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6 章(改錯字)(1 / 1)

天才科舉路 折秋簪花 24239 字 7個月前

“學生安望飛,見過大人。”

丁衡如神兵天降一般,讓原本面目猙獰的劉先生嚇破了膽子,也間接救了安望飛一次。

是以安望飛這拱手一禮分外虔誠,可是從丁衡的視角,一眼便看到他左手掌心的青紫。

而後,丁衡又結合起方才劉懷仁要繼續罰安望飛二十下鐵尺掌手,一時心中氣憤不已。

安望飛談吐有度,舉止得體,又非頑劣之徒,如此重罰,實屬不合常理。

而丁衡再一聯想安家將那塊先帝玉佩呈上去之事,登時便知道這劉懷仁,乃至他背後的許氏族學打的什麼主意了!

“劉懷仁,你告訴本官,這安望飛究竟做了何等罪大惡極之事,才至於讓你恨不得將他打廢?”

劉懷仁呐呐著說不出口,而一旁的學子們看著劉懷仁那般畏畏縮縮的模樣,紛紛抿了抿唇。

丁衡看出了學子們的欲言又止,隨手點了一個人:

“這位學子,你可是知道什麼?”

那學子看了一眼劉懷仁,咬牙道:

“草民,可能知道為何劉,劉先生那般對安同窗!”

安同窗自來到乙班之後,待人和善,時時總帶些他們尋常吃不到的點心與他們分食。

反而是劉先生一直變本加厲的欺辱於他,此刻劉先生的真面目被揭穿後,他實在不能繼續忍下去了。

“哦?你且說來。”

丁衡坐直了身子,劉懷仁看到這一幕也一骨碌的從地上爬了起來:

“王思!你素日不好好用功也就罷了,今日你敢攀咬先生,他日何人敢為汝師?!”

劉懷仁試圖用這段短暫的師生關係來壓製王思,而王思也不由猶豫起來,卻不想一旁的丁衡聞言直接冷哼一聲:

“你隻管說來,今日在許氏族學中看到這樣的先生,本官亦覺這許氏族學隻怕並不配擔這為我大周學子傳道受業之責!”

丁衡這話不可謂不重,聽的劉懷仁都不由側目:

“大人!我家大人乃是四品太仆寺少卿,您這般隻怕不太妥當吧?”

可丁衡是什麼人?豈會隨意受人威脅,當下他隻是冷冷一笑:

“這就不勞你費心了。王思學子,你直言便是。”

王思深吸一口氣,這才直接道:

“學生,學生以為,劉先生之所以這般對安同窗,是因為安同窗……這段時日未曾向他送上值錢之物。”

王思說著,看了一眼劉先生,飛快道:

“安同窗原來曾在劉先生主管的甲班,隻不過因為甲班皆為許氏子弟,且都對安同窗百般欺淩,還從安同窗手中榨取了不少東西。”

丁衡聽到這裡,面色不由嚴肅起來:

“你所言可屬實?”

王思點了點頭:

“此事,學堂之中,人儘皆知。”

丁衡聽罷,眼神冷冷的掃過了劉先生:

“那安望飛

為何離開甲班?你又如何知道他是為了外物?()”

王思抿了抿有些乾裂的唇,繼續道:

回,回大人,安望飛之所以離開甲班,乃是因為甲班學子對他的欺淩之事鬨大了。

蓋因甲班學子照舊對安同窗欺淩時,意外摔碎了安同窗想要送給劉先生那價值千兩的……慕家硯。?()_[(()”

王思在劉懷仁滿含恨意的目光中飛快說完,而丁衡聽完後,直接拍案而起:

“小小一個族學先生,竟然向學生收用如此貴重之物!劉懷仁,你豈是私德有虧,本官看你是窮凶極惡!”

這價值千兩之物對於泰安府來說何其貴重?

那足矣相當於一府一季的糧稅!

