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誰敢碰我?!”
眼看著自家老父親要來真的, 要不管不顧的把他關到那能夠把人硬生生逼瘋的淩霄閣裡去,裴雲聲此時什麼也顧不得了。
那種地方如果他進去了,那這輩子都彆想要再出來, 彆說是要繼承裴家, 當上家主,將裴家發揚光大了, 恐怕就是連在見自己心愛的女人一面都會變得異常的奢侈。
眼看著越來越多的侍從們向自己這邊靠近, 裴雲聲心裡面也越發的慌張, 他一個轉身彈躍而起,劈手奪過了裴鹿野放在不遠處架子上的長劍。
右手緊緊的攥著劍柄,目光冷冷地掃視了一圈的人,“我看誰敢過來?你們隻要敢動一下, 就彆怪我不客氣了!”
裴鹿野被這個孽障氣的腦瓜子突突的疼,他咬牙怒吼道, “裴雲聲!你學的武功就是用來向自己人出手的嗎?!”
剛剛說完這句話,裴鹿野就捂著胸口劇烈的咳嗽了起來,他伸出一根手指指向裴雲聲,指尖不斷的在顫抖著,“從小到大, 我跟你娘是怎麼教你的?你的劍怎麼能夠對著自己人?!”
“我給你最後一次機會,你乖乖的把劍放下來,到紫霄閣去反省一段時間,要不然……”
“你少在那裡胡說八道,”裴雲聲萬般粗暴的打斷了裴鹿野的話, 他緊緊的捏著劍柄,手指因為太過於用力而得有些扭曲變形,整張臉漲得通紅, 大睜著眼睛滿目猙獰,“我進去就不可能再出來了,你就是看不起我,從小到大你都看不起我,你覺得我給你丟人!”
“是不是沒有我這個兒子,你才會開心啊?!”
裴鹿野不可置信地看著陷入瘋狂當中的裴雲聲,“你怎麼能這麼想?你是我唯一的兒子,我何曾對你說過這種話?”
“是,你是沒有直接說過,”裴雲聲苦笑了兩聲,聲音當中充滿著悲涼,“可是你心裡是這麼想的,你也是這麼做的,整個裴家所有人都是這麼想的!”
“他們都看不起我!就連一個伺候人的丫鬟都看不起我!!!”裴雲聲心如刀絞,布滿血絲的眼底迸發出瘋狂的恨意,“所有人都覺得我沒有資格做家主,覺得我難當大任,可你們誰又給我機會了?!”
裴雲聲聲嘶力竭,句句質問,“你的手已經廢了,你為什麼還不把家主之位傳給我?你這麼大年紀為什麼不想著要享天倫之樂?你費儘所有的金銀治好手臂,卻要把整個裴家的拱手送人,憑什麼啊?!”
裴鹿野從來都不知道自己的兒子心中對自己竟然會有這麼多的怨念,他呆呆愣愣的站在原地,張了張口想要說些什麼,但最終卻連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他不知道該如何開口,也不知道要如何去勸解裴雲聲心中的執念,他隻覺得無比的失望,既失望於裴雲聲竟然長成了這副模樣,也失望於自己的失職,他作為一個父親,沒有好好的教養自己的兒子。
深深地歎了一口氣,裴鹿野試圖給裴雲聲講道理,“你心裡面有怨念你可以說出來,我是你親爹,你有什麼話不能和我說的?”
“你想要得到認可,想要讓彆人都讚同你,那你就拿出你的本事來做出成績給彆人看啊,可你什麼都不做,小時候練武怕苦怕累,長大了以後,分配給你的任務沒有一件是圓滿完成的,就你這個樣子,你讓我怎麼能夠放心把裴家交到你的手裡?”
一說起這些話,裴鹿野的語調當中就不由自主的帶上了一抹濃濃的失望,他微垂著目光看著裴雲聲,整個人好像在這一瞬間蒼老了許多,“你能為了這麼一個家主之位,對自己的親生父親下手,你覺得我還敢把裴家交到你手裡,讓那麼多的弟子都認你為家主嗎?”
“說了這麼多,你不就是瞧不起我嗎?!”裴雲聲完全聽不進去裴鹿野的解釋,自顧自的梗著脖子,“你就是想要把我關到紫霄閣裡面去,讓我變成一個瘋子,我才不會上你的當!”
