鹽加糖(05)(1 / 1)

一口糖 禾映階 8463 字 6個月前

鹽加糖(05)

男人坐在離顧千俞一兩米遠的卡座裡,和他的外國朋友款款而談,嘴角上揚,壓著一抹清淺笑意。衣著簡約,普通的白襯衫、黑西褲,一身清貴氣息。

好看的皮囊千千萬,不論是在國內,還是在國外,顧千俞看過不少帥哥。

這個男人無疑是帥的,五官俊朗,星眸劍眉,瞳孔是深沉的藻褐色,像是一面寂靜深海。

笑時隨和,不笑又冷峻,恰到好處的周正長相。

當然,這副優越皮囊還不至於讓顧千俞色令智昏。

最吸引她的恰恰是這個男人身上的氣質。

明明身陷紙醉金迷之地,卻始終遺世獨立,溫雅如舊時的書生,嚴峻似高山的青石,清湛軒朗,熠熠生姿。

那一刻,顧千俞的腦海裡驀地閃過一個不合時宜,卻又膽大包天的想法——

不知道這個男人在床上是什麼樣子的?

她想當壞女人,拉高嶺之花下神壇,同他耳鬢廝磨,更深更慢地糾纏,拽著他一起墜落、沉淪。

不過很顯然,在當下,她也就想想。

顧千俞不動聲色地欣賞一番帥哥,連電腦都忘了蓋。

她端起手邊的雞尾酒輕呡兩口,清醇甘冽。

品美酒,賞美男,人間一大樂事。

酒吧內光線昏黃,歌聲縹緲,煙霧繚繞,美酒加美女,放縱奢糜,裡頭的人個個快樂似神仙。

酒越喝越上頭,身心放鬆。疲憊感猶如堅冰,在清淡的太陽底下慢慢化開了。

對面年輕的男人已經和他的朋友玩起了紙牌。

生了副好皮囊,顏值逆天,不管做什麼都惹人注目。他自帶氣場,摸個紙牌都格外賞心悅目。

顧千俞一貫喜歡看美女。可眼前這位貴公子倒是比美女還奪人眼球。

也不知道是外國朋友故意放水,還是他手氣好,連贏三把。

輸的人喝酒,外國友人把一瓶人馬頭都乾完了。

顧千俞又看了幾局。不論輸贏,男人始終置身事外,臉上是漫不經心的表情,寵辱不驚。

她正看得起勁兒,眼前一暗,一位印度友人端著一杯威士忌徑直坐到她對面。

“嗨,美女!”一開口便是咖喱味濃厚的英語。

顧千俞聽得直皺眉。

對方很是自來熟,熱情地說:“一個人喝酒多沒意思,我陪你喝。”

他低頭盯著顧千俞面前的藍色月光,面露嫌棄,“你這酒就跟喝飲料一樣,多沒意思,要喝就喝點烈的。”

酒吧最不缺搭訕的陌生男人。雖說顧千俞很少來酒吧,可她也不是沒有應對的法子。

她伸手撈來手邊的電腦,雙手覆在鍵盤上靈活敲字。

敲完,她把電腦屏幕轉給對方看。

【抱歉先生,我是聾啞人,你說什麼?】

印度友人:“……”

她朝對方眨了眨眼睛,一臉無辜。

印度友人臉色大變,端起酒杯訕訕然走了。

顧千俞心情大好,滿意地蓋上電腦。

出了這點小插.曲,等她再抬頭,對面卡座已經沒了男人的身影。隻剩下幾個外國朋友喝得面紅耳赤。

走了?

她不免感到幾分遺憾。

面前的藍色月光還剩一大半,她不想浪費,打算慢慢喝完,拿上電腦走人。

論文寫完,她的任務完成了。

她注意到酒杯好像被挪了位置,距離她右手邊越來越遠了。她不確定是不是自己碰到了它。當下也沒太在意。

右手碰到杯壁,她端起來,紅唇將將碰到吸管,誰能想到一隻男人的手竟從身後悄無聲息地探了過來,繞過她的後腰,直接拿走了她手中雞尾酒。

低沉響朗的男聲,合著溫熱酥麻的氣息拂過她耳畔,惹得她一陣顫栗。

“小姑娘,酒喝一半,切莫貪杯。”

顧千俞:“……”

這管聲線格外純淨,咬字平仄分明,溫潤動聽,堪比播音腔,根本聽不出半點口音。

雞尾酒被拿走的那刻,顧千俞本能地愣住。他貼得如此近,略帶攻擊性的男性氣息將她整個人徹底圍纏。儼然就是一根看不見的繩索束縛在她身上,一點一點加大力度,她漸漸喘息困難,幾欲窒息。

她全身上下的血液根本不受控製,轟的一下,全數湧上腦門,狂熱地敲擊著她的太陽穴。

突如其來的某種親密讓她有些無所適從。她渾身僵硬,不能動彈。耳根、雙頰悉數染上一圈緋紅。

臉熱,心燥,呼吸急促。

一時間,顧千俞反應遲鈍,隻知道傻盯著男人的那隻右手。五指修長,骨節分明,整潔乾淨。手指緊貼透明的杯壁,整個圈住,好似把一捧藍色月光穩穩握於掌心。那月光流瀉出來,將他手背上的那點肌膚襯得瑩白透亮。

暗橙的燈光自上而下打下來,籠罩在男人身上,他的俊顏藏在陰影處,明滅未定,看不真實。

隻見他把酒杯丟在桌上,中肯勸誡:“外面的酒沒那麼好喝。”

