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現場觀摩的人很多。
十裡八鄉的，有公社大隊組織的，還有自發過來的。
一圈圈一層層，給河壩邊的刑場圍了個裡三層外三層。
刑車到了河邊的場地之後，就開始給蔣小偉和沙德俊帶下車。
在縣城裡的時候，他們兩人已經被公開審判過了。
不過到這裡的時候，縣上公安的領導又拿出喇叭，在眾人面前宣讀了一遍蔣小偉和沙德俊的罪狀，以及對他們判決。
對於他們兩個人做的事情，一些人隻是聽過一些傳言。
各種版本都有，有些明顯傳的很離譜。
今天上面官方的正式發言後，大家才弄明白他們到底是犯了什麼事情。
對於這種人渣得到應有的懲罰，大家都報以了最熱烈的掌聲。
那山呼海嘯的掌聲和歡呼叫好，給已經雙眼失去神采的蔣小偉和沙德俊兩人拉回了現實中。
他們有些茫然的看著周圍，仿佛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情。
等了大概有幾秒鐘的時間，他們這才意識到現場的這些人，都在為他們兩人馬上伏法而感到歡欣鼓舞。
他們這時候才意識到自己的末日降臨了。
頓時兩個人渾身都不受控製的顫抖起來，身上發出一陣陣的惡臭。
在現場的掌聲中，他們被架著拖到了河壩一塊開闊地上。
此刻的蔣小偉和沙德俊終於開始後悔自己當初乾的事情了。
“走吧，不看了。”曹薇在即將看到結果之前，突然對著宋朝陽說道。
宋朝陽有些好奇的轉過頭來。
曹薇對著宋朝陽說道：
“既然他們兩個的結局一定注定。”
“那說心裡話，我還是不想看這種血腥的場面了。”
“我可不想回去做噩夢。”
聽到這話，宋朝陽點了點頭。
曹薇差點成為受害者，按道理來說，應該是最想看兩個人被打靶的。
既然她現在不想看了，宋朝陽當然也沒道理硬留在這裡看結果。
這兩個人肯定是死定了。
無非就是被打成一堆爛肉。
於是宋朝陽直接招呼拖拉機司機和秦鐵，讓開車離開了。
他們兩個人本來還期待著呢，\b不過聽到宋朝陽的話後也沒多說什麼。
當即就從拖拉機建材上跳了下來。
然後發動拖拉機，準備離開現場。
拖拉機緩緩駛動，朝著另外一條回村的路而去。
\b剛行駛了沒多遠，就聽到兩聲清脆的槍聲響起。
接著兩岸圍觀的人群爆發出激烈的歡呼。
一個個表現的比曹薇興奮一萬倍。
“這兩個王八蛋，終於死了。”後面車鬥上的秦鐵，忍不住嘀咕了一聲。
拖拉機司機也樂嗬嗬的說了一句“是呀！”。
這時候他注意到一旁的曹薇沒有笑，好奇的問道：
“曹知青，你咋看起來有些不高興啊？”
曹薇沉吟了一下才說道：
“公審是為了警醒大家，結果我看大家更多是看熱鬨的心態。”
“他們兩個隻是得到了應有的懲罰，我也並不覺得這是多麼值得開心的事情。”
聽到他的話，拖拉機司機有些不知道怎麼回答，隻好說道：
“嗨，這年頭就是這樣的，像您這樣覺悟高的人很少，大家沒那麼高覺悟。”
這時候在後面車鬥建材上坐著的秦鐵說道：
“我倒是覺得這兩個王八蛋死的好。”
“我們高興也不是完全看熱鬨的心態。”
聽到他的話，曹薇回過頭去看向秦鐵，隻聽到他說道：
“曹知青，你想想啊，你們知青在大隊上不乾活，就能免費拿公分，免費領糧食。”
“相當於就是咱們大隊上養著的。”
“目的就想著你們能好好複習，準備明年高考，以後讀了大學分配出來能夠當個好官。”