說完這句話,裴雲聲直接揮舞著手中的長劍,就要往外面衝。
他要去找他的晚晚,帶著晚晚去浪跡天涯,他原本是想要等自己坐上家主之位,能夠給予晚晚最富裕的生活以後再告訴晚晚自己對她的情感。
可是現在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他已經彆無選擇了,家主他是不可能再去當了,裴家也根本沒有了他的容身之處。
但是沒關係,裴雲聲知道,就算這世上的所有的人都不理解他,但晚晚的心是向著他的。
晚晚知道他心裡的苦悶,知道他的雄心壯誌,了解他所做的一切,認可他的能力。
天下再也找不到任何一個像晚晚這樣和他心意相通之人。
就算不做這個家主,沒有裴家,裴雲聲也相信,晚晚會一直陪在他身邊的。
見裴雲聲不管不顧的要跑,裴鹿野直接發怒了,直接對著一直候在他身旁的大弟子裴義開口道,“你上去幫忙。”
這個弟子是整個裴家的所以弟子當中武藝學的最好的一個,而且他在為人處世方面也能夠做到面面俱到,雖然年紀和裴雲聲差不多,但是心思卻是要成熟的多。
裴鹿野一直把裴義帶在身邊,最主要的目的就是想要把他培養出來,等以後裴雲聲繼承家主之位的時候,可以好好的輔佐裴雲聲。
裴義應了一聲,提劍迎了上去。
在這之前裴雲聲還能夠和眾人打得有來有回,但是當裴義加入以後,裴雲聲就徹底的落了下風,眼看用不了幾招,他就要被製服了。
為了避免被人抓住,裴雲聲飛奔到裴鹿野身邊,把劍架在了他的脖子上,“你讓他們讓開,給我讓開!”
頓時,所有的人都停了下來,他們很是擔心裴雲聲在不理智的情況下做出什麼無法挽回的事情。
裴鹿野活了四十多年,還是頭一次這般的被人威脅,而這個威脅他的人,竟然是他的親兒子!
“住手!”
姍姍來遲的裴夫人被嚇得差點栽倒在地上,若不是丫鬟扶著她的胳膊,她恐怕連站都站不住了。
“雲聲,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麼?他是你爹啊!”裴夫人在一瞬間淚流滿面,整個人陷入到了無儘的悲痛當中。
裴雲聲心裡面也很是不好受,雖然所有的人都看不起他,可娘從小到大對他都很好,幾乎是把他當成眼珠子在疼,他實在是不忍心看到娘親如此的難過。
他捏著劍的手不斷的顫抖著,說話的聲音也悲悲切切,“娘,我也不想這樣的,可是爹他要把我關到紫霄閣裡面去啊!那是什麼地方整個裴家沒有人不知道,你忍心看著我在裡面蹉跎一輩子,到最後變成一個瘋子嗎?”
裴夫人大驚失色,“你說什麼?”
裴鹿野都要被自己兒子這避重就輕般的說話技巧給氣笑了,“那你要不要告訴你娘,我為什麼要把你關到紫霄閣裡面去?”
裴雲聲一瞬間有些萎靡,他不敢去看裴夫人探究的目光,咬了咬牙,將手裡的劍攥的更緊了一些,“我不想和爹動手的,隻要你們放我離開,我又怎麼會傷害我爹?”
“雲聲,你糊塗啊!”在裴義那裡聽說了事情的緣由,裴夫人傷心欲絕,“你快把你爹鬆開,有什麼事情咱們好好說,萬事都有娘在呢,你相信娘好不好?”
但無論裴夫人怎樣的勸說,裴雲聲都咬死了不答應。
季青臨歎了一口氣,要是等這一家三口徹底的把事情解決,還不知道要等到啥時候去呢。
一點白色的藥粉出現在他的指尖,指節微微的搓碾了一下,藥粉就在轉瞬之間消散在了空氣當中。
“當啷——”
“當啷——”
……
陡然,所有人手裡的武器都掉在了地上,緊接著,他們就發現自己的身體癱軟到連想要活動一下手指頭都變得異常的艱難。
裴鹿野大驚失色,目光直勾勾的看著那個唯一站立著的人,“江神醫,你做什麼?”
