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塊甜點是薑歲第二天早上醒來才看見的,家裡阿姨不負責他們的早餐。
他自己也做不出什麼好吃的,反正是孟從南給他的,不吃白不吃。
打著這個想法,
薑歲拉開了冰箱門。
這塊甜點被透明的塑殼包裝得非常漂亮,上面還打了一個粉紅色的蝴蝶結,切面是軟糯香甜的紅絲絨蛋糕胚,夾著奶油,點綴著草莓片。
這家餐廳不是專門做甜點的,隻是薑歲偶然嘗了一次,念念不忘,因為這過分女氣的包裝,他也隻把紅絲絨甜點帶回家過一次。
僅有一次,更多的是其他口味。
沒想到就這一次也能被孟從南記了下來。
有些丟臉。
但這的確是他最喜歡的口味,薑歲站在冰箱門前,被冷氣吹了一會兒,還是認命地拆了開來。
關了冰箱就這麼站著吃。
薑歲剛起床,亞麻色的頭發有些亂,穿著白T中短褲,手細腿長,吃到喜歡吃的東西,眼睛裡帶著顯而易見的滿足,心情非常好地哼著歌,有些懶散地靠著冰箱刷著手機。
吃一口要玩很久,
就這麼慢慢地吃著。
他早上沒課。
他以為孟從南不在家。
“早上好。”一句微沉的嗓音,昨夜的酒意已經散去,孟從南音色清明,徐徐打了個招呼。
顯然剛從樓梯下來,經過島台時撞見了廚房裡的薑歲,於是點到為止地打了個招呼。
哼歌聲音驟然停頓了下來。
頂著孟從南的目光,薑歲下意識地站直了,他捧著人家的蛋糕,乾巴巴地回了句,“早。”
薑歲吞吞吐吐,“你怎麼……不用上班嗎?”他吞掉有些冒昧的兩個字。
這是孟從南出錢買的房子,
人家怎麼不能在這?
孟從南似乎很忙,步伐間並沒有停頓,直直朝薑歲走來,邊解釋,“要去鄰市簽個合同,今早的飛機。”
他停下來,詢問,“方便嗎?”
方便什麼?
薑歲腦子懵了一瞬,隨即反應過來,讓出後面的冰箱,還退了好幾步才停下來。
孟從南於是打開冰箱,俯身拿了些什麼,還不忘說了句“謝謝”。
今天天氣似乎回溫了些,因為他老公顯然穿得比昨天薄了,但臂彎還是搭著件黑色毛呢大衣,穿得比較正式,上身還有一件西裝外套,裡面配著馬甲,顯然這次的合同比較重要。
除了領帶,一身通體的黑,伸手拿東西時,露出了半截銀色表盤。
讓一身睡衣的薑歲無所適從,他並不在乎孟從南拿了什麼,也不好奇,目光略過時,卻依然能看見男人西褲腿上微鼓的襯衫夾。
薑歲頓了頓,又移開。
他當然知道孟從南是戴襯衫夾的。
畢竟三年夫夫,怎麼可能沒有同過床的時候?
他當然跟孟從南做過。
孟從南很快就關上了冰箱門,有大衣的遮擋,指腹間依稀能看到他是拿了個裝著面包的紙袋。
薑歲看著他放進微波爐裡加熱。
孟從南,“早上彆吃涼的。”
薑歲現在是真沒胃口了,他放下手裡的蛋糕。
在這短短兩分鐘裡,他們面對面站著,誰都沒開口。
薑歲看著落地窗外灑進的陽光,聞著不大得空間裡混合在一起的蛋糕奶油香、面包香,還有孟從南身上低調不起眼的男士香水味道。
“還合胃口嗎?”最後是孟從南微微退讓的語氣,“儘量彆多吃。”
薑歲臭著的臉緩和一些,也有些尷尬,不知道自己怎麼對著彆人鬨脾氣,客氣道,“挺好吃的,沒事。”
“叮——”微波爐好了。
孟從南將面包夾住,重新放進紙袋裡,隨後將夾子洗淨。
薑歲問他,“幾點的飛機?”
孟從南:“十點。”
已經八點半了。
薑歲意思了一句,“路上小心。”
孟從南,“會的,多謝。”
第三次了。
薑歲看著孟從南在門關停下,將大衣穿上後,提著皮質行李箱,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十點是吧?