隨著丁衡話音落下,安望飛終於忍不住失聲痛哭,他壓抑著哭聲,可是身子卻不住顫抖:

“多,多謝大人。”

安望飛最怕的,是這位大人與劉懷仁沆瀣一氣。

從方才劉懷仁說出許青雲官職之時,他便一直提著心,這會兒才終於將胸口憋著的那口氣釋放出來。

丁衡看著安望飛哭成這般模樣,不由歎息一聲:

“你也是,你安家當初在關鍵時刻舍棄萬貫家財,助我大周度過國難,遇此惡師,你本可以向本縣父母官求助才是,可至於受這般罪?”

安望飛重重的搖了搖頭,聲音否透著苦澀:

“大人有所不知……這偌大的瑞陽縣,除了此處,其餘學堂皆因學生出身而將學生拒之門外,學生,學生隻能如此。”

安望飛這話一出,丁衡頓時豎起眉頭,直接站起來:

“胡鬨!安家傾儘家財,以解國難乃是義士之舉,而你安家入仕更是先帝聖意,今日起,本官倒要看看何人敢阻你入學?”

丁衡擲地有聲的說著,而安望飛聽到這裡,直接雙膝一軟,跪了下來,他聲音帶著輕顫:

“草民,謝大人!”

這聲音裡,是無窮無儘的心酸與悲楚。

有學政大人此言,從今以後,他不必再比尋常學子矮半個頭了!

而一旁的劉懷仁看到這一幕,心中暗恨不已,明明隻差一日!

是的,他本就準備先廢了安望飛的左手以示警戒,自此來從安乘風手中得到先帝玉佩。

他相信,安家會知道怎麼選!

可是,現在全都功虧一簣了!

隨後,丁衡扶起安望飛,直接道:

“自今日起,許氏學堂停學停課,能以此惡人為先生者,這學堂許氏一族也不必再辦!”

丁衡這話的意思,直接斷了許氏以後接納外來學子的可能,也徹底絕了許氏一族想要借此牟利之心。

“大人且慢。”

但見一個老邁的身影從外面衝了過來,正是許氏老族長,而劉懷仁見此,也忙從地上爬起來,對許氏族長低語幾句。

許氏族長刮了劉懷仁一眼,這才樂嗬嗬道:

“大人呐,您且莫急,小老

() 兒乃是許氏一族如今的族長,方才之事小老兒已經聽聞,您且先聽小老兒說幾句話可否?”

丁衡不置可否的點了點頭,許氏族長這才笑著道:

“大人有所不知,甲班欺淩安學子之事發生後,我許氏一族便立刻將曾經從安學子手中得到的東西以等值的銀兩賠償給了安家。

您也知道,我許氏一族廣納周邊村裡學子,且我許氏人丁興旺,人一多,自然有行事不妥之人,可卻不提我許氏知錯能改之事,是否有些太武斷了?”

許氏族長巧言令色,輕飄飄便將許氏族學的失察以及劉先生曾經的權利掩蓋了過去。

“劉懷仁方才字字句句許青雲,本官倒是想要問問,你許氏族學究竟是為了造福鄉裡,還是為了日後結黨營私?”

丁衡並非偏聽偏信之人,可是這會兒許氏族長的避重就輕更是讓他厭煩不已。

與其相信這許氏族長油滑狡詐的妄言,他更信自己親眼看到的!

而隨著丁衡這話一出,許氏族長也不由面色一變:

“大人慎言!”

許氏族長這會兒捏著胡子,緩緩道:

“大人方才不過是被這麼幾個目無尊長的學子蒙蔽了,我許氏族學早在發現事端之後,便已經妥善處理,此事即便是請聖上裁決也亦無可指摘。”

許氏族長一面說著,一面用渾濁的目光看向乙班的諸位學子,是那樣的陰翳黏稠,讓人幾欲作嘔。

“聖上?”

丁衡冷笑一聲:

“聖上若是知道安家後人被爾等這般折辱,愧對先帝英靈,隻怕那許青雲也落不得好!”

許氏族長聞言卻有恃無恐。

聖上,他可不會知道。

一個小小的安家,還不足以聖上記掛。

“大人啊,他們都是孩子,說話做不得數,自然……也做不得證。”

許氏族長慢吞吞的說著,可是卻暗藏機鋒。

若是這些學子開口,影響了遠在京城的許青雲,他自然有法子讓他們再也開不了口!