“助裴家主一臂之力而已,”季青臨從懷裡面掏出一個小瓷瓶,一人喂了一顆解毒丸,隻除了裴雲聲,“裴家自己的事情我就不摻和了,隻希望裴家主能快點湊齊診金。”
身體能夠活動以後,裴鹿野迅速將倒在地上的裴夫人扶了起來,然後很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讓江神醫看笑話了,這個不孝子,我會處理好的,診金也定然一個子都不會差。”
“那就好,這隻是普通的軟筋散而已,不會對身體帶來傷害,就算沒有解藥,半個時辰後也會恢複正常。”熱鬨看的也差不多了,繼續留下去就會讓人感到厭煩了,季青臨解釋了一下剛才的藥粉,隨後便直接轉身離開了此地。
裴雲聲整個人無力地躺在地上,就像是那砧板上的肉一樣,隻能夠任人宰割。
他惡狠狠地看著季青臨的背影,恨不得將那張素來古井無波的面容給撕成碎片,可現在的他,連站起身體都變得異常的艱難。
他色厲內忍的嘶吼,試圖讓季青臨拿一個解藥給他,可無論他如何的歇斯底裡,都隻能夠看到對方漸行漸遠的身影。
裴鹿野經此一事,也是對自己的這個兒子徹底的失望了,裴雲聲如此的心性,倘若將裴家交到他的手裡面,恐怕用不了多久,就會徹底的落敗下去。
他走過去拍了拍自己的裴義的肩膀,“籌備江神醫的診金的事情就交給你了。”
裴義躬著腰,很是乖巧的應了一聲,“是,師父。”
如果不是因為自己的私心,裴義恐怕早就坐上家主之位了,裴鹿野歎了一口氣,罷了罷了,裴雲聲已然變成這樣,他也該是時候退位讓賢了。
於是,當著裴雲聲的面,裴鹿野繼續對裴義說道,“等這件事情辦完,江神醫離開以後,你就準備好繼任家主之位吧,我也不奢求彆的,隻希望你能夠安頓好家族裡的每一個弟子。”
驚喜來的太過於突然,裴義一時之間都沒有反應過來,他站在原地思考了有那麼兩三個呼吸的時間,這才萬般驚訝地咧開了嘴角。
他後退一步,跪在地上,恭恭敬敬的給裴鹿野磕了一個頭,“弟子定不辜負師傅的期望。”
裴雲聲:????
你們他媽的究竟在說什麼鬼東西?!!
裴雲聲隻覺得自己的胸口好像有一把鈍刀子在慢慢的拉扯撕摩一樣,扯得他心肝具顫,痛苦萬分。
他怎麼也沒有想到,他汲汲營營,費儘心思,甚至不惜對自己的親生父親下手,追逐了這麼久的東西,竟然就這樣輕而易舉的落在了旁人的手裡。
裴雲聲覺得自己整個人仿佛都被洶湧的浪濤給覆蓋了,一股極致的冰冷的氣息裹挾著他,那種窒息又刺骨的冷意,帶著一種即使拚儘全力,也終究無濟於事的深深絕望。
眼睛在一瞬間放大,瞳孔劇顫,腦袋也是一陣一陣的發暈,裴雲聲的嗓音當中夾雜著一抹淒厲的哀鳴,“為什麼?”
為什麼要把家主之位給一個外人?
為什麼就不願意相信他一次?
為什麼給他一個機會?
裴鹿野已然是沒有那個心思再和他說話了,他招了招手,讓幾名家仆將他攙扶起來,然後十分淡然的說了一句,“因為無論如何,家主都不能夠對自己人動手。”
裴雲聲被幾名家仆架著往紫霄閣的方向拖,他奮力的扭過頭去想要再看一看裴鹿野的神色,可終究卻隻能夠看到對方那寬大的背影。
裴鹿野一直隱忍著,直到再也看不見裴雲聲,他□□的挺直的著身子在一瞬間垮了下來,他攙扶著桌子讓自己沒有倒下,恍惚了半天才終於坐在了椅子上。
這個年近四十的中年男人,在這一刻,淚流滿面,“怎麼就變成這個樣子了?”