顧千俞下意識鎖死這隻酒杯,後知後覺想起它剛才移動了位置。

那個印度男人趁她不注意往她酒杯裡下了藥。

她瞬間不寒而栗,脊背發涼。

如果不是他出手阻止,她就喝了。

“這位先生,謝謝你!”她反應過來,由衷道謝。

章秋白揚眉一笑,“還不算太笨。”

說完他套上大衣,不再看她,徑直離開。

顧千俞在原地怔愣數秒,隨後抱上電腦追了出去。

她也不知道自己追上去乾嘛,反正腦子一熱,就這麼做了。

現在是八月,悉尼的冬天。

大雨淋漓未歇,路上濺起朦朦朧朧的水霧,整座城市陰冷潮濕。

從溫暖的室內抽身,乍一走到外面,寒氣逼人,她禁不住縮了縮脖子。

章秋白停在酒吧門口等車。豆大雨點打在屋簷上,脆脆的發響。

煙灰色大衣,修身的剪裁,很襯他的身形,頎長挺拔。

顧千俞盯著他的背影靜看數秒,躊躇不前。

男人的餘光掃到身後一節纖細身影,下意識擰了擰眉。

回眸看她,“還有事?”

面對男人的詢問,顧千俞腦子在一瞬間短路。

她磕磕絆絆開口:“謝謝……謝謝你!”

章秋白:“……”

他再次攏緊眉峰,神色冷淡,“你說過了。”

女孩抱緊手中的電腦,明知故問:“你是中國人?”

章秋白沒回答,清淡目光略過她的電腦,沉緩出聲:“悉大的學生?”

“嗯。”顧千俞點了點下巴,“你怎麼知道?”

章秋白輕笑一聲,還是沒回答。

她剛在酒吧裡敲論文敲得那麼起勁,這附近又是悉大,根本不難猜。

“本科,還是研究生?”

“研究生。”

他細細打量女孩那張圓潤的小臉,搖了搖頭,“不太像。”

她長得很顯小,不太像是研究生。

顧千俞一句話沒問出來,倒是被對方套走不少個人信息。

兩人說話的間隙,章秋白叫的出租車到了,停在了酒吧門口。

他丟下話:“好好學習。”

隨後邁下台階,拉開車門,坐了進去。

出租車揚長而去,消失在嫋嫋煙雨中。

顧千俞收回目光,調頭往學校宿舍走。

***

同一時間,精言公寓。

夜深人靜,同樣一場大雨。

年輕的男人站在落地窗前,手裡端一杯紅酒,靜看漫天風雨。

他也想起了一些往事。

深夜適合沉思。有些情感,白日尚能偽裝。一旦入夜,褪去偽裝,那便無處遁形。

杯底還剩最後一口酒,他仰頭一飲而儘。隨手把酒杯放在一旁的矮幾上,撈起手機給嚴瓊發微信。

章秋白:【這張照片哪裡來的?】

這個點嚴瓊還沒睡,消息回複得很及時。

嚴瓊:【在飛機上碰到一個剛從悉尼回來的女孩,她手上戴著這鐲子。兩年前那場拍賣會我也在場,應該不至於會認錯。】

章秋白:【是同一支。】

嚴瓊:【她是悉大的,阿繼也在悉大,這倆會不會認識?】

章秋白:【她是阿繼女朋友。】

嚴瓊:“……”

對面靜默許久,語音姍姍來遲。

嚴瓊:“哥,你要撬侄子牆角?!”

不可以嗎?他可從來不是什麼好人。道德感在他這裡什麼都不是。

臥室沉寂片刻,再次迎來微信提示音。隻不過這次不是嚴瓊,而是章繼。

盯著屏幕上的小紅點,章秋白下意識壓了壓眉。

章繼:“小叔,謝謝你今天去機場接千千,耽誤您工作了。”

章秋白沒耐心和章繼發語音,直接撥了個電話過去。

電話一接通,那邊的人畢恭畢敬喊一聲:“小叔。”

章繼這位少爺不怕他爹媽,也不怕他爺爺奶奶和二叔,卻唯獨怕這位小叔。其他人說教訓他,隻是動動嘴皮子。他小叔可是動真格的,擼起袖子就打。

章繼打小就是個潑猴,沒少挨揍。

那邊一陣嘈雜,音樂聲不絕如縷,還伴隨著斷斷續續的說話聲,男男女女都有。

男人的嗓音又低又沉,“還在外面?”

悉尼這個點是淩晨三點。

章繼小心翼翼回答:“朋友生日,大家聚了聚。”

章秋白交代侄子:“奶奶說想你了,你抽空回國一趟。”

“行,我找時間回去。”章繼答應下來。

“早點回學校。”

侄子的私生活章秋白一向懶得插.手,撂下話就準備掛電話。

“小叔。”章繼的聲音穿透手機聽筒追過來,清晰入耳,“千千剛回國,麻煩您多照顧。”

章秋白:“……”

男人握手機的那隻手不由一頓,沉默數秒才回應一句:“好。”

城市夜色縹緲,燈火絢爛。舉目四望,精言大廈巍峨佇立,堅如冰山。

章秋白不經意間想起一句話——

Fht is an iceberg, whibsp; detect a sunken ship from a thousand miles away.

遠見猶座冰山。

於千裡處,細聽沉船。 【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