“你!”

“我的學生做不了證,我可以。”

許氏族長正與丁衡膠著之際,一句話如從天而降般,讓他們不由看去。

“文先生,您怎麼……”

許氏族長一臉詫異,而一旁的丁衡打量了文先生片刻,故而面色微變,上前拱手一禮:

“先生,您怎麼在此處?”

文先生抬手托住丁衡,沒有讓丁衡拜下去:

“吾如今不過一介白身,丁大人莫要如此。”

“先生,我……”

文先生抬了抬手,緩聲道:

“先說正事。”

文先生說著,看向賊眉鼠眼,正欲交頭接耳的許氏族長和劉懷仁,沉聲道:

“劉懷仁收受學生重禮與許氏子弟欺淩壓榨安學子之事屬實,我可以作證。至於許氏為何賠償……許族長,你還要我再說一遍嗎?

()”

許氏族長面色一下子難看起來,文先生隻是失望的搖了搖頭:

昔日聽聞許氏族學曾為我大周教導出數位棟梁之材,可卻不想爾等私下卻儘行齷齪之事,實不配再行教導之事,丁大人你且依規嚴辦吧。◆()_[(()”

“是,我會向巡撫大人呈交奏報。”

許氏族長本來想要再掙紮一下,可是聽到這裡,最終還是沉默了。

文先生在許氏族學多年,他知道的可不知眼前這一星半點,若是激怒他指不定會發生什麼。

更何況,文先生如今身份不明,卻能得學政這般禮遇,也不知他背後是何人?

丁衡在文先生面前很是守禮,文先生隻是點了點頭:

“不過,丁大人,若是沒有許氏族學,你且看我這些學生要如何安置?”

文先生如是說著,卻自有深意。

丁衡聞言,思索片刻,卻是一笑:

“瞧您說的,這些年其他省、府、縣已經都開始施行社學,泰安府偏僻窮困,一直未有動靜,卻不想竟然發生了這樣的事,待我回去上奏巡撫大人,先在瑞陽縣設下社學,如何?”

“然也。”

與其將稅銀交上去任由旁人分吃乾淨,倒不如做些實事。

丁衡說完,看著一眾乙班學子,眼中也不由閃過滿意之色:

“您的學生皆品性端方,有君子之風,此番社學自瑞陽縣而建,應為其他諸縣開一個好頭。”

文先生聞言,那不苟言笑的面上也不由閃過一絲溫和:

“那便借你吉言了。”

隨後,丁衡直接做主讓諸學子散去,隻不過在他們離開前,將社學的一概規章製度告知他們。

“大人,您是說真的嗎?社學不用我等交束脩?”

“大人,社學裡面當真還提供一日兩餐嗎?”

“大人,社學……”

乙班的學子們方才站出來隻是為的是一腔熱血,可是卻沒有想到離了許氏學堂,他們立刻就有了更好的社學!

隻免去束脩之事,便足夠讓他們高興不已!

“不錯,但社學雖條件優良,可卻需考試入學。爾等此番歸家,切記不可輕慢學業,他日社學落成之日,本官會再次來此,希望可以與諸位再會。”

丁衡一番勉勵之言,說的學子們激動不已,隨後他們這才紛紛行禮告退。

丁衡也請文先生朝外走去,對於身後的許氏族長和劉懷仁置之不理,他一邊走,一邊道:

“這麼些年,一直未有先生的消息,未曾想先生您竟然在此。”

“當日我在外遊曆,不幸遇匪,適逢夏日中了暑氣,得一許氏族人所救,聽聞許氏族學尚缺先生,這便自告奮勇來此,卻未曾想到……”

許青雲步步高升之餘,許氏一族也漸漸移了心性。

丁衡和文先生前腳離開了課室,許氏族長和劉懷仁也並未多留,匆匆離去,隻是臨行前,劉懷仁惡狠狠的瞪了一眼安望

() 飛。()

若不是這安望飛太過難啃,他豈會這般失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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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後沒了功名,他隻能為吏了!