聽到他的話,裴夫人再也忍不住的嚎淘大哭了起來,“怎麼辦?我的雲聲……他還那麼年輕,他該怎麼辦啊?”
她知道自己不能夠感情用事,讓裴雲聲依舊擔任家主的位置,可那終究是她的兒子,她養了將近二十年,從牙牙學語,蹣跚學步養到這麼大,她又怎麼可能不心疼呢?
可是身為家主夫人,她有自己的責任,不能夠把族裡面那麼多的弟子交到一個沒有半分責任心的人手中。
裴鹿野伸出手臂將她攬到懷裡面,“彆擔心,我隻是想要穩一穩他的性子,等他認識到自己的錯誤的時候,我會把他放出來的。”
事情已經到了這個地步,也沒有彆的什麼辦法了,裴夫人梗咽著聲音點了點頭,“嗯。”
當被關到紫霄閣裡面,大門從外面鎖上的時候,裴雲聲突然如遭雷擊般跌倒在了地上,渾身的血液都在刹那間儘數湧上了頭皮,臉上露出了萬般驚恐的神色來。
這個建立在湖水中央的小榭,竟然沒有任何一個地方能夠透光!
此時明明還沒有到夜晚,在進來之前裴雲聲還能夠看得清楚外面的東西,可現在他的眼前卻隻剩下一片漆黑,伸出手連五個指頭都看不見在哪裡。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裴雲聲坐在地上突然笑出了聲,笑得悲壯又淒涼,滔天的怨恨浸滿了他的雙眼,“裴鹿野,從此刻開始,我裴雲聲再也不是你的兒子!”
——
當一個人認認真真的去辦一件事情的時候,速度自然會快上很多,裴義接手沒多久,二十萬兩黃金就已經湊齊了。
這麼多的黃金,自然是不方便攜帶的,他十分妥帖的將其全部都換成了銀票,且置換銀票的商行屬於朝廷的管轄,天下遍布他們的商號,在任何一個地方,都可以將銀票直接兌換成銀子來使用。
拿到了診金,季青臨就加速了對於裴鹿野的手臂的治療。
在持續治療的過程當中,一則消息迅速地以崇州為中心,傳遍了整個天下——武林盟主祝望要提前召開武林大會。
據小道消息稱,祝望也是在一次練功的時候走火入魔了,自此武功全廢,他自知憑借這樣的身體是沒有資格再繼續坐在武林盟主的位置上,因此想要提前召開武林大會,重新選舉出一個武林盟主來。
而且武林大會召開的時間非常緊急,就在不到兩個月以後的七月十四,從漳州趕到崇州至少都需要一個月的時間,更彆說是距離崇州更遠的武林世家或門派了。
在如此倉促的情況之下,恐怕參加武林大會的各個門派或者是武林世家全部都會準備不充分,如此一來,這中間就會多了很多可以鑽空子的地方。
“我覺得這件事情有蹊蹺,”8888頭一次動腦子給自家宿主分析現在的形勢,“祝望和商時胥兩個人狼狽為奸,商時胥離開漳州沒多久就傳出這樣的消息來,我合理懷疑這是他們兩個人設好的陷阱,宿主,你可千萬不能這麼容易就上當啊!”
“哦?”季青臨臉上閃過一抹訝然,饒有興味地繼續問道,“那你覺得我應該怎麼做?”
8888遲疑了一瞬,想了一會兒後,試探著開口,“那要不我們乾脆不去了?”
“反正神醫穀素來也是不會去爭奪那個什麼狗屁的武林盟主的,咱們就不上道,看到時候那祝望和商時胥還怎麼把這出戲給演下去。”
季青臨緩緩掀起眼簾,眸光當中帶著淺淺的笑意,“你說的還……”
8888瞬間高興了起來,他還以為自家宿主要誇自己,可沒想到,季青臨停頓了一瞬之後,說出來的話,卻是那般的不儘人意,“還真是異想天開。”
8888氣鼓鼓的扭過了頭去,“不對就不對嘛,宿主就知道欺負人,我以後再也不幫你思考問題啦!”
