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還活著嗎?我怎麼覺得她摸起來這麼涼啊?”
“可是她還有呼吸。”
……
瑣碎的討論聲鑽進時無月的耳朵裡,讓她終於從黑暗中驚醒。
“醒了醒了!”見她睜眼了,鹿野院平藏立刻停下了和同伴無意義的爭辯,湊過來興奮地詢問道,“你是誰啊?為什麼一個人漂在海裡?你的父母呢?”
一個接一個的問題把時無月直接給砸懵了,愣愣地呆坐在原地不知道該說什麼。
見狀,在場的第三人,也就是早田代硬生生插進了兩人中間。
他把時無月擋在身後,對著鹿野院平藏就是一頓說教:“都說了多少次讓你不要老是跟審問犯人一樣講話了,人家才剛醒,你就不能讓她緩緩嗎?你看著,讓我來給你做個示範!”
語罷,他轉頭對著時無月細聲細氣地問道:“你還好嗎?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時無月想說話,張嘴卻嘔出一口暗紅色的血。
兩人立刻慌了。
鹿野院平藏著急地想要去找大夫,卻被時無月攔住了。
“我、我沒事!”
可是這幅邊說便咳嗽的樣子屬實不像是沒事。
事實上時無月確實覺得自己沒事,甚至這一口淤血吐出來之後她覺得好多了,至少現在能說得出話了。
“這裡是稻妻?”她看著眼前紅發碧眼的鹿野院平藏,立刻意識到自己居然到了千裡之外的地方,不免有些發懵。
看她咳嗽緩過來以後,狀態似乎真的比剛才好多了,鹿野院平藏這才鬆了一口氣,應了一句“是”之後在她旁邊坐下。
時無月被他按著靠在了自己身上。
鹿野院平藏揉揉鼻子,對自己的行為頗為滿意。
哼哼,他才不像早田代說得那麼不通人情,這不是很體貼嗎?
早田代和他認識了那麼久當然看出了他在想什麼。
他語重心長地拍拍鹿野院平藏的肩膀,像個小大人似的:“真正的體貼應該是在這個時候趕緊把人帶回去換身衣服,看她的樣子也不知道在水裡漂了多久,要是再不收拾收拾恐怕會感冒。”
“這個我知道!”鹿野院平藏像是突然打開了話匣子一樣滔滔不絕地說起來,“你看她身上的皮膚已經被水泡的起褶子了,至少是在水裡待了一刻鐘了!”
早田代在他腦袋上彈了一下:“你是不是真的完全沒在意我說的話呀,趕緊把人帶回去啦!”
鹿野院平藏哎喲一聲,捂著自己被他彈疼的腦袋:“可是我父母在家啊,不能去你那兒嗎?你之前不是說過你父母不在家嗎?”
要知道這可不是小動物,這是活生生的人呀,要是他把人帶回去挨罵了怎麼辦?
早田代的動作微不可察地停滯了一瞬,但他很快就解釋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家離得有多遠。”
見鹿野院平藏嘟囔著像是還有話要說,他突然指著一直安安靜靜地想事情的時無月大喊:“快快快!她好像暈過去了!你趕緊把人帶回去啊!”
時無月:你在說什麼瞎話?
她茫然地眨著眼,下一秒就被因為側對著她,看不清她的臉而相信了早田代的鹿野院平藏給背了起來。
看上去不過十來歲的小少年力氣卻不小,背著她在田野裡撒丫子跑了起來,早田代也追了上去。
值得慶幸的是,鹿野院夫婦這時候出門去了。
兩人總算能放開手腳了。
早田代翻箱倒櫃找著她能穿的衣服,鹿野院平藏則取了個寬大的乾毛巾來。
乾燥柔軟的毛巾一下又一下地擦拭著時無月濕漉漉的頭發,讓她忍不住昏昏欲睡起來。
時無月艱難地抵抗著周公的誘惑,開始思考自己到底為什麼會出現在這兒。
她還記得自己從懸崖上掉了下去,原本以為會就這麼死掉,卻突然發現自己的手上有冰晶開始凝聚。
寒意從手上流轉到全身,她最後應該是陷入了徹底被冰封住的狀態才能夠在這麼長時間的漂流中保住一條命。
況且她似乎並沒有冰係的神之眼,那她到底是怎麼做到利用冰保命的?
這時,她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己大概不太一般。
雪山,體溫低,白發,操控冰雪……
她有個不成熟的想法。
有沒有一種可能,她其實不是人類,而是妖怪呢?比如說稻妻的那種常年居住在雪山上,體溫低於常人的雪女?
時無月正在琢磨這個無厘頭的猜想的可能性到底有多高,旁邊已經替她擦乾了頭發的鹿野院平藏突然伸手戳了戳她的臉頰。
嗯?
她茫然地抬頭。
鹿野院平藏有些出神地想著這個手感似乎比自己想像的要好一點。
他原本還以為這個瘦弱的小家夥摸上去應該會隻剩下骨頭,沒想到臉上意外的比看起來有肉多了,戳上去軟軟的。
等他回神,正好對上了小女孩冰藍色的杏眼,水汪汪的,似乎在控訴他的偷襲。
鹿野院平藏莫名幻視隔壁的一對兄妹似乎就是這樣的相處方式,哥哥販劍,妹妹瞪人。
他突然有點心癢癢的。
似乎、好像有個妹妹是件很不錯的事呢。
“你在發什麼呆啊?”早田代終於找到了合適的衣服,一回頭就看見他一副神往的樣子,不免有些奇怪。
“咳咳。”鹿野院平藏才不會承認自己剛剛在想什麼呢,搶過他手上的衣服遞給時無月之後就推著早田代走了。
早田代倒是沒反抗,甚至在離開的時候貼心地把門關好,給小姑娘留下了單獨的空間。
確定現在這個距離屋裡的人不會聽到他們的對話之後,鹿野院平藏開口了:“你注意到她身上的傷了嗎?”