“嘿，蔣小偉和沙德俊他們兩個倒是好，不乾活閒出毛病來了，非要為非作歹。”
“你說說我們辛辛苦苦忙活，養活出了這麼兩個王八蛋。”
“換誰誰不生氣？”
“所以現在這兩個王八蛋死了，真是大快人心！”
曹薇聽到秦鐵的話倒是一怔，她還是沒考慮到這一方面。
換位思考一下，這裡看熱鬨的農民們誰大隊上沒有知青？
看到蔣小偉和沙德俊這種人渣敗類，吃著鄉親們的糧食，還要在村上為非作歹敗壞村上的名聲。
這種人確實是死有餘辜。
他們當然有理由高興。
因為死的好啊！
想到這裡曹薇倒是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了。
秦鐵已經算講得很委婉了。
算起來，自己也是吃著村上糧食的知青一員。
倒是一旁吃著桃子的宋朝陽對兩邊的心態都有些感同身受。
曹薇一個姑娘不太願意看到血腥場面是其一。
另外她有些文青，應該是想起了魯迅先生的文章，感覺像是文章裡一樣，大家對殺人這種血腥事表現的有些麻木不仁。
而圍觀的村民們卻覺得，這蔣小偉和沙德俊就是村裡養出來的害蟲，捏死他們那就是值得高興的事情。
雙方其實都沒錯。
隻是沒有站在對方的角度來理解罷了。
很快拖拉機就回到了青鬆灣大隊上。
秦鐵組織人下建材，宋朝陽給他留了一袋水果，並讓他晚上到家裡吃飯。
秦鐵當即就答應下來。
接著給曹薇送回了知青點，發現她這裡冷鍋冷灶的，之前放在屋簷下的柴火還被雨給打濕了。
於是宋朝陽當即就邀請她晚飯到自己家裡來吃。
就當是慶祝蔣小偉和沙德俊伏法和自己拿了稿費。
接著宋朝陽就拿著買好的水果，給唐會計家。
結果唐會計沒有在，他和老支書還有秦萬山去王家河壩看打靶去了。
\b\b宋朝陽這才反應過來，青鬆灣的乾部確實應該去觀摩。
給水果留在了他們家裡。
宋朝陽便朝著家裡而去。
剛到家的時候，發現老張頭這會兒已經在家裡了。
“咋的，今天回來這麼早，沒在外邊練了？”宋朝陽有些好奇的對老張頭說道。
老張頭拿著一本書，指了指上面說道：
“練不動，不補氣人都要廢了。”
宋朝陽沒想到老張頭居然已經是這狀態了。
忙從自己身上的挎包裡摸出一個紅布裹著的一捆野山參遞給了老張頭：
“哦，對了，你讓我給你帶的野山參，我都給你買好了。”
“200塊錢6斤多一點。”
老張頭接過手一看，點了點頭。
宋朝陽買的野山參，雖然年份不行，但是絕對貨真價實。
這時候他拿著東西就往廚房走，嘴裡說道：
“我得趕緊燉來吃。”
宋朝陽搖搖頭這功夫練深了，看也不是太好啊。
這六斤的野山參還得搭配甲魚來吃。
一頓下來就是幾十塊錢的成本。
而且看老張頭這架勢，好像還真是不吃不行。
兜裡錢少的一般人，還真是夠嗆。
錢錢錢。
又是錢。
這世界普通人需要錢，老張頭修仙更是需要錢。
錢少了還真是寸步難行，處處受製約。
……
另外一邊。
省會榕城的東方出版社，雜誌編輯部裡。
總編方岩正在看著宋朝陽《葫蘆兄弟》的稿子。
在他對面坐著的，是今天開會遲到的金吳兩名編輯。
方岩這會兒的表情很豐富。
眼前的這份稿子讓他仿佛是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
他驚訝於還有人能把童話故事寫成這麼有意思的。
故事性，畫面感，還有設定。
都讓他耳目一新。
和這個市面上的短篇童話不一樣，他沒有教育人的旁白，甚至連一點隱喻都沒有。
就是在講故事。
講一個非常有意思的故事。