可這一次,安望飛並未低頭,他亦是冷冷的回視回去。

丁大人說的對,如此惡師,不配他尊敬!

劉懷仁被安望飛的一眼,看的又驚又怒,但卻不等他說什麼,便被許氏族長直接拉走了。

而等課室清靜下來後,安望飛三步並作兩步走到徐韶華的面前,他一臉鄭重的看著徐韶華,幾度哽咽,他半晌說不出話來,隨後竟是直接跪了下來。

這一跪,他跪的心悅誠服。

和此前懵懵懂懂被爹帶著跪不同,這一跪,安望飛滿懷虔誠。

一月以前,他被甲班那些許氏子弟百般欺淩,毫無還手之力,他亦不敢還手。

他安家日後榮辱皆係於他一身啊!

他本就負重前行,可卻前路一片黑暗,坎坷崎嶇,荊棘滿途。

他日日在絕望中掙紮,如同即將溺水的人……直到,徐同窗抓住了自己的手。

那一刻,他將被毆打的蜷縮在地的自己拉了起來,也為他本就瀕死的心注入了一分生機。

“徐,徐同窗,我何其有幸,與你為友!”

徐韶華一面將人扶了起來,一面含笑道:

“我更期待,他日社學之中能與安同窗常相見。”

徐韶華沒敢用太大的力氣,可是安望飛卻已經不受控製的自己站了起來,他對上少年含笑的眼睛,不由紅了紅臉,忙匆匆回到座位:

“這個好消息我要趕緊告訴我爹,他日再請徐同窗小聚慶賀!”

二人就此作彆後,課室中隻剩下徐韶華叔侄二人,徐韶華看向方才一直在旁邊安安靜靜等著的徐宥齊,朝他伸出手:

“齊哥兒,我們走吧。”

徐宥齊點了點頭,伸出小手緊緊握住徐韶華的手,半晌,這才猶豫著小聲道:

“叔叔,你……是能掐會算的仙人嗎?”

不然叔叔怎麼會知道劉先生會對安同窗下狠手,又怎麼會知道今日正好有人來救下安同窗?

徐韶華聞言,先是一愣,隨後不由失笑:

“你不妨猜猜看?”

徐韶華看著小侄兒鼓著臉頰,那副又期待又緊張的模樣,壞心眼的沒有解釋。

叔侄二人並肩朝外走去,一出課室的門,院中那棵桂樹的桂花早就已經落儘,明明上面的樹葉還紋絲不動,可卻無端生出幾分凋零殆儘之感。

“徐韶華,來。”

徐韶華抬眸看去,卻不想是文先生和丁大人正在桂樹下喚他,徐韶華猶豫了一下,抬步過去,拱手一禮:

“文先生,丁大人。”

文先生看著徐韶華,道:

“如今四書五經,你已經可以通背下來,不知接下來你有什麼打算?”

徐韶華聽了文先生這話,笑了笑道:

“隻是通背可不行,我還想請文

() 先生教我經義!”

“你這是看到我桌上的書了?”

“若是,您是說您桌上那半人高的一摞書的話。”

徐韶華眸子微彎,文先生眼中微不可查的閃過一絲笑意:

“你倒是沉得住氣,我那些書已經放了半月,你一直不開口問起,我還當你並無興趣。。”

“都是文先生教導的好,做學問總是需要夯實基礎的,若是學生囫圇吞棗,您也不會給學生不是?”

“哼,明日辰時帶人來取,你這細胳膊細腿的,還是讓你父兄一道前來吧,我那裡還有些其他書也一並給你了。”

書,在如今的大周分外珍貴。

無論是文先生口中的經義,還是其他書籍,其價值都不可計量!

可徐韶華聽了這話,面上並無欣喜之色,反而急急道:

“文先生,您,您是要走了嗎?”

