受了驚嚇的三歲小孩,“求求你放過我吧,我上面還有八十歲的老母親要養活……”
淡雅清逸的臉上露出一抹淺笑,季青臨饒有興味的看著這個倒黴孩子,“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你母親今年剛剛五十歲,你哪來的八十歲的老母?”
洛知予:……
就算你知道也不要說出來好嗎?!
“那……”洛知予胡亂的抹了一把臉上的淚痕,色厲內荏的開口道“那又怎麼樣?”
“我警告你,你要是敢殺了我,我……我家的長輩絕對不會放過你的!”
因為洛知予剛才抓地上的小石子的時候,手上沾染了許多的灰塵,如今這麼滿臉的一抹,將黑灰全部都抹到了臉上去,在和他流出來的淚水一混合,整個人看起來像是剛從天橋底下鑽出來的乞丐一樣。
實在是有點辣眼睛。
季青臨默默的側過了頭去,試圖給洛知予講道理,“我不殺你,整個玄門都知道你給我送棺材來了,你要是出了事,我能逃脫得了乾係嗎?”
“好……好像有幾分道理哦。”洛知予撓了撓後腦勺,撐著身體從地上站了起來,但卻沒有靠近季青臨,“那你找那麼一個陰煞的地方,還帶著棺材要乾嘛?”
季青臨歎了一口氣,胡亂編了一個借口,“我受傷了,需要在這種地方養傷。”
“那你早說嘛!”洛知予長長的鬆了一口氣,他下意識的拍了拍胸脯,隨後突然又一個眼神瞪了過來,“一開始不說清楚,你都快把我給嚇死了!”
季青臨微一頷首,“不好意思,是我沒有考慮仔細。”
洛知予擺了擺手,“我也有不對的,那你現在需要我幫什麼忙?”
季青臨勾唇淺笑,“幫忙挖一個能裝得下那個棺材的坑出來。”
“好嘞!”確定自己不會被人殺人埋屍,洛知予一下子又乾勁十足了起來,他邁開步伐,熱情高漲的往山上跑去。
8888:……
還真是一個傻孩子。
哪個正常人養傷會在這種大凶的地方啊喂?!
也就洛知予這個鐵憨憨會輕而易舉的相信了自家宿主給出的理由了。
也怪不得洛知予得不到玄門中人的重視,就這個憨勁兒,被人賣了還要給人家數錢。
季青臨眨了眨眼睛,慢條斯理的向山上走去,等他再次回來的時候,洛知予都已經挖了一小半的坑洞出來了。
兩個人搭配之下,不過片刻的時間就已經挖好了一個大坑,洛知予幫忙將棺材放了進去,然後抬起頭看著季青臨,“接下來乾什麼?”
寬廣的淺青色道袍在土堆上輕輕劃過,季青臨整個人十分坦然的躺到了棺材裡面去,“幫我把棺材蓋起來,然後把土埋上。”
“記住,三天之後的陰時過來再把我挖出來。”
洛知予:……?
“你沒有在跟我開玩笑吧?”
季青臨挑眉,“你覺得我像是在開玩笑的樣子嗎?”
“你瘋啦?!”洛知予大驚失色,“彆說三天了,就這麼埋在棺材裡面三個小時,你就得憋死,你不要命了?”
“放寬心,我既然讓你這麼做了,就肯定是有把握的,”季青臨不能告訴洛知予自己已經是一個屍體了,不需要呼吸空氣,因此隻能找彆的借口,“我受了傷,隻能用這種辦法來養。”
看著季青臨蒼白的不像正常人的臉色,洛知予也說不出彆的話來,隻能用這種辦法來養的傷,恐怕一般人也是不可能能夠治好的。
洛知予思索了一陣,最終還是罵罵咧咧的同意了,“行了,行了,我答應你了還不行嗎?”
“真是服了,哪個正常人會把自己埋到棺材裡面去啊?!”