方岩越看越覺得這童話有意思。
讓他想到了自己在首都看到的另外一部來自霓虹國的兒童動畫。
那是今年剛引進，還在做翻譯的動畫片。
名字叫《阿童木》。
那部動畫裡的故事也是這樣，不教育人，隻講故事。
非常非常的吸引人。
這讓第一次見到這種類型的方岩感到了震驚。
他和其他各地的總編們，都感覺到了巨大的壓迫。
來之文化的壓迫感。
自己這邊還在小雞小鴨小馬，小明小紅小麗，這個中心思想，那個人生哲理。
人家那邊已經開始把文化出口到這邊來了。
他們知道沒法打。
這邊的故事根本不是一個級彆的。
明年那動畫一翻譯出來，絕對會風靡大街小巷。
這讓方岩感覺到巨大的差距和無力感。
為啥我們這邊就不行呢？
結果剛回來，這一篇《葫蘆兄弟》就丟到他面前了。
好家夥，又是同樣的感覺。
又是那種對市面上童話的碾壓感。
但是這次是咱們自己人的作品。
心態上方岩瞬間就不一樣了。
來的好啊！
真是給自己打了一針強心劑。
“小周，你給排版的部門交待一下，給這幾張給我加到最前面去。”
“另外讓做封面的同誌加個班，把下一期兒童雜誌的封面換成七個顏色的葫蘆，記得是七個！紅橙黃綠青藍紫，順序不要搞錯了。”
“好的。”助理小周點了點頭，接過了方岩遞過來的幾張稿子。
那是《葫蘆兄弟》前面的一段故事。
“趕緊去辦吧。”方岩對著助理催促道。
小周點了點頭，然後快速的拿著稿子就走了出去。
見到小周離開後，方岩又開始繼續看起了故事。
今天開會一結束，他就開始看了。
到現在都還沒空去處理其他的事情。
這時候金編輯忍不住開口問道：
“領導，不全發啊？”
“全發？”方岩抬頭看了一眼金編輯，他拍拍手裡厚厚一摞的稿子：
“這一摞快23萬字了，發出來那還叫兒童雜誌？”
“嗬嗬……也對哈。”金編輯滿臉堆笑的點了點頭。
他就是在試探領導會不會說他們遲到的事情。
好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正在看稿子的方岩說道：
“你們那邊到這裡比較遠，加上今天遲到也情有可原。”
“下不為例。”
聽到這話後，金編輯和吳編輯兩個人都鬆了一口氣。
這位領導可是出了名的嚴格。
這次要不是宋朝陽的故事吸引了他，他才不會這麼好說話呢。
方岩一邊看稿一邊說道：
“這種好東西就要一點點發，看看市場上的反響。”
“一次性發完了，下本雜誌的銷量不就掉了嘛？”
金編輯和吳編輯兩個人連連點頭。
“對了，這個作者你們簽了沒？”方岩一邊看一邊對著他們倆人問道。
金編輯哪能不知道這位領導是啥意思，立馬就說到：
“簽了，甲等簽約，按照我最高能給的千字十元稿費結算的。”
說完又從自己的兜裡掏出了宋朝陽的檔案：
“您看這是他簽約的檔案表格。”
聽到已經給人簽約了，並且簽約等級和稿費都給的很高。
方岩滿意的點了點頭。
接著看了一眼桌上的檔案表格問道：
“宋朝陽……不是筆名？”
金編輯忙說到：
“應該不是筆名，當時我急著到省上來，沒有說讓他簽筆名。”
“嗯。”方岩點頭表示滿意，然後把宋朝陽的檔案扒拉進了自己右手邊的一個紅色抽屜中。
那個抽屜裡隻有很少幾個檔案袋。
金編輯看到後頓時心中大定，知道自己做對了。
又等著領導看了一會兒。
一旁的吳編輯問道：
“領導，這故事不錯吧。”
方岩點了點頭：
“很好，非常有突破性，和現在市面上的童話故事完全不是一個風格。”