這些日子,文先生時不時給自己凱各種小灶,學問的,吃食的,讓徐韶華的生活不知豐富了幾許。

可以說,文先生是自己來到這裡第一個毫無緣由釋放善意的人。

這會兒聽到文先生這話,徐韶華心裡不由湧起一陣酸澀不舍。

“經了今日之事,此處已經不適合我久留。”

文先生看著徐韶華的眼睛,如是說著,仿佛此前種種,他已經洞悉。

隨後,文先生看了一眼丁衡,丁衡會意:

“我去瞧瞧那個小學子。”

隨後,丁衡朝徐宥齊走去,文先生這才看向徐韶華:

“你可知今日之事,若是許氏一族狗急跳牆,你和乙班其他學子,恐有性命之憂?”

徐韶華點點頭,又搖搖頭:

“您說的是,但如今恰逢京察之際,若是許大人祖地有多起命案,此為不吉,是以不到萬不得已他們不會那樣做。”

“哦?那若是丁大人意圖息事寧人,你又當如何?”

徐韶華聽了文先生這話,有些猶豫,但還是道:

“那還有聖上。安家已經將傳家玉佩獻了上去,當年安家的功績再度重提,必不會讓苛待他的人落了好。”

文先生聽罷,眼神驚詫的看了一眼徐韶華,他倒是不曾想到,這麼一個少年郎,竟是將樁樁件件都考慮的妥妥當當。

他如今才多大啊!

這麼想著,文先生眼中的激賞之色越發濃烈,他拍了拍徐韶華的肩膀:

“好了,我沒有什麼要問的了,去吧。”

徐韶華聞言輕輕點頭,看著文先生欲言又止,而文先生像是知道他想要說什麼,唇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弧度:

“有緣,我們會再見。”

隨後,文先生這才引著徐韶華走過去,和丁衡又說了一會兒話。

……

因許氏學堂發生變故,徐韶華叔侄二人提前回家可是讓家裡人擔心壞了。

今日連午飯都沒有吃便走了回來的徐韶華一進門便沉迷乾

飯(),沒空解釋?()_[((),倒是徐宥齊直接是起學政大人私訪許氏族學,結果卻撞破劉懷仁想要對安望飛下毒手,大怒之下這才直接取消許氏族學的辦學資格之事。

此言一出,一時便是徐易平都不由義憤填膺的痛罵幾句。

“那飛哥兒看著也是個頂好的孩子,怎就這般被作踐?學政大人乾的好!”

林亞寧也在一旁附和:

“就是!打手板就打手板,可那是鐵尺啊,正經先生誰能下那麼狠的手?”

林亞寧說起這事兒,都不由身子一哆嗦,鐵尺和木尺,那區彆可大了去了!

徐宥齊講起學堂的事兒來,難得多出幾分鮮活,這會兒他也是點頭如搗蒜:

“沒錯!以前文先生隻是用鐵尺來嚇唬我們,就算是打手板最後也換成木尺了,誰能想到劉先生竟然來真的。

而且,他前一日才罰了安同窗五下,安同窗過後整隻手都不能抬了呢!”

徐遠誌知道內情,聽了這話也是歎了一口氣:

“既如此,這許氏學堂不去便不去了,有那樣的先生,我還怕華哥兒和齊哥兒被他教的移了心性。

隻不過,這樁事後,又得重新尋摸學堂了。現在的許氏學堂已經都夠遠的了,接下來……”

徐遠誌還未說完,徐宥齊便道:

“對了,祖父,丁大人說啦,咱們瑞陽縣要辦社學了!到時候我們都可以去報名!”

徐宥齊小嘴叭叭著,將丁大人告知的社學的好處一一道來,徐遠誌這才眼睛一亮:

“竟有這等好事,若是早知道有這社學,那便不必賣了家裡的蘭花了。”

徐遠誌有些可惜的說著,他們村子之所以被命名為青蘭村,且他們徐家敢供養兩個讀書郎的原因,便是因這青蘭。

青蘭原是村後山裡的野蘭,村人每年會將其移栽一兩株在家中培育一載,等其適應了人工養殖,這才售往京城、晏南等地。

屆時,一株青蘭足足可以賣上三兩銀子!