他記住了。
薑歲惡狠狠地繼續把蛋糕拿起來,幾口吃完,就把盒子丟進垃圾桶裡。
十點整。
薑歲準時給人發了條消息——[孟從南,我們離婚吧。]
·
孟從南在飛機上依然儘職儘業地工作著,絲毫不知道自己即將被休,他將合約再瀏覽了一次,這次項目的負責人就坐在他的旁邊。
負責人也就不避諱一旁老總的筆記本屏幕,二人時不時商量幾句。
負責人看見十點半整,屏幕上彈出一個空白的日程提醒,不由問了句,“孟先生,這是?”
待會兒就下飛機簽合約了,不得不多想些,以免有什麼漏了忘了。
孟從南不喜歡彆人喊他孟董,顯老,孟總又不太合適,於是在外手下人都這麼叫著。
孟從南笑了下,“過兩天是我和家妻的三周年結婚紀念日,最近事忙,怕忘了。”
負責人也懂分寸地不再多問,隻道,“每天都這麼提醒一下?”
孟從南,“年紀大了。”
負責人尷尬一笑,“哪有,孟先生還年輕得很,怎麼會忘事?不像我,頭頂都禿了。”
哪裡像他老總,三十好幾了還一副風度翩翩的模樣。
飛機在半個小時後落地。
孟從南工作時期一向不看私事,他打開郵箱瀏覽著公司發過來的郵件,隨後到約好的餐廳私人包廂裡。
幾個合作商沒有太爽快,有幾項條款一直在扯皮,推來阻去,用完餐後,下午還得去江邊的遊輪上細細協商。
他借著空隙,去露台上抽了隻煙。
隻靜靜看著風景,並沒有年輕人手機不離手的癮,等身上尼古丁的氣味散去,才繼續去趕場子。
孟從南一般很少出聲,隻靜靜聽著,他耐心很好,在傍晚時分才低聲問了句,“有結果了嗎?”
口乾舌燥的負責人微不可幾地搖了首。
孟從南起身,“各位抱歉,我有些事,需要先離開了。”
幾位合作商瞬間也忙著起身挽留,“孟先生,孟先生等等。”
他們這次主要是為了跟孟氏合作,偏偏幾方都想讓自己謀得最大利,現在看在孟從南的面子上,也無可奈何捏著鼻子互相妥協。
負責人看著合同總算簽完,頓時神清氣爽,跟在自家老總後頭主動當司機,問,“孟先生,遊輪一會兒就靠岸,您要去哪?”
孟從南看著江上夜景,“我聽說附近有家很出名的琴行。”
負責人顯然對自己老總的對象有些耳聞,頓時明白了,“孟先生這是去挑禮物?”
孟從南送的是架鋼琴,他刷完卡,跟店員簽了個字,熟練地填了個地址。
卡上的字體遒勁有力卻因寫得迅速,格外跌若,好在形是有的,能叫人看得明白。
孟從南看著店員們齊齊給他介紹著,順便一起做著質檢、調試,他一邊聽著,一邊打開了手機。
這時候才騰出空看到了消息。
孟從南看了很久,頭也不回地推開店門,站定在路邊,等吹著冷風抽完了一整隻煙,他才打過去一個電話。
被掛了。
薑歲掛了三次電話,立刻發過去一個消息——[?]
——[在上晚課]
——[彆打了]
孟——[好。]
薑歲給他的備注隻有這一個字。
他還以為孟從南一天沒回他,是在裝死,薑歲聽了會兒課,沒聽下去,心煩意亂的,裝作自己去上廁所,從後門走了出去。
他發了個語音,“有事?”
不在孟從南面前就不慫了。
孟從南好像等在屏幕前一般,很快就回了一句——[為什麼離婚?]
薑歲也發——[沒有為什麼]
孟從南也發了語音,嗓音有些低沉,要麼抽了煙要麼喝了酒,跟昨晚回來時一樣,有些啞,還算平靜地問了句,“理由?”
薑歲甚至能聽到背景音裡吹得寒風。
薑歲也回,“沒什麼理由。”
孟從南那邊過了很久,才發過來了一句,“薑歲,我想知道我們之間出現了什麼問題你會有這個想法,如果你想和我正式溝通這個話題,就不應該是這個態度。”
“不要逃避,也不需要顧忌。”
“你對我有哪裡不滿?”
語音裡的語氣平和,就好像在對薑歲說他彆鬨脾氣,可薑歲莫名其妙地討厭孟從南永遠鎮定的態度。
薑歲冷笑反問,“你不知道理由嗎?”
他又道,“硬要說理由,好啊,我給你,因為你昨天到今天對我說了三次謝謝,所以我想離婚。”
孟從南沉默良久——[?]
他頓了頓,“我今晚會訂回去的機票。”
“我們見面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