說完這話,8888直接一溜煙的縮回了季青臨的識海裡去,然後捧起小人書津津有味的看了起來。
季青臨:……
罷了,本來也就是一個宛如吉祥物一樣的存在,又何必對他要求過多呢?
——
迅速的治好了裴鹿野的手臂,季青臨等人就要起身告辭了。
但因為裴家的人也要前往崇州參加武林大會,裴鹿野便提出了同行。
隻不過,季青臨此次前去崇州除了要參加武林大會以外,還要替祝衡之的父親,也就是前任的武林盟主祝澈,治療因為練功走火入魔而損傷的經脈。
並且,季青臨留著祝澈還有彆的用途,是不能夠讓他被治好的事情被彆人提前知道的,於是,直接開口拒絕了裴鹿野。
雖然裴鹿野很是疑惑為什麼不能夠同行,但每個人都有各自的秘密,即便季青臨等人在他們府上住了幾個月的時間,但終究關係也沒有那麼的深厚,所以他秉持著禮貌又勸了一番,對方再三推辭以後,他也就不再說什麼了。
“江神醫,”看著季青臨坐進馬車裡,裴鹿野衝他揮了揮手,“一路保重。”
季青臨抱拳行以一禮,“再會。”
“等等我呀……”眼看著馬車已然起步,林紓晚焦急地叫出了聲來,“我還沒上去呢!”
商時胥廢了,裴雲聲被關了起來,林紓晚的池塘裡的魚隻剩下了如今武林盟主的兒子祝衍之一個人,所以她現在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儘快的趕到崇州,然後緊緊的抓住祝衍之。
在商時胥離開的這段日子裡,林紓晚也想了很多,即便沒有辦法做皇後了,但是做一個盟主夫人好像也是很不錯的,況且她也沒有了其他的選擇。
但是她一個隻有三腳貓功夫的弱女子,想要行走上千裡的路,趕到崇州去,不依靠旁人是萬萬不可能的。
秉持著不撩白不撩,或許在這個過程當中,可以讓神醫小哥哥再次青睞上她的想法,林紓晚非常的想要和季青臨同行。
隻不過,季青臨卻是絲毫都不想再見到她了。
坐在車廂裡面翻看著醫書的青年緩緩抬起了頭,昳麗清逸的面容之上冷峻神色仍存,隻那雙幽深的眼眸當中染著幾分淺淺的笑意,“天二十,還不快駕車?”
天二十心裡面淚流滿面,想他之前過的日子是何等的艱苦,因為季青臨手中沒有銀子,所以他們也沒有辦法住客棧,一路上都是風餐露宿,而且每次睡在山外野林裡的時候,他都是那個守夜的人,困的他白天隻想打瞌睡。
可他卻還不能夠睡,因為他還要提著所有人的行李,那扁擔的擔子都快要把他的肩膀都給壓彎了!
現在治好了裴鹿野的手臂,終於有了一大筆的進賬了,季青臨不僅買了馬車,還買了好幾匹快馬,天二十天真的以為,就算自己坐不了那個馬車,怎麼也能夠有一匹馬騎吧?
可是事實卻告訴他,那是根本不可能的。
既火夫,小廝,傭人,隨從以後,他又多了一個新的身份——馬夫!
想他堂堂天字號的殺手,到現在竟然淪落到了一個趕車的馬夫。
慘,太慘了……
然而,車裡面的那位大爺發了話,就是給天二十一百個膽子,他也不敢不聽啊。
“好咧,江神醫您坐穩了。”新晉的馬夫天二十臉上露出一抹淺笑,十分狗腿的應了一聲,然後揚起馬鞭,狠狠的抽在了馬屁股上,“駕!”
馬兒揚起四蹄,飛快地前行,一溜煙的功夫就跑出去了上百米。
飛濺起的塵土眯了林紓晚的眼,當她好不容易揉完眼睛,可以睜開雙眼的時候,就看到無論是自己前方的馬車還是馬匹,全部都消失了個無影無蹤。
艸你大爺的!!!
林紓晚在心裡面不斷的爆著粗口,她是真的不理解,這世上怎麼會有這麼不解風情的男人。
她這麼漂亮,還上趕著貼過去,可那個狗屁的神醫卻愣是看不到,還把她當成洪水猛獸一樣的躲避。
簡直快要氣死她了!