自然足夠一家人的花銷了。

而這青蘭似乎是山神對青蘭村人獨特的眷顧,其餘村莊種出來的青蘭要麼品相不佳,要麼早早枯萎,是以青蘭村的青蘭價格一直都不錯。

而等裡長和村長共同決定下,為了不耽擱農事,每家每戶每年在山上移栽的青蘭不得超過三株。

當然,這中間也少不得有人打彆的主意,但村長是個心裡有成算的,直接在青蘭村的青蘭打出名聲後,放話出去,若是誰繞過他這個村長買了彆的青蘭,屆時被騙青蘭村一概不理。

這才讓青蘭這門生意得以長久,也為村人帶來了穩定的一筆收入。

久而久之,感受到村長這條規定好處的村民也不再反對,老老實實一年隻種兩三株青蘭。

而本該翻了年就可以售出的青蘭,因為當初“徐韶華”鬨著要去學堂,被徐遠誌拍板用一兩三錢的銀子賣給了彆家。

林亞寧聽了徐遠誌這話,沒好氣道:

() “人家安老爺看在我們華哥兒的面子上,給了那麼多銀子,你還惦記折了的那麼點兒銀子呢?”

徐遠誌擺了擺手:

“話不能那麼說,那是人家給華哥兒的,不到萬不得已,咱們不要動。

再說,以後華哥兒和齊哥兒都要讀書進學,咱們這些當長輩的,還能指著孩子自己賺銀子?

隻旁的不說,上次我和老大去賣糧,可是聽走商人說,京城裡那一間客棧,一日就要百餘文!”

“我的老天爺哎,一天就那麼多,這客棧是鑲銀子還是鑲金子?!”

張柳兒聽了這話,也是面色一變,她本來以為家裡如今的條件,供養兩個孩子讀書是沒有問題的,卻不想這日後的花銷根本不敢算!

“不過,現在咱們縣裡有了社學,能省上一筆了。但咱們華哥兒和齊哥兒都是聰慧的,以後若是考上去,總不能一直吃老本。”

徐家並不是長輩的一言堂,相反,徐遠誌喜歡有什麼事兒和晚輩一起說。

最起碼總不至於他日家裡有個變故,讓剩下的人抓瞎。

徐遠誌是吃過這種虧的,是以這會兒他這話的意思是與家裡人一道商量接下來應該怎麼辦。

這也是這些日子,一直橫在徐遠誌心裡的一根刺。

這筆飛來橫財,讓家中人心浮動,可若真正計較起來,又遠遠不夠,作為一家之主,徐遠誌十分焦慮。

徐易平聽了徐遠誌這話,隻是撓了撓頭:

“那爹的意思是,今年咱們早些上山,挖上三株青蘭回來養?”

徐遠誌歎了口氣,點頭:

“我思來想去,也沒有彆的法子了。這三株青蘭便是九兩銀子,再加上安老爺送來的銀子在錢莊生息,年年滾著,到時候什麼事兒也就順了。”

徐遠誌這話一出,眾人紛紛表示讚同,徐遠誌將目光看向一直沒吱聲的徐韶華:

“華哥兒,你怎麼看?”

不知道為什麼,徐遠誌面對自己這個幼子,總覺得他一定可以給出更加妥帖的方法。

徐韶華聽了徐遠誌這話,斟酌著道:

“爹,賺錢這事兒,我還真不太懂。不過,安伯父送來了那麼多銀子,隻放在錢莊是有些可惜了。”

“那華哥兒覺得應該如何是好?”

徐遠誌前小半輩子讀書,後大半輩子種地,對於錢生錢的事兒,是一竅不通,否則也不至於思來想去,隻想出多種一株蘭花來賺錢了。

“或許可以買房子。”

徐韶華如是說著,徐遠誌和徐易平對視一眼,眼中閃過一絲茫然,徐易平抿唇道:

“買房子?咱們現在的房子已經足夠了啊。有道是父母在,不分家,二弟你……”

“非也。”

徐韶華搖了搖頭,慢悠悠的喝了一口水,這才道:

“方才齊哥兒說了社學之事,難道爹和大哥沒有點兒想法嗎?”

“呃……”

易平看著腳尖,低聲催促:

“爹,快啊,說說你的想法。”

徐遠誌:“……”

這臭小子!

“華哥兒,你就直說吧,爹老了,你大哥又是個榆木腦袋,就甭讓我們猜了!”