早田代點頭。
“而且看她的樣子應該不到六七歲,但是我隔壁鄰居家和她差不多大的小孩子看起來可比她胖多了,她過去的生活一定很不好!”鹿野院平藏說這話時十分憤怒,他根本想象不到到底是多麼惡毒的人才會忍心對一個無辜的小孩子下手,“我們撿到她的時候她甚至還在海裡,說不定就是被人故意丟下去的!”
早田代還沒說話,身後就先傳來一個男聲,“你們在聊什麼?”
突然回來的鹿野院夫婦讓兩人都嚇了一跳。
鹿野院夫人見他們這幅鵪鶉似的模樣有意開口緩和氣氛:“是在聊什麼輕嗎?我記得早田前幾天給平藏送了本書做禮物。”
鹿野院平藏正準備順著他的話應下,身後的門卻吱呀一聲開了。
時無月穿著有些寬大的舊衣呆呆地探了個腦袋出來。
鹿野院夫人看看她,又看看鹿野院平藏和早田代,直接瞳孔地震。
鹿野院先生一看她這幅模樣就知道她的腦子裡已經有一出大戲了,不由得無奈地扶住她:“都說讓你少看點輕了,撫子。”
鹿野院夫人對丈夫的不配合很不滿意。
她決定先把丈夫丟到一邊,轉身走得近了些,在時無月面前半蹲下身,溫溫柔柔地道:“你好,我是平藏的母親撫子,你還是平藏交的第一個女性朋友呢。你叫什麼名字呀?”
天知道,因為自家兒子總喜歡看一些偵探,滿嘴稀奇古怪的案件,村裡的小女孩都恨不得離他離得遠遠的,鹿野院夫人已經苦惱很久了。
現在看到屋裡出來了個洋娃娃一樣的小姑娘,她當然是驚喜極了。
她的熱情讓時無月有點無所適從。
她緊緊攥著自己的衣擺,小聲回話:“時無月……”
兩人在旁邊交談,鹿野院先生卻盯上正準備開溜的兩個臭小子,他把人提溜道到一邊嚴肅地問道:“你們剛剛聊的就是這個小姑娘?”
鹿野院平藏就知道瞞不過父親,隻能把事情一五一十地說出來,包括他們是在哪兒撿到人,被撿到的時候人狀況有多差之類的。
鹿野院先生歎了口氣。
世道如此,總有些人會乾些畜生不如的事情。
另一邊,鹿野院夫人已經旁敲側擊地快把時無月的底褲是什麼顏色的都問出來了,要不是後者死死牢記自己一個小孩子從璃月一路漂到稻妻到底有多不現實,她或許連這件事都說出去了。
不愧是鹿野院平藏的媽媽,這種溫柔攻勢真的好可怕!
問到了想要的東西,鹿野院夫人摸摸她的腦袋,笑著誇了一句“真乖”。
不過說是問到了很多,其實也不儘然。
畢竟時無月穿越過來沒有記憶,穿越的事她也不可能說出口,因此鹿野院夫人也隻是知道她大概是個孤兒,不知道得罪了什麼人才會被人追殺,被迫從懸崖上掉下來。
鹿野院夫人並不意外她的話,這樣的事情在稻妻的各個角落幾乎都會發生。
自從將軍長時間的沉寂在天守閣之後,世家官僚的勢力愈發強大,仗勢欺人的家夥們越來越囂張,或許隻是因為某天看不順眼某個家夥就會選擇殺人。
鹿野院家並不算什麼名門世族,僅僅隻是在這一片小小的村子裡有些名望罷了,他們沒辦法管太多,隻能儘可能庇護有需要的人。
看著她身上新舊不一的傷疤,鹿野院夫人心疼極了。
恰好鹿野院先生也已經從那兩個臭小子那裡知道了情況,鹿野院夫人立刻眼巴巴地望著丈夫。
鹿野院先生開始頭疼了。
不過他沒立刻拒絕就是有希望,鹿野院夫人立刻喊來自己的寶貝兒子:“平藏,阿月在這裡人生地不熟的沒人照顧,你願意讓她在我們家借住幾天嗎?”
鹿野院平藏一愣,下意識地道:“為什麼是借住?”
他對自己的母親當然了解,她肯定會喜歡這個乖巧可憐的家夥。
原本他走過來的時候都做好了直接被喊哥哥的準備,怎麼現在居然隻是借住?
鹿野院夫人這才知道自己居然被算計了,氣得瞪他一眼。
她當然喜歡這孩子了,但是就是因為太喜歡了才不能唐突,得好好相處幾天讓這孩子放下戒備才行,哪像這小子聰明是聰明,半點情商都沒有!
鹿野院平藏被這麼一瞪立刻認慫,跟著母親一起巴巴地看著父親。
鹿野院先生更頭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