“江唯卿!你彆讓我抓到你!”林紓晚凶神惡煞的喊了一句,然後用力跺了跺腳。
因為她所站的位置正好是在台階的邊緣,所以跺完腳之後直接踩空,摔了個狗啃屎。
裴夫人被嚇了一大跳,急急忙忙吩咐丫鬟去把林紓晚給扶起來。
可就在林紓晚站起身來,痛苦哀嚎著的一瞬間,那丫鬟突然捂著嘴巴不停的笑了起來。
原來,林紓晚摔跤的時候不知道怎麼的牙齒磕到了地上的一顆小石子,直接把大門牙磕掉了半個。
原本柔柔弱弱的天下第一美人,到現在變成了個缺牙巴。
林紓晚哭喊了兩聲,突然嘗到了一股鹹鹹的血腥味道,她下意識的呸了兩聲,然後就看到手帕上出現了幾滴嫣紅的血跡。
瞳孔在驟然間放大,林紓晚伸出舌頭舔了舔那絲血腥味道的來源處,然後就發現自己的門牙竟然少了半顆。
她驚恐萬分的回頭看去,那斷掉的半顆門牙,赫然躺在地上。
溶溶的日光照下來,那門牙白的發亮。
“啊啊啊啊!”林紓晚大叫了一聲,捂著嘴巴衝回了裴府裡去。
裴夫人強忍著笑意搖了搖頭,一把拉住身旁丫鬟的手,“你最近就在我的院子裡做活吧,在林姑娘離開以前,最好不要出來見人了。”
她是真的擔心林紓晚一看到自家這個丫鬟,就會想起自己被磕斷的門牙啊。
——
淮水悠悠,貫穿南北,滔滔的江水卷著漫天的霞光,宛若潑墨一般揮灑下來,渺遠又浩大。
一座樓台拔地而起,坐落在淮水之上的北邊,長約千裡,將滔滔的江水從中間分隔成了兩半。
原本此處隻是淮水當中的一個小洲,遊船畫坊來來往往,小洲也很是繁華。
但在幾十年前,祝家的掌門人斥巨資將這處小洲買了下來,建成了無涯門,招收天下所有的弟子。
隻不過,如今這無涯門卻變成了祝望的一言堂。
一行五人穿著十分簡樸的粗布麻衣,混在人群裡。
為了不引起旁人的注意,季青臨等人在到達崇州城之前就將馬車和馬匹全部都給賣掉了,然後所有人身上穿著的衣衫也全部換成了非常樸素的衣裳,季青臨更是用帽子將自己滿頭的白發都給遮蓋了起來。
因為武林大會召開在即,天下的各門各派全部都帶著弟子趕到了崇州城,淮水之上人滿為患,連帶著的那些船家都好像是過了個新年,看著這麼多上門的顧客,一個個那笑的是合不攏嘴。
岸邊也是人來人往,琳琅滿目的商品擠擠挨挨地擺滿了淮水江畔。
看著那萬家燈火當中最為明亮的樓閣,祝衡之牙齒咬的嘎吱作響,那曾經明明是他的家,可現在卻全部都被二叔給霸占了,他和父親,母親全部都被攆了出來,隻能居住在偏僻又陰暗的小院子裡。
江聽白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不要擔心,有我師父在,你父親的傷肯定能夠治好。”
祝衡之點了點頭,跟著季青臨這段時間以來,他是深刻的見識到了何謂“神醫”,他對於季青臨的醫術是深信不疑的,也知道對方既然已經答應了他,那麼就一定能夠把他的父親給治好,但是他還是擔心,擔心自己拿不出那麼多的診金。
一行人在人群當中穿梭,漸漸的遠離了那些熱鬨和喧囂,來到了一處十分昏暗的地方,這裡的房屋破破爛爛,街道上也是寂靜無人,和北邊熱鬨的場景一對比,這裡好似被拋棄了一般。
或許是近鄉情切,離家的方向越近,祝衡之腳下的步伐也就越快,在看到那個掩映在一片昏暗當中的院門的時候,他直接跑了起來。
就在他到達院子門口的刹那間,他整個人又變得十分的拘謹,他抬起手,試探了好幾次,終究都沒有敲下門去。
還是江檸實在看不過去,替他敲了門,“有人在家嗎?”