徐韶華微微一笑:

“爹方才聽齊哥兒所言社學的好處,為何不想一想它的弊端呢?”

徐韶華說著,看向了一旁欲言又止的徐宥齊:

“齊哥兒可是想到了什麼?”

徐宥齊沒想到叔叔還真主意到了自己,這會兒全家人的目光冷不丁彙聚在他的身上,徐宥齊隻覺得喉嚨微乾,他咽了咽口水,這才看著徐韶華道:

“叔,叔叔,那我說說看?”

“都是一家人,你但說無妨。”

正好,他也想看看小侄子這些日子一直若有所思的思索著什麼,可有什麼結果。

“我想著,丁大人說了那麼許多,說社學免束脩、給食水,可,可唯獨少了一樣。”

徐宥齊頓了頓,在徐韶華鼓勵的目光中,他這才大著膽子道:

“少了一樣住處。我想著。許氏學堂距我們家已經有十裡地,我們來往已經十分不便。

每每上學堂,我時時想著,要是我們能和那些許家子弟一樣住在附近就好了,可是……若開了社學,隻怕還有比我們更遠的,到時候住處就比較重要了。”

社學本就減輕了大部分的花銷,若是真心為孩子打算且家裡寬裕的,應當都不願意讓孩子每日耽擱在趕路上。

徐宥齊說到最後,越說越利索,不過他能在這般大的年紀說出這話,乃是因為自己親身體會過,這才有此感悟。

但即使如此,徐宥齊這話一出,徐韶華不由讚了一句:

“說的好。齊哥兒此言才是真正的體察入微!”

張柳兒本來想要說齊哥兒是去上學堂,怎麼一天天淨惦記享福的了,可是徐韶華這話直接打斷了她本來要出口的責怪。

而徐遠誌和徐易平對視一眼,也不由道:

“齊哥兒真是讀書讀聰明了,爹都想不到!”

“確實是體察入微,有齊哥兒和華哥兒在,我這把老骨頭也能放心了!”

看著家裡人接二連三的誇獎齊哥兒,張柳兒眼中閃過了一絲茫然,將方才心裡升起的念頭壓了下去。

隨後,徐韶華這才不緊不慢的繼續道:

“有齊哥兒方才的大前提在,若是我們可以在社學附近購置一些房產,屆時既可以賃給求學的學子,也可以作為一分家業,豈不兩全其美?”

徐韶華這話一出,徐遠誌等人紛紛恍然大悟,徐遠誌又道:

“可是,這社學到底會建在哪裡,咱們也不能提前知道啊。”

“這件事,不日自有分曉。”

徐韶華並未直接說出來,可是隨著這次談話,卻讓這些日子明明身負巨款,可心卻一直浮在半空的徐家人漸漸有了腳踏實地的感覺。

“還是華哥兒這腦子好用!”

徐遠誌不由樂嗬嗬道,得子得孫如此,夫複何求啊!

這一夜,徐家人難得都睡了一個好覺。

而等到第二日,徐韶華本來想要自己獨自去一趟學堂,最後還是猶豫了一下,叫上了爹和大哥。

二人一聽是先生贈書,彆提多高興了,徐遠誌還特意去了一趟村長家中,借了牛車,這才樂顛顛的載著兩個兒子朝許氏學堂而去。

雖然文先生說的是辰時,但是父子三人還是提前了一刻到,幸而文先生也已經收拾妥當。

“來了?”

文先生看到父子三人,表情依舊是舊日的冷硬。

“見過文先生。”

徐韶華先上前拱手一禮,徐遠誌和徐易平這才跟著喚了一句“文先生”,行了一個有些局促的禮。

文先生點點頭:

“這些都是我要贈給徐韶華的書,勞煩兩位搬一搬。”

文先生說著,指了指自己背後書桌上放著的慢慢一桌子的書,徐易平不知其珍貴也就罷了,徐遠誌看到那些書的一瞬,呼吸都不由急促了。

這裡面有成套的四書五經,有四書五經的整體釋義,翻看一看,那經義的紙張有些泛黃,上面一層批注疊一層,一看便是文先生自己所寫。

至於其他諸如《大周律》、《雜學》等書,也會對徐韶華日後的科舉有著不少的益處。

而另一邊,文先生將徐韶華叫到一旁:

“來,我來考考你,且看看你昨日歸家可有輕忽了課業。”

徐韶華本來被文先生叫過去,心裡不由湧起一陣濃濃的不舍,可是等聽完了文先生的話,徐韶華整個人都懵了:

“啊?”