“這一看就是個新人，沒有受到過市場的影響，文風獨樹一幟。”
“非常的難能可貴。”
“這部作品，正是我們現在需要的。”
這時候吳編輯趁機說道：
“我覺得可以直接找人出畫冊，做單行本了。”
“到時候再弄個動畫出來。”
金編輯也說道：
“對啊，領導。”
“上頭不是剛來政策嘛，咱們就拿這個做劇本，肯定能一炮而紅。”
方岩沒有說話，沉吟了大概十秒鐘左右，他才說道：
“那你們安排下，下周我帶人去你們那邊，我要親自見見他本人。”
“好！”金編輯連忙答道。
這時候給方岩安排完任務的助理小周走了回來。
看了一下手表後，對著方岩提醒到：
“方總編！馬上要到五點半了，在三點二十的時候，孔祥老師給您打過電話，當時您在開會，你看這會兒是不是給他回個電話？”
“孔老給我打電話了？”方岩放下了手裡的稿子。
“嗯。”小周點了點頭。
這個孔祥孔老是原來是省上文化部門的乾部。
之前對方岩有些照顧。
孔祥後來退休後，就回到了老家，好些年沒聯係他了。
“這可是個稀奇事，他說什麼了？”方岩好奇的問道。
小周打開自己的筆記本看了下上面的記錄，說道：
“問咱們這裡是不是有個叫宋朝陽的投稿，還特意問了是不是寫的是童話。”
“嗯？”方岩一怔，看向手裡的稿子。
他帶著詢問的目光看向金吳兩個編輯，孔祥和他們是一個縣城裡的。
他覺得兩個人應該知道什麼。
“那個宋朝陽投稿的時候一個人來的，也沒說孔老和他是啥關係。”金編輯對著方岩如實回應到。
方岩對著助理小周問道：
“他說這個宋朝陽是他什麼人沒有？”
小周搖搖頭：
“沒有，當時您在開會，我就說開完會後再回給他。”
方岩聽到這裡他放下了手裡的稿子，然後拿起電話：
“行，我馬上打過去。”
這邊的小周果斷的遞上了電話號碼。
金吳兩名編輯沒想到，穿的破破爛爛的宋朝陽居然還認識這麼個老領導。
這時候他們聽到方岩給電話撥通了。
“喂，孔老！”
“我啊，方岩。”
“你說的那個宋朝陽，是投過稿子。”
“嗯，對，童話的。”
“寫的很不錯，下期的兒童雜誌頭版就是他的。”
“哈哈，是真的。”
“確實寫的好，這個真不騙你。”
“他是您什麼人？”
“小芸的朋友？！”
“哈哈哈……不會是男朋友吧？”
“還差點？可以了，我就說誰這麼厲害，原來是您老調教出來的。”
“不是？”
“好好好，莪不問了，您注意身體。”
“下周我過來看您。”
“再見！”
聽完了簡短的電話，金吳兩個編輯多少知道了點東西了。
這個宋朝陽和孔祥家孫女應該是有點關係。
所以孔祥才打電話來詢問的。
想到宋朝陽穿的那寒酸的模樣，金吳兩個編輯突然覺得這小子可能是故意穿成那個模樣的。
\b要不然怎麼可能和孔祥孫女能夠沾上關係，還讓孔祥親自打電話來確認。
還好看他稿子後，對他態度沒有太輕慢。
要不然可就得罪他這個後台了。
金吳兩人忍不住為自己捏了一把冷汗。
……
在孔芸爺爺家裡，剛掛斷電話的孔老爺子長長的出了一口氣。
現在心裡的石頭總算落地了。
方岩這個人他還是了解的。
雖然對自己很尊敬，但絕對不會捧臭腳。
好的就是好的，不好的就是不好的。
宋朝陽確實投了稿，而且寫的東西還得到了方岩這個總編的誇獎。
這樣的話，說明他確實是有些東西。
隻要宋朝陽沒說假話，他就放心了。
至少證明自己孫女沒有遇到個騙子。
以後偷偷幫這小子一下，也就可以放心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