過了片刻,院子裡傳來了“吱呀”一聲,破舊的屋門被打開,一道沙啞的女音響起,“是誰啊?”
祝衡之瞬間淚流滿面,他有多久沒有聽到娘親的聲音了?
他顫抖著身體,雙手握拳鼓足了勇氣,才終於發出了一道低沉的聲音,“娘,是我,衡兒。”
“衡兒?是衡兒回來了?”那道沙啞的女音在轉瞬間拔高了音調,隨後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響,院子的大門就被人從裡面打開了。
這一個頭發斑白的女人,她渾身上下都透露著一股不符合她這個年紀的蒼老。
女人伸出一雙粗糙的手掌,顫抖著撫摸上了祝衡之的臉頰,轉瞬間落下了淚來,“是衡兒,真的是我的衡兒,真的是……”
久彆重逢的激動,讓母子兩人緊緊的相擁在一起,過了許久才分開。
祝衡之不太好意思的撓了撓頭,畢竟自己這段時間以來,在季青臨他們面前的表現都是一個成熟穩重的人,如此猝不及防的被他們看到自己軟弱的一面,祝衡之終究還是有些不好意思的,“讓你們見笑了。”
季青臨搖搖頭,“無礙。”
“娘,我給你介紹一下,”祝衡之拉著祝夫人的手,一一的解釋著,“江神醫的醫術很厲害,他一定能夠把爹爹的傷治好。”
祝夫人瞬間落下了淚來,滿是不可置信的看著季青臨,“這是真的嗎?”
五年了,自從相公練功走火入魔,到現在已經過去了整整五年多的時間,她和相公受些苦難,受些折磨,沒什麼,可是她的衡兒還這麼小,看著族裡的那些人欺負衡兒,她心痛得如刀絞一般。
可是她沒辦法,相公已經不是武林盟主,她的武功也隻是到達江湖上二流高手的程度而已,她沒有辦法和祝望抗衡,所以她隻能夠把衡兒送走。
可沒想到,衡兒一走就是一年多,而且渺無音訊。
她真的好害怕,好害怕衡兒會在沒有人照料的情況下出事。
但是現在好了,衡兒平平安安的回來了,還帶回了江湖上鼎鼎有名的江神醫。
隻要相公能好,他們一家就再也不會受人欺負了。
季青臨點點頭,“這是自然,如果夫人不介意的話,現在就可以帶我去看看令夫?”
“不介意,當然不介意,”祝夫人喜極而泣,她擦了擦眼角的淚痕,“這邊請。”
因為屋子十分矮小的緣故,即便是掌了燈,但也十分的昏暗,祝澈十分虛弱的躺在床上,臉色慘白。
聽完祝夫人的解釋後,他費力地抬起上半身,對季青臨點了點頭,“麻煩了。”
季青臨應了一聲,將手探上了祝澈的手腕。
忽然,他眼睛眨了眨,露出了一抹原來如此的神色。
這祝澈根本就不是走火入魔,而是中了蠱毒了,這種蠱名字叫蝕骨,世間罕有,原主江唯卿活了一百多年都未曾見過,隻是曾經聽養育江唯卿的巫醫提及過一次。
此蠱是專門針對江湖中人的,蠱蟲在人的體內會一點一點的吞噬掉人的內力作為自己的養分,中蠱的人武功越高強,蠱蟲會長得越大。
如今五年的時光過去,這蠱蟲已然有一根小拇指般大小了。
隻不過,給祝澈下蠱的人勢必是不了解這蠱蟲的真正用法的。
這蠱蟲不僅僅可以吞噬掉人的內力,還可以把自己體內吞噬掉的內力吐露出來給彆的人用,曾經有人大量的飼養這種蠱蟲,以此來提高自己的功力。
因此,想要治好祝澈十分簡單,隻需要把這蠱蟲逼出體外,隨後再把被蠱蟲吞噬掉的內力全部還給祝澈就行。
季青臨收回了手,祝家母子二人急急忙忙地湊了過來,“怎麼樣?能不能治?”