文先生看到徐韶華一改素日的沉重冷靜,不由勾了勾唇:

“與你玩笑的。整天思慮過多,也不怕長不高?”

“文先生!”

徐韶華不由急了,身高是他的硬傷,明明他和安望飛隻差了一歲,卻直接比人家矮了一個頭。

可是,這不是他這些年一直餓著嗎?

他還小,還會長的!

文先生唇角笑意加深,許是就不笑,顯得唇角的弧度都僵硬了幾分,並不如何好看,他將手放在徐韶華的肩上,拍了拍:

“徐韶華,後會有期了。”

“文先生!”

文先生看著徐遠誌將最後一本書搬走,衝著徐韶華擺了擺手:

“去吧,我這些寶貝就托付給你了,下次再見,我可是要真的提問的,若是答不上來,莫怪我請鐵先生了。”

徐韶華隻覺得鼻尖一酸,他重重的點了點頭,隨後與文先生揮手告彆。

之後的一整個月,徐韶華幾乎將自己整個人都泡在了書裡,除了平日一日三餐外,他幾乎兩耳不聞窗外事。

平日偶爾也就隻有徐宥齊請教學問的時候,才能得到他的回應。

而文先

生送給徐韶華的那本經義極其完善,即便是當初徐韶華記錄的屬於劉懷仁的經義都要略遜一籌,是以等到最後,徐韶華直接以文先生的為準了。

這日,將最基本的四書五經一一讀完之後,徐韶華隻覺得在這一刻,自己的靈魂幾乎已經升華了。

那種由內而外的滿足感與成就感,讓靈魂都為止顫栗。

而這也意味著,來年的縣試,他或可一試。

隻不過這件事徐韶華暫時沒有宣之於口,反倒是徐宥齊察覺到了叔叔的進度之後,學的愈發用功了。

他自知沒有叔叔的過目不忘,便求一個穩紮穩打。

一時間,叔侄二人之間濃濃的書香氛圍感染了整個徐家的風氣,徐易平也不似尋常冬日要睡個懶覺,反而開始看家裡家具哪裡不妥便開始修修補補。

張柳兒和林亞寧婆媳二人也是日日忙著縫補,徐遠誌有時候聽著齊哥兒吟誦,自己也會跟著念上幾句。

一時間,徐家倒是充斥著勤勞與忙碌,顯得和樂融融。

隨著一場冬雪落下,這是青蘭村的第一場雪,雪停後,便是那些青蘭最適合移栽的時節。

與尋常蘭花不同,青蘭更喜歡寒冷,它的葉片越冷越硬越綠,在周圍枯木的映襯之下,越發顯得蒼翠欲滴。

這日,林亞寧和張柳兒早早起來便張羅了早飯,林亞寧沒有上桌吃飯,而是在廚房又烙了四張餅子,取了竹筒灌了兩下燒開的熱水,剛一準備好,村長便讓人來叫徐遠誌和徐易平兩人上山挖青蘭了。

二人連忙將餅子揣好,又背上了一竹筒的水,這才急急朝外走去。

一場雪,將原本還有些發綠的樹苗灌木徹底凍的枯黃衰敗,可又因著天氣寒冷,土地被凍的梆硬,故而挖青蘭的時候要非不少力氣。

隻不過,山裡始終都有各種各樣的危機,是以每每入山,村長是要組織全部壯丁一起同往。

如今幾十年下來,倒是一直安然無恙。

等徐遠誌和徐易平離開後,徐家又恢複了往日的平靜。

直到午後時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

“寧嬸子!柳嫂子!不好了!不好了!遠誌叔和平哥遇狼了!!!”!