清冽的眸光掃向洛知予,季青臨勾唇淺淺一笑,“麻煩你了。”
洛知予不好意思的撇過了頭去,有些傲嬌的開口,“不麻煩。”
這還是頭一次有人找他幫忙。
因為他天賦不高,也學不會什麼高深的術法,即便他已經修行了十幾年了,可到現在還連一隻鬼都沒有抓過。
彆人都覺得他實力低,看不起他,連他自己的父母也將他忽略的徹底,隻顧著自己手底下的幾個有天賦的弟子。
還從來沒有這般被人鄭重的感謝過呢。
洛知予氣鼓鼓的嗓音一下子弱了下來,“你放心,你給我交代的事情我肯定能給你辦好,三天後一定會把你放出來的。”
季青臨點點頭,“嗯。”
洛知予走到棺材的尾部,雙手搭在棺材板上面,一點一點的往前推。
先是雙腿,再是軀乾,到最後的腦袋,洛知予看著季青臨一點的消失在自己的視野裡面。
將棺材板徹底的蓋上以後,洛知予就拿起了鐵鍬,開始往上面填土。
時間一點一點的過去,很快就到了下午,洛知予坐在土堆上,和被埋了個徹底的季青臨說話,“你還好嗎?悶不悶啊?”
他很懷疑,這麼被埋到裡面,真的能夠呼吸的了嗎?
然而,從土堆裡面傳出來的季青臨聲音一如既往的透徹,“我沒事,你不用在這裡陪我,三天後的陰時過來就可以了。”
“好吧……”洛知予略顯委屈的應了一聲,然後拿起鐵鍬,深一腳淺一腳的離開了。
季青臨沒有徹底的成為鬼魂,所以並不擔心在太陽底下暴曬以後就會直接魂飛魄散,但他的肉/身終究也是一個屍體,在外面的這段日子還是有些不舒服的,他能夠清晰的感受到自己的肉/身在一點一點的腐爛。
但是此刻,季青臨卻察覺不到任何的灼熱。
這裡不愧是極陰之地,百米深的地下鬼王枕祈聞溢散出來的陰氣不斷的滋養著季青臨的肉/身,整具身體舒服得連骨頭縫都在歡呼。
原本一個屍骸埋在這種驚煞之地,最少需要十年的時間才能夠變為蔭屍,但之所以會花費如此之久,最主要的原因還是屍骸不會主動的去吸收陰氣,它隻能夠被動的讓那些陰氣進入到自己的身體裡。
但季青臨不是一個徹底的屍體,他完全可以自主的控製這些陰氣滋養屍體的速度,再加上鬼王親自提供的陰氣也不是一般的陰氣可以比擬的,所以隻需要三天時間,季青臨就可以把自己練成一具不會腐爛,宛若剛死去的人一樣皮膚鬆軟的蔭屍。
一股又一股濃鬱的黑氣不斷的通過岩石之間的裂縫從地底下飄散上來,最後在棺材處彙聚在一起,幾乎都快聚成了漩渦。
隨著時間的推移,那漆黑的霧氣越來越濃鬱,逐漸的彌散了整個棺材,但這些一看就很邪惡的霧氣卻並沒有傷害季青臨,反而是化作絲絲縷縷的細絲,不斷的鑽進了季青臨的身體。
隨著那些霧氣進入的越多,季青臨脖子上的屍斑的顏色也越來越淡,裸露在外面的灰白色的皮膚也逐漸的向著正常人的膚色轉變。
棺材的外面,仿佛是一夜之間到了冰天雪地的原野,剛剛還鬆軟的泥土在轉瞬之間被凍成了土塊,甚至上面還出現了白色的雪霜。
陰冷的空氣讓這周圍的植被在轉瞬之間儘數枯萎,這一小片的地方,再也找不到任何一個有生機的存在。
但仰躺在棺材裡面的青年卻眸光清透,舒適的像是在做SPA一般。
隔著幾百米的地下,有一個同樣打造的萬般奢華的棺材,棺材裡面躺著一位身披鎧甲的將軍。
他的鎧甲上面沒有任何的血色,但卻給人一種格外的肅殺之感,隻要站在他的身邊,就仿佛置身於廝殺慘烈的戰場。
將軍緊閉著雙眼,不斷的有黑氣從他的身體裡溢散,然後透過木頭之間的縫隙向上延伸,到最後全部都化為了季青臨的養分。
隨著時間的流逝,將軍原本光滑的面容上面出現了些許的褶皺,這褶皺用肉眼幾乎看不太清楚,可卻是確確實實的存在。
與此同時,將軍安詳的睡容也變得越發的難看。
忽然,將軍緊閉的雙眸睜開,一雙充斥著血色的雙眸當中染滿了怒火,他幾乎是帶著滔天的怨念將一句話咬碎在了唇齒間,“周!自!桁!你敢!!!”
冷淡疏離的眉眼中染上了一抹淺笑,季青臨的聲音清透極了,“哎呀,被發現了。”
“但是……你又能奈我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