“能治。”季青臨微微頷首,十分肯定的回答道,“而且……不收診金,隻需要在傷好之後幫我一個忙便可。”
——
淮水之上,樓閣水榭縱橫交錯,在北邊的小洲上,擠擠挨挨地聚滿了天下各路英雄豪傑,一群人聚在一起熱血沸騰。
畢竟按照原本的規定,武林盟主是每隔十年選舉一次,選出整個江湖武功最高的人擔任。
而如今,距離新任盟主繼位才不過短短五年的時間,就要再次選舉武林盟主了。
武林盟主的位置,武功高者得,現在來到這裡的每個人都有機會坐上那個至高無上的位置,他們又怎麼能夠不開心,不喜悅呢。
而且武林盟主並不隻是一個簡簡單單的名號而已,武林盟主擁有著號召天下武林的權利,且全天下的每一個門派,每年都需要向盟主所在的門派上交一定的貢品。
因此,武林盟主常常都是某一個門派一直傳承下去,因為他所在的門派擁有著最好的資源。
但是現在,祝望因為練功而走火入魔,無涯門新一屆的弟子們也沒有特彆出眾的,唯一一個能夠拿的出手祝衍之,在他們的車輪戰下,恐怕也堅持不了太久。
那就意味著,全天下的各個門派和武林世家都有資格來爭奪!
正當眾人蠢蠢欲動之際,一身爽朗的笑聲突然從正前方的高台之上傳來,緊隨其後的,眾人的視野當中出現了一名三十歲左右的中年男人。
祝望大致掃了一下坐在下方的各個門派的高手們,心滿意足的點了點頭。
果不其然,商時胥出的這個主意就是好,將武林盟主這個誘餌吊在前方,每一個前來的門派帶領的弟子們全部都是武功卓越之人。
這些人放在他們各自的門派裡面,或許每一個都是天之驕子吧,但是很可惜呀,他們的未來,注定要斷送在他祝望的手裡了。
“盟主……”
“盟主……”
看到祝望出現,原本坐在座位上的人們全部都站了起來,對著他的方向拱了拱手。
祝望心情很好的回以微笑,他端起桌上的酒杯,站在高台之上舉向前方,“諸位遠道而來,祝某心裡實在是歡喜,武林大會即將召開,在此之前,還請諸位允許祝某人在這裡敬諸位一杯!”
這種場面話,每次舉行武林大會的時候都會來上一次,因此眾人都很是開心的喝下了杯子裡的酒。
季青臨他們喬裝打扮成了裴家的弟子,就坐在裴鹿野身後不遠處。
祝衡之端著酒杯的手微微有些顫抖,他側頭看向季青臨的方向,“這酒……?”
季青臨輕笑著搖了搖頭,“放心喝吧,菜肴裡面都沒有摻東西。”
在剛剛來到這裡的時候,季青臨就已經把所有的飯菜以及喝的酒水全部都檢查了一遍,但這些東西就是十分普通的菜肴,彆說是下毒了,裡面就連迷藥都沒有。
恐怕這重頭戲,還在後面呢。
按照曆年的流程,祝望說了一些冠冕堂皇的話以後就開始了第一輪的比拚,整個過程安安穩穩,看不出絲毫的問題。
然而,就在第一輪的比拚即將要結束的時候,那些比完賽的弟子們卻突然像是被定住了身形一樣,站在演武台上一動不動了。
而且更令眾人感到不可思議的是,那些弟子每一個臉上都露出了萬般痛苦的神色,一個個面目猙獰,痛苦萬分。
“怎麼回事?發生什麼事了?”
“他們怎麼了?”
坐在下方的人們感到很奇怪,七嘴八舌的討論著什麼。
那些倒下的弟子們所在門派的長輩們則更是憂心重重,他們一邊大聲質問著祝望,一邊拔腿就往演武台上跑。
可就在他們跑到一半的時候,他們也好似被定住了身形,就著奔跑的姿勢站在原地一動不動了。
緊隨其後,高台下方吃菜暢飲的武林人士也全部在一瞬間停止了動作。
在這一個時刻,除了祝望和無涯門的人以外,所有的人都面容扭曲,驚恐無比。
而且一個個臉上都露出了宛若被抽筋扒骨般